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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作者:[印度]泰戈尔

_5 泰戈尔(印度)
毕诺业却说不出话。一方面,他在想县长加在戈拉身上的 侮辱和折磨,另一方面想到對己竟淮备到同一个县长的家里去 演出,这多么可耻。除此之外,还有和罗丽妲之间的尴尬关系。 这些加在一起,使得他默默无言。
罗丽妲这样莽撞从事,在以前,一定会受到他的批评,不过 今天他却没有一点点这样的扔法。实际上,对她的越轨行为,他 在惊奇中还掺杂着一些敬贼之情,佩服她很有勇气。而且他想 到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他和罗丽姐对戈拉受辱真正感到气愤,还 禁不住有些得意呢。
他们这次对社会公开挑战,两人之中只有毕诺业不会遭到 任何不愉快的后果,但罗丽妲却小免会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尝 到苦果。毕诺业认为罗丽妲一向反对戈拉,这种想法有多奇怪 呀。他愈想,就对罗丽妲嫉恶如仇、坚持自己的信仰、并且很有 胆略的性格愈加敬佩一一到后来,连自己的感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觉得罗丽姐过去看不起他,认为他缺乏坚持信念的勇气 和力量,这是对的。他不能为了追求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果断 地把亲友的赞美和责备一概置之不理。为了怕得罪戈拉,或者 怕戈拉说他软弱,他完全隐蹒了自己真实的看法,然后用巧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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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据欺骗自己,使自己相信戈拉的观点就是自己的观点。
他认识到罗丽妲的独立思考能力比自己高得多,因此对她 十分尊敬。过去,他经常对她发生误解,心里埋怨她,现在迫切 希望得到她的谅解一但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今天,罗丽妲 的勇敢行为在她周围发出一片光辉,他在这片光辉中看到女人 美妙的形象,使他感到确实没有虚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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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们一到加尔各答,毕诺业就把罗丽妲送到帕瑞什先生家。 在他俩这次同乘一条轮船之前,毕诺业弄不清他对罗丽妲 的真正感情。他心里充满了和她不同的见解。每天看见她.心 里琢磨的主要是怎样和这个野姑娘和平共处。苏查丽妲象金星 一样在毕诺业生命的地平线上升起,放射出女人纯洁温柔的光 辉,他意识到他的天性怎样在这种美妙的现象所带来的欢乐中 得到发展,趋于完善。可是别的星星也升起来了。他已经丨I!不 清楚宣告光明即将到来的第一颗星星楚什么时候重又消失在地 平线下的。
从叛逆的罗丽妲踏上船的那一刹那,毕诺业就对自己说: “现在罗丽妲和我两个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反抗整个社会了。” 他忘不了这个事实:罗丽姐遇到@难,便离开了一切人,前来找 他,和他在一起。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什么目的,反正毕诺业在罗 丽妲心目中不再是一般的人了,这是十分明显的。他一个人在 她身边,事实上也是唯一的一个。她所有的家人全都离得很远, 而他却在她身旁,这种亲密的感觉使他心房颤动,就象充满雷电 的乌云在雷鸣前颤动一样。
罗丽妲晚上回船跄睡觉去了,毕诺业觉得难以成眼,便脱下 鞋子,很轻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在旅途中实在没有必要守卫 着罗丽妲,但落在他头上的新奇而又意想不到的责任所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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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佝快乐,毕诺並都不愿放弃,于是便主动地担负起这个不必要 的守夜任务。
无比深沉、漆黑一片的夜晚,万里无云、星光灿烂的天空。岸 边树丛连在一起象一个坚固的黑色柱础支撑着头上的天空。下 面,湍急的河水在宽阔的河中默默地流淌。罗丽妲在这一切景 物当中酣然入睡。事情一只不过是罗丽妲无比信赖地把她美 丽宁静的睡眠交托给他——再没有别的了,毕诺业把这个托付 作为一切礼物中鉍贵重的来接受,经心地守卫着她。
身旁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什么亲戚,可是罗丽妲能够把 她美丽的身体交给这张陌生的床,无忧无虑地安睡;她的胸脯 随着睡眠的诗一般的节奏上下起伏。梳得很整齐的头发没有一 点点散乱。充分表达出女性温柔的一双柔软的纤手,恋无顾虑 地、懒洋洋地放在床单上,她那双不知疲倦的轻快的脚终于象节 日的音乐刚刚奏完尾声一样静止下来了一一这就是毕诺业心里 的一幅图画。
天上繁星点点,罗丽妲藏在寂静的黑夜里,就象一颗藏在贝 壳里的珍珠。这无比完美的休憇,今夭晚上在毕诺业看来,全世 界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我醒着哪!我醒着哪!”这些话, 有如胜利的号角,从毕诺业觉醒了的男性心中涌现出来,当中还 掺杂着守望宇宙的、永世不眠的新郎星无声的叮嘱。
然而还有一个念头:“今天晚上,戈拉被关在牢里丨”毕诺业 一向是和他的朋友同甘苦共患难的一一今天这还是第一次例 外。他知道得很清楚,象戈拉这样一个男子汉,坐牢不箅什么真 正的苦难。不过从头到屘,在戈拉生活的这个重要的插曲里,毕 诺业始终没有在他的朋友身旁,没有参预这件事。由此产生的 空隙,在他们这两条分开的生活河流重新汇合的时候,能够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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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这意味着他们珍贵而永恒的友谊宵告结束了吗?
这样,黑夜慢慢消逝了,毕诺业感到既满足又空虛,他无可 奈何地站在创造与毁灭的交叉点,呆呆地凝视着茫茫的黑夜。
出租马车在帕瑞什先生家门口停下、罗丽妲下车的时候,毕 诺业看见她微微颤抖,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实际上, 直到现在,她对自己所做的这件大胆反抗社会的事,性质有多严 重,还没有足够的估计。她很清楚父亲是不会骂她的,正因为这 样,他的沉默就比什么都可怕。
毕诺业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做才对,为了试探一下,如 果留在那儿,她会不会更不舒服,便迟疑地说:“我想,我最好还 是走吧。”
“不,不,请进来见见我爹。”罗丽妲连忙回答。 她的话包含着热切的希望,这使毕诺业心里感到很高兴。那 么,仅仅把她送回家,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由于这一次突然发 生的事情,他的一生已经被一条特妹的带子和罗丽妲的连在一 起了,泡觉得现在他必须更坚定逊站在她身旁。毕诺业想到罗 丽妲认为他可以依靠,心里十分感动,他觉得仿佛她已经拉住他 的手,要求他支持。要是帕瑞什先生因为罗丽妲做了鲁莽的、不 合规格的事而发了火,他就应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个人承 担所冇的资备,象一副盔甲那样把她保护起来,不让她受到责 骂。
不过毕诺业并不知道罗丽妲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并不要毕 诺业做她的盔甲。为什么要挽留他,真正的原因是她一向不喜 欢隐瞒,现在她要帕瑞什先生详详细细地了解她到底干了些什 么。不管她父亲做出什么判决,她都愿意一个人担当。
从清晨起,她便生了毕诺业的气。她知道这毫无道理,但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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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的是,这更使她生气。
在船上的吋候,她的心境足不一样的。她从小就爱发脾气, 因而往往会做出一些蠢事。但这一次的越轨行动,确实是十分 严重的,里边牵连着毕诺业,事情就更难办了。可是,另一方面, 她心中也暗暗得盘,就象做了一件违禁的淘气事儿。
这样和一个相当陌生的人一起出走,彼此之间又没有隔着 家庭和社会的屏幕,两个人这样接近,的确会造成一个令人担忧 的严重局面;不过毕诺业审慎的天性给这事盖上了一层纯洁的 保护面纱,罗丽妲看到他如此稳觅,心里觉得很快乐。现在的这 个人很难说是以前的毕诺业了。从前,他和他们一起嬉笑玩乐, 有说有笑,甚至对仆人也是很随便的。现在他可以借口照顾她, 很容易跟她接近,却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结果他倒反 而更加贴近她的心了。
那天晚上,这些想法使她在船舱甩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 睡,最后,她仿佛觉得黑夜已经过去,黎明即将到来了,便轻轻地 打开船舱的门,悄悄地往外看。曙光是快要来临了,但露水很重 的黑夜依然笼罩着河岸和岸边的两行树木。清风徐来,吹皱了 平静的河水,下面机器房里传来隆隆的机声,预示着笫二天的工
作就要开始了。
罗丽妲从船舱出来,正要朝前甲板走去,突然,发现毕诺业 裹着披巾,在一张甲板躺椅上睡着了。她想他一定整夜地守卫 着她,心里不由得枰怦跳动一他离她这么近,却又这么远!她 连忙踉踉跄跄地溜回船能,站在门口,凝视着毕诺业;只见他在 朦胧陌生的景色中酣睡~他的形象在她眼里逐渐变成了守望 世界的群星的中心了。
看着,看着,她的心感到难以形容的甜蜜,她的眼晴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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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仿佛她爹教她礼拜的天神今夭降临了,伸并双1 姆为她祝 福。在这个神圣的时刻,即将来临的曙光和渐渐离去的黑暗在 寂静的河岸上、密林的浓荫里第一次秘密相会。神妙的迷人的 七弦琴的乐声晌彻了这个广阔无边、星光闪烁的宇宙大厅。
毕诺业的手在梦中突然动了一下,罗丽妲立刻缩到房里,关 上门,躺在床上。她手脚冰凉,彳:1久很久她的心都还在狂跳。
黑暗逐渐消失,轮船开动了。罗丽妲梳装之后,走出船舱, 站在甲板的栏杆前面。毕诺业被轮船的汽笛声吵醒,两眼望着 东方,等待着黎明出现的第一道霞光。
他看见罗丽妲走到甲板上来,便站起来想回到船舱里去。这 时罗丽妲向他问好,并且说:“昨天晚上你恐怕没有睡好吧。” “噢,睡得还可以,”毕诺业回答。 在这以后,两个人都感到无话可说了。 曙光把河岸竹丛上的露珠照得闪闪发光。他俩从前都没有 看到过这样的黎明景色。曙光也从来没有让他们这样感动。他 们第一次认识到夭空并不是空空洞洞的,而是充满了无声的喜 悦.凝视着每一件新生事物。他们的意识受到了这样深的激励, 甚至感到自己和激励宇宙的伟大意识有了密切的接触。因此, 两个人都说不出一句话。
轮船到达加尔各答了。毕诺业雇了一辆出租马车,让罗丽 妲坐在车里,自己坐在车夫旁边。马车在加尔各答的街上行驶 时,罗丽妲的心情突然变了,变得不高兴了,谁说得清这是怎么 回事呢?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毕诺业竟和她同乘一条船,而且 深深地卷入她的生活里,现在却又把她送回家,就象是她的监护 人;这些都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如果由于形势,毕诺业得到了 支配她的权利,在她看来,这是无法忍受的。情况为什么会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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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样子呢?为什么她一回到日常生活,昨天晚上的音乐就马上 停在一个这样剌耳的音符上呢?
因此,在他们到达她家门口、毕诺业说:“我想,我最好还是 走吧”的时候,她就感到更加生气了。他以为她怕和他一起去见 父亲吗?她要非常明白地表示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而且随 时都可以把一切全都告诉她父亲。所以她不能让毕诺业到了家 又溜走,仿佛她真犯了罪似的。她希望把自己和毕诺业的关系 弄得象以前一样清清楚楚;她不愿意让昨天晚上的幻象和犹豫 心理在光天化日之下继续存在,让毕诺业看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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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迪什一看见毕诺业和罗丽妲便跑到他们当中,一手拉着
一个说:“苏查丽妲到哪儿去了?她没有回来吗?”
毕诺业用手摸摸口袋,又四面看看,“苏查丽妲,”他大声喊 道,“是呀,她上哪去了?天呀,她丢了!”
“别瞎说了,”萨迪什喊道,推了毕诺业一下,“罗丽妲姐姐, 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苏查丽妲明天回来,”罗丽妲回答,说完她就要到帕瑞什先 生屋去。
萨迪什想把他们拉走,说:“来,你们看看谁来了。” 但罗丽妲把手抽开说:“别给我们捣乱,我要去找爹。” “爹出去了,”萨迪什告诉她,“要很晚才回来。” 毕诺业和罗丽妲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说谁来了 ?”罗丽妲说道。
“我才不告诉你呢! ”萨迪什说,“毕诺业先生,你猜猜看,看 你能不能猜着。你永远猜不着的,我敢说,永远猜不着!,,
毕诺业提出各种各样不可能猜着的名字,比如纳瓦布丨苏 拉玖道拉①、纳巴克里什纳国王、甚至南达库玛尔②等等。毕诺
①纳瓦布’苏拉玖道拉(乂&议让5111:&]11^(131111733—1757〕,孟加拉的一 个藩王,曾反抗英国的统洽,收复加尔各答,一七五七年被害。
②南达库玛尔犯瓜肚),苏泣玖沿拉手下的一个将领,于一 I:七五年在 反英斗争中被寄.
业每说一个名字,萨迪什就用尖嗓子说“不对”,还提出无可争辩
的证据说明这样的客人不可能到他们家来。毕诺业虛心承认失 败,说:“不错,不错,我忘记纳瓦布,苏拉玖道拉在这个家里会 觉得很不方便。不过,让你姐姐先去探探险,然后,如果有必要, 你再来叫我。”
“不,你们俩得一起来! ”萨迪什竖持说。 “我们到哪一间屋子去?”罗丽妲问道。 “顶楼。”萨迪什说。
在屋顶平台的一个角落里,有一问小屋子,屋子南边有一个 用来挡风雨和遮阳光的斜阳台。他们顺从地跟着萨迪什上楼, 看见在斜阳台下面,有一个戴眼镜的屮年妇女坐在一张小草席 上看《罗摩衍那》①,眼镜架子有一边断了,用绳子代替,挂在耳 朵上。她看起来有四十五岁左右。她前面的头发已经相当稀 薄,可是脸色红润,面孔仍然丰满得象一个熟透了的水果。在她 两眉之间点了一个永不褪色的种姓印丨I!,似她没有戴任何首饰, 还穿了一身寡妇的衣裳。
她一看见罗丽妲,便很快地摘下眼镜,放下书,相当热切地 看着她。后来看见毕诺业站在后边丨便连忙站起来,把纱丽拉上 来盖着后脑,好象准备走进屋里去似的。但萨迪什拉牢她说: “姨妈,您为什么要走开呢?她是我姐姐罗丽妲,那位是毕诺业 先生。我大姐明天回来。”这样简单的介绍似乎已经够了,亳无疑 问,萨迪什事先一定已经全面而又细致地谈过他的朋友,因为只 要萨迪什有机会谈到他感兴趣的事,他是不会有任何保留的。 罗丽妲搞不清萨迪什这位“姨妈”是谁,只好一声不响地站
9印度两大史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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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但是看见毕诺业立刻弯下腰给她行触脚礼,便也跟着他
那样做了。
姨妈这时从屋子里拿出一张大草席,把它铺在地上说:“请 坐,我的孩子,请坐,小母亲①。”在他们坐下之后,她也坐了下 来,萨迪什靠在她身旁。她一手搂着萨迪什,对新来的人说:“你 们大概不认识我。我逛萨迪什的姨妈一一他的母亲是我的妹 妹:,
这个自我介绍,话虽然不多,但在她的脸色和说话的声调里 仿佛有些东西暗示她有过一段用泪水冼脸的悲惨的生活。
她说“我是萨迪什的姨妈”时,把萨迪什搂在怀里,毕诺业对 她的身世虽然了解得不多,但立刻对她产生了深切的同情。他 说- “您单单做萨迪什的姨妈可不行。要是他一个人这样霸占 您,我可要跟他吵架。他一直叫我毕诺业先生,不肯叫我哥哥, 这已经是够不对的了一一除此之外,还要抢走我一个姨妈,这我 町不答应!”
毕诺业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赢得别人欢心的。这个谈笑风 生、外貌聪明的年轻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在姨妈的心中占了一席
地。
“孩子,我那姊妹、你的妈妈在哪儿呀?”她问道。 “我很早就失掉妈妈了,”毕诺业说,“不过我实在很难说我 没有母亲。”他想起安楠达摩依对他有多好,眼睛就禁不住湿润 了。
不久他们就谈得很投机了,谁都看不出他们才刚刚认识。 萨迪什不时搭上几句不相千的话,可是罗丽妲却一声不响。
①印度人对姑姒的々称。 200
箩丽妲一向很腼腆,在生人面前,要经过相当长一段吋问才 能熟悉起来。再说,现在她心中也有事,所以她不大喜欢毕诺业 和这个陌生人一见如故。她暗暗堙怨他不该这样轻松愉快,对 她狼狈的处境漠不关心。这并不足说如果毕诺业拉长脸一声不 响地坐在那儿,她就会高兴一些。要是他敢这样做,罗丽妲也会 生气的,因为她会认为他想承担责任,而这本来只足她和她爹之 间的事儿。
实际的情况是:咋天晚上听来象是音乐的声音,现在只能刺 激她的神经,使她心烦意乱。因此,无论毕诺业做什么,都不能 让她称心,也不能对事情有所补救。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怎样去 掉这个烦恼的根源。女人的生活本来就充满了感情,她们的心 把她们引导到稀帘古怪的地方。我们何必为此责备她们不通情 理呢?如果爱情的蕋础是健康的,心的指引就会变得十分单纯, 十分羌妙,理智就只好难为情地低下头,如果基础有问题,那么 理智也就无能为力。不管情感是哭是笑,是爱是憎,你想去问 个明白,那实在是徒劳无益的。
天色愈来愈晚了,可是帕瑞仆先生仍旧没打回来。毕诺业 愈来愈想站起身回家去,他一刻不停地和萨迪什的姨妈谈下去, 用这个办法来控制住自己。最后,罗丽妲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打 断了他的话说:“你在等谁呀?谁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你 不想去看看戈尔默罕先生的母亲吗?”
毕诺业象挨了一拳似地缩了一下一罗丽妲这种生气的口 吻他太熟悉了。他朝她的脸看丫一眼,象断了弦的弓一样突然 跳了起来。说真的,他在等谁呢?他并没有认为在这种时刻,这 儿少不了他一一事实上,在大门口的时候,他本来就要告辞的, 只是因为罗丽妲留他,才没有走,而现在她竟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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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诺业立刻跳了起来,例把罗丽妲吓了一跳。她可以看见 毕诺业脸上的笑容象灯火被吹灭了似的-下子完全消失了。以 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垂头丧气,这样痛苦;她看着他,感到 万分后悔,心痛得就象挨了一鞭似的。
萨迪什跳了起来,拉住毕诺业的胳膊恳求说:“毕诺业先 生,请你坐下来,先不要走一姨妈,请您留毕诺业先生在这儿 吃早餐好吗?一罗丽妲,你为什么要叫毕诺业先生走呢?”
“不,萨迪什,好孩子,今天不了。”毕诺业说,“如果姨妈把我 放在心上,我改天再来和你们一起吃点什么。今天太晚了。”
甚至萨迪什的姨妈也听出他的声音里含着痛苦,心里很同 情他。她偷偷地看了看毕诺业,又看了看罗丽妲,预感到一出命 运的戏剧已经在幕后开演了。
罗丽妲找了一个借口,和大家告别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象从前发生过多次的那样,哭了 一场。
第三十二章
毕诺业怀着悔恨羞辱的心情,立刻到安楠达摩依家去了。他 为什么没有直接到母亲这儿来呢?他以为罗丽妲特别需要他, 这有多傻呀。他没有丢开别的事,一到加尔各答就立刻跑到安 楠达摩依身边,所以老天爷惩罚了他,让罗丽妲发出了这样的问 话:“你不想去看看戈尔默罕先生的母亲吗? ”罗丽妲比毕诺业更 关心戈拉的母亲,螂怕是一刹苽这可能吗?罗丽妲只知道她是 戈拉的母亲,可是对毕诺业来说,她却是全世界母亲的化身。
安楠达摩依刚洗完澡,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似乎正在那儿 沉思。毕诺业走进来匍伏在她踯前,喊了 一声“妈妈! ” “毕诺业!”她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摸抚他那低垂的头。 谁的声音能和母亲的相比呢?从安楠达摩依嘴里喊一声他 的名字,仿佛就把他整个人都抚慰了。他努力拉制住自己的感 情,轻轻地说:“妈妈,我,我来得太晚了。”
“我都听说了,毕诺业。”安楠达摩侬慈祥地说。 “您已经昕到消息了。”吃惊的毕诺业大声说。 原来戈拉已经从螯察局写了一封信,通过律师交给他母亲, 让她知道他有可能要坐牢。他在信尾写道:
“监牢不能伤害你的戈拉,但如呆它给您带来哪怕是一点点 痛苦,他就会受不了。您的忧愁是他唯一的惩罚。除了这一点, 县长再没有别的办法惩罚他了。不过,妈妈,请您不要只想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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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儿子。监牢里还有许多母亲的儿子——-虽然他们毫无过 错一一我要和他们站在一起,分担他们的苦难。要是这一次我 的愿里得以实现,请不要为我忧伤。
“妈妈,惫也许已经记不得了,在闹饥荒的那一年,我有一次 把钱包放在临街屋子的桌子上。过了几分钟,我回到屋里,发现 钱包被人偷走了。钱包里放着我五十卢比的奖学金,是我攒起 来准备给您买一个银冼脚盆的。在我毫无用处地大骂那个小偷 的时候,神突然使我恢复了理智,我对自己说:‘那笔钱是我送给 那个拿走它的灾民的。’刚说完这话,我那无益的懊恼心情立刻 消失了,我的心重新获得了安宁。因此,今天我对自己说:‘我是 根据自己的意志自愿入狱的,既不后悔,也不生气,只不过想在 里面住上一阵子罢了。监牢里的伙食和别的条件会给我带来一 些不方便,不过在我最近的长途旅行中,我接受各式各样、各种 地位的人们的接待,在他们的家里,我不是经常能够得到我享受 惯了的舒适的东西的,有时甚至连必需品都得不到。但只要我 们是自愿的,就不会觉得艰苦。所以您尽可以放心,不是什么人 强迫我去坐牢^我是甘心情愿去的。
“我们在家里过着舒适的生活时,不大能体会自由自在地在 外面享受阳光与空气是一个多么大的特权一一我们一直忘记了 广大的群众,他们有的犯了法,有的并无过错,全都受到监禁和 侮辱,被剥夺了祌赋予他们的这个特权。我们丝毫不关心他们, 对他们毫无感情。现在我要和他一起蒙受耻辱,决不去依附那 些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来保持自己的清白。
在这一次游历之后,我得到不少人生经验。那些象法官那 样装腔作势、自鸣得意的人,其实多半是很可怜的。那些关在监 牢1:1的人,本身并没有过错,他们是在替代那些审判别人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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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过。一件罪行本来是由许多人造成的,可是受到惩贸的只有 那些倒霉的人。那些在监狱围墙外面过着舒适、体面生活的人, 他们犯下的罪行,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样受到惩罚,我们 不得而知,不过我要大声指责那些自命不凡的体面人厚颜无耻, 我情愿在胸前打上犯罪的烙印。请您为我祝福,妈妈,不要为我 哭泣,斯里丨克里希纳的胸前,终生都带着布里古的脚印①,同 样的,我们那些傲慢自大的对抻的攻击在神的胸前留下的脚印 也越来越深。要是他把这个脚印接受下来作为装饰,那么您何 必为我着急,为我悲伤呢?”
接到这封信之后,安抽达摩依想叫摩希姆去看看戈拉,但摩 希姆说:“我还得上班,老板决不会准假的。”接着,便对戈拉大肆 责骂,说他又鲁莽,又愚蠢,最后还说:“由于我和他的关系,总有 —天我会丢掉差事的。”
安楠达摩依一点也不想去找克里什纳达雅尔,因为只要牵 扯到戈拉,她对丈夫就特别敏感。她知道得很清楚,她丈夫心甩 从来就没有拿戈拉当作儿子,反过来,倒对他有点敌视。戈拉一 向就和文底耶山一样站在他们当中,使他们产生隔阂。一边是 克里什纳达雅尔和他严格信奉的正统印度教的一切规矩,一边 是安楠达摩依和她的不可接触的戈拉。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知道戈拉的历史,但这两个人之间的一切来往,好象都已经中断
这样,安楠达摩依对戈拉的爱就完全变成她个人的珍宝,她 用尽方法使他在这个勉强收容他的家里过得比较舒服。她一直 关心的是不让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你的戈拉惹出来的事儿;
①仙人布里古访问各大神,看谁值得祭卞。他来浏克里希纳那觅,看见他正 在睡觉,嫌他儎,驅了他一脚,但克里希纳并没仑生气,反而忐尔感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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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我们是为了你的戈拉才受到这种诬蔑的;或者说:你的 戈拉使我们受到这样的损失。她觉得照顾戈拉的整个担子都落 在她一个人身上了。可是不幸.她的这个戈拉却又偏偏倔强得 出奇。要想让他不去打抱不平,可真不容易。
到现在为止,在这样敌对的环境中,经过小心翼翼地日夜提 防,她总箅把她这个古怪的戈拉带大了。在这个怀着敌意的家 庭里,她听过不少辱骂,受过不少委屈,没有一个人可以替她分 忧。
安楠达摩依遭到摩希姆拒绝之后,继续默默地坐在窗前。她 看见克里什纳达雅尔洗完晨浴,双眉之间、胸前和臂上都涂了恒 河的圣泥,嘴里喃喃地念着神圣的经咒,正在往家里走。每次他 这样净化之后,是没有一个人,包括安楠达摩依在内,能够走到 他跟前的。禁忌,除了禁忌还是禁忌!
她叹了一口气,离开窗户走进摩希姆的房间,看见他坐在地 板上,让仆人用油替他擦胸,准备去冼澡。安楠达摩依对他说: “摩希姆,我要去請戈拉,你一定得找个人陪我去。他好象下定 决心要去坐牢,不过我想,在他判决之前,他们会让我见见他的 吧?”
摩希姆虽然外面粗暴,心里对戈拉也并非没有真的感情。 “该死的家伙! ”他大声嚷道,“让他去坐牢好了一一他没有在很 早以前就坐牢,倒是一个奇迹! ”说逛这样说,但还是立刻把他的 心腹人戈萨尔叫来,让他马上带着钱去打官司,同时决定,只要 上司准假,老婆同意,他自己也随后就去。 、
安楠达摩依知道戈拉出了事,摩希姆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现 在看见他准备做力所能及的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也知道 这个正统印度教家庭不会有人肯陪她一一家里的主妇,到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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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监牢去接受众人好奇的眼光和窃窃私议的。因此,她不苒提 出要求,只是紧紧地闭上嘴,眼中带着抑制的悲伤,走回③己的 房间去了。拉契米大哭起来的时候,她还责备她,把她打发走。她 已经习惯于把忧虑默默地藏在心里,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了。她 心里的痛苦只有祌知道。
毕诺业不知适怎么样才能安慰安楠达摩依,没说几句话,他 就说不下去了。其实,她也不是别人可以用话来安慰得了的;对 于无法补救的事情,她宁可不谈。因此,她不再提起这件事,只 是说:“毕努,我看你还没有洗澡吧。你的早餐已经有点晚了,快 去作好准备吧。”
他洗过澡,坐下来吃早餐时,他座位旁边的空位子让她想起 戈拉;一想起另一个孩子吃的是监牢的粗食,没有经过母亲的 调理,安楠达摩依就與也忍不住了,只好找一个借口,离开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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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三十三章
帕瑞什先生回到家,十分意外地发现罗丽姐在家里,他知道 他这个任性的女儿一定卷进了不是一般的纠纷里去了。看见他
询问的眼光,她说:“爹,我实在没法再住下去了,只好离开那
儿。”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县长把戈尔先生关进监牢了
帕瑞什先生起初不明白戈拉怎么会搅进那件事情里,但在 听了罗丽妲详细的报道之后,一时说不出话,陷入了沉思。他第 一个担心的是戈拉的母亲。他想,县长给戈拉判刑,就象给一 小偷判刑那样容易,因为他已经习惯于不讲道理,因而也就没有 同恃心。人欺压人比起世上一切残酷行为不知要可怕多少倍, 这种残酷行为,受到社会和政府力量的联合支持,变得多么普通 和无法忍受呀丨在他听戈拉被捕入狱的故事时,心里清楚地出 现广这些想法。
罗丽妲看见帕瑞什先生在默默沉思,便着急地问道:“爹,这 种不公平的事不是太可怕了吗?”
他象往常一样沉着地回答:“我们不知道戈拉究竟走得多 远,不过至少我们可以这祥说:即使戈拉出于信仰,一时失去了 自制力,做了超出合法权利的事,无疑他也不可能犯下英国人所 谓的罪行。不过我们怎么办呢,我的孩子?我们这个时代,公正 的概念还不十分完美。轻微的过错和犯了大罪都要受到同样的 惩罚,都要在同一个牢里踩同--个踏车。这不能由某一个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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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这要怪大伙儿一起犯下的罪行。”
帕瑞什先生突然改变了话题,问道:“你跟谁-起回来的?” 罗丽妲挺直了身体,比平时加强了语气回答:“毕诺业先 生。”不过,尽管她加强了语气,背后仍不免带点心虚的味道。她 不能泰然自若地说这句话,除了心慌意乱之外,脸上还不断地升 起羞愧的红晕。
帕瑞什先生对这个倔强任性的女儿比其余的孩子疼爱得 多,并且对她那大无畏的实话实说的精神特别尊重,虽然这经常 使她和家里别的人发生冲突。罗丽妲的缺点是非常明显的,他 可以看得出这些缺点怎样妨碍了别人对她的特殊品质的赏 识一因此他就更加小心地照顾她,免得在约束她的时候,毁掉 她内在的高贵品质。
他别的几个女儿的美貌,别人一看便知,因为她们五官端 正,皮肤白嫩。可是罗丽妲比她们黑一些,她那比较复杂的脸型 引起不同的看法。因为这个缘故,芭萝达太太总是向丈夫表示, 她担心,要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恐怕不太容易。然而帕瑞什 先生在她脸上看到的不是皮肤或五官方面的美,而是脸上表现 出来的灵魂的美一一不仅仅是看上去令人愉快的完美无瑕的外 型,而是坚韧不拔的力量和独立鲜明的性格一一这种性格只能 使有见识的少数人赞赏,大多数人是不会喜欢的。
帕瑞什先生觉得罗丽妲虽然不会得到一般人的喜爱,但永 远会保持真诚坦率,所以几乎是带着痛苦的心情去关怀她,尽力 和她接近,对她所犯的错误也比较宽容,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以 外,别人是不会原谅她的。这次罗丽妲一说她是和毕诺业一个 人回来的,他马上就意识到她将来会遇到的一切困难一一社会 会对她小小的过失给予重得多的惩罚。
他在心里反复考虑这种情况的时候,罗丽妲接着说:“爹,我 知道我错了,不过现在我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县长和我们老 百姓之间的关系。我明白他那赏恩似的款待对我们并不是一种 光荣。在我认识到这一点之后,难道还该留下来接受款待吗?” 这可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因此,帕瑞什先生不打算回 答,只是在这个鲁莽的女儿头上幵玩笑似的轻轻地拍了一下。
当天下午,帕瑞什先生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把这事从头到 尾仔细考虑一番,这时,毕诺业来了,走到他跟前向他行礼。帕 瑞什先生花了不少时间和他讨论戈拉入狱的事以及它可能产生 的后果,但始终没有提到毕诺业和罗丽妲乘船出走的事。天黑 之后,他说:“毕诺业,来,我们进屋去吧。”
可是毕诺业却推辞说:“现在我得回家了。” 帕瑞什先生没有重复他的邀诸,毕诺业朝着二楼阳台的方 向很快地看了一眼,便拖着慢慢的步子走掉了。
罗丽妲从阳台上看见了毕诺业,当她父亲一个人走进屋里 时,她走下来到他屋里去,心想毕诺业一定会跟在后边。怛毕诺 业没有进来,罗丽妲坐立不安地摆弄了一阵图书和纸张之后,正 准备离开,帕瑞什先生把她叫回来,慈爱地朝她垂头丧气的面孔 看了一眼说:“罗丽妲,给我唱一首圣歌好吗?”说完,他把灯挪 幵,免得灯光照在她脸」、
笫三十四章
第二天,芭萝达太太和其余的人一起回来了。
哈兰对罗丽妲所作所为恼火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在回家之 前,便先来找帕瑞什先生。
芭萝达太太气得在经过罗丽妲身边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也不跟她说话,便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拉布雅和丽拉也很生罗丽妲的气,因为她和毕诺业一走,戏 就要大大地压缩,使她们感到十分丢脸。
至于苏查丽妲,她既不象哈兰那样大嚷大叫,不象芭萝达那 样含着眼泪哀叹,也不象拉布雅和丽拉那样感到丢脸,她只是冷 冰冰地象架机器,一声不响地去做她份内的工作。今天,她是最 后进屋的一个,动作活象一个机器人。
苏梯尔对自己做过的事十分羞惭,他根本就不肯和他们一 起进屋。拉布雅请他进来,没有成功,一气之下,发誓再也不理 他了。
“这简直太不象话了!”哈兰在走进帕瑞什先生的屋子时大 声嚷道。
罗丽妲在隔壁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走过来,站在她父亲背 后,两手扶着椅背,双目圆睁,直视哈兰。
“罗丽妲已经亲3把经过全都告诉我了,”帕瑞什先生说, “我认为进一步讨论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好处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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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瑞什先生为人一內〒静,哈兰以为这是他性洛软弱0— 种表现,因此少许带着点傲慢地说,“卦然,事情是已经过去了, 但促使这件事发生的、性格上的缺点仍然存在,因此还有必要谈 谈〕耍不逛你一直放纵她,罗丽扒足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你在听了这件丑事的细节之后,就会知道你已经造成多大的危 ”
帕瑞什先生感到椅子背后正在酝酿着暴风雨,便把罗丽妲 拉到他身旁,握着她的手,对哈兰温和地笑着说:“帕努先生,等 你有了孩子之后,就会理解带大一个孩子,也是需要慈爱的了。” 罗丽妲弯下腰,一只手搂莕她父亲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 声说:“爹,水都快凉了,洗澡去吧。”
“我过一会儿就去,”帕瑞什先生因为哈兰在场,所以这样 说,“现在时间还不太晚。”
“您不用担心,爹,”罗丽姐溫和地坚持说,“您在洗澡的时 候,我们会招待帕努先生的。”
帕瑞什先生走了之后,罗丽姐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椅子上, 两眼盯着哈兰说:“你好象认为在这儿你有权跟每一个人爱说什 么就说什么。”
苏查丽妲很了解罗丽妲,要在从前,狩见她这副模样,一定 会感到不安,可处现在她只怂静静地坐在窗下,安详地阅读一本 打开的书。苏查丽妲性情温和,一向很有节制,过去几天一再受 到的创伤使撾比往常更加沉默了。但这种沉默终于接近了转折 点,她欢迎罗丽妲对哈兰的挑战,使自己压抑的情感能够有一个 发泄的机会。
“我想你认为,”罗丽妲继续说,“你比我父亲更明自对自己 儿女的责任吧,你真要成为整个梵社的领袖啦!”
罗丽妲趴敢这祥跟他讲诉,把哈兰吓了一大跳,他正要给她 一顿教训,0罗丽妲却抢先说下去:“我们对你这种高人一等的 态度已经容忍得够久的了,不过让我告诉你,要是你&对父亲指 手划脚,这一家子没有一个人会答应的——-连仆人都不答应! ” “罗丽妲,”哈兰气吁吁地说,“你……” 可是罗丽妲不让他说下去。“请听我说,”她打断傀的话, “你的话我们听够了,这一次你得听我把活说2。如果你不相信 我的活,就去问问苏締姐姐:无论你把商己想得多伟大,我们的 父亲都要比你伟大得多一一这一点,我们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现在如果你有什么意见,你就提吧。”
“苏查丽妲! ”哈兰脸都气青了,他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你 想让罗丽妲当若你的面侮辱我吗?”
“她并没冇想侮碎你,”苏查丽姐将眼睹离开书本,抬起头 来,慢吞吞地说,“罗丽姐只不过希摄你对父亲表示应有的啓 重。我告诉你,我们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值得尊敬的。”
苻那么一剎那,哈兰站起来象足要走的样子,可是他没苻 走。他非常庄觅地重新坐在掎子上:他愈觉得他在渐渐地失去 这一家人的尊敬,就愈要拚命挣扎,想保恃他的地位。他忘记 了,对一根快要倒塌的柱子,你抓得愈紧,它就倒得愈快。
罗丽妲看见哈兰气冲冲地闷声不响,便走到苏查丽妲身旁, 和她闲谈,就象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后来,萨迪什跑进屋子,抓着苏查丽妲的手,拉她起来说: “姐姐,来,跟我来丨”
、‘
“到哪儿去呀?”苏查丽妲问道。
“噢,来吧,”萨迪什坚持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一一罗丽妲, 你没有告诉她吧,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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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罗丽妲说。她答应过不佝苏查丽妲泄露新来了一个
姨妈的秘密,而且遵守了诺言。
不过苏查丽妲不能离开他们的客人,于是说:“好吧,话匣子 先生,过一会儿我就去。先让爹冼完澡。”
萨迪什急得要命。只要能躲幵哈兰,他没有不想尽办法的; 只是因为很怕他,不敢当着他的面催得太急罢了。至于哈兰,除 了偶尔训他两句之外,对萨迪什从来没有发生过多大兴趣。不 管怎么样,萨迪什还是在旁边等着,等到帕瑞什先生一冼完澡, 他就把两个姐姐拉走了。
哈兰说:“我以前提出过要和苏查丽妲正式订婚,希望不要 再拖延了,就把它订在下星期天吧。”
“我个人并不反对,”帕瑞什先生回答,“不过这要由苏查丽 妲来决定。”
“可是你已经征得她同意了。”哈兰逼紧一步说。 “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广帕瑞什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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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毕诺业没有勇气再到帕瑞什先生家去,而他自己的家又冷
清得令人无法忍受,所以第二天一清早,他就跑到安楠达摩依那
里去说:“妈妈,我想在这儿和您一起待几天。”
毕诺业心里也想到:戈拉被迫离开家,安楠达摩依一定很难
过,他在这儿可以给她一些安慰」她明白他的心意,很受感动,
慈爱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但什么都没有说。
他一安顿好,便提出各种各样小孩子的要求,甚至假装和安
楠达摩依吵闹,说她没有好好照顾他。他这样做,为的是要分她
和自己的心,不去再想那些令人发愁的事。到了暮色苍茫的傍
晚,毕诺业心潮澎湃,难以控制,便缠着安楠达摩依,要她丢幵家
务事,到他卧室前面阳台那报,嫩在草席上,给他讲她娘家和她
小时候的故事一一讲她婚前的生活,那时,她是一个校长的孙
女,是学校里所有学生的宠儿。由于每一个人对这个没有父亲的
姑娘过分纵容,弄得她的寡母1卩常担心。
“妈妈! ”听完之后毕诺业喊道,“我简直不能想象有一个时
期您会不是我们的母亲!我相信您祖父那所学校的学生准是一
直把您看成是他们的小母亲,而且实际上,那时倒是您在照顾您
的祖父。”
笫二天傍晚,毕诺业躺在草席上,把头枕在安楠达摩依的怀 里说:“妈妈,有时我希望能够把一切从书本里学来的知识统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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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老天爷,再一次象孩子那样藏在您的怀犯-一一全此界只有 您和我,再没有别的人。”
毕诺业说话的声调显得十分疲倦,仿佛心,重巫,不胜忧伤 的样子,这使安楠达摩依又吃惊乂担心。她更靠近他一点,温柔 地抚摸他的头,过了很久才问道:“毕努,帕瑞什先生家里一切都 好吗?”
毕诺业听了这话,不由得吓了一跳,脸都羞红了。“什么事 都瞒不过母亲,”他心想,“她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他有些迟疑 地说:“是的,他们全都很好。”
“我很想认识帕瑞什先生的几个女儿。”安楠达摩依接着说, “戈拉原先对她们并没有很好的印象,不过后来她们赢得了他的 尊敬。由此看来,她们决不会楚平平常常的人。”
“我也常常希望,”毕诺业热烈地说,“可以把她们介绍给您。 可是我怕戈拉不愿意,所以一直没敢提出来。” “最大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安楠达摩依追问。 这样,一问一答地谈了几句话,可足问到罗丽姐时,毕诺业 含糊其词地想把话题岔开。不过安楠达摩依对他采取的策略只 是笑了笑,不肯让他支吾过去。
“我听说罗丽姐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她接着说。 “谁告诉您的?”毕诺业问道。 “怎么,当然是你罗! ”安楠达摩依回答。 从前有一阵子,毕诺业谈到罗丽妲时并不特别觉得难为情。 他在没有精神负担的那个阶段,曾经怎样热情地给安楠达摩依 报道过罗丽妲这人的聪明才智,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
安楠达摩依象一个优秀的船长驾着船绕过重重障碍那样, 巧妙地推动着谈话,很快便把罗丽妲和毕诺业之间的关系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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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二楚了。毕诺此甚至把罗两织因为戈拉突然被捕入狱、感 到十分痛苦、和他一起乘船逃走的唭告诉了安楠达摩依。他愈 谈愈兴奋,原先的疲惫神态全都一扫而空,他觉得能够这样无拘 无束地谈论一个如此出色的姑娘,实在是幸运极了!
最后,佣人来谙他们去吃晚饭,谈话被打断了,毕诺业好象 突然从梦中惊醒,意识到他已经把心里所有的事毫无保留地全 部告诉安楠达摩依了。她对一切都那样注意地倾听、透彻地理 解,因此,他在叙述的时候,丝毫也不觉得拘束或羞惭。
毕诺业以前从没有遇到过什么事需要瞒着他这位母亲的, 他已经养成这样的习惯:即使是件小事,也要跑来告诉她。但:1 从他认识了帕瑞什先生一家人,竟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种犹豫 的心理,这对毕诺业的心灵可没有好处。现在他又把一切烦恼 全都向这位又同情、又理解别人的母亲倾诉了,心里觉得无比安 慰。他深信,如果他不能把最近的这段经历献在安楠达摩依妈 妈脚前,它的纯洁性就会受到损伤一那样,就会留下可耻的污 点,玷污他的爱情。
安楠达摩依那天晚上在心里反复地盘算。她觉得戈拉的生 活之谜愈来愈难解了,不过也许可以在帕瑞什先生家里找到答 案。最后,她决定,不管会带来什么后果,她都要认识这几位 姑娘0
2⑵
第三十六章
摩希姆和他那一房的人部认为萨茜和毕诺业的婚事已经是 成为定局的了。萨茜最近变得很害羞,不肯到毕诺业跟前来。至 于她的母亲拉克什米,毕诺业几乎连见都见不到她。
拉克什米太太并不是怕羞,但她天生过于拘谨,她的房门总 是关得紧紧的,她家里每一个人都给她管得很严,只有丈夫是个 例外;不过即使是他,在他妻子的严密统治下,也不能随心所欲, 为所欲为一一他的朋友圈子和活动范围也都受到限制。拉克什 米牢牢地统治着她那小小的王国,外边的人想闯进去固然不容 易,里面的人想走出来也同样困难。家里她这片领地甚至连戈
拉都不受欢迎。
拉克什米太太的这个王国永远不会因为立法、司法和行政 三个部门之间发生内部矛盾而辱致分裂,因为她执行自己制定 的法律,而且初审和终审都由她一个人判决。摩希姆和外边打 交道时颇有意志坚强的名声,但他的意志在拉克什米管辖区内 无法表现,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也作不了主。
拉克什米在帘子后边观察毕诺业,并且看中了他。摩希姆从 毕诺业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一直只把他当作戈拉的朋友。 首先引起他的注意、提出毕诺业有可能成为他们家女婿的,倒是 他这位太太。她极力劝她丈夫说,毕诺业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 决不会要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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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虽然毕诺业住在他们家,但由于戈拉遭到不幸,他情 绪低落,无法和他谈女儿的婚艰,只好瞪若眼睛干着急。
不过,到了星期天,他们家滞位恼火的女主人亲自来抓这件 事了。她把摩希姆从安息日午睡的美梦中吵醒,把他连人带茹 酱盒子一起赶到毕诺业那边去,毕诺业正在把班金“昌德拉① 不久前创办的《邦加达山》杂志最近一期的文章读给安楠达摩依 听。
摩希姆在请毕诺业吃过蒴酱之后,就开始把戈拉骂了一通, 说他控制不住自已、做下了蠢事;然后屈指计算离他期满出狱还 有多少天。他很自然地一也是很随便地一提起阿克朗月已 经几乎过去一半;说到这儿,他觉得可以言归正传了。
“你听我说,毕诺业,”他接养说,“你认为阿克朗月不宜举行 婚礼,那真是胡说八道,就象我以前说的,要是你在我们别的规 矩和禁忌之外,再加上一本家族历书,那么,在我们这个国家里, 就甭想结婚了。”
安楠达摩依看见毕诺业很为难,便出来解围说:“萨茜还是 个小不点儿的时候,毕诺业就认识她了,他实在很难认为她是一 个合适的对象,所以才拿阿克朗月来推托。”
“那么,一开头他就该坦率地说他不情愿呀。”摩希姆说。 “就是自己的思想,一个人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认识清楚,,, 安楠达摩依回答,“不过,摩希姆,你何必这么着急呢?毫无疑问, 新郎是不会没有的。等戈拉回来一他认识不少适龄的年轻
①班金’昌德拉(它3吐丨111 ⑵,1838—1894、即班佥’吕德拉’奄特
吉,印度小说家,最著名的作品是《阿难陀‘马斯》(八IV[北!1,1882〕。 他劳力提髙孟抝拉文学的水平,对后来的孟1/1;拉作家,如本书作者泰戈尔, 产生过巨大的影响.
人,一定可以在他们当中给萨茜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唔,”摩希姆拉长脸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 “妈妈,如果您不出来阻挠,毕诺业是绝不会反对这门亲事的。” 毕诺业慌慌张张地正要提出抗议,可是安楠达摩依不让他 说话,“你说得倒也对,摩希姆,”她说,“这件事我不能给毕诺业 任何鼓励,他还年轻,一时冲动,可能就会答应下来,可是决不会 有什么好结果的。”
3玄样,安楠达摩依把摩希姆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掩护了毕 诺业,免得他受摩希姆攻击。毕诺业对0己的软弱感到很羞愧。 不过摩希姆没有给毕诺业改口的机会,没等他表示不愿意,就气 冲冲地走出屋子,一边心里暗骂:“继母决不会有生母那样的感 情。,,
安楠达摩依非常清楚摩希姆一定会亳不迟疑地这样谴责 她。她知道按照社会的准则,家里一切争吵都会归罪于继母。可 是她从来没有根据别人对她的矜法来改变向己行为的习惯。从 她收养戈拉那天起,她就和风俗习惯决裂了,而且实际上走上广 经常要受社会指责的道路。
因为她不得不和别人一起隐瞒了一件事情的真相,经常感 到内疚,因而对别人苛刻的批评也就觉得无所谓了。别人骂她 是基督徒时,她把戈拉搂在怀里说:“老天爷知道,管我叫基晋徒 并不是骂我!”这样,她逐渐习惯于不理睬她那个社会圏子的清 规戒律,只是按照自己的天性行事。因此,不管摩希姆是在嘴上、 还是在心里骂姓,都不可能阻止她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事。
“毕努,”安槠达摩依突然说,“你已经有许多天没有上帕瑞 什先生家里去了,不是吗?”
“没有很多天,妈妈。”毕诺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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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卩 1从乘船回来的那天去过之后,肯定没有再去了。”安楠 达摩依说。
日子倒真没几天,不过毕诺业知道,在那之前,他经常到帕 瑞什先生家里去,那些日子,安楠达摩依很少能看见他。从那个 角度来看,他倒是容易承认最近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去 了一对他来说,确实是相当长了。
他从腰布边抽出一根线,但依然一声不响。 正在这个时候,仆人进来通报有两位姑娘来拜访夫人。毕诺 业怕內己碍事,忙站起身来,但他们还在猜测来客是谁的时候, 苏丧丽奶和罗丽妲已经走进了超子,这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退 出去了。他只好留下来,难为情地默默不语。
两个姑娘向安楠达摩依行了触脚礼。罗丽妲没有特别招呼 毕锘业,但苏查丽妲给他鞠了一躬,道丫一声“你好”,然后转过 身向安楠达摩依作@我介绍:“我们是从帕瑞什先生家来的。”
安楠达摩依亲热地欢迎她们,同时表示:“亲爱的姑娘,你们 用不若介绍尚己。我没有见过你们,这是事实,可是我觉得咱们 早就足一家人了。”她很快就使她们感到象在家里一样自由自 在。
苏查丽妲看见毕诺业默默地坐在一边,想拉他一起谈谈,便 说广你有一阵子没有来看我们啦。”
毕诺业回答时看了罗丽妲一眼:“闪为我怕滥甩你们对我的 感情,去得太勤,就会不受欢迎了。”
“难道你不知道感情总是会被人滥用的吗?”苏查丽妲笑着
说。
“他能不知道吗?”安楠达哼依说,“如果你们明白他一夭巧 晚怎样支使我就好了一一我给他那些怪念头弄得一刻也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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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她慈爱地看着毕诺业。
“老天爷就是用我来考验他赐给您的耐性的。”毕诺业反驳
说。
听到这话,苏查丽妲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罗丽妲说: “你听到了没有,罗丽姐?我怀疑我们是不是也受过考验,而且 被认为没有耐性。”
安楠达摩依看到罗丽妲没有反应,便笑着说:“这一次可是 毕诺业0己在经受考验了。你们不知道在他心里,你们占了多 么重要的位置。每天晚上,他只谈你们。只要提到帕瑞什先生 的名字,就足以让他高兴了。”安楠达摩依一边说,一边看罗丽 奶。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装得自然一些,但一抬起头,就羞得满 脸通红。
“你们决想不到,为了替粕瑞什先生辩护,他和多少人吵过 架。”安楠达摩依接着说,“他那些正统印度教的朋友都挖苦他, 说他正在变成一个梵教徒,有些人甚至想剝夺他的种姓一亲 爱的毕努,你用不着这么难为情,你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一你 说呢,我的小母亲?”
这一次罗丽妲抬起头来了,不过安楠达摩依转过脸看着她 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睛。苏杏丽妲替她回答说:“毕诺业先生一 直对我们很好,拿我们当朋友一这并不完全因为我们有什么 过人的地方,而是由于他心胸开阔。”
“这我可不能同意。”安楠达摩依笑着说,“毕诺业很小的时 候,我就认识他了,这许多年,除了我的戈拉,他没有交过什么朋 友,甚至和他类似的人,他也合不来。可是自从他认识了你们, 就很少看见他了。为了这个,我本来还想找你们去吵架呢,不过 现在我知道我也和他完全一样了一亲爱的,你们实在太可爱
了。”安楠达摩依说到这里,便依次摸了摸她们的下巴,然后吻了 吻自己的手指头。
毕诺业愈来愈显得难为情。苏查丽妲觉得他很可怜,于是 说:“毕诺业先生,我爹和我们一道来了,正在楼下和克里什纳达 雅尔先生谈天呢。”
这样,给毕诺业一个逃避的机会,让女士们自己谈下去。他 走了之后,安楠达摩依接着给两个姑娘讲戈拉和毕诺业之间不 寻常的友谊,不久就发现两个听众都听得入迷了。
对安楠达摩依来说,全世界再没有比这两个人更亲的了,从 他们的童年时代起,她便把一颗母亲的爱慕之心整个地献给他 们。她象姑娘们自己塑造湿婆像来膜拜那样,亲手塑造了他们, 而他们也把她的爱全部接受下来。
她这两个偶像的故事,从她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甜 蜜生动,苏查丽妲和罗丽妲觉得永远都听不够。他们对戈拉和毕 诺业,本来就很关心,但现在仿佛是通过母爱的不可思议的光 辉,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他们。
罗丽妲认识了安楠达摩依,对县长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了。但安楠达摩依听了她的辛辣的评论之后,却笑着说:“亲爱 的,戈拉坐牢,我的心情只有神才知道,不过我不能生那个洋大 人的气。我了解戈拉。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他就要这样做,决不 许任何人造的法律来阻挠他。戈拉尽了他的责任。官方也在尽 他们的责任。受到损害的人只好耐心忍受。小母亲,只要你读 一读戈拉的信,你就知道他没有逃避痛苦,也没有对任何人发孩 子脾气。他已经考虑过一切后果了。”她从箱子里把仔细收好的 戈拉的信拿出来交给苏查丽妲说:“亲爱的,请你把它大声念一 念好吗?我很想再听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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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了戈拉这封美妙的位之后,杯好一会儿,三个人都没有 说话。安楠达摩依擦棹了几滴服泪。她流泪,并不单纯出于母亲 的悲伤,同时也是出[母亲的巧悦和骄傲。她这个戈拉是一个 什么样的戈拉呀丨他不是一个尙县长屈膝求惜的湍夫。他明知 坐牢十分艰苦,但仍然承担了仝邰责任,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没 有为此和任何人吵过架,如果他能窀不畏缩地忍受一切,那么, 他的母亲也能这样。
罗丽妲敬佩地注视荇安恼达序依的脸。在她脑子甩,原已 根深蒂固地刻下了梵教家庭的一切偏见。对那残她认为相信正 统印度教种种迷位的女人,她一向足不大尊敬的。从她小的吋 候起,每逄她犯了错误,如果芭萝达太太想特别严厉地屮斥她, 就会说,这种爭只冇印度教家庭的女孩子才干得出来,罗丽妲听 了,总会觉得十分丟脸。
安楠达摩依今天的谈话,一再使她感到很惊讶。这样沉着 有力,这样合情合理,这样洞察秋宼!罗丽妲站在她旁边,感到 十分渺小,因为她盘识到自己不能控制「! 2的感情。她是多么激 动不安呀。她不愿和毕诺业讲话,甚至不愿朝他那边看一眼。不 过现在安楠达摩依平净、同情的面容给她騷动的』II、带来了和平, 她和周围环境的关系也变得简单自然了。“现在我看见了您,”她 大声说,“我淸楚地知道戈尔先生的力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我想,”安楠达摩依笑着说,“你对这件事恐怕还不大清楚。 如果戈拉只菇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我自己又能从哪儿得到力 溢呢?我能这样平静地对待他的不幸吗广
第三十七章
要想弄清楚为什么罗丽妲去拜访安楠达摩依的时候心里特 别不安,就要从前几天说起。
过去有好几天,罗丽姐平晨醒来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毕诺 业先生今天不会来的。”然而这一整天,她却不能放弃他终究会 来的念头。隔一会儿,她就会幻想他也许已经来了,只是没有到 楼上的客厅,而是在楼下跟帕瑞什先生在一起罢了。在她这样 想的时候,她就会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问,不停地来0踱步。最 后,一天终于过去了,她躺在床上,心绪万千,不知怎么样才好。 她一会儿想大哭一场,一会儿又不知道在生谁的气一一也许在 生自己的气吧!她只能对自己大声说:“这足怎么回事呀?我怎 么啦?哪儿都找不到出路。这样下去,我还能支持多久呢?”
罗丽妲知道毕诺业是正统印度教教徒,不可能跟她结 婚一一但还是这样一点儿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这够多丢人,够 多狼狈呀丨她看得出毕诺业也不是不芬欢她,正因为如此,她 才这样难以控制3己。也正因为如此,她一方面热情地等待他 来,一方面又怕他真的会来。
经过这几天的挣扎,那天早晨,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心里想, 如果这一切痛苦是由于毕诺业没有来而引起的,那么见到他也 许就可以好一些。于是她把萨迪什拉到她屋子里对他说:“我看 你准是跟毕诺业先生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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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迪什生气地矢口否认,虽然他有了姨妈之后,有好几天忘 记了自己和毕诺业的交情。
“那么,我得说,他可真不够朋友! ”罗丽妲接着说,“你一天 到晚喊毕诺业先生,毕诺业先生,而他却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他不看我一眼吗?”萨迪什嚷道,“你知道什么?他当然想 看我!,,
萨迪什常常只用充满信心、加强语气的话来维持他认为家 里最小的一员应有的尊严。这一次,他觉得有必要拿出点有力 的证据,于是他立刻就跑到毕诺业家里,很快就带回来这样的消 息:“他根本不在家,所以没有来。”
“可是为什么前两天他也没有来? ”罗丽妲接着问道。 “因为他离开那儿有不少日子了。”萨迪什说。 罗丽妲这才去找苏查丽妲说:“亲爱的姐姐,你想我们不该 去看看戈尔先生的母亲吗?”
“可是我们不认识她呀。”苏查丽妲不同意地说。 “呸!”罗丽妲大声说,“戈尔先生的父亲不是爹的老朋友
吗7”
苏查丽姐记得果真是这样。“对了,这是真的。”她表示同 意,而且甚至变得热心起来了。她加上一句:“亲爱的,你去问问 爹吧。”
不过罗丽妲不肯去,苏查丽妲只好自己去问。“当然! ”帕瑞 什先生立刻说,“我们单就该想到去看她了。”
他们商量好吃过早饭就动身,可是刚作出决定,罗丽妲就改 变了主意。她觉得有点儿犹豫,又觉得有点伤她的自尊心,因而 不想去了。“你陪爹去吧,”她对苏查丽妲说,“我不去了。”
“这可不行! ”苏查丽妲喊道,“我怎么能一个人跟爹去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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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好妹妹,亲爱的,走吧!不要间执,把事情弄糟了。”
罗丽妲终于被说服了。不过这样做,岂不是向毕诺业屈服 吗?他这样容易就躲在一边,而她倒要这样费力去追他吗?投 降的耻辱使她对毕诺业十分恼火。她极力向自己否认拜访安楠 达摩依是为了有机会看毕诺业一眼;正是为了要保持这种态度, 她才没有向毕诺业行礼,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毕诺业呢,他认为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秘 密,用这种方式表示拒绝。他决不敢妄想罗丽妲会爱上他。
毕诺业胆怯地来到门口,站在那儿说,帕瑞什先生让他来告 诉她们,他要走了。毕诺业藏在门后边,不让罗丽妲看见他。
“什么!”安楠达摩依喊道,“他以为我可以让他们不吃点东 西就走吗?我一会儿就来,毕诺业,我去安排一下,你先进来坐 坐。你站在门背后干什么呀?”
毕诺业走进来在离开罗丽妲最远的地方坐下来。可是罗丽 妲已经恢复镇定,完全摆脱了以前的窘态,很商然地说:“你知道 吗,毕诺业先生,你的朋友萨迪什今天苹晨到你的住处去了解你 是不是完全不理他了?”
毕诺业象听到了仙乐那样万分惊讶;接着脸涨得通红,因为 他没有能掩饰吃惊的神态。他能说善辩的本领不知到哪儿去了。 “萨迪什到我家去了,是吗?”他重复说,连耳根都红了,“这些曰 子我一直不在家。”
不过罗丽妲这几句话给了毕诺业极大的快乐。把他整个淹 没了的、令人窒息的噩梦般的疑虑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他觉得 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我得救了,得救了!”他 的心这样呼喊,“罗丽妲并没有怀疑我。罗丽妲没有生我的气!” 两个人之间一切隔阂很快就消除了。苏查丽妲笑着说:“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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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业先生起先好象以为我们是什么尖爪獠牙、头上长角的怪物,
要么就是以为我们是带着武器来袭击他的。”
“沉默的人总是有罪的,”毕诺业说,“这个世界,谁先告状, 谁就打赢官司。不过我没有料到你会这样来责备我,姐姐!你 向己离开别人,反倒怪别人疏远你。” ‘
这是毕诺业第一次管苏查丽妲叫“姐姐”,确立了姐弟的关 系。这两个字苏查丽姐听起来很亲切,因为她觉得他们刚认识 就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现在有了具体和美好的形式了。
正在这个时候,安楠达摩依冋来了。她让毕诺业下楼去侍 候帕瑞仆先生吃点心,她⑶己照顾这两个姑娘。
天快黑的时候,帕瑞什先生才带着女儿回家。毕诺业对安 楠达摩依说:“妈妈,今天我不让您洱干什么活儿了。来,咱们到 楼上去。”
毕诺业简直控制不住0己的感情了。他把安楠达摩依拉到 屋顶平台,亲手把席子铺开,防她带下。
“好啦,毕努,你有什么箏儿?”安楠达摩依问道,“你要跟我 说什么?”
“没有什么,”毕诺业回答,“我想诘您谈谈。”事实是:毕诺业 非常想听听安楠达摩依对帕瑞什先生两个女儿的看法。
“喫,怪极了,”安楠达摩依喊道,“你把我拉走,不让我干活, 就为了这个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蜇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呢。”
“要是我不把您带到这儿,您就看不到这样美丽的夕阳了。” 毕诺业说。
不错,十一月的太阳正在加尔各答的屋顶后面落下来,不过 多少带点凄凉的气氛。朵色并不特别美,因为金光灿烂的余辉 全被横在地平线上的烟雾吸收了。不过今天傍晚,即使朦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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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景色这样阴沉,在毕诺业矜来,也十分光彩夺门。他觉得整 个世界都围绕若他,拥抱他,天空也缩拢来,轻轻地抚摸他。 “这两个姑娘非常迷人,”安楠达摩依评论说。 但这样一句话,毕诺业是不会满足的。他不时提个诂头,提 到不少他和帕瑞什先生一家交往的情形,设法让谈话继续下去。 这一切本来都没存什么,但毕诺业极大的兴趣,安楠达摩依真挚 的同情,屋顶平台与世隔绝,再加上十一月黄昏渐渐加浓的阴 影,就使得这一家的历史,每一个细节都带上了丰富的含义。
安楠达摩依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我多么希望能看见戈拉和 苏查丽妲成亲呀!”
毕诺业艰盘了身子说:“妈妈,这正是我经常想的。苏查丽 妲和戈拉正好是一对。”
“不过,这可能吗?”安楠达序依沉思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毕诺业大声说,“我就不佶戈拉不喜欢苏 查丽唞。”
安楠达摩依并不是没有发觉戈拉被什么迷人的力设所吸 引,并且从毕诺业偶尔说出来的儿句诂迅沾出这迷人的力贾是 从苏查丽妲那里来的。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拿不沲的 是:苏杏丽妲肯不竹嫁到一个正统印度教的人家甩来。”
“倒不如说,”毕诺业说,“戈拉能不能和一个梵教人家的女 儿结婚。您不反对叫?”
“我向你保证,我一点也不反对。”安楠达摩依说。 “真的吗?”毕诺业大声说。
“真的,毕努,”安楠达序依说,“我为什么要反对呢?结婚就 是两颗心结合在一起^要足结合了,念什么经又有什么关系 呢?只要用神的名义举行婚礼,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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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诺业感到心上去掉一块大石头,他热情地说:“妈妈,听见 您这样说话,真叫我惊叹不已。您怎么会有这样开明的思想呢?” “怎么,当然是从戈拉那儿来的啦。”安楠达摩依笑着说。 “可是戈拉说的正好相反。”毕诺业不同意地说。 “他嘴里说些什么,那有什么关系? ”安楠达摩依说,“反正我 学到的东西,全都是从他那儿来的!一人本身是多么真诚,而 那些使人们不和的争论又是多么虚假呀。我的孩子,梵社和正 统印度教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人的心里并不存在种姓一神通 过人心促使人们团结,神通过人心接近人。难道我们可以疏远 抻,把团结人的责任交给教义和仪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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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丨
第三十八章
苏查丽妲的姨妈哈里摩希妮来了之后,帕瑞什先生家里的 气氛受到相当大的干扰。在描述怎样会发生这事之前,最好还 是先借用哈里摩希妮给苏查丽妲叙说身世的那一番话来给她作 一个简单的介绍。
“我比你妈大两岁,我们在父亲家里受到的疼爱是无法形容 的。因为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小姑娘,叔叔伯伯十分喜欢我们,几 乎一天到晚把我们抱在怀里。
“我在八岁的那一年,嫁到帕夏的罗依,曹修里斯家。这是 一个很有名望的人家,既是巨富,又是名门。可是我天生命苦, 我爹和我公公为了我的嫁妆发生了一些误会,婆家的人认为我 爹小气,很久都不肯谅解。他们经常威胁我说:'要是咱们的孩 子再娶一个呢?我们倒想看看他们家的丫头到那时候处境会变 得怎么样。’
“我爹看见我悲惨的境况,发誓再不把另一个姑娘嫁给有钱 的人家。所以你妈没有嫁给一个有钱的人。
“我的婆家是一个大家庭,我只有九岁,就得帮着给六、七十 口人做饭。在所有的人都吃完之前,我得饿着肚子侍候他们。大 家都吃完之后,我也只能吃些残羹剩饭,有时只有一些白饭,有 时有白饭和豆子。我经常在下午两点才吃上第一顿饭,有些时 憐儿乎要等到傍晚。我一吃过早饭就又要开始烧晚饭了,直到
晚上十一 二点我才有机会吃晚餐。我没有固定的睡觉地方,淮 能给我找个地方,我就跟谁睡在一起,有时连张垫子都没有。
“他们故意这样怠慢我,对我丈夫也起了些影响,他有很长 的一段时间,一直不理我。
“在我满十七岁的那年,我的女儿摩诺拉玛诞生了。因为只 生了一个女儿,我的处境就更糟了。不过,生活在这样羞辱的环 境里,我的小女孩倒成了我极大的快乐与安慰。摩诺拉玛既然 从她父亲和别的人那里得不到一点疼爱,就变成我关怀爱护的 对象,成为我的命根子。
“过了三年,我生了一个男孩儿,处境好了一些,终于得到了 我应得的主妇地位。我从来没有见过婆婆,在摩诺拉玛诞生两 年以后,我公公也死了。他死后,我丈夫和他的几个弟弟为了争 夺家产打起了官司,最后,大部分财产都打光了,兄弟们也分了 家。
“摩诺拉玛到了结婚的年龄,我怕见不到她,就把她嫁到离 这儿大约只有十英里的一个名叫西木拉的村子,新郎是一个非 常漂亮的年轻人,一个真正的美男子。他五官端正,皮肤白净, 家里也相当富裕。
“在厄运终于来临之前,老天爷让我尝到了短暂的幸福滋 味。在那些日子里,我多年来受过的怠慢和痛苦,似乎都得到了 补偿。我终于赢得了丈夫的疼爱和尊敬,遇到重大的事,他总是 找我商量。但好事多磨,我们附近一带突然发生了霜乱。四天 之内我丈夫和儿子都死了。神让我活着,一定是为了让我懂得, 连想一想都受不了的苦难,世人都能忍受。
“我逐渐看透了我的女婿。谁能设想在那么一个关男子的 心里隐藏着一条毒蛇呢?我女儿从来没有齿诉过我,她丈夫由
于受到朋友的影响,染上了酗酒的恶习;他常常到我这里,用种 种借口骗钱,这时候,我反而感到高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没 有别人需要我给他攒钱了。
“不过,我的女儿很快就禁止我这样做了,她警告我说:‘您 那样给他钱,只能把他宠坏。谁都不知道他一拿到钱就把它花 在什么地方。’我以为摩诺拉玛只是窖怕他丈夫向妻子的亲属要 钱,会在他的亲戚面前丢脸。我真是識到极点,竟悄悄地把钱给 他,把他送上毁灭的道路。我女儿知道这事,便哭着前来找我, 把事情经过全部揭穿。你可以想象得到,那时我是怎样绝望地 捶我自己的胸膛呀。而且请你想想,我女婿之所以堕落,原来是 学我一个小叔子的样,受了他的怂恿。
“我不再给他钱了。他开始怀疑是我女儿捣的鬼,亍是撕破 了假面具,残酷地虐待摩诺拉玛,甚至在外人面前也毫无顾忌地 侮辱她。我只好背着女儿,继续偷偷地给他钱,心里明白这是帮 助他毁灭他自己。不过我有付么办法呢?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摩诺拉玛受罪呀!
“后来,有一天这一天我到现在仍然记得十分清楚!那 时已经快到二月底了。那年天气比往年热得早。我们大家还说, 后花园的芒果树都已经开满了花了呢。在中午的时候,我们家 门前停了一顶轿子,只见摩诺拉玛从里面走出来,满脸含笑地 走到我跟前向我行触脚礼.
“ ‘摩努①,’我说,‘有什么事吗?,
“她仍然笑着回答说:‘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来看我母亲了
吗?,
①靡诺拉玛的简称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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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的婆婆不是坏人,她叫人送信来说:‘摩诺拉玛有喜
了,我想在生孩子之前,最好和她妈妈住在一起。,我0然信以为 真——怎么会知道迅然她怀了孕,她丈夫又打起她来了,她婆婆 完全是因为怕出事儿,才把她送回娘家来的呢?
“摩诺拉玛这样和她婆婆一起把我蒙在鼓里。她冼澡的时 候,我想替她抹油,或者帮她冼,她总足找些借口推辞一一她不 愿意让我看见她丈夫毒打她的伤痕。
“我的女婿跑来闹了几次,想把他老婆接回家,因为他知道, 她要和我住在一起,他想敲诈就不那么便巧了。不过,过了些时 候,连这点顾虑也没有了,他毫不知耻地公开缠着我要钱,当着 摩诺拉玛的面也毫不在乎。摩诺拉玛本人是很坚决的,她不让 我听他的鬼话,但我怕他越发恨我女儿,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所 以狠不起来。
“最后,摩诺拉玛说:‘妈妈,让我来管钱吧”说完就拿走了 我的钱箱和钥匙。当我的女婿知道不可能再从我这儿拿到钱、 摩诺拉玛的决心也不会动摇时,他又开始逼她回家。我想说服 摩诺拉玛:‘亲爱的,为了能够摆脱他,就让他得到满足吧。要不 然,谁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呢?’
“可是我的摩诺拉玛虽然对一些事情很随和,但对另一些却 十分坚定。她说:‘不行,妈妈,绝对不行。’
“有一天她丈夫两眼血红地跑来说:‘明天下午,我要派一顶 轿子来接我老婆,如果你不让她回家,我就要让你更不好受,我 说得到,做得到。’
“第二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轿子果然来了。我对摩诺拉 玛说:‘亲爱的,现在不去,恐怕要出事儿,不过下一个星期,我一 定派人去接你回来的。’可是摩诺拉玛说:'妈妈,让我再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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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今天晚上我实在不能去。叫他们过几天再来。,我说:‘好孩 子,如果我把轿子打发回去,我们对付得了你那个狂暴的丈夫 吗?不,摩奴,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走吧。,她央求说:‘不,妈妈,今 天不要打发我走。我公公在帕尔衮月中旬就回来,到那个时候 我一定回去。’
“可是我仍然坚持说那样不妥当。摩诺拉玛终于去收拾行 装了。我忙着给轿夫和跟着轿子来的仆人准备晚饭^没有顾 得上给摩诺拉玛最后打扮一下,也没有给她弄点她爱吃的点心, 甚至没有来得及在她走前和她说几句话。在她上轿之前,摩诺 拉玛弯下身子给我行触脚礼说:‘再见了,妈妈!,
“那时,我不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次见面。她不想走,是我逼 着她走的。直到今天,每逢我想起这事,我的心都难过得要撕 裂。今生今世这个创伤再也不会愈合了。
“当天晚上,摩诺拉玛就小产死了。在通知我之前,他们已 经把她的尸体悄悄地急急忙忙火化掉。
“亲爱的,一件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的伤心事,一 件即使用一生的泪水也冼不净的伤心事,它给一个人带来的痛 苦你能够理解吗?而且,在我失掉了一切之后,我的灾难仍然没
有结束。
“我丈夫和儿子一死,儿个小叔子便用贪婪的眼睛耵住我的 财产。他们明明知道,在我死后,这些财产都会落在他们手里, 但他们没有这份耐心。我也很难怪他们,因为一个象我这样不 幸的女人竟然活下去,不是和犯罪差不多吗?你怎能希望那些 贪得无厌的人对一个自己虽然没有需求但却妨碍他们享受的人 采取宽容的态度呢?
“只要摩诺拉坞还活着,随便别人说得天花乱坠,我也无动
于衷。对我应有的权利寸步不让,因为我要把钱留给她。不过 我的小叔子却看不惯我这样做,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从他 们口袋里偷钱。我丈夫有一个可靠的老仆,他名叫尼尔堪塔,是 我的一个好帮手。有时,为了图个太平,我想向他们提出一个妥 协的办法,尼尔堪塔却连听都不要听。他会说:‘我们倒要看看 谁能剥夺我们正当的权利。’
“我们正在为我们的权利进行着斗争,摩诺拉玛死了。她去 世的当天,有一个小叔子来找我,劝我放弃一切财产,去过苦行 者的生活。‘大嫂,’他说,‘老天爷显然不想让你过尘世的生活。 你为什么不在有生之年到一个圣地去潜心修道呢?我们会照顾 你的生活的。’
“我把师傅请来,向他问道:‘师傅,请您告诉我,怎么样才能 摆脱我身上无法忍受的痛苦呢?我被烈火四面包围,不论走到 哪儿,都逃脱不掉这种痛苦。’
“我的师傅把我带到我们家的祌庙那里,指着克里希纳的神 像说:‘你的丈夫、儿子、女儿,你的一切全都在这儿。侍奉他,礼 拜他,你的渴望就会得到满足,你那空虚的心也会全部填满。’
“于是我整天整夜地待在庙里,努力把全部身心献给天神。 不过除非他接纳我,我又怎能献出自己呢?咳,直到现在,他还 没有接纳我呢。
“我把尼尔堪塔叫来,跟他说:‘尼尔大哥,我决定把我的财 产权让给我的II个小叔子,只要求每个刀给我很少的一点生活 费。’但尼尔堪塔说:‘不行,这决不行。你是一个妇道人家,不要 操心这些外面的事。’
“‘可是财产对我还有什么用呢?’我问道。'一个多么古怪
的念头呀。’尼尔堪塔人声说,‘放弃我们的合法权利,这种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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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溫法,你连想都不要忠。,在尼尔堪塔石来,世界上诉没裔比一 个人的合法权利更重要的了。不过我拿不定士意。我对尘世间 的事情已经象毒药-样厌恶,可是我怎能让老尼尔堪塔苦恼呢? 他是我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了。
“最后,有一天,我没有让尼尔堪塔知道,在‘张文件上签了 字。文件的内容我不完全明白,可是既然我不想保留什么东西, 我就不怕受骗。我觉得原来属于我公公的东西,就让他的儿子 拿走吧。
“文件正式登记之后,我把尼尔堪塔找来说:(尼尔大哥,请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放弃了财产,已经签了字。我再也用不着它 了。’尼尔堪塔惊呆了,他大叫了一声:‘什么!你干了一件什么 样的蠢事呀!’
“他看了文件的草稿,看见我真的放弃了一切权利,简直气 疯了,因为自从他的主人死了之后,他终身的目标,就是替我 保住我的财产。他把全部心思和努力都一直放在这件事情上。 到律师事务所去奉承律师、找法律根据、搜罗证据,这些已经 成为他的一种消遣。真的,他忙得简直没有功夫去办自己的事 了。现在他看到由于一个愚蠢的妇人大笔一挥,就把他为之艰 苦斗争的权利全部挥掉,这让他实在难以容忍。‘好啦,好啦,’ 他说,‘我再也不过问财产的事了。我走了。’
“尼尔大哥竟会这样走掉,并且生着气跟我分手,再没有比 这个更不幸的了。我把他叫回来,求他不要走,我说:‘大哥,别 跟我生气。我还攒下点钱。把这五百卢比拿走,等你儿子结婚 的时候,送给他替新娘买点首饰,并且替我向他祝塥吧。’尼尔堪 塔喊道:‘我还要钱干什么?我的主人全部财产都光了,五百卢 比能给我什么安慰?我不要这钱。’说完这话,我丈夫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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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朋友离开了我。
“我隐居在我们家的祌疝限。我的几个小叔子经常跑来纠 缠说:‘走吧,找一个什么蚤地去住吧。’可足我回答说:‘我丈夫 祖先的家就是我唯一的圣地。我们家神的殿堂就是我的隐庐/ 不过在他们看来,我还要在家里右个地方,成为他们的累赘,这 简直不能容忍。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家具搬进来,把房间按比例 私分了。最后,他们说:'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把家神带走,我们 没有意见。’看见我还在犹豫,他们便问逍:‘你以后打箅怎么过 活呢?’
“对这个问题,我回答:‘你们淮备给我维持生活的津贴足够 我过活的了。’可是他们假装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 们说,‘我们从来没有提起过什么律贴呀。,
“最后,情况竞变成这样:在我出嫁了三十四年之后,有一 夭,我却要带着家神离开婆家。我去找尼尔大哥,发现他已经回 布林达班去了。
“我跟着一群香客从我们村子出发到贝拿勒斯去朝圣,但由 于我罪孽深重,就是在那儿,我也得不到安宁。每天我都向我的 家神祈祷:‘神啊,谙你让我感觉到您象我的丈夫和孩子一样真 实吧。’可足他不肯听我的祷告。我的心仍然没有得到安慰,我 从头到脚都浸透了泪水。噢,神啊,人生够多么残酷呀!
“自从八岁那年到了婆家之后,我一天都没有回过娘家。我 曾极力争取去参加你妈的婚礼,但没有成功。后来,我听到你出 世的消息,后来又听到我妹妹故去的消息,可是直到现在祌还没 有给我机会把你们一一失去母亲的孩子,抱在怀里。
“我发现在许多地方朝过圣之后,我的心仍然对尘世充满了 依恋,渴望找到一些疼爱的对象,于足开始打听起你们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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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们的父亲已经放弃广正统印度教,不和正统印度教徒 涞往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的母亲不是我的亲妹妹吗?
“我终于打听到你们的住处,就和一个朋友从贝拿勒斯动身 到这儿来。我听说帕瑞什先生不敬我们的神,可是你只要看一 看他的脸,就会知道神是尊敬他的。要想得到神的欢心,仅仅靠 祭品是不够的一这一点我很清楚一我一定要弄清楚帕瑞什 先生是怎样彻底嬴得了神的欢心的。
“不管怎么说,孩子,我还没有到脱离少世的时候。我还没 有准备好肖己一个人生活。等到神大发慈悲让我这样的时候, 我才能倣到,可是在目前,我舍不得离开你们,离开我新找到的 孩子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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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萝达太太不在家的吋候,帕瑞什先生让哈里摩希妮住进 他家,并且作好各种安排,让她在楼顶那间孤零零的屋子里居 住。在那儿,她可以照岛己的方式生活,比较容易地遵守种姓戒 律。
色萝达回家之后,发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影晌到她家务事 的安排。她气得要命,用相当坦率的识吝让帕瑞仆先生明白,这 件事他做得太过分了,她实在很难接受。
“我们全家的担子你都能担负起来,”帕瑞什先生说,“岛然 也能照顾一下这位不宰的寐妇吧?”
芭萝达太太认为帕瑞什先生缺乏常识,也不僅人情世故。 她认为帕瑞什先生对家务事一窍不通,他做出的决定,肯定都足 错的。不过她也知道,在他决定要做什么事情之后,你可以跟他 吵架,生他的气,甚至哭哭啼啼,他也会象一尊石像那样不为所 动。对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办法昵?想吵架的吋候,连架都吵不 起来,这样的男人,谁能跟他过呢。她觉得她只好认输了。
苏查丽妲和摩诺拉玛年龄差不多,在哈里摩希妮的眼里,两 个人长得也很相象,甚至脾气都差不多一安静而又坚定。有 时她无意中看见苏查丽妲的背影,哈里摩希妮的心几乎都要跳 出来/“。
有一天晚上,哈里摩希妮一个人在黑夜中默默地坐着哭泣,
苏查丽奶走到她跟前,哈「丨1摩希妮紧紧地搂住她的外甥女,闭上 眼睛喃喃地说;“她回来了,回到我心上来了。她不哲走,可是我 把她赶走了。我应该受到报应,我受的这个罪今生今世能有个 完吗?不过,也许我已经受够了,所以她又回来了。她就在这 儿,脸上带着同样的笑容。噢,我的小母亲,我的虫贝,我的珍 珠! ”接着,她抚摸苏查丽姐的脸,吻她,弄得她满脸泪水。
苏查丽妲也哭了。她哽咽地说:“姨妈,我也没有享受过多 久的母爱,可是现在我失去的母亲又回来了。有很多次,我的心 充满了悲伤,但没有勇气祈求天神赐恩,我整个灵魂好象都枯萎 了。这时我就呼唤我的妈妈。今天,妈妈听到了我的呼声,到我 这儿来了。”
可是哈里摩希妮说:“不要这样说,我的孩子,不要这样说。 我听见你这样说的时候,我太喜欢了,甚至街点儿店怕!噢,老 天爷,请你不要连这个也给我夺去。我想尽力摆脱一切尘世的 依恋一一把心变得象石头一样,但我办不到一我足这样软弱。 神呀!可怜可怜我,别再打击我了!噢,拉妲腊妮,我的宝贝,走 吧,离开我吧!别这样依恋我。噢,我的生命之神,我的克里希 纳,我的戈巴尔①,您又给我准备好什么灾难了?!”
“姨妈,”苏查丽妲说,“随您怎么说,您永远都没有办法把我 赶走。我不离开您一永远不一一我要永远在您身边。”她偎依 在她姨妈的怀里,就象一个小孩子。
就在这么几天之内,苏查丽妲和她姨妈之间就产生了非常 深厚的骨肉之情,感情之深,不是时间所能衡量的。这事好象也 引起了芭萝达的不满。“你瞧瞧这个丫头!”她大声嚷逍,“就象她
①克里希纳的另一称殳,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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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这儿从来没右受过照扠或爱护似的。这许多年,她的姨
妈上哪儿去了,我倒想知道。我们费尽心力把她养大,现在她除 一天到晚喊姨妈,就谁也不认了。我不是常常跟我的老伴儿 说吗,这个大家无时无刻不把她捧得天一样高的苏查丽妲,看起 来老老实实,实际上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们对她花费的 ―番心血,算是白费了。”
芭萝达知道她的愤懑不平是得不到帕瑞什先生同情的,不 仅如此,如果她对哈里摩希妮表示出厌恶,她就会失棹他的尊 敬。这使她更加恼火,并且更加下定决心,不管她丈夫怎么想, 她也要证明一切通情达理的人都站在她一边。因此,她开始和 梵社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会员讨论哈里摩希妮的事,努力把他们 争取到她这一边来。她无休无止地抱怨说,家里住了这么一 拜偶像的、迷信、倒霉的女人,对孩子们有多么不利。
芭萝达太太不但在外边用行动表现出来,而且在家里也弄 得咍里摩希妮不得安生。那个高种姓的仆人,本来指足给哈里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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