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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作者:[印度]泰戈尔

_3 泰戈尔(印度)
“我不知道,”安楠达摩依回答。
“他们一定已经作出决定了。”摩希姆自言自语地说,“他们 什么时候才能睡醒呢?除非很快举行婚礼,就有可能发生各式 各样的麻烦事儿。”
“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事了。”安楠达摩依 笑着说,“反正今天他们总是会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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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到底想不想把苏查丽妲嫁出去?”芭萝达太太大声问道。 帕瑞什先生象往常一样安详地捋着胡子,用温和的声音问: “新郎在哪儿呢?”
他妻子回答:“怎么,她和帕努先生的亲事不是早就定了 吗?一至少,我们是这样看的一苏查丽妲自己也是知道的 呀。,,
“我看苏查丽妲未必喜欢帕努先生。”帕瑞什先生坦率地说丨 “你听我说,”他的老伴嚷道,“这种事真叫人受不了。我们 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结果又怎么样一她为什么要那 样神气? 一个象帕努先生那样又虔诚又有学问的人对她发生好 感,这事是能小看的吗?随你怎么说,虽然我的拉布雅长得比她 漂亮得多,但我可以担保,只要我们给她挑中一个人,她决不会 说一个‘不’字。要是你继续鼓励苏查丽妲孤芳自赏,将来要给她 找个新郎可就不容易了。”
帕瑞什先生从来不和妻子争论,特别是有关苏查丽妲的事, 因此他一声不响。
苏查丽妲的母亲生完萨迪什就去世了,小姑娘那时只有七 岁。她的父亲,罗摩一夏兰‘哈尔达在丧妻之后加入了梵社,为 了逃避邻居的迫害,他迁居到达卡,在邮局工作时,成了帕瑞什 先生的密友。因为双方过从甚密,从那时起,苏查丽妲也就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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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那样爱帕瑞什先生。后来罗摩一哀兰先生突然去世了, 把全部的家产留给了两个孩子,并且委托帕瑞什先生照顾他们。 从此,两个孤儿就住到帕瑞什先生家去了。
读者已经知道哈兰是一个多么热心的梵教徒,他参预一切 梵社的活动^他是夜校的教员、杂志的编辑、女子学校的秘 书一总而言之,他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谁都认为这个年轻 人总有一天会在梵社里身居高位的。经过学生们的宣传,甚至 梵社以外的人也渐渐知道他擅长英语,还精通哲学。
由于这些原因,苏查丽妲就象对待所有杰出的梵教徒那样 对哈兰特别尊敬,她从达卡来到加尔各答之后,甚至很想认识 他。
后来,苏查丽妲不但认识了这位著名的人物,而且这位名人 也立刻表示很喜欢她。哈兰并没有公开地向苏查丽妲表示爱 慕,只是一心一意地帮助她去掉缺点,改正错误,培养她的热情, 全面地帮助她提高。所有的人都很清楚,他想把这个姑娘培养 成为自己得力的助手。当苏查丽妲发现自己赢得了这位名人的 心时,在尊敬的心情里,也禁不住掺上了一点得意之情。
虽然双方都没有明确地提过亲,但大家都认为哈兰和苏查 丽妲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苏查丽妲也承认这是一个既成事实。 因此,她特别关心的只是怎样通过学习和实践,使自己配得上这 (立为梵社的事业牺牲一切的人。在她看来,这个婚姻好比一座 由庄严、恐怖和责任筑成的石头堡垒一不是一个愉快地生活 的地方而是一个努力奋斗的场所一一这个婚姻不是一件家庭小 事,而是一桩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
如果就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女家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件幸 运的事。然而,很不幸,哈兰觉得他自己显赫的一生负有如此厲
夫的责任,仅仅为了爱情便去结婚是不足取的。他觉得在结婚 之前,首先要从各个方面考虑这桩婚事会绐梵社带来多少好处。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便开始考验苏查丽姐。
然而,当你这样考验别人时,你自己也同样会受到别人的考 验。因此,在这家人都把哈兰比较亲密地称为“帕努先生”的时 候,大家就不可能只把他当作英国学问和抽象知识的宝库,一切 有利于梵社事业的力量的化身了。他是一个人,这个事实当然 也得考虑在内;作为一个人,他就不仅仅是敬畏的对象,同时也 是爱憎的对象了。
奇怪的是,同一个人,在不熟悉的时候,曾经引起苏查丽妲 的尊敬,比较熟悉之后,却引起她的反感。哈兰自封为梵社一切 真善美事物的监护人,这种做法使他显得渺小可笑。人和真理 之间的真正关系是信徒和宗教的关系一因为在那种精神状态 之下,人的性格才会变得谦卑。一个人骄傲自满,专横跋扈,就 十分清楚地表现出他那相对渺小的一面。在这方面,苏查丽妲 不能不注意到帕瑞什先生和哈兰之间的差别。你可以从帕瑞什 先生宁静的脸上清楚地看出他那崇髙的精神境界。哈兰却恰恰 相反,因为他张口就是那一套老气横秋、傲慢自大的梵教教条, 它们压倒一切,结果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那些教条都会极其 庸俗地流露出来。
对于梵社的事情,哈兰往往固执己见,甚至肆意攻击帕瑞什 先生的见解。这时,苏查丽妲就会象一条受了伤的蛇那样辗转 不安。在那个时代,孟加拉那些受过英国教育的人都不读《薄伽 梵歌》①,但帕瑞什先生却常常给苏查丽妲读这本书,而且儿乎
①这是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巾插在大战开始时的长篇宗教哲学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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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全部《摩诃婆罗多》①都读给她听了。哈兰不同惫这种做法,他 希望梵教家庭把这一类的书统统扔出去。他自己从来不读这些 书,对正统印度教赞赏的这一类文学作品敬而远之。在世界各 种宗教的经典著作中,他只赞成基督教的《圣经》。帕瑞什先生 在研究宗教经典和别的他认为次要的问题时,心中并没有梵教 和非梵教之分,这简立使哈兰如芒在背。但对苏查丽妲来说,谁 要是狂妄到竟敢向帕瑞什先生所作所为进行挑衅,即使偷偷地 这样干,她也不能容忍。哈兰公然表现出这种狂妄的态度,这就 降低了他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
由于哈兰强烈的宗派主义和为人心胸狭窄,苏查丽妲感觉 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疏远了。但尽管如此,双方对这 门亲事始终都没有产生过怀疑。在一个宗教团体里,如果有人 给自己大肆吹嘘,慢慢地别人也就会信以为真。哈兰对自己的 估价,甚至连帕瑞什先生也没有提出过异议,又因为每一个人都 把他当作梵社未来的一根支柱,帕瑞什先生对这种看法也就默 认了。不仅如此,唯一使他担心的倒是苏查丽妲能否配得上哈
兰,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问一问苏查丽妲喜欢哈兰到什么程度
对这件婚事,没有人觉得有必要和苏查丽妲商量,听听她的 意见。于是她也就不再考虑个人的看法了。和梵社别的人一 样,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哈兰说一声他可以娶她了,她就得 把这门亲事作为自己一生中主要的责任承担下来
情况一直就是这样,直到有一夭,帕瑞什先生听到苏杏丽妲 为了替戈拉辩护,对哈兰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他这才开始怀疑她 对他究竟有没有足够的尊敬。他想,说不定他们之间的总见分
I!
①印度的两大史诗之
叙是有更深刻的原因的,只是现在才暴露出来罢了。因此,在13 萝达又提出苏查丽妲的婚姻问题时,他就没有回答得象以前那 样痛快了。
就在那一天,芭萝达太太把苏查丽妲拉到一边对她说:“这 —阵子,你把你爹弄得心祌不定了。”
苏查丽妲吓了一大跳一即使无意中使帕瑞什先生为她操 心,她也会十分不安的。她脸色苍白地问道:“怎么啦,我做了什 么错事了吗?”
“我怎么能知道,亲爱的?”芭萝达回答,“他以为你不喜欢帕 努先生了。实际上梵社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你们俩的婚事已经定 了……要是你现在……”
“可是,妈妈,”苏查丽妲惊奇地打断她说,“我从来没有和一 个人谈过这件事呀。”
她感到惊奇是有道理的。哈兰所作所为常常使她不快,但 她从来没有、就是心里也没有反对过和他结婚,因为,我们知道 她已经牢牢记住她个人的幸福和这事是不相干的。
后来她想起那天一时大意让帕瑞什先生看出她不喜欢哈 兰。看来这就是引起他不安的原因,这使她十分后悔。以前她 从来没有让自己这样失去控制,她发誓以后也决不会再犯这种 错误了。
正好哈兰那天下午来了。芭萝达太太把他带到她房间里 说:帕努先生,谁都说你要娶我家的苏查丽妲,可是我从来没有 从你的嘴里听说过。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为什么你不明说呢?” 哈兰现在不能不公开表态了。他觉得必须稳扎稳打,先把 苏查丽妲牢牢抓住,变成他的俘虏才行。她是否适合帮助他为 梵社工作,是否忠于他,这些问题可以放到以后再说。因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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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道:“这还用说吗?我只是等她长到十八岁就是了。”
“你太严格了,”芭萝达说,“她已经超过十四岁,①这就够
帕瑞什先生看见苏查丽妲那天下午喝茶时的举动,觉得十 分惊讶,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情地接待过哈兰了。事实 上,在他要走的时候,她还恳求他再坐下看一看拉布雅的一件新 刺绣呢。
帕瑞什先生放心了,他笑了起来,心想自己一定是误会了, 这一对情人准是私下闹了点别扭,现在已经和好了。
当天晚上,哈兰在告别之前,正式地要求帕瑞什先生答应把 苏查丽妲嫁给他,而且说,他希望婚礼不要拖得太久。
帕瑞什先生感到有点迷惑不解。“可是你经常表示,”他不 赞成地说,“娶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姑娘是不对的。你甚至在报纸 上发表过这样的文章。”
“这个说法对苏查丽妲不能适用,”哈兰解释说,“因为她的 智力远远超过她的年龄。”
“也许是这样,”帕瑞什先生语气虽然温和,但态度却十分坚 决,“不过,帕努先生,除非有非常特殊的理由,你应该按照自己 的信念等她长满十八岁。”
哈兰被人抓住把柄觉得很难为情,于是赶快改口说:“当然 要这样,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意思只是我们应该早一些在朋友和 上帝面前,举行订婚仪式。”
“当然可以,这主意不错。”帕瑞什先生表示同意。
①印度的法定结婚年龄,一英译本注
第十七章
睡了两丨三个钟点之后,戈拉醒了,看见毕诺业睡在他身旁, 不由得心中充满了喜悦,就象一个人梦见他失去一件非常宝资 的东西,醒来却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梦那样感到十分宽慰。毕 诺业在他身边,使他认识到,如果他失去了这个朋友,他的生活 该有多大的缺陷呀。戈拉心里着实高兴,他把毕诺业推醒,一边 大声喊道:“起来,我们有工作要做。”
每天早晨,戈拉都要去做一件固定的社会工作:访问附近的 穷人。他并不是去给他们讲道,也不是去做好事,只是为了去和 他们作伴。事实上,他对他们要比他对那些受过教育的朋友亲 密得多。他们经常叫他“大叔”,并且把专门给高等人准备的那 一只水烟筒拿出来请他抽烟。为了接近他们,戈拉只好勉为其
难地抽上两口。
在他们当中,有一个最崇拜戈拉的人。他名叫南达,是一个 木肢的儿子,二十二岁,在他父亲的铺子里做木头箱子。他是笫 一流的运动员,是当地板球队最好的投球手。戈拉创立了一个 “户外运动与板球俱乐部”,把木匠和铁肢的儿子也都请来参加, 他们和有钱人的子弟受到同等待遇。在这个贫富混杂的团体 里,无论是哪一项运动,南达都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冠军。因跎, 有些门笫比较高的学生就很嫉妒他,只是因为戈拉纪律严明,这 才敏勉强强地同意选他当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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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南达的一只脚被凿刀凿伤了,有好几天没打釆打板 球,而戈拉,这一阵子都忙着毕诺业的事,没有能去看他,所以今 天两个人一起去木匠区探型南达。
他们走到南达家的大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南 达的父亲和家里别的男人全都出去了,住在旁边的一个店老板 告诉戈拉说,南达今天平晨死了,他们刚刚把他的尸体送到火葬 场去。
南达死了!他足这样健康,强让,善良,朝气蓬勃,而且这般 年轻一他死了,就在今天苹上死了。戈拉象木头一样呆呆地 站在那里。南达是一个普通木匠的儿子。戈拉的圈子少了他, 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而且人们很快就会把他遗忘;但在戈拉看 来,南达的死好象是不可思议和绝不可能的。南达具有无比旺 盛的生命力一一活着的人很多,但到哪儿去找这样精力充沛的 人呢?
打听他致死的原因之后,他们才知道他得了破伤风,南达的 父亲要去请医生,但他的母亲硬说他中了邪,于是请来了一个驱 邪的人,这人整夜念着咒语,用烧红的铁丝烙南达的身体,不停 地折磨他。刚得病的时候,南达曾要求通知戈拉,但他的母亲怕 戈拉坚持要请医生,没有去通知。
“多么愚蠢,多么可怕的惩罚呀!”他们离开那里时,毕诺业 呻吟着说。
“毕诺业,不要用一声‘愚蠢’来安慰自己,然后想法躲到一 边去。”戈拉尖刻地说,“要是你真的看清楚这种愚蠢究竞有多严 重,这种惩罚的影响究竟有多深远,你就不能只表示一下遗憾便 把賀情丢开了。”
戈拉愈来愈激动,步子也愈走愈快,毕诺业尽力跟上他的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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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拉要惩罚的是那个作恶的人,”穆斯林说,“他为什么要 惩罚我?”
“容忍罪恶的人,”戈拉说,“本身就是罪人,因为他是世上一 切罪恶的根源。你也许不了解我的话,不过请你记住,宗教并不 是仅仅教人温顺,因为这样只能鼓励作恶。你们的穆罕默德很 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到处去宣传谦让和顺从。”
戈拉的家离那儿相当远,他便把老汉带到毕诺业家。他站 在一张写字台前面说:“把钱拿出来。”
“等一等,”毕诺业回答,“我去拿钥匙。” 但小锁禁不住性急的戈拉猛力一拉,抽屜拉开了,第一眼见 到的就是帕瑞什先生的全家照,这张大照片是毕诺业设法从他 的小朋友萨迪什那里弄来的。戈拉给了老汉足够的钱,让他走 了,但他没有提到照片一个字;看到戈拉不提这事,毕诺业也不 便提起,虽然只要两个人就这件事谈上几句,毕诺业就可以放心
“我走了。”戈拉突然说。
“你可倒好,”毕诺业大声说,“想一个人走掉。妈妈请我和 你一起回家吃饭,你不知道吗?我跟你一起走。”
他们一起离开毕诺业的家。在回去的路上,戈拉一语不发。 毕诺业感情上的主流正在带着他沿着一条和他的生活亳不相干 的小路向前奔驰。
毕诺业心里十分清楚戈拉沉默的原因,但他不敢打破他的 沉默,因为他觉得戈拉的思想已经接触到那个真正妨碍他们交 往的问题了。
他们到家时,发现摩希姆站在大门口,正朝着街上看。他一 辑见这两个朋友,便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昨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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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谈了一宵,我述以为你们芷在舒舒服腋地躺在什么人行道
上睡觉呢。天不早了。毕诺业,洗澡去吧。”
摩希姆这样把毕诺业支使开了之后,便转过身来对戈拉说: “听着,戈拉,我给你谈的那件事,你可得认真地想一想。即使你 觉得毕诺业信奉正统印度教还不够虔诚,可是我到哪儿去找一 个更好的人呢? 一个人只信奉正统印度教还不够一一还得有学 问。我承认,一般说来,有学问的人并不一定严格按照古圣梵典 的要求来信奉正统印度教,不过,尽管如此,学问和正统印度教 也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就会象我这样想
“你放心,大哥,”戈拉回答,“我想毕诺业是不会反对的。,, “听他说的,”摩希姆大声说道,“谁担心毕诺业会不会反对? 我担心的是你会反对。只要你亲口跟他说一声,我就十分满意 了。要是说了也没有用,那也就算了。” “我去跟他说就是。”戈拉说道。 于是,摩希姆认为剩下的只是去订结婚筵席了。 戈拉找到机会就对毕诺业说:“大哥已经开始催问你和萨茜 的婚事了。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你先告诉我,你希望怎么样。” “我觉得这事倒也不错。”
“不过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想的。我们不是说好两个人都不 结婚的吗?我以为那是决定了的。”
“好吧,现在咱们决定你结婚,我独身。” “为什么?为什么同去朝圣,却有不同的目标呢广 “正因为怕目标不同,我才要做出这样的安排。天神把一些 人送到世上来承受重担,另一些人却让他们过着轻松偷快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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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一一如眾你把这两种人拴在一起,让他们去拉车,后者就要压 上担子,才能和前者并肩前迸。只有在你经过一段结婚生活、府 上加上担子之后,我们才能迈着同样的步伐向前走。” “好吧,”毕诺业微笑着说,“把担子尽量往这边压吧。” “不过,你对那个特殊的担子,没有什么意见吗?” “既然目的在加重量,加什么都一样一砖头或石头一那 有什么不同?”
毕诺业可能已经猜出戈拉对这件婚事如此热心的真正原 因:他急于要拯救他的朋友,免得他被帕瑞什先生的一个女儿缠 住,他的这种心情太明显了,毕诺业觉得很好笑。
吃过午饭之后,他们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用来补足昨晚所缺 的睡眠。在夜幕垂下之前,两个朋友再也没有交谈。天黑之后, 他们走上屋顶平台。
毕诺业抬头望着天空说;“戈拉,你听着,我要跟你谈一件 事:我觉得我们对祖国的热爱,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缺陷。我们只 想到半个印度。”
“怎么会呢?你这是什么意思?”戈拉问道。 “我们把印度只看成是一个男人的国家,我们完全忽略了妇 女。”毕诺业解释说。
“你简直和英国人一样,”戈拉说,“希望到处看见妇女一一 在家里,在外边;在陆地、水上和空中,在我们用餐,娱乐和工作 的时候一结果是,妇女遮住了男人,这样,你看到的同样不全 面/
“不,不! ”毕诺业回答,“你这样回避我的论点可不行。为什 么要提出我的看法象不象英国人这样的问题呢?我说的是我们 没有把祖国的妇女摆在适当的位置。拿你自己作例,我能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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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地说,你从来没有想过妇女的问题——-对你来说,我们的国 家并不包括妇女在内,这样的想法是绝对不会正确的。”
“我看见并了解我的母亲,”戈拉说,“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 祖国全体妇女,也知道她们应处的地位。”
“你只是说一些空活来欺骗自己,”毕诺业说,“一个人在家 里熟悉做家务事的妇女并不就是真正了解妇女。要是我敢拿我 们的社会和英国的比较,我知道你一定会大发雷霆,一我不想 这样做,也不想假装说我准确地知道我们的妇女能够以什么方 式走出家庭和走出多远才不算越轨一一不过,我是说,只要我们 的妇女继续藏在深闺里,我们对祖国的认识就只能怂片面的,我 们就不能全心全意地去爱她,为她献身。”
“就象时间分为白天和黑夜那样,社会也分为男人和女人两 个部分,”戈拉争辩说,“在正常的社会里,妇人象黑夜一样看不 见一她在幕后工作,不为人所注意。社会出现反常现象的地 方,黑夜侵占了白天的地盘,正常的工作和家庭琐事都在灯光之 下进行。结果怎么样呢?黑夜的神秘作用消失了。疲劳不断增 加,精神无法恢复,男人只有求助于烟酒。同样的,如果我们 把妇女拉出家庭,在外面工作,她们的静悄悄的工作就要受到干 扰,社会的安宁与幸福就要受到破坏,社会就会出现动乱。乍一 看,这种动乱可能会被错认为力跫,但这只是一种导致毁灭的力 量。在社会的两个部分见,男人本来就喜欢创新,但太多的创新 是不必要的。如果你把妇女的内在的力贷提到表面上来,社会 就要被迫坐吃山空,不久就会破产了。我认为,假如我们男人 在外面照管筵席,女人在里边看好仓库,那么即使看不见妇女, 喜事也会办得很好。只有喝醉的人才会以同一方式,在一个地 方,朝着一个方向使用一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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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毕诺业说,“我不愿意对你说的话提出怀疑一伍 你也没有驳倒我的论点。真正的问题在……”
“请你注意,毕诺业,”戈拉打断了他的话,“这个问题我们要 是这样辩论下去,只会引起一场争论。我承认女人没有闯进我 的意识,象最近闯进了你的意识那样。因此,你不能希望我对她 们产生你那样的感情^目前,让我们同意存在分歧吧。”
戈拉撇开这个问题。但一颗扔掉的种子却可能落在土地 上,在那里等待时机,生根发芽。到现在为止,戈拉一直把女人 完全排除在他的视野之外,并且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活里因而 缺少什么或者有什么损失。今夭毕诺业的激情使他感觉到她们 的存在以及她们在社会中的力量。但由于他弄不清她们应该处 在什么地位,她们起到什么特殊的作用,他不愿意和毕诺业讨论 这个问题。他既不能掌握这个题目,又不能说它一文不值而置 之不理,所以他觉得不如干脆不谈为好。
毕诺业那天晚上离开时,安楠达摩依把他叫到身边问他: “你和萨茜的婚事决定了吗?”
毕诺业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决定了,妈妈一戈 拉当的媒人。”
“萨茜是一个好姑娘,”安楠达摩依说,“毕诺业,不过不要做 任何蠢事。我的孩子,我很了解你。你匆匆忙忙地作出决定,只 因你知道自己下不了决心。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地想一 想。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向己拿主意了:在弄清楚你的真实情感 之前,不要对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作出决定。”
她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拍了拍毕诺业的肩膀;毕诺业默默地 离开了她,慢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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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十八章
毕诺业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安楠达摩依的话。他从来也 没存忽视过她的任何劝告,那天晚上,他觉得整夜心上都压了一 块大石头。
笫二天早上,毕诺业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已经完全摆脱了一 切负担,因为他终于为戈拉的友谊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他觉得 答应了萨茜的婚事,就是接受了终身的束缚,这样,他就有权放 松来自其他方面的约束。这个婚姻是一个永久的保证,它可以 使戈拉不再亳无根据地怀疑他会受一个梵社家庭的诱惑,脱离 正统印度教,去和他们攀亲。于是,毕诺业开始毫无顾虑地经常 到帕瑞什先生家去;而在他自己喜欢的人的家里,他从来是不难 变得包由自在的。因为戈拉的缘故,他曾经犹豫不决,一旦消除 了顾虑,他在帕瑞什先生家里,很快就被他们当作自己人接待
罗丽妲原先以为苏查丽妲喜欢毕诺业,所以跟他作对。后来 弄清楚苏查丽妲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她也就不再敌视 他,痛痛快快地承认他是一个少有的好人了。
就连哈兰也没有表示敌对的态度;恰恰相反,他倒好象愿意 强调毕诺业多少有点礼貌,来暗示戈拉没有礼貌。又因为毕诺 业采取了苏查丽妲的策略,不跟哈兰吵架,所以在喝茶的时候,
倥从来没有引起过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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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要哈-兰不在,苏查丽妲就会鼓励毕诺I发表他对社 会的看法。她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象戈拉和毕诺业这 样两个受过教育的人怎能为祖国古老的迷信辩护呢。假如她不 认识他们,她根本就不会考虑他们的论点,认为不值一顾。但她 第一次遇见戈拉,就无法把他轻蔑地从心里抹掉。因此,一有机 会,她便把谈话的内容引到讨论戈拉的生活方式和他的想法上 来,她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反对意见来使讨论逐步深入。帕瑞 什先生一直认为听听各种教派的意见可以使苏查丽妲受到丰富 的教育,所以他从不阻拦这种讨论,从不担心这样会把她引入歧 途。
有一天,苏查丽妲问毕诺业:“现在凊你告诉我,戈尔默罕先 生是不是真的相信种姓差别,还是仅仅为了表示他对祖国无限 忠诚所采取的夸张手法?”
“你承认楼梯有梯级,对吗? ”毕诺业回答,“你不否认有些梯 级一定要比别的高吧?”
“我不否认,只是因为我必须踩着梯级上楼。在平地上行走, 我就不认为有这种需要。”
“一点不错,”毕诺业说,“楼梯好比社会,它的作用在于使人
能够从低处爬到高处--直爬到人生的终点。如果我们把社
会或世界本身作为终点,那么就没有必要承认这些差别,那么, 欧洲那种不断地互相争夺,扩大地盘的社会环境,对我们来说, 也就挺合适了。”
“你的话我恐怕不能十分了解,,,苏查丽妲不赞成地说,“我 的问题是:你说我们的社会创造种姓差别是有目的的,现在你是 不是想告诉我,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明显的成绩是不容易看出来的,”毕诺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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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印度对社会问题提供了一个伟大的解决办法,那就是种姓 制度一它现在仍然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实行着,欧洲还没有能 提出更满意的办法,因为那边的社会一直是充满了矛盾和斗争。 人类社会还在等待着印度的办法最后获得成功呢。”
“请你不要生我的气,”苏查丽妲羞怯地说,“不过,请告诉 我,你仅仅是在重复戈拉先生的见解,还是自己也真的相信这些 说法呢?”
“跟你说实话吧,”毕诺业笑着说,“我没有戈拉那样坚定不 移的信心。我一看见我们社会的缺点,看见种姓制度的弊病,就 不能不产生怀疑;可是戈拉告诉我只注意伟大事物琐碎细微的 地方,你就会产生怀疑一轻易下结论,就会把枯叶残枝当作大 树。戈拉说,他并不要求我们赞美正在腐朽的残枝,只要求我们 ’仔细看一看整棵大树,弄清楚它的意图。”
“好吧,我们且把残枝丢在一边,”苏查丽妲说,“可是我们总 有权仔细想一想果实吧。种姓给我们国家结出了什么样的果实 呢?,,
“你称它为种姓果实的并不仅仅是种姓果实,而是我们国家 各种情况合起来产生的结果。假如你用一颗松动的牙齿去咬东 西,你会感到疼痛一可是你不会去责怪满口的牙齿,只怪那颗 牙齿松了。因为,出于各种原因,我们生病了,身体衰弱了,所以 我们只能歪曲印度的思想,而不能使它实现。所以戈拉不断告 诫我们:要健康,要强壮!”
“好极了,那么你认为婆罗门是一种神人吗?”苏查丽妲追问 说,“你真的相信婆罗门脚上的尘土能使人净化吗?”
“在我们自己创造的这个世界里,我们尊重的东西反正是很 多的,不是吗?如果我们能创造一些真正的婆罗门,这对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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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能说是一件小事吗?我们需要神人一超人,而且只要我 们全心全意地希望得到他们,我们就会得到。不过要是用愚蠢 的方式去祈求,我们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世界出现无恶 不作的魔鬼,我们供养它们,并且容许它们把脚上的尘土抖落在 我们头上。” ‘
“你们的这些超人曾经存在过吗?”苏查丽妲问道。 “存在过,他们存在于印度的内在需要和意志之中,就象树 木隐藏在种子里一样。别的国家需要象威灵顿那样的将军,牛 顿那样的科学家,罗斯柴尔德①那样的百万富翁;但我们的国家 需要婆罗门,无所畏惧、憎恨贪婪、战胜忧虑、不计得失的婆罗 门一一身心和上帝连在一起的婆罗门。印度需要坚定、宁静、思 想解放的婆罗门,一旦得到他,印度就会得到自由。我们不向帝 王低头,不受压迫者奴役。不,只是由于自己感到恐惧,我们才低 头;我们陷在自己贪婪的罗网里,成为自己愚昧的奴隶。但愿真 正的婆罗门用他艰苦的修行把我们从恐惧、贪婪和愚昧中拯救 出来一我们不需要他们为我们战斗,替我们做生意或为我们 谋求任何别的尘世利益。”
帕瑞什先生原来一直坐在旁边静听,但现在他却插进来用 柔和的声音说:“我不敢说我了解印度;我确实不知道印度需要 什么,得到了没有一一不过你能回到过去的日子里去吗?我们 应该为今天能够实现的目标奋斗一徒劳地伸出双手去向过去 求助,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经常也是这样想、这样说的,”毕诺业说,“不过就象戈拉 所说的那样,我们说过去的已经死亡了,消失了,我们就可以把
①罗斯柴尔德("^.从.如尺0出乂11丨1山1777—1836〉,住在伦敦的一个徳国
狨太资本窣,

它抹杀掉吗?过去永远跟我们连在一起,因为确实存在过的东 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你的朋友对这些问题的说法跟普通人的很不一样,”苏查 丽姐反驳说,“那么,我们怎能知道你们是不是代表整个国家说
话咗?”
“请你不要认为我的朋友戈拉是一个以严格遵守印度教规

而自傲的普通人,”毕诺业坚决地说,“他着眼于印度教的内在含 义,而且态度十分严肃认真,他从不认为一个真正的印度教徒的 生活会是舒适的,会是一碰就枯萎,一挤就破碎的。”
“不过照我看来,他倒好象十分小心,避免和别人接触。”苏 查丽妲微笑地说。
“他的警惕心和别人的不一样,”毕诺业解释说,“如果你问 他,他会立刻回答:‘不错,我完全相信一我相信不适当的接触 会丧失种姓,不适当的食物会使种姓受到玷污一这一切都是 真的。’不过我明白这只不过是教条主义的表现,听众愈觉得他 的意见稀奇古怪,他就说得愈坚决。他严格遵守一切严峻的教 规,唯恐他在小的地方有失检点,蠢人就会对重要的教规也不尊 重,对立的教派也会借此宣传他丨门打了一个胜仗。因此他不敢 稍有松懈,甚至对我也是这样。”
“这样的人,梵社里也有不少,”帕瑞什先生说,“他们要不加 区别池和印度教割断一切联系,生怕外人错误地认为他们把印 度教的一切陈规陋习也都宽恕了。这样的人不大容易过正常的 生活,因为他们不是装模作样,就是言过其实;他们认为真理是 这般虚弱,有责任用武力或诡计来保护它。那些认为'真理得靠 我,我不靠真理’的人其实是一些又顽固又迷佶的人。至于我自 己,我祈祷天神让我不管是在梵社的神殿还是印度教的神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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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都永远当一个纯朴、谦虚的真理崇拜者——不要让任何外界 的障碍阻止或妨碍我做礼拜。”
说完了这些话,帕瑞什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好象是让他的心 在灵魂深处休息一下。他这几句话好象把这场讨论的整个怠境 提高了一一并不是这几甸话本身有什么了不起,而是由于帕瑞 什先生的生活经历散发出一种宁静的气息。罗丽妲和苏查丽妲 脸上焕发出虔诚的光辉。毕诺业也不想再说话了。他看出戈拉 实在太专横了一他缺乏掌握真理的人那种思想、语言和行为 上表现出来的纯朴自信的宁静风度一听了帕瑞什先生的讲话 之后,毕诺业对戈拉的这个缺点就感到更加痛心了。
那天晚上,苏查丽妲躺下之后,罗丽妲走过来坐在她的床 边。她很清楚罗丽妲心里在想些什么问题,也知道这些问题一 定和毕诺业有关。于是就替她开了一个头说:“真的,我非常喜 欢毕诺业先生。”
“那是因为他一直在谈戈尔默罕先生。” 虽然苏查丽妲心里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但她装做听不懂,天 真地说:“我非常喜欢从他的嘴里听到戈尔先生的意见,听他说 诏,几乎就象看到戈尔先生本人一样。”
“我可一点儿不喜欢!”罗丽妲气冲冲地说,“听了让我生

“为什么?”苏查丽妲惊讶地问道。
“除了戈拉还是戈拉,没完没了的戈拉,”罗丽妲回答,“他的 朋友戈拉可能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不过他自己不也足一个人
“一点不错,可是他对朋友的忠诚怎么会妨碍他做人魄?”苏 查丽妲笑着问。
“他的朋友把他遮得这样严实,毕诺业先生简直没有机会表 现自己,就象一只被蟑螂吞下肚子的蚊虫。蚊虫听任自己给蟑 螂抓去,我固然看不惯,可是这也不会让我对蟑螂增加一分敬
起、。
罗丽妲说话的声调是这样气愤,苏查丽妲听了觉得很好玩, 她只笑了笑,没有回答;于是罗丽妲又接着说:“姐姐,你要笑就 笑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人想照那个样子把我遮盖起 来,我可一天也受不了。就拿你来说吧一不管别人怎么想,你 可从来没有把我挡在身后;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才这样爱你。 事实上,你这是从爹那儿学来的一他对谁都很尊重。”
这一家子,数这两个姑娘最爱帕瑞什先生了。一提到“爹”, 她们的心就充满了温情。
“居然拿别人和爹相比,真是不可思议。”苏查丽妲抗议说, “不过,亲爱的,不管你怎么说,毕诺业先生可真会说话。”
“不过,亲爱的姑娘,你看不出来吗,正因为他谈的不是自己 的见解,这才说得这样流畅。如果他说的是出自内心的话,那么 他的话就会说得既简单朴素又合情合理,不会象一些雕琢的词 句了。如果他这样,我倒会喜欢得多。”
“何必为它生气呢,好妹妹?”苏查丽妲问道,“这只是说戈尔 默罕先生的意见已经变成他的意见罢了。”
“要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罗丽妲说,“不管说得多么美 妙,难道夭神给我们头脑,就是为了陈述别人的见解,给我们嘴, 就是为了重复别人的话吗?照我看,这种美妙的言谈只有让我 讨厌!,,
“可是你怎么看不出来,因为毕诺业先生爱戈尔默罕先生爱 得这样深,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变得完全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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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 ”罗丽妲嚷嚷起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毕 诺业先生是养成了一种习惯:凡是戈尔默罕先生说的,他都仝盘 接受一一这不是爱,是甘心当奴隶。他想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 他的怠见和他朋友的一样,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即使不同 意,一个人也可以跟着他所爱的人走嘛一睁大眼睛也可以投 降嘛。他为什么不坦率地承认,因为他爱戈尔默罕先生,所以接 受他的意见呢?他的心情还不够明显吗?姐姐,请你老实告诉 我,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苏查丽妲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一一她的好奇心一 向集中在戈拉的身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毕诺业作为一个单 独的问题来研究。因此,她没有直接回答罗丽妲的问题,而是 说:“好吧,就箅你说得对,你打箅怎么办?”
“我很愿意帮助他摆脱束缚,把他从他的朋友那里解放出 来。”罗丽妲回答。
“亲爱的,为什么不试一试?”
“我来试没有多大用处,不过要是你把心思放在这上边,一 定会起一点作用。”
在她的心的深处,苏查丽妲不是不知道她能够影响毕诺业, 但她只笑了笑,企图避开这个问题。罗丽妲接着说:“在他受到 你的影响之后,努力想从戈尔默罕先生的束缚下挣扎出来,我喜 欢他这一点。换了别人,准会写一个剧本把梵社的姑娘们痛骂
一顿一但他还是不抱任何成见,这从他对你的尊重和对爹的

尊敬可以看出来。我们一定要帮助毕诺业先生独立自主。如果 他活着就是为了宣传戈尔默罕先生的见解,这真令人受不了。” 正在这个时候,萨迪什一边喊着“姐姐!姐姐! ”一边跑进了 屋子。毕诺业带他去看了马戏,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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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迪什第一次看马戏,太兴奋了,不能不和别人说说他的感受I 他把有趣的节目描述一番之后说:“我想把毕诺业先生带到家里 来和我过夜,但他把我送回家之后,又走掉了,说他明天再来。姐 姐,我跟他说,改天他得把你们全都带去看马戏。” “他怎么回答的?”罗丽妲问道。
“他说如果姑娘们看见老虎,她们会害怕的。可是我一点也 不怕。”萨迪什说完这话,梃起胸脯,摆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
架势。
“哼,”罗丽妲说,“我很了解你的朋友毕诺业先生是哪一类 英雄好汉一我说,姐姐,我们真得强迫他陪我们去看马戏。” “明天下午就有一场。”萨迪什说。
“那好,我们明天就去。”罗丽妲作出决定。笫二天,毕诺业 一到,罗丽妲就大声说:“我看你来的正是时候,毕诺业先生。咱 们走吧。”
“上哪儿去呀? ”毕诺业惊奇地问。 “当然是去看马戏罗。”罗丽妲一本正经地说。 去看马戏!大白天的,在帐篷里,在大庭广众之间,和几个 姑娘坐在一起!毕诺业简直是吓呆了。
“我想戈尔默罕先生会生气的,是不是? ”罗丽妲紧跟着说。 这句活使毕诺业警惕起来了。所以罗丽妲再问“戈尔默罕 先生对带姑娘去看马戏一定有他的看法吧”时,毕诺业便坚决地 回答:“他当然有他的看法。”
“请给我们说一说吧,”罗丽妲要求他说,“我去叫姐姐来,让 她也听一听。”
毕诺业心里明白她话中有剌,但只是笑了笑,于是罗丽妲接 着说:“你笑什么,毕诺业先生?昨天,你跟萨迪什说,女孩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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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一你从来不曾怕过淮吗?”
这么一来,毕诺业只好陪姑娘们去看马戏了。不仅如此,一 路上,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想一个问题:在他和他朋友的关系上, 他究竟给了罗丽妲、还有这一家别的姑娘什么印象。
后来,罗丽妲在看见毕诺业的时候,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问:“我们那天去看马戏,你告诉戈尔默罕先生了吗?”
这一次,刺儿剌得很深,毕诺业红着脸胆怯地回答:“没有, 还没有告诉他:
第十九章
一天早晨,戈拉正在工作,毕诺业突然来了,他出其不意地 说:“前几天我把帕瑞什先生的几个女儿带去看马戏了。” 戈拉-边写,一边说:“我听说了。” “你听谁说的?”毕诺业惊讶地问。
“阿比纳什,那天他碰巧也去了。”戈拉继续写他的文章,不 再说下去了。
戈拉已经知道这件事,而且在那么多人里边,偏偏又是阿比 纳什告诉他的,阿比纳什对这泮事还能不添油添醋吗?想到这 里,毕诺业感到羞愧难当。同时,他记得咋天晚上,直到深夜,他 还没有成眠,因为他一直在心里和罗丽妲吵架。“罗丽妲以为我 怕戈拉,就象小学生怕老师那样。人们对别人的看法可以多么 不公平呀!我尊重戈拉,这是真的,因为他具有非凡的才能,但 并不象罗丽妲想的那样,她的想法对我和对戈拉都不公平。想想 看,把我当作小孩儿,把戈拉当作我的保护人! ”这种想法,整夜 都压在他心上。
戈拉继续写他的东西,毕诺业又想起了罗丽妲向他提出的 那两三个尖锐的问题。他觉得很不容易忘掉它们。突然之间, 他的心升起一股反抗的怒潮。“我就是去看马戏了,又怎么 样?”一他心里愤怒地想,“阿比纳什箅老几,他有仆么权利跟 戈拉谈我的事?一一为什么戈拉允许这个白痴和他谈论我?难道
戈拉是我的保护人、我必须向他报饩我和什么人一起到过什么 地方吗?这对于我们的友谊简直是一种侮辱!”
如果毕诺业没有突然发现自己很怯懦,恐怕也不会对戈拉 和阿比纳什生这么大的气。他把这事隐瞒了那么久,心里感到 有罪,今天只不过是想把罪过推到他的朋友身上罢了。只要戈 拉就这事骂他几句,两个人就可以扯平,毕诺业的心里也就可以 得到安慰了。但戈拉庄严地一声不响,好象坐在审判席上,这样 一来,罗丽妲尖锐的讽刺就更加剌痛他了。
这时候,摩泠姆手里拿笤水烟简走了进来。他从盒子里拿 出茹酱向大家让了让,然后说:“毕诺业,我的孩子,我们这边什 么都安排好了。现在只要你伯父同意,我们就可以放心了。你给 他写信了吗?”
今天在婚姻问题上,对他施加压力,毕诺业感到特别生气。 当然,他知道这不能怪摩希姆一一戈拉跟他说过毕诺业已经答 应了一可是他答应了婚事却感到很羞耻。事实上,安楠达摩 依曾经劝阻过他,他自己也从来没有爱过这位未来的新娘子。那 么,怎么会一下子就从这一团乱麻里得出一个清楚的结论了呢? 很难说戈拉釆取过什么方式强迫过他,因为如果他认真地稍加 反对,戈拉就决不会强迫他,不过,为什么……?一想到“不过”, 他又感觉到罗丽妲话中的刺了。因为事实上当时戈拉并没有采 取任何行动,而是由于在他们交往的这许多年里,戈拉一直处于 支配地位。毕诺业容忍这种状态,只是因为他十分爱戈拉,而且 他的性格又是那么温柔谦虚的。结果,主从关系便超过了友谊 本身。以前,这一点毕诺业一直没有发觉,可是现在,再也不能 否认了。因此,他就不能不和萨茜结婚了。
“没有,我还没有给我伯父写佔。”他这样回答摩希姆的
问题。
“这完全是我的错。”摩希姆说,“何必要你写信呢,这是我的 贲任。我的孩子,他的全名叫什么?”
“你何必这样急呢?”毕诺业问荇,“阿斯万月和加尔底各月 都不能举行婚礼。阿格兰月呢一一我忘了,这个月也有困难。① 在我们的家史里,这是一个不吉利的月份,我们从来不在这个月 办喜事。”
摩希姆把他的水烟筒靠在墙角上说:“你听我说,毕诺业,要
是你相信这些迷信的说法,那么,你受到的一切现代跨育岂不楚

一残死记硬背下来的条文吗?在这个倒霉的围家诅,茫够在历 书上找到好日子已经是不容易了,如果各个人家再去査0己的 家史,那么还能办什么事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相信阿斯万月和加尔底各月不吉利呢?” 毕诺业问道。
“我吗?”摩希姆喊道,“我才不相信呢。可是我能怎么样一 我们这个国家,你尽可以不相信神,但如果你不尊重有关帕德拉 月②、阿斯万月和加尔底各月的规矩,不管星期四和星期六的禁 忌,不注意月亮的盈亏,你就甭想呆在家里。我必须承认,虽然 我说不相信这些说法,可是要是我在实践上不照历书办事,我也 会感到心里不踏实一一我们的空气制造恐怖就象制造疟疾一 样,因此,我摆脱不掉那种不安的感觉。”
“同样,在我丨I、I家里,”毕诺业说,“他们却摆脱不掉对阿格兰
①阿斯万月足孟加拉历六月,相当于公历九月、十月之间。加尔底各)彳是孟 加拉讥七月,相当于公历十月、十一月之间。阿格兰;!是孟加拉历八月,相 当〒公历十一月、十二月之间。
②孟加拉历五力,相当于公历八丨】、九月之阀,
決、 ;;::、、’ ^ ^ ^ ‘ ^ :‘? 、” , I :. ^ !、“;‘:: ? 广、.
月的恐惧。至少我伯母决不会问意我在烁个月结婚。”
这样他设法哲时避开了这个问题,摩希姆不知道下一步怎 么办才好,便转身走了。
戈拉从毕诺业的话音诅听出他的朋友对婚亊开始犹豫了。 毕诺业有好几天没有来了,戈拉估计他到帕瑞什先生家去的次 数比往常更多了。现在他想避开结婚的问题,戈拉感到十分担 心,于是他放下笔,转过身子说:“毕诺业,你既然答应了我哥哥, 有什么必耍让他提心吊胆呢?”
毕诺业突然不耐烦起来,脱口说道:“足我答应的,还是别人 逼我答应的?”
戈拉被这种突然反抗的迹象吓了一跳,他硬了心肠犀利地 说:“谁逼你答应的?” “你!,,
“我?怎么,对这件事我总共没说过儿句店,而你竞敢说我 逼你答应!”
事实上,毕诺业对戈拉提出指贞足没有多少根据的一戈 拉说得不错,他没有和毕诺业谈过几句话,而且他的话也没有坚 决到足以构成压力。不过,从某种竞义上来说,戈拉硬逼毕诺业 表示同意,这也是实情。眼前证据愈少,控诉人愈会抓住不放, 于是毕诺业用一种过分激动的声音说:“逼人家答应用不着说多
少话!,,
“收回你的话! ”戈拉大声喝道,从桌旁站了起来,“你答应不 答应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值得我去求你或逼你!大哥! ”接着 他向摩希姆大吼了一声,摩希姆这时正在隔壁房间,立刻慌慌张 张地跑了过来。“大哥,”戈拉大声说,“一开头,我不就告诉过 你,毕诺业不会娶萨茜的吗?这门亲事我不是不赞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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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说过。除了你,谁也不会说这种活。別人的叔叔对
侄女的婚姻多少总得操点心

“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来取得毕诺业的同意?”戈拉粗声地问
,,
“没有别的,只是我认为这是取得他同意的最好的方法罢 摩希姆愁眉苦脸地回答。 戈拉脸都气红了。“请你别再让我管这事了,”他大声喊道, “我不是媒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说完这几句话,他就离幵 了屋子。
在可怜的摩希姆能够追问这件事之前,毕诺业也早已走到 街上了。现在他唯一的安慰只剩下他的水烟筒了。于是他拿起
原先放在墙角上的水烟筒猛抽起来
毕诺业以前和戈拉吵过不少次,但象今天这样激烈的争吵, 以前还没有发生过。起初,他被自己的行为吓呆了。他回到家 里,感到万箭穿心般地难过,想起他在那短短的儿分钟里,给了 戈拉多大的一个打击,便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他感到特别 后悔的是不该那样反常地、不讲道理地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戈拉 头上。“我错了,错了,错了。”他不断地对自己说
那天下午,安楠达摩依吃过中饭,正坐在那儿做针线活,毕 诺业来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今天早晨发生的事她原来巳 经从摩希姆那里听到一些,但在吃中饭时,一看戈拉的脸色,便 知道大风暴已经掀起了。
“妈妈,”毕诺业说,“我错了。今天早晨我和戈拉谈到和萨 茜的婚事时,我说的全是废话。”
“那又怎么样呢,毕诺业?你想把心上的痛苦强压下去,就 会出现那种情况。说出来也有好处。你们俩很快就会忘掉这场 争吵的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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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妈妈,我耍您知道我并不反对和萨茜结婚。” “我的孩子,不要因为念亍要把争吵压下去,反而把事情弄 得更糟。婚姻是终生大事,而争吵,一下子就过去了。”
不过毕诺业没有能够接受这个劝告。他觉得不便直接去找 戈拉提出自己的违议,便到摩希姆那儿去告诉他婚事已经没有 问题,他们可以在四个月之内举行婚礼了,他肉己想办法让他伯 父同意这门亲事。
“我们立刻举行订婚仪式好吗?”摩希姆怂恿说。
“好,你和戈拉商量过后就可以把日子定下来。”毕诺业回
答。
“什么,又要和戈拉商量? ”摩希姆生气地抱怨说。 “不错,不错,这是绝对必要的。”
“好吧,如果一定要这样,我想且只好这样,不过……”说到 这儿摩希姆往嘴里塞满了脔酱。
当天,摩希姆没有说什么。但在笫二天,他来到戈拉的房 问,担心要经过一场艰苦的斗争,才能蜇新得到他的同意。但他 一提起毕诺业昨天下午去找他表示愿意和萨茜结婚,并且让他 来征求戈拉关于订婚的意见,戈拉便立刻表示赞成说:“很好,举 行订婚仪式好了。”
“我看现在你倒逛很好说话,不过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下一 次可别又提出反对。”
“当初引起麻烦,不是由于我反对,而是因为我求了他。”戈 拉说。
“那么,好吧,”摩希姆说,“我谦卑地请求你:以后既不反对 又不去求他。让我一个人去千吧,能干到什么样儿,就什么样。 我怎么知道你去求他,反而会得到恰恰相反的结果呢?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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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愆知道,你真的希望这个婚姻能够成功吗?”
“不错,我希望它成功。”
"那么,你只要希望就行了,不要再干预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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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现在得到一个结论:从远处抓毕诺业很不容易,必须在 危险地区看住他。他觉得要使毕诺业不出问题,最好的办法是 自己去和帕瑞什先生多多接触。因此,在吵过架的第二天下午, 他来到毕诺业的住处。 。
毕诺业没有想到戈拉会这样快就来釕他,这使他又惊奇又 快乐。但让他更为惊奇的是:戈拉在谈起帕瑞什先生的几个女 儿时,居然毫无敌意。要引起毕诺业对这个活题的兴趣,并不费 什么事,于是两个朋友便从各个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一直谈到 深夜。
那天晚上,即使在回家的途中,戈拉也丢不开这件事,而且 上床之后,也一直在想。他长了这么大,心里还从来没有这样激 动过一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妇女问题。毕诺业现在向 他证明了妇女问题是世界问题的一部分,必须找到解决问题或 妥协的办法,但决不能丢开不管。
因此,第二天毕诺业说:“跟我一起到帕瑞什先生家去吧,他 常常问起你”,戈拉立刻就答应了。他不但答应去,而且不象从 前那样无动乎衷了。原先,他对苏查丽妲和帕瑞什先生的几个 女儿丝毫不感兴趣,后来还对她们采取过一种轻蔑和敌视的态 度,可是现在他真诚地希望较多地了解她们。他很想知道这到 底是一胆什么力量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毕诺业的心。
他们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哈兰正在楼上客厅的台灯 旁给帕瑞什先生读他用英文写的一篇文京。说是读给帕瑞什先 生听,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要给苏查丽妲留下一 个深刻的印象。她在桌边静静地听着,用一把棕叶扇挡着晃眼 的灯光。她生性柔顺,尽量耍求自己耐心地听着,不过有吋也不 免心不在爲。
仆人进来通报戈拉和毕诺业来了,这把她吓了一跳。她站起 身,想离开屋子,帕瑞什先生拦住她说:“拉妲,你上哪儿去?来 的只不过是我们的毕诺业和戈尔罢了。”
苏查丽妲有点心慌意乱地坐了下来,不过哈兰沉闷乏味的 文章被打断了,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
能够再看见戈拉,她当然觉得很激动,但想到哈兰也在场, 便又不免有些害羞和不安。是怕他们又吵起来,还是怕别的,这 就很难说了。
一听到戈拉的名字,哈兰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勉勉强强 地给戈拉还了一个礼,便满面怒容地坐在那里闷声不响。至于戈 拉,一看见哈兰,便立刻精抻抖擞,斗志昂扬了。
芭萝达太太带了她三个女儿出门作客,帕瑞什先生说好晚 上要去接她们。他正准备走,戈拉和毕诺业便来了,他只好留 下。等到不能再拖延的时候,他小声地告诉哈兰和苏查丽妲,他 将尽快回来,嘱咐他们好好招待客人。
“招待”很快就幵始了,因为没有多一会儿,就爆发了一场激 烈的舌战。引起争论的原因是:在加尔各答附近有一个县,县长名 叫布朗罗,在达卡的时候,帕瑞什先生和他关系不错。他和他的 妻子很尊重帕瑞什先生,因为他没有把老婆和女儿们关在家里。 每年在他生日那天,这位洋大人总要举办一次农业展览会以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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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芭萝达太太最近去看过布朗罗太太,照例吹嘘了一通她几 个女儿在英国文学和诗歌方面的才能。于足这位洋太太热情地 建议说,副省长和他的夫人今年要来参加农展会,如果帕瑞什先 生的几个姑娘能为他们演一出英国短剧,那就再好不过了。芭萝 达欣然答应,今天就是带着女儿到一个朋友家排演去的。他们 问戈拉有没有可能去参加这个展览会,戈拉用不必要的粗暴态 度回答说一一 “不去! ”接着便就英国人和盂加拉人的关系以及 他们在社交方面存在的困难等问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哈兰说:“过错在我们自己这一边。我们不配和英国人交朋 友,因为我们有这么多的坏习惯,而且十分迷信。”
戈拉回答说:“如果这足真的,那么,不管我们多么卑贱,只 要到处活动想钻进英国人的圈子,就应该感到羞耻。”
“不过,”哈兰反击说,“真正值得尊敬的人,英国人接待他们 的时候,是会尊敬他们的一比方说,对我们这一家朋友就是这 样。”
“尊敬一些人,只能使其余的人更加难堪,照我看来,这只能 说是一种侮辱。”戈拉说。
哈兰不久就气得失去了理智,戈拉不断地刺激他,很快就使 他听任自己的摆布。
争论这样进行着的时候,苏查丽妲一直藏在扇子后面,两眼 注视着戈拉一一他们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如果她知道自己一直看着戈拉,姓一定会觉得羞愧,但她完全忘 掉了自己。戈拉坐在她对面向前探出身子,渖出有力的双臂。灯 光照在他那宽阔白皙的额头上,只见他有吋发出傲慢的笑声,有 时又生气地皱紧眉头。然而在他所有的面部表情里,都显出一 种庄严的祌态,说明他不是在夸夸其谈,他的见解都是从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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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熟虑和实践中得来的。不仅是他的语言,就是他的而部表
情和身体动作仿佛也都显示出坚定的佶心。苏查丽妲看卷他, 心里感到十分惊奇,她长了这么大,仿佛笫一次看见一个真正的 男人,他和普通男人很不一样。相形之下,在他旁边的哈兰先生 就显得这般无能,他的面貌、姿势,甚至服装都变得滑稽可笑了。 她曾多次和毕诺业讨论过戈拉,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有着自己 明确主张的特殊教派的领袖,顶多可以为国家做点事罢了。现 在,看着他的脸,她可以超出一切教派利益和偏见,看见戈拉本 人。她生平第一次看清了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他的灵魂是什 么样的,这种难得的经验给她带来了无上的快乐,她甚至完全忘 掉了自己。
苏查丽妲全神贯注的表情没有逃过哈兰的眼睹,因此他无 法集中褙神来进行辩论。最后,他终于烦躁地站了起来,用对亲 人说话那种口气对她说:“苏查丽妲,你到隔壁来一趟好吗?我 有话跟你说。”
苏查丽妲象挨了一拳似的向后缩了一下,因为哈兰虽然和 她很熟,可以那样和她说话,而且在别的时候她也不会在意;可 是今天,在戈拉和毕诺业面前,这样做就等于侮辱她,特别是戈 拉那样地瞥了她一眼,使她更加不能原谅哈兰对她的冒犯。起 先,她装作没有听见,但当哈兰有点生气地重复:“苏查丽妲,你 没听见吗?我有话要跟你说,请务必到隔壁来一趟。”可是她连 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说:“有话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这吋,毕诺业站起身来:“我想你们可能有事,我们走了。”苏 查丽妲听了连忙说:“不,毕诺业先生,你千万不要忙着走。父亲 请你们等他回来,他马上就要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就象 一只小鹿就要被人交给猎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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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兰大踏步走出房门说:“我不能等他回来,现在就得走。” 但一出房门,他立刻就后悔不该这样莽撞,却又想不出什么再转 回去的借口。
他走了之后,苏查丽妲卷得满面通红。她低下头坐在那里,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戈拉有机会来端谇娘的面貌了。他一向认为受过教育 的姑娘都是傲慢偏激的,然而在她身上为什么一点儿也找不到 这种痕迹呢?无疑,她长了一副聪明的面孔,但谦虚和害范的性 格却巧妙地把脸上的表情变得那么柔和。她的前额有如秋日蓝 天那样洁白无瑕。她默默不语,但那欲言还休的嘴脾形成的柔 和的曲线,多么象一朵娇嫩的蓓帟呀。戈拉从来没有仔细观察 过一个新式妇女的服装,连看都不看便嗤之以鼻,不过今天裹在 苏查丽妲身上的这件新式的纱丽却显得十分美妙。
她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当它悄悄地从上衣的褶袖甩伸出 来的时候,戈拉觉得它就象是从一颗真挚的心里吐露出来的美 好的信息。在苏查丽妲周围恬静的傍晚的灯光下,整个房间、房 间里的阴影、墙上的画以及全部整洁的家具构成了一幅完美的 图画;其中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这拽实物,而是经过一个女人灵巧 的双手接触之后所形成的家。这一切,刹那间都展现在戈拉的 眼前。
戈拉望着她,渐渐地觉得她的每一部分,从垂在耳旁的头发 到纱丽的边缘都变得十分真实和具休。在同一时间,他可以看 见她的全身,也可以看见她细微的部分。
在这一段短暂的时问里,他们全部默默不语,感到有些尴 她,毕诺业抬起头望着苏杏丽妲,重新提起几天以前他们讨论过 的问题。他说,“那天我说,我一度相信我们的国家或社会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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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希望,我们总是被人当作小孩儿,永远需要英国人监护,我 们的同胞现在多半仍然抱这种看法。在这种心情的支配下,人 们只顾自己的利益或听凭命运摆布。有个吋期,我也很想通过 戈拉的父亲,在政府机关里谋个一官半职。但戈拉坚决反对,这 才使我醒悟过来。”
戈拉看见苏查丽妲听了这话,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于 是说:“请不要认为我生政府的气,才说那样的话。在政府里当 官的人往往认为政府的权力就是他们的权力,觉得自己很了不 起,于是逐渐形成一个脱离群众的阶层。这一点我看得愈来愈 清楚了。我有一个亲戚,当过副县长,他现在已经退休了。他在 职的时候,县长常常训斥他说:'先生,为什么你判了那么多的人 无罪?’他听了回答说:‘大人,这道理很简单。被你关进牢房的 人,在你看来,只不过是些猫狗,但我不得不送去坐牢的人却是 我的兄弟。’那些日子,有这种崇高思想的不乏其人,肯听这种话 的英国人也不在少数。但今天,当官的把驯服作为美德,而那些 副县长也逐渐地把同胞看成和狗差不多。根据经验,他们爬得 愈高,就愈腐化堕落。只要你踩着同胞的肩膀爬了上去,你就一 定会看不起自己的同胞;你觉得他们不如你,就必然会对他们不 公平。这祥做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他说着说着,重重地捶 了枭子一下,把桌子上的油灯虔得摇晃起来。
“戈拉,”毕诺业笑着说,“那张桌子不是政府的财产,而油灯 也足帕瑞什先生的。”
戈拉听了,立刻哈哈大笑,整栋房子都充满了他的爽朗的笑 声。苏查丽妲发现戈拉听到别人取笑自己,竟能象孩子一样哈 哈大笑,不由得又惊奇又高兴。显然,她不知道一个具有伟大思 想的人同时也是能开怀大笑的。
那天晚上,戈拉谈到汴多问题。苏查丽妲虽然一言不发,但 脸上显然流露出赞同的意思,这使戈拉心里充满了热情。最后, 他特别对苏查丽妲说:“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如果我们错误地认 为:因为英国人强大,我们要想强盛,就得学他们,和他们一摸一 样,那么我们就永远不会成功了;因为单靠模仿,我们只能变得 什么也不是。对你,我只提出一个要求:到印度里边来,把她的 一切东西,不论是好是坏,都全盘接受。看到缺点,你就尽力从 内部给她医治,不过你要用!I己的眼晴去观察她,了解她,分析 她,面对着她,和她连成一体。要是你满脑袋基督教思想,并且 和她对立,从外面来看她,你就永远不会理解她。那样,你只能 给她伤害,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戈拉说是要求,其实不如说是命令。他的话这样苻力,报本 就不容人反驳。
苏查丽妲低下头注意聆听,她发现戈拉非常热心地专门对 她一个人说话,心中不由得突突乱跳。她丢开一切羞怯心理,朴 实谦虚地说:“我从来没有这样真诚和崇敬地想过我的祖闽。不 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国家和宗教之间有些什么关系?宗教是 否超越国界?”
戈拉觉得这个问题用她那轻柔的声音说出,听起来十分悦 耳,加上她对他说话时眼睛的表情,听起来就更加迷人了。他回 答说:“超越国界、比国家更伟大的东西,只能通过国家来显示自 己。神就是以多种多样的方式来显示他那永恒单一的本性的。 但那些认为亭-是单一的、因而只有一种宗教是正确的人,只接 受一个真理/即.真理是单一的;但不肯接受另一个真理,即真理
嚳春 參等
兑无限的。无限的单一在无限的众多之中显示出来,我可以向
嘛鲁 參峰
你保证:在印度广阔的天空中你可以看见太阳~^因此,没有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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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远渡亟汗,跑到基督教堂的窗前去看。”
“你的这思足说,1〗一条特殊的途径可以把印度引到神的跟 前。那么,这个特殊的途径又足怎么样的呢?”苏查丽妲问道。
“这条特殊的途径是这样的:”戈拉回答,“我们都知道无所 不在的神是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显现的一一显现时变化无穷,孖 时小,有时大;有时精细有时粗犷。他同时既冇无穷的特征,又 亳无特征;既有无穷的形象,又并无形象。在别的国家,人们想 把神局限在某一个界说之内。在印度,无疑,也有人想从神的这 个或那个特征来认识他,怛这说全都没有作为定论,其中的 任何一种也没有成为独一无二的学说。印度的信徒一直认为神 变化无穷,个人见到的只赴他的某一特征而已。”
“聪明的信徒也许会这样想,0其余的人会怎么样想呢?” “我一向认为,不论在哪一个国家,无知的人总是会曲解真 理的。”戈拉回答。
“可是这样的曲解,在我们国家不是比别的国家更严重吗?” 苏查丽妲紧接着问。
“也许是这样,”戈拉回答,“那只楚闪为印度希望对精细和 粗犷一一㈧和外,粘神积肉体一一 I [:反两方而都能充分认识。那 些抓不住精的一面的人,碰巧抓住了粗的一面,加上愚昧无知, 便造成这些极其严重的曲解。印度试图从各个不同的观点,凭 借外在感官和内心直觉,通过身、心和行动去认识神,不管他是 有形还是无形,是通过物质还是通过精神来显现都好。我们决 不能舍弃这种伟大、多样、美妙的做法,反而去做蠢事,把十八 世纪在欧洲形成的枯燥、狭窄、虚幻的有神论和无神论的结合体 当作唯一的宗教。”
苏査丽妲一时想出了神。戈拉看她不出声,便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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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以为我是一个顽阆的人,史不要以为我赴突然改信正统 印度教的一一我的怠思和位们的不一样。我发现印度形形色色 的表现和各式各样的斗争都贯穿若深刻与崇髙的一致性,我感 到欣喜若狂,甘心情愿和那些最穷苦最无知的同胞并肩站在尘 埃里。印度的这个幻示,存些人也许能够理解,有些人也许不 能一一这都没关系,我总觉得我和整个印度是一体,所有的印度 人都是我的同胞;我毫不怀疑,印度的精神一直在通过全体同 胞,秘密地起苕作用。”
戈拉的洪亮的声音仿佛使墙壁和家具都颤动起来。他的 话,苏查丽妲未必全能听懂,但在似懂非懂的时候,知识的浪潮 来得犄别猛烈,现在她认识到除了家庭和教派的小天地之外,还 有别的生活,这使她感到十分苦恼。
他们没奋再谈下去了,因为这时从楼梯上传来奔跑的脚步 声和姑娘们的笑声。帕瑞什先生和他的几个女儿回来了,苏梯 尔和往常一样在和姑娘们开玩笑。
大家走进屋子。看见了戈拉,罗丽妲和萨迪什立刻变得庄 重起来。他们留在屋子里,可是拉布雅快步走了出去。萨迪什 盖怯地侧着身子挨到毕诺业的椅旁,悄俏地和他说话。罗丽妲拉 过一张椅子,藏起半个身子,坐在苏查丽妲背后。
帕瑞什先生跟着进来了,他说:“我回来晚了。帕努先生已 经走了吧?”
苏查丽妲没有回答,毕诺业说广足的,他没能等您回来。”戈 拉站起身,恭敬地向帕瑞什先生行了一个礼,说:“我们也该走 了:
“今天晚上,我没有机会和你们畅谈,”帕瑞什先生说,“希望 你们有空常到我家来玩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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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和毕诺业正在走出房门,迎面碰见芭萝达太太。他俩 --起向她行礼,她大声说:“什么,现在就走了?”
“是的。”戈拉生硬地回答。芭萝达转过脸对毕诺业说:“可 是,毕诺业先生,我不能让你走,你一定得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晚饭。另外,我有话要跟你说。”
萨迪什听到这个邀请,高兴得跳起来拉着毕诺业的手说, “对,对,妈妈,别让毕诺业先生走,他今天晚上一定得跟我睡。,, 芭萝达看见毕诺业犹犹豫豫,便转过脸对戈拉说:“你必须 把毕诺业先生带走吗?你特别需要他吗?”
“不,不,一点也不,”戈拉赶快回答,“毕诺业,你留下,我走 了。”他快步走了出去。
芭萝达太太要求戈拉同意毕诺业留下的时候,毕诺业偷偷 地看了罗丽妲一眼,她笑着把脸转过去了。毕诺业虽然不会因 为罗丽妲喜欢挖苦他而生气,但它们却象剌一样刺痛他的心。 他重新坐下之后,罗丽妲说:“毕诺业先生,今天你要是逃掉,倒 比较聪明。”
“为什么?”毕诺业问道。
“我妈有意让你为难,”罗丽妲解释说,“我们准备在县长举 办的农展会上演出的戏里少一个男演员,妈妈决定请你来补这 个缺。”
“老天爷,”毕诺业大声说,“我可干不了。” “我一开头就告诉过我妈妈了,”罗丽妲笑着说,“我说,这出 戏你的朋友绝不会让你参加演出的。”
毕诺业对她的讽剌感到很不舒服,他说:“我们用不着讨论 我朋友的意见。不过我一辈子也没有演过戏,为什么偏偏要找 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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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呢?”罗丽妲抱怨说,“你以为我们一辈子都在演戏
吗?”
说到这儿,芭萝达太太回来了,罗丽妲对她说:“妈妈,除非 您能让他的朋友同怠,毕诺业先生足不会参加演出的。”
“这祁我朋友同意不同意亳不相干,”毕诺业烦恼地说,“只 是我压根儿不会演戏。”
“你不必为这发愁,”芭萝达大声说,“我们很快就会让你学 会的。你是不是想说:姑娘们能做的,你却不能?这怎么能说得 通? ”这样一来,毕诺业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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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离开帕瑞什先生家之后,走得没有往常快,也没有乜接 回家,而足心不在焉地漫步向着河边走去。那些日子,恒河及其 两说还没有那么丑陋,贪婪的商业还没有给它带来严重的污染。 那时河边没有铁路,河上没有桥梁;寒冬的夜晚,天空上没有被 拥挤的城市吐出来的煤烟所笼巧。那时,恒河经常从遥远的喜 马拉雅山一尘不染的诸峰,把和平的信息带到灰蒙萦的、喧闹的 加尔各答。
大自然从来找不到机会吸引戈拉的注意,因为他的心总忙 着想自己的艰难的工作。周围的一切,凡是和他的工作没有直 接关系的,他连看都不看。
不过,今天晚上,从满天&斗的夜空传来的信息,却以各种 方式轻轻地触动他的心弦。河上水波不兴。系在码头上的船只 发出闪烁的灯火。黑暗的夜色似乎全部集中在对岸树林浓密的 簇叶丛中。这一带的上空,木星就象黑夜的警觉的良心,一直 守望着大地。
戈拉原来总是孤零零地生活在自己思想和行动的小天地 里一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了呢?现在他忽然和大自然有 了一些接触,因此,黑色的河水、漆黑的河岸、头上无边无际黑暗 的天空都向他表示欢迎。戈拉觉得今天晚上他把自己完全交托 给大自然了。
从路边一家公司的花閗汜,盛开的外岡爬藤散砍出阵阵异 香,使戈拉那颗不平諍的心得到一些安慰,河水向他发出召唤, 让他离幵孜孜不倦的劳动场地忐向一个扑朔迷离、位无人烟的 地方。那里,树木开着奇异的花朵~在不知名的河流的两淨投下 祌秘的阴影;那里,在明净开阔的天空下,白玆就象从一只睁得 大人的眼睹里发出来的坦率的凝视,黑夜就象在下垂的眼睫毛 下颤动着的含羞的阳毖。
一阼甜蜜的奇异的旋风包围卷戈拉,仿佛要把他卷到一个 他从来没有到过的原始深渊里去。他整个心灵似乎同时受到痛 苦和快乐的冲击。在这个秋天的夜晚,他站在河边,看着朦胧的 星光,听着模糊的市声,面对着充塞整个宇宙的难以捉摸的奧 秘,仿佛进入了忘我的疫界I因为这样长的时间,他一直不肯承 认大自然的威力,现在她对他进行了报复:让他陷进她的魔网, 用土地、河流和天空把他紧紧绑住,使他远离日常生活。
戈拉对自己的心境茫然不解,昏昏沉沉地坐在荒凉的码头 台阶上。他坐在那里一再地问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经历究竟 足怎么回事,意味着什么,在他一生的计划里,占据什么位置?是 不是有必要和它进行斗争,把它兑服?
戈拉用力握紧双拳,但突然之间,他想起了从那双明亮懂 事、羞怯温柔的迷人的眼睛里发出的疑问目光,并且在想象中觉 得那柔软的双手的纤纤十指碰到了自己。一阵阵说不出的欢乐 使他一再颤抖,一切疑虑和不安,全被黑暗中的这种深刻的感受 消除了,他真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失去这种感受。
那天晚上,他回家之后,安楠达摩依问他:“孩子,你为什么 回来得那么晚?你的晚饭全都凉了。”
“妈妈,我不知道;我在河边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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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诺业没有和你在一起叫?”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安楠达摩依感到相当吃惊,因为以前戈拉从来没有做过这 样的事:一个人在恒河边沉思默想直到深夜。他没有静坐沉思的 习惯。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安楠达摩依在旁边仔细观察,发现 他脸上有一种新的激动不安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安详地问 道:“你今天到毕诺业家去了吗?”
“没有,我们两个人今天下午全都在帕瑞什先生家。” 这句话使安楠达摩依产生了一种新的想法,又过了一会儿, 她再试探着提出一个问题:“他们全家你都见到了吗?” “是的,全都见到了,”戈拉回答。 “我想他们家的姑娘不怕见生人卩巴?” “一点儿也不怕。”戈拉说。
在别的时候,戈拉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准会带点儿强调的语 气,现在说得那么平静,就更令安楠达摩依迷惑不解了。
第二天早晨,戈拉没有象往常那样干脆利落地做好一天的 准备工作。他站在寝室朝东的窗户前面,心不在焉地朝外看了 很久。小巷的尽头是一条大街,大街对过是一所学校。校园里 有一棵苍老的詹宝兰树,树叶上飘浮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朝阳的 红光朦胧地从中穿过。戈拉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它。晨雾逐渐 消失了,灿烂的光束象一把把闪闪发光的刺刀穿透了簇叶的密 网。大街上因为有了来往行人和辚辚的马车声变得愈来愈热闹
戈拉忽然看见阿比纳什和几个同学正在沿着小巷朝他家走 来。他用极大的意志力挣脱了那使他着魔的沉思之网。“不,这 可不行!”他大声对自己说,用力之猛,就象朝自己心窝上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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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说完他就冲出去了。
他严厉地责备自己没有在同事到达之前及时做好准备一 这事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决心不再到帕瑞什先生家去,而 且要想办法忘掉这一家人,甚至要暂时避开毕诺业。
他和他的朋友们在谈话当中商量好要沿苕大干线作一次徒 步旅行。他们决定不带一文钱,路上能讨到什么就吃什么。
这个决定使戈拉无比兴奋。他一想到可以用这种办法摆脱 一切朿缚,到开阔的原野去走一趟便感到十分快乐。他觉得单 单这个冒险的设想就已经把他那颗陷入罗网的心解放出来了。 戈拉象一个放了学的孩子,几乎是跑着离开家去为这次旅行作 好准备的。他心里反复地重复一个论点:只有工作是真实的,使 他这般神魂颠倒的缕缕柔情,只不过是些错觉。
克里什纳达雅尔手里提着一罐恒河圣水,肩上披着一条写 上神名的披巾,口里念着神圣的曼陀罗经,正在往屋里走,戈拉 匆匆忙忙地走出门去,正好和他撞个满怀。戈拉吓了一跳,连忙 弯下身向他行触脚礼表示歉意;但克里什纳达雅尔慌忙把脚缩 回去说:“没事儿,没事儿,”侧着身子,走过去了,心想戈拉这一 掩,他在恒河的这次晨浴就箅前功尽弃了。
戈拉从来没有想到克里什纳达雅尔如此小心谨慎,都是为 了避免和他接触;只认为他的过分拘谨不过是他那狂热的欲望 的一部分一跟任何人都不接触,免得被人玷污^他不是和 安楠达摩依,自己的妻子,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她是一个被 遗弃的人吗?他和忙忙碌碌的摩希姆不也是几乎不接触吗?在 家里,他只和他的孙女萨茜有点儿来往,教她怎样正确地拜神和 让她背诵梵文经典著作。
因此,在克里什纳达雅尔躲开他的时候,戈拉对父亲的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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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法只足笑了笑。|丨1事实上这种做法已经使他逐渐乃至完全跟 父亲疏远了;虽然他不赞成母亲的一些非正统印度教的习惯,但 他还足把全部的热爱献给这位离经叛道的母亲。
戈拉在吃过单点之后,把换冼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象英国 旅行家那样背在身上。他走到安楠达摩依跟前说:“妈妈,我想 到外面去几天,请您答应我吧。” “你到哪儿去,我的孩子?”她问。 “我自己也不大清楚。”他回答。 “去办什么事情吗?”
“不是什么正经事儿,只不过想到外面去走走。” 戈拉看见安楠达摩依一声不响,便焦急地恳求她说:“妈妈, 请千万不要说不行。您是了解我的,用不着担心我会变成一个 苦行僧,从此流浪在外。我不能长久离开您,这您也知道,不是 吗?”
戈拉对他妈妈从来不曾这样清楚地流露过自己的情感,这 话一出口,便觉得很难为情。
安楠达摩依虽然心里暗暗高兴,但看见戈拉不好意思,为了 使他安心,便说道:“毕诺业当然跟你一块儿去罗,不是吗?”
“妈妈,您老是这样。您以为没有毕诺业保镖,您的戈拉就 会11:人绑走了。毕诺业不去。我要治好您对他的这种迷信,虽 然没有他保护,我也要平安健康地回来。”
“可是你过不久总会给我来封信吧?”安楠达摩依问道。 “您最好先假定收不到信。这样,如果收到了,您就会更加 高兴了。没有人要偷走您的戈拉,您不用害怕。他不是您想象 的无价之宝。如果有人看上了我的这个小包袱,我就双手奉送, 只身回家一我可以向您保证,决不会为了它去跟别人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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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弯下身+铪安楠达摩依行触脚礼。她用手摸摸他的
头,然后吻自己的手指,为他柷福,并没有劝阻他。决定了的审 情,她从不因为它会使自己痛苦或扭心它会带来灾难而横加阻 挠。她一生经历过不少艰难和危险,对外面世逍也并不陌生。她 从来不知道言怕。今天她感到很不安,并非怕戈拉会遇到危险, 而足因为从咋天晚上起,她就猪出他心里很不舒服,现在她相 信,这正是他突然要出去旅行的原因。
戈拉背着包袱刚刚走到街上,就看见毕诺业小心翼翼地捧 着两朵深红色的玫瑰花走过来。“毕诺业,”戈拉说,“你给我带 来的是祸是福,不久便会见分晓。” “你是去旅行吗? ”毕诏业问。 “不错。” “到哪儿去?”
“只有天知道。”戈拉笑若说。 “不能说得清楚些吗?”
“不能。去找妈妈吧,她会把一切全告诉你的。我现在得走 了。”说完,戈拉便迈开大步走了。
毕诺业走进安楠达摩依的房问向她行礼,把两朵玫瑰花故 在她脚前。她捡起花朵问道:“你在哪儿采来的,毕诺业?”
毕诺业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而足说:“每迮我得到一打 好东西,我就要先献在您脚前。不过,妈妈,您一定存什么心事, 是不是呀?”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安楠达摩依问道。 “因为您忘记象往常那样给我吃苑芮叶了 0 ”毕诺业回答。 安楠达摩依请他吃了之后,两个人一直谈到中午。毕诺业 也说不出为什么戈拉要去作这样漫无目的的旅行;但在谈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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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楠达摩依问他咋天有没有把戈拉带到帕瑞什先生家里去,毕 诺业便把一切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她仔细地听了他每一 句话。
告别的时候,毕诺业说:“妈妈,您接受了我的敬意了吗?花 儿已经受到您的祝福,现在我可以拿走了吧?”
安楠达摩依把玫瑰花交给毕诺业时不禁笑了。她可以葙出 来这两朵花受到如此重视,绝不会仅仅是由于好看,无疑,除此 之外,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
毕诺业走了之后,她把听到的话想了很久,并且祷告上苍, 不要让戈拉痛苦,也不要让他和毕诺业之间的友谊受到损害。
这两朵玫瑰花是有一段来历的。
昨天晚上,戈拉一个人先离开了帕瑞什先生家,把可怜的毕 诺业留下来,被邀参加县长举办的农展会上的演出,弄得他狼狈
不堪
罗丽妲对演出并没有多大兴趣,相反的,倒是对整个这件I
感到十分厌烦;但她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把毕诺业卷进去。她 讨厌戈拉,总想千方百计怂恿毕诺业做一些违反戈拉意愿的事。 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一想起毕诺业要服从戈拉,就这样受 不了。不管怎么样,她觉得只有使毕诺业摆脱戈拉的束缚,她才 能自由自在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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