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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蜥蜴

_7 江户川乱步(日)
  他脱口问道:“你老人家的左手怎样了?”
  丁鹤一愕,有些狼狈的道:“没什么,方才磨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割伤。”
  这个时候磨剑?
  像他这种老手怎么会这样大意?
  龙飞虽然在怀疑,仍然关心的问道:“伤得不重吧?”
  “皮外伤,不要紧。”丁鹤好像看出龙飞在怀疑,忙不迭解释。“真是个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我磨剑三十年,这还是破题儿第一趟。”
  龙飞试探道:“师叔这时候磨剑,莫非出了什么事?”
  丁鹤打了一个哈哈,道:“你师叔差不多已经有十年绝足江湖,恩恩怨怨早已了断。”
  他笑得显然有些勉强,一顿又说道:“不过武功不练,日久难免生疏,剑不磨,日久亦难免生锈,好像你师叔这种嗜剑如狂的人,纵然已退出江湖,武功始终还是不离手,剑也是还要常磨。”
  这番解释虽则是甚有道理,龙飞仍然有一种感觉。
  丁鹤在说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要这样隐瞒?
  龙飞毕竟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尽管在怀疑,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两步走到那边竹榻前,拂袖一扫,连随恭身道:“你老人家快请过来休息一下。”
  丁鹤失笑道:“在你面前,我最少老了十年。”这一次他笑得虽然很自然,眉宇间的重忧并没有稍退。
  他仍然走了过去坐下,说道:“你也坐。”
  龙飞欠身在旁边一张竹椅坐下。
  丁鹤旋即道:“这三年你在外面干得实在不错,前些时有几个朋友来探我,提起你,都机不绝口,连‘双斧开山’杜雷都倒在你剑下,年轻的一辈之中,论声名,相信没有盖得过你的了。”
  龙飞道:“侄儿并非刻意求名,只是有些事实在不管不快。”
  丁鹤道:“好!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一顿又说道:“你这次来得却不是时候。”
  龙飞道:“哦!”
  丁鹤道:“紫竺去探望她的外婆,要见她,要明天才成。”
  龙飞道:“寿伯已跟我说过了,不过我……”
  丁鹤笑截道:“不要不过了,师叔也曾年轻过,你们年轻人的心事又怎会不知道?”
  话尚未说完,他的笑容便是淡下来,好像忽然触起了什么心事。
  龙飞正要回答,丁鹤说话又已接上:“寿伯这时候大概已替你准备好房间。”
  言下之意,无疑的就是要龙飞离开书斋。
  龙飞脱口道:“师叔,我……”
  丁鹤鉴貌辨色,道:“你莫非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龙飞沉吟道:“的确有件事想向你老人家打听一下。”
  丁鹤道:“什么事?”
  龙飞道:“那是关于隔壁那一幢庄院的。”
  丁鹤一怔,瞬也不一瞬的望着龙飞,道:“隔壁那幢庄院怎样了?”
  龙飞道:“我只是想知道那是谁的地方。”
  丁鹤想想道:“那是萧立的庄院。”
  龙飞道:“三枪追命萧立?”
  丁鹤道:“正是那一个萧立。”
  龙飞道:“听说他与你老人家是很要好的朋友。”
  丁鹤无言颔首。
  这并非什么秘密,老一辈的武林中人很少不知道丁鹤和萧立情同手足,“一剑勾魂”、“三枪追命”曾经联袂闯荡江湖,所向无敌。
  可是现在提起萧立这个人,丁鹤却显得好像不大开心。
  龙飞也是现在才知萧立就住在隔壁。
  既然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丁鹤何以一直没有提及?
  莫非两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冲突?
  龙飞试探道:“不知道那位萧老前辈现在怎样?”
  丁鹤缓缓地道:“很好。”
  他连随反问龙飞:“怎么你突然问起隔壁那幢庄院?”
  龙飞道:“没什么7不过刚才走过,看见奇怪,信口一问。”
  丁鹤追问道:“何奇怪之有?”
  龙飞道:“那幢庄院好像已荒废了多年?”
  丁鹤道:“你如何得知?”
  龙飞道:“庄院的门户没有关闭,里头的院子野草丛生……”
  丁鹤道:“这几年我也不知道萧立在搅什么鬼,好好一幢庄院弄成这样子。”
  龙飞道:“师叔与他既然是那么好的朋友,怎么不问他?”
  丁鹤微喟道:“他已经有三年闭门谢客了。”
  龙飞道:“哦?”
  丁鹤没有再说什么,呆呆的坐在那里,一面的惆怅。
  龙飞转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人精于雕刻的!”
  丁鹤沉吟道:“萧立的长子玉郎据说精于此道,无论虫鱼鸟兽,在他的刀下,据说都无不栩栩如生,所以有『魔手』之称!”
  “魔手?”龙飞的眼前不觉浮现出那个酷似紫竺的木雕美人。
  莫非就是出于萧玉郎魔手之下?
  丁鹤接着道:“这附近有两间寺院的佛像据说都是出于他的刻刀下,我却是没有见过。”
  龙飞道:“紫竺与他认识不认识?”
  丁鹤道:“认识,以前他不有时都过来这边找紫竺闲坐,小时候更是玩在一起呢。”
  “是么?”龙飞的心头蛮不是滋味。
  丁鹤好像瞧出了什么,笑笑道:“你不是在那儿听到了他们两人的什么闲言闲语,所以赶回来一看究竟。”
  龙飞慌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完全没有那种事。”
  丁鹤道:“纵然有,你也大可放心,紫竺与他话虽说青悔竹马长大,完全不喜欢他这个人。”
  龙飞苦笑道:“真的没有那种事。”
  丁鹤双眉忽然皱起来,道:“不过他已经三年没有过来这边了,自从萧立闭门谢客,他就好像也都绝足户外。”
  龙飞道:“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也许。”丁鹤一声叹息。
  叹息着他望了一眼窗外,道:“不早的了,你还是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吩咐寿伯就是。”
  龙飞欠身道:“师叔你……”
  丁鹤道:“我还想在这里坐坐明天我再跟你好好的谈谈。”
  龙飞只好告辞。
         ※        ※         ※
  出了书斋,龙飞心头更加沉重。
  不见了丁鹤倒还罢了,见了丁鹤,他心中的疑问非独没有解决,反而增加。
  丁鹤的那一袭蓝靛花绣长衫的突然出现,自然使他联想到在那边小楼中突然出现的那个受伤的左手,自然便他联想到小楼中传出来的闷哼声,惨叫声。
  丁鹤是否就是那个人?
  他的手是否就在那边受伤,屏风上的血是否也就是他的血?
  如果都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如何出现?为什么要到那边?那个水月观音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水月观音,那个长满了蛇鳞的怪人,那尊酷似紫竺的木雕美人到底是仙神抑或妖魔的化身还是什么?
  不是仙神妖魔的话又如何离开那座小楼?
  这些问题如果丁鹤就是那个人,纵然不能够完全解答,最低限度也可以解答其中大部份。
  当然丁鹤或者有他自己的苦衷,一个问题也不会解答。
  也当然他或者根本就不是那个人,对于那些事完全一无所知。
  龙飞几经考虑,好容易才压抑住那股回头去一问丁鹤的冲动。
  因为他看得出丁鹤现在的心情很恶劣,现在并非说话的时候。
  酷肖紫竺的那尊木雕美人若非魔法或者仙术幻化出来,毫无疑问就出于高手刀下。
  丁鹤长居于此,附近如果有第二个精于雕刻的人,应该不会只说出一个萧玉郎,那么那个木雕美人毫无疑问就是萧玉郎的杰作。
  萧玉郎尽管有“魔手”之称,那把刀出神入化,但是,没有真实的东西为底本,纵能得其形,亦不能得其神韵。
  那尊木美人就像是紫竺的化身。
  紫竺与萧玉郎既然有梅竹马长大,交情应该不会浅,可是裸对萧玉郎,这岂是朋友之间所能够做出来?
  万一真的是如此!
  龙飞由心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妒忌。
  那真的是妒忌,强烈到他自己也立刻发觉了。
  他不由苦笑起来。
  毫无疑问他是深爱着紫竺。
  没有真爱便没有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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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蜥蜴--第六章 魅影
第六章 魅影
  雨终于停下。
  夜更深。
  一辆马车在凤凰镇西而后一条小路上徐徐前行。
  这正是日间险些与龙飞相撞,在龙飞追到萧家庄后门,一旁奔了出去的那辆马车。车厢中仍放着那副棺材,车座上也仍然坐着那个车把式。
  一样的白范阳遮尘笠帽遮盖着面目,一样的衣衫装束,控缰握鞭的双手长满了一片片蛇鳞。
  不就是那个怪人?
  他进入萧家庄之后便不知所踪,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仍然驾着那辆马车。
  这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现在他又要去什么地方?
  那副棺材中是否又仍载着那个木雕美人?
         ※        ※         ※
  辚辚车声与得得蹄声划破了深夜的静寂。
  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
  小路在大道的左侧,刚好容得那辆马车驶过。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幢小小的庄院,隐约有微弱的愤光透出来。
  那也并不是人家。
  整个凤凰镇只有一个人敢胆住在那里,也非住在那里不可。
  因为他是凤凰镇的乡绅出钱来看守那幢庄院的。
  他叫做何三,本来是一个仵工,年老无依,也所以非接受这份工作不可。
  那幢庄院之内的确只得何三是个活人,却有无数冤魂。
  客死他乡,无人认领或者有人认领未暇运返家乡的死人都住在那幢庄院之内。
  他们当然是不分昼夜,都卧在棺材之中。
  变成僵尸的在深夜或者会例外。
  至于他们之中到底有没有变成僵尸,那就得问何三了。
  何三却从来都没有说过有那种事情发生。
  尽管如此,没有必要,凤凰镇的人还是很少从这里经过,夜间就更不在话下。
  那幢庄院是一幢义庄。
         ※        ※         ※
  车马声终于停下。
  那个怪人赫然就将那辆车停在那幢义庄的门前。
  他插好马鞭,从车座上跃到后面的车厢,托起了那副棺材,抬在右肩上。
  好大的气力。
  那副棺材之中纵然没有死人,也不会轻到那里去,可是他竟然就这样托着,而且从容从车厢跃下来。
  义庄门大开。
  这幢庄院除了死人与棺材,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偷,也没有小偷敢偷到这里来。
  疯子的当然例外。
  怪人就托着那副棺材穿门走入义庄之内。
  棺材又盖上,里面现在又载着什么东西?
         ※        ※         ※
  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就是义庄的大堂。
  一排排的长凳上放着一贝具的棺材,有的还很新,有的连黑漆都已脱落。
  近门的一张木桌子之上,放着一盏油灯。
  灯火黯淡,一种难言的阴森充斥着整个大堂。
  风从堂外吹入,灯火摇曳,灯影摇动,每一副棺材的盖子都好像要打开来。
  无论胆子怎样大的人走进这种地方,只怕都难免毛骨悚然,少耽一刻得一刻。
  那个怪人却托着棺材从容走到大堂正中,缓缓的转了一个半身。
  灯光映射下,他双手蛇鳞萤然闪着异光。
  突然,他偏身猛撞在旁边那副棺材之上!
  那副棺材被他撞得从长凳上飞落!
  隆一声巨响,棺材撞在地面上,整块地面以至整个大堂都为之震动。
  那个怪人旋即将肩托那副棺材,在空出的那两张长凳上放下。
  然后他一拍双手,坐在地下那副棺材之上,既像在歇息,但又像在等候什么。
  风吹灯影,阴森的气氛更浓重。
         ※        ※         ※
  大堂的左面有一间小小的房子!
  何三就住在这个房子之内。
  房子很简陋,但日用之物大都齐全。
  那盏油灯也燃着,放在窗前一张桌子上,灯旁放着一个空酒瓶。
  做仵工这种跟死人打交道为职业的人大都很喜欢喝酒。
  也许因为酒能够壮胆,又能够使人容易入睡。
  何三虽然是仵工出身,但看守这幢义庄,晚上如果没有几两酒下肚,也一样睡不阖眼。
  今夜他喝了二两。
  现在他正睡在床上,熟睡。
  二两烧刀子并不足使人醉得下醒人事,对于何三这种终年累月与酒为伍的酒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不能够多喝。
  因为他赚的钱只够他每天喝二两,今夜若是喝多二两,明夜便乾瞪眼等着天亮。
  所以虽然没有人管他,他也不能不自我节制。
  现在他只是睡着,并没有醉死。
  房外堂中棺材撞在地上那一声巨响,只怕醉鬼也得被震醒。
  “隆”一声入耳,何三吓得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事?
  他揉了一揉老眼,周围望一眼。
  房中并没有任何异样。
  不成是打雷?
  可下像。
  声音好像是大堂那儿传来,难道是来了小偷?
  小偷又那有这个胆量,偷到这里来?
  莫非是尸变,连棺材都弄翻了?
  何三一想到这里,机伶伶的连打了几个冷颤。
  可是他仍然悄悄的滑下床,穿上鞋子,蹑足往门那边走过去。
  人总难免有好奇心。
         ※        ※         ※
  门在内紧闭。
  何三从门缝往外瞄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
  他大着胆拉开门闩将门拉开两三寸。
  门“呀”的一响。
  这道门也实在太朽了。
  虽然明知道是门响,何三仍然吓了一跳!
  见鬼的,看老子那天将你大卸八块!
  这句话,何三其实已不知骂过多少遍,但不管怎样,他只要还干这份工作,就绝不敢弄散这道门。
  这道门虽然已太朽,但若少了它,何三以后只怕就没有一觉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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