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雪似乎完全不介意我的窥伺,她缓缓地眨动眼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而她叹息的原因,是因为深受感动,抑或因为又长又无聊的故事终于结束了呢?这又是我无法探知的事。然后,她蹲着用掉落的短木棒开始在运动场上的砂地乱写起来时,我的想法不得不变得有些悲观。
我叹了一口气,比她的更深更沉。
真雪,一如其名,她是个虚幻的女孩。即使她坐在地上,在早晨柔和的阳光中,还是会想她会不会融化,变成透明的液体。
很少看见生命力那么脆弱、纤细的孩子。
“这孩子很怕生啊!”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再来,就是觉得她绝不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那过白的肌肤、醒目的红唇,反倒给人病态的印象,削尖的下巴、过于纤弱的手脚,让她看起来像个贫穷的小孩。只是,细长的眼睛深藏着成熟的光芒,为女孩的表情增添一种不可思议的美丽。
完全不知如何和小孩子相处的我,从昨天起就试过各种方法引起她的关心。但是,不停投出不回头的球,是件很寂寞的工作。有好几次我猜想女孩或许有些喜欢我,但,如今她的样子,打破了我仅有的希望。
我又叹了一口女孩听不到的叹息,我看着她的手边。以这个年龄的小孩(上小学才不过五个月)来说,她画得令人惊讶地好,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像花的东西。
“画得好!那是什么花?”
“……蒲公英。”
女孩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有些惊讶。对方似乎了解我的狼狈,冷不防地拾起头,然后,歪着头问:“你想是什么颜色?”
我一边用眼神追踪仓卒穿过地面的黑蚁,一边想了想,再慢慢地回答:“这个嘛,一定是……”
第三节
“以低年级为对象的夏令营”是这几年来,区立第三小学每年都会在暑假结束时举办的活动。
其宗旨与涵义,我已经听过一堆,其中主要的是:
①低年级、特别是一年级学生,在暑假时被双亲百般骄宠,而表现出拒绝上学的反应。针对那种儿童,让他们再度认识学校的好处。
②近年来双薪家庭急增,而暑假不能出远门的孩子也增加了,希望为那些儿童带来快乐的回忆。
③透过夏令营,让他们习惯团体生活,及培养自然的适应性。
等等,还有很多,但我忘了,然而,我非常怀疑在小学的校园里露营一晚,对自然的适应力有多少帮助?
抱着那种略微讽刺的感想,我志愿参加夏令营当义工。而我八月底的行程中为什么会加入这种突发的事情,理由很简单,是因为小文!
小文在修教育课程,我对图书馆员资格考试的态度,和她对教师资格考试的热情简直无法相比,连相提并论都有些顾忌。我一直到最近才知道,当老师是她从小的梦想。虽然我们常一起聊天、玩耍,但还是疏忽掉这点。
我不曾将学校老师的职业,和我本身的未来重叠在一起过,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但是在少许的兴趣和关心下,我还是听说过要当老师必须通过的门槛相当窄,特别是对我们这种即将从短期大学毕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我们学校这两、三年并没有出现许多老师。大部分的毕业生都是当所谓的“平凡的职业妇女”。
但是,死党小文却希望当老师,她一定会实践那个梦想,因为她是位天性耿直、朝目标勇往直冲的女性。我想她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老师,她可以轻松兼顾优秀的老师和迷人的太太两个角色吧!为此,她让周遭的人认为她所付出的辛劳一点都不辛苦。
现实生活偶尔会有NHK早晨连续剧中的英雄人物,似乎还没放弃这个世界。
让我们再回到正题,我们会参加露营,肇因于小文的老师梦。
教育课程中的实习课是必修的,原则上每个人必须回到自己的母校。我们学校将它编到二年级的秋季课程里,但凡事周到的小文,从现在开始就打算积极地与母校接触,总之,她很认真,这次的夏令营邀约,她也三言两语地就决定参加了。
“他们说照顾孩子的人手不足,要我邀请几位朋友。”
八月上旬小文突然打电话来,想把我拉进夏令营当伙伴。
“总之……”我点点头。“就像是义工?”
“嗯,就是那样。”
“你没找小爱吗?”
“在我提出邀请前,就被盖锅盖了。”
“被拒绝了?”
“她很干脆地说:‘我讨厌小孩,别把我算在内!’”
“啊,对……很像是她的说法。”
小爱其实是个爱恨分明的女孩。
“是啊!幸好小驹喜欢孩子。”
“只要对方不会抱以同仇敌忾之心,我大概都喜欢。”
“别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总之就这么决定了,你先预作安排。”她很快地切断电话,和小爱不同,她的电话一向简短,只传达必要的事项。
然后,过了将近一个月,我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照小文说的,将东西塞进大袋子里,听电话时潦草写下的便条,皱巴巴地放在口袋里。
○毛毯或大浴巾
○蚊虫咬伤药
○米一合(译注:相当于0.18公升)
○盥洗用具
○塑胶布
○杯子
除了米一合稍微可以预知必须自己煮饭外,其余都是简单的装备。再加上“零食,但在五百圆以内”,就像小学生的远足(当然,零食我已经收在手提包的最上面一层了)。
如此这般,八月接近尾声时,我抱着庞大却有些不安的行李,和小文踏上缓坡。
在缓坡的尽头是小文毕业的小学,经过刻有校名的门柱时,小文用手掌轻敲。
“好怀念啊!”她说,微微笑着。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百货公司屋顶平台上看到的星星,如果将时钟的时针调回十年,会怎么样呢?走在我眼前的是个只露出手肘和膝盖、好胜的八岁女中豪杰!相信只要努力一定会有满意的结果,深信大家都和自己一样有同样梦想的少女……
“小驹,从这里进。”
回过身来的,当然是现在的小文。她回过头的刹那,短发的发梢轻画了一个弧线后,又荡回她那形状姣好的下颚边。
她指的是穿过校舍后面的窄路。杂草宛若不知这只是它们短暂的天下般,大摇大摆地逞着威风。放假结束后,孩子们的大扫除里一定会加上拔草这项苦差事。
我们经过鸡和黄背绿鹦哥尖声啼叫的小饲养屋旁,微微传来菜叶腐败的味道。突然一只魁梧的母鸡发出怪声,我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它拍动翅膀,发出惊人的声音,仿佛要大把抓住空气、逼退别人般,柔细的羽毛飘过铁丝网,掉落我们的脚跟。
经由校舍的转角,突然来到体育馆前。小文以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将手放在正门的四角形大把手上,然后并拢脚尖、身体轻轻地往前倾,厚重的金属门边吱吱作响边慢慢地开启。
“随时都开放着,但现在正逢放假。”小文边说明边将门开得大大的。
“哎呀,你们来得正好。”后面传来愉悦的声音。
“小西老师!”小文也同样高兴地叫道,并跑近她。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到处都看得到的中年妇女”,不禁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她。可能是她在附近的超市抱着黄色菜篮的时候,或许是在我常去光顾的干洗店当柜台人员时,或是在车站前的蔬菜商店和客人越聊越起劲的时候。
个子小、微胖、短发但烫得鬈鬈的小西老师。总之,她像是在各个街道出没、任何行业都可看见的爽朗而健壮的“职业妇女”。
小文很快地接过一大半老师怀抱中堆得像山高的东西。
“不好意思,得救了。”
小西老师边说边笑咪咪地看向这边,我慌忙说道:“啊,我也来拿。”接过剩下的瓦楞纸箱。
手上感觉沉甸甸的,我不禁在心里呻吟。那扎实的重量,就像抱住弥勒佛一样。我踉跄了两、三步,但总算将那箱东西搬到体育馆里。看了一下里面,装满了胡萝卜、洋葱、马铃薯等,重得有道理。转头看看小文搬的箱子,里面是铁制的饭盒、锅子,也装得满满的。我遥望小西老师两只短短的手腕,觉得真恐怖。
第四节
我们走进斜坡中途一间小而整洁的超市,我推着购物车,小文念着购物单。
“嗯,猪肉丝三公斤、咖哩粉、垃圾袋、蚊香……”
“找到咖哩了,哎呀,不是特价。这是五人份的,七五三十五,买七个就够了。”
不是那种可说出口、值得骄傲的算术。参加露营的人数,连我们共有三十三名。
“谈到露营,不知为什么多以咖哩开场,然后是烤肉。”
“忠于常识是很重要的。好,肉、肉!”我干劲十足地推着购物车。
“猪。”
小文举起包着保鲜膜的肉盒,然后指着我叫:“肉丝。”(译注:日文中的肉丝和“驹”的发音相同。)
我目瞪口呆,要求她更正为“猪肉丝”。
“那实在太无聊了,小文。”我嘟着嘴冷冷地说,然后将五百公克装、共六盒放在黄色菜篮里。不愧为三公斤的猪肉,不用说,相当有压迫感,我很快地算出来:“一个人大约九十公克。”
“啊?什么?”
“当然是分配到的猪肉。”
小文则笑着说我那种算术算得最快,真是失礼!
第五节
手提着沙沙作响的塑胶袋,再度开始爬坡时,时针刚过三点,离孩子们的集合时间四点,还有充裕的时间。
干燥如海绵的混凝土和暗淡的灰墙,在稍微西斜的日光照射下,竟反映出白色。处处可见沾满灰尘的护栏,蜿蜒绵长。塑胶袋的提手一下子就被拉得好长,变成细长的绳索般深陷手掌。换到另一只手时,袋子撞到护栏,手中残留袋里的肉被金属重压下的笨重感觉。
这样微小的振动,不可能会外传,然而,旁边电线杆上的蝉,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同时像被弹开似地飞起来。
白色的天空中,蝉虽小却黑,仿佛为不同的自己而羞耻般,瞬间,蝉就融入白色的风景里而消失了,世界又暂时恢复宁静。
我们终于抵达坡顶,校舍的阴影柔和地包住我们,道路两旁的蓝色铁丝网和绣球花向前延绕。
铁丝网的对面有东西在动。
(咦?)我停住脚步。
在小饲养屋前面,有棕色的兔耳下垂着。
一个小女孩蹲在铁丝网前,喂白兔吃东西。
突然,鸡尖声啼叫,女孩吓得站了起来,然后,她发现了我。隔着几重的铁丝网,我们互相凝视了片刻。
“小驹,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朋友,讶异地停下脚步。我边回答没什么,边再度迈开步伐。
走进小学的校园内,又经过小饲养屋前时,已不见女孩的踪影。
等我们回来时,炉灶已搭建好,酝酿出颇像露营的气氛,其余的老师们也到齐了,依序介绍给我们认识。
往后的一小时,眨眼即过,女生们将蔬菜、肉类运到烹调实习室。我原本觉得让七、八岁的小孩拿菜刀很危险,但并没有那回事,准备工作很快就进入完成阶段。
“请将菜渣放在这里面。”我特别将大碗放在流理台中央,对大家招呼道。
“那种东西要做什么?”小文边和我一样,用怪异的动作削着马铃薯皮,边狐疑地问。
“当兔子的饲料,又不会有剩菜,不是一举两得吗?”
小西老师直夸那是好主意。
告一段落时,我就抱着闪着银光的大碗走到小饲养屋。但在小屋前十公尺处,我停下了脚步。
又在同一个位置看到那名女孩。
女孩和先前同样装扮地蹲在小屋前,不一样的是我的观点。刚才我和女孩隔着铁丝网面对面,如今两人之间没有了铁丝网,她却背对着我。
我悄悄地走近小屋,将手搭在铁丝网。
“你来参加今天的露营吗?”
我试着对她说话,但没反应,只是毫不关心地瞄了我一眼,然后就一心一意看着兔子。
我好像还比不上鸡能够引起她注意。
“我为兔子带食物来了,一起喂好吗?”
不等女孩回答,我就将胡萝卜皮塞进铁丝网内。四只兔子一蹦一跳地靠上前来。
“喂,帮帮忙,一起喂吧!”
我从大碗黑抓一把菜渣,女孩稍微犹豫后,两手张开静静地朝上。我在那双小手上放满菜渣,她像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般地盯着手上的菜叶,然后抓了一片塞入铁丝网内,铁笼内的房客互相推挤着到女孩身边,女孩不再看我,而入迷地看着吃得喀啦喀啦作响的兔子们。
我虽然认为她是个认生的女孩,但并没有不高兴,因为我自己也曾是那样的小孩。
认识现在的我的人,一定不会相信,但以前我确实是个乖巧、内向的孩子。
我总是在看书,要不然,就是在作白日梦。忘了是在几年级的时候,健康教育课本中将=这些行为,用冷酷的词句“逃避”来处理,知道后,深深刺伤了我。
此外,算术中数的“集合”概念,也让我难过。那时分配到的讲义上,印着漂亮的花朵。以各种条件将花分类,有红色的花、黄色的花、五片花瓣的花……
一朵四片花瓣的蓝色花朵一直留着,直到所有“花”的条件都归纳完了还放在那里。
我为那朵蓝花感到可怜,觉得它像自己。
当大碗完全空了时,小西老师来了。
“你在这里啊……”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这句话应该不是针对我的,但女孩依旧将所有关心投注到铁丝网的另一边世界。
“老师找了好久……原来是和姊姊在一起啊!喂过兔子吃饭了吗?很好。”
声音中奇怪的音调,让我觉得不安,我抱着大碗站起来,对一旁的女孩说:“到大家那里去吧?”
出乎意料,女孩竟顺从地站了起来,迟缓地迈出步伐。
年轻的男老师接管现场,开始对孩子们说起露营心得时,小西老师悄悄地对我招手。
“嗯,入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是的。”回答的时候,我的眼光追随着小文,她已成为老师的好助手在忙碌着,连旁观者都能明白她已很快地掌握住小孩的心情。
“是关于真雪的事。”
“真雪?”
小西老师以视线回答我的疑问。有个女孩坐在体育馆舞台的一角,摇晃着两只纤细的双腿,她就是先前我在饲养屋前碰到的女孩。
“很抱歉,你能跟着那个女孩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大家都集合了。”
老师似乎认为我在谴责,慌慌张张地为女孩辩护起来。
“我先告诉你,她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喜欢团体活动,喜欢一个人。进藤老师说要利用这次的露营,让她稍微培养一点协调性……”
“进藤老师?”
“是她的级任老师。”小西老师指着那位年轻的老师说。
“所以,担心真雪,而让她参加这次的露营,希望她能适应团体生活。但是,伤脑筋,她还是那样想一人独处……”
“……是自闭症吗?”这个单字梗在我的喉咙深处,说出来后就有些后悔。
“绝对没有那回事,只是怕和人接触。对和大家说话或是一起行动等事情,似乎完全没有自信。进藤老师曾来找我商量,他说那孩子是情绪失落。”
“情绪……失落?为什么?”
“或许是受到环境的影响。有点复杂,她的父母离婚了,暂时寄住在九州亲戚家,或许是因为那种原因,真雪入学没多久,进藤老师就来协商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西老师拿出一些当作教材的讲义。上面印着郁金香、水仙等几种花,并写着“请涂上颜色”。似乎要求学生写出认识的花名,上面艰涩地写着“鱼金香”或“土仙”。
而真雪的作业,非常完美。据说班上只有她一个正确地写出“郁金香”。
但是,进藤老师的问题不在那里。班上大部分的孩子都将郁金香涂上红色、水仙涂上黄色,其中只有一人——真雪,将全部的花涂成白色。
“为了那种事?水仙、郁金香也有白色的啊!”
我想抗议,为那种事而将她贴上“情绪失落”的标签,令人无法忍受。
然而,小西老师静静地摇摇头。
“但是,那孩子连蒲公英都画白的。”
第六节
在老师们的指导下,孩子们走了出去,体育馆内只剩下我和真雪。我虽然接下了这项任务,却不知道该先怎么做。
我虽然缺乏儿童心理学方面的素养,但是,很容易理解大人们将图画清一色涂成白色的行为,解释为异于“孩子正常心理状态”的说法及其担忧。
但是,理解和接受是两码子事。
觉得像在唱高调!
以画为例,涂成白色或黑色有什么关系?涂成水珠花样或红白条纹,都随个人喜好。我快步走近舞台,女孩依然摇晃双腿,出神地坐在那里。因为她在比较高的地方,所以两人的脸的位置几乎没有差别。
按照顺序,我觉得首先应自我介绍。在那时和往后,我都用第一人称“我”,像小文爱用的“姊姊我”的说法,总觉得不好意思。
“我能待在你旁边吗?讨厌的话就说一声。”我问。对方既不说好也不说讨厌,于是,我就擅自认定她接受了而在她隔壁坐下来。
做什么呢?只是并排、一起摇晃双腿而已。倒不是因为和她做同一个动作,就能抓住她的感觉那种高超的企图,只是单纯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说,卡通“熊宝宝”里也有类似的场景。
当时,森林大水,熊宝宝和七、八个蜂蜜壶一起在木头上避难,它和抢救下来的蜂蜜并排而坐,摇晃着双腿。随着日子的过去,蜂蜜壶不断减少,不久就剩下熊宝宝一人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
我在脑海中描绘那种有趣的情景,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我常被朋友问:“笑咪咪的,有什么好事吗?”其实,大概都是这种情形。
突然觉得脸颊附近有些刺刺的,回过头去,那里不是蜂蜜壶,而是一个女孩,她动也不动地盯着我。
这里先不管唐突地来到她身边,才自我介绍后就一个人傻笑的大人,在女孩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的问题。真雪终于承认我的存在,让我突然感觉力量大增,而决定不管对方怎么想,我一定要全心跟紧她。
吃晚饭的时候,当我正将煮好的饭完美地分配到每个铝碗上时,进藤老师过来对我说:
“你叫入江吧?真是辛苦。”
“嗯,要盛得很平均确实是很难。”
实际上,我是以做化学实验的慎重操作饭勺。但立即注意到自己的答非所问,老师很明显一副想忍住不笑的样子。
“不,我不是指盛饭,而是你帮我照顾学生的事。”
“我没做什么啊!”
我边用饭勺拨弄着沾在饭盒上的锅巴边回答,想想似乎有些冷淡,又加了一句:“我只是跟在她旁边。”
“不,那样就很厉害了。她似乎很讨厌我,我想照顾她,却被讨厌。班上其他的孩子都跟我很亲近,只有那个孩子不敞开心胸。老实说,甚至动摇了我当老师的信心。”
大概我比进藤老师更接近真雪,所以无法对沮丧的他产生同情或同感。
“要了解一个人真的很难。更何况要了解四十位小朋友中的每一人,是谁也不可能做到的!”
我终于回答了。当然,这种不关痛痒的回答是不会让对方满意,进藤老师只是无力地微笑。
晚餐结束了,游戏和小小的营火会也结束了,小朋友于是成群结队走进体育馆,时间接近九点,已到了小朋友该休息的时间。
大家摊开带来的塑胶布,取出毛毯。孩子们的喧闹声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回荡,体育馆的地板,很快地被巨大而丑陋得像茧一样的东西所覆盖。
我也从提包中取出塑胶布和浴巾。浴巾很大,足以代替毛毯。上面印着我最喜欢的图画——雪女。有位小朋友看了,大叫:“啊,是面包人。”让我有些失望。塑胶布像可折叠的草席般的东西,是以前在镰仓买的。躺下后,摸起来像榻榻米的感觉,很舒服。
“这样很好啊!好像很舒服。”小文摸着席子。
“嘿,嘿,不错吧!”
我心情很好地回头看着对方,小文慢慢地从提包中拿出马蹄形、像救生圈一样的东西,并开始让它膨胀。
“那是什么?”
“嘿,嘿,是枕头啊!”
“啊,好狡猾,只带一个人的,借我一下。”
“喂,喂,你别睡着了。”
“我已经睡着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等一下,小驹。”
“呼——”
小文摇着卑鄙装睡的我。
“不是啦,那孩子不见了,到哪里去了?”
“咦?”我的头依然枕在枕头上,没起来。
“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
“真雪?”
我急忙环顾四周,早已厌烦躺着睡觉的孩子们开始喧闹,而其中并没有真雪的影子。
“我去找。”说着就站了起来,小文也默默地站起来。
我们在体育馆的出口兵分二路后,我心中已有腹案:女孩在这种时间会到哪里去。我绕到校舍的后面,踏着茂盛的杂草走着。
校舍笼罩在阴影下,一弯明月从屋顶现身,仿佛在说:“咦?在那里吗?”藉着月光,我认出伫立在饲养屋前的少女身影。
(兔子晚上会睡觉吗?)
很久以前的夜晚,我曾边裹着棉被、将棉被拉到鼻子上,边那么想。兔子晚上会睡觉吗?薄薄的眼睑会覆盖上那双红眼睛吗?
我突然想起那些事,而真雪是否也想着同样的事?
“真雪!”我悄悄地接近女孩。
女孩将两手伸入铁丝网,回过头来盯着我。
“来看兔子晚上睡不睡觉吗?”女孩稍稍地睁大了眼睛,点点头。
我不知不觉地抱起女孩,这个今天才见到的小女孩非常可爱。一如纤细的外表,女孩很轻,像装着蔬菜的箱子那么重,照理说应该比蔬菜还重,可是一点也没让人那么觉得。自己都觉得会那样想很可笑。
看到有人从远方校舍的转角走过来,是小文。虽然很珍惜小女孩缠在我脖子上的手掌触觉,但我还是慢慢地放下真雪。
“太好了,找到了!”她喘着气说。
“在看兔子哩!”仿佛在对女孩说话似地,我回答。
“是吗?”小文仿佛在想东西似地歪着头。“喂,我悄悄地带仙女棒来了,三个人一起玩吧?我去拿。”说着,性急的朋友已经跑走了。我边看着她的背影,边静静地抚摸真雪柔细的头发。
“真雪,刚才那个人是小文姊姊,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我是否也能当真雪的朋友啊?”
少女似乎微微地点了点头,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总之,那不是很明显的动作。
等我发现时,蟋蟀的声音已将我们包围住。
我以耳朵感受到秋天的拜访。
第七节
隔天早晨,意外地很早就醒了。旁边是小文枕着枕头很舒服地睡着。可能是热吧?真雪在她的隔壁踢掉了毛毯,睡得很熟。将它盖回去后,我若无其事地起来。
身体隐隐作痛,这也难怪,毕竟在体育馆仅铺着一个垫子的地上睡了一晚上。而且,草席的纹络印满了手脚,真是悲惨!
在洗脸台随便洗了把脸,整理好头发。水很冷、很舒服,心情变得很愉快,于是就光着脚走在走廊上。没想到真雪孤零零地站在电梯口前面,不知为什么一副要哭的表情。
该不是因为起床后看不到我,所以不安地来这里寻找。
无法忘怀的记忆。
是比现在的真雪更年幼时发生的。母亲身体不舒服,将我们兄弟姊妹分散寄放在亲戚家,我被送到母亲那边的外婆家。外公在母亲还小时,就已经去世。
当我醒来时,黑暗中只有我一个人,应该睡在隔壁的外婆却不见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沙沙沙的怪声。
短暂地发呆后,我开始抢天哭地地哭了起来,一味地叫着外婆。家里除了外婆以外,还有舅父夫妇和表兄弟姊妹等许多人在,当时他们怎么了,我已完全不记得了,只顾哭叫着要外婆。
外婆马上就赶来了。怎么了,小驹,作了噩梦吗?她边说着边打开隔雨板。绚丽的晨光流泄一室,我的恐惧立即消失无踪。那时才注意到外婆手上还拿着竹帚,那阵怪声,就是外婆清扫庭院的声音。
时常突然想起那件事,那是我对去世的外婆的最初记忆。
我和真雪一起走到外面,在朝阳的反射下微蓝的云闪亮着,运动场一角的铁棍和秋千,看起来小得滑稽。在我和那些游乐器具之间,隔着无限的时间与空间。
常有人觉得小时候很好,想重回年幼时光,然而,我并不想回到那时候。
“某个乡下地方,有个名叫疾风的男孩子,不论做什么事都比人家慢,但不会中途放弃。虽然很胆小,但绝不做卑鄙的事,他就是那样一个男孩子,而疾风在暑假时碰到一位名叫‘菖蒲小姐’的美丽女人。”
讲《七岁小孩》的故事,对当时而言,是非常自然的。我说的是第七个故事<明天开的花>。这是《七岁小孩》的最后一个故事,暗示着疾风与“菖蒲小姐”即将别离。
这故事会特别浮现脑海,恐怕是昨天和女孩碰面时,旁边就是一排绵延到天际的绣球花丛吧!在<明天开的花>中,绣球花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菖蒲小姐”这个名字是疾风偷偷取的绰号。当然,不曾当面那么称呼过她,但有时疾风会不小心叫溜了嘴。“菖蒲小姐”于是知道初次见面时她穿的菖蒲色羊毛上衣是绰号的由来,她害羞地笑了起来,然后开始说花的故事。
那个村里的绣球花几乎全是粉红色,只有疾风家的花是漂亮的蓝色,这段谈话后话题就转到少年从父亲那里听说的话。
那时疾风的父亲,刚好在和儿子年纪相仿时(感觉上,疾风很难相信自己的父亲也有小时候)。当时,他有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很勇敢,敢从高墙上跳下来,或是爬到细小得立即可折断的树枝上摘成熟的柿子,总之,常做一些让坏孩子们打寒颤的事。那些可视为有勇无谋的行为,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却常被视为英雄。而事实上,他以冷酷的表情从事各种危险,获得了大家的尊敬。
那样的朋友,却非常羡慕疾风的父亲拥有的一项东西——一枝枪。当然,那不过是玩具枪,但疾风的父亲知道他朋友心里认为那很正点而觉得很得意。
某天,两人玩海盗游戏。在小木箱里塞满宝物,埋在地下。那位朋友极力主张宝箱里要放进那把枪,他说海盗的宝藏里不放进枪,就不是真的。疾风的父亲勉强遵守他的提议。
朋友将木箱藏在某处,当疾风的父亲去找寻时,宝箱连同少年都消失了。
那之后不久,他就搬家了,而那枝闪闪发光的正点枪枝也始终下落不明。
听完故事的“菖蒲小姐”,当下说出宝箱的藏匿地点。惊讶的疾风很快地回到家里,在庭院里挖掘。而一如“菖蒲小姐”说的,挖出腐蚀得破破烂烂的箱子。
第八节
“是啊,一定是……”
我想了又想,开始回答。然后,看着画在地面上的蒲公英,我知道蒲公英是黄色的,但真雪的蒲公英却是白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的,一定是白色的,不是吗?”
女孩又稍稍睁大了眼睛,然后眼神认真地询问。
“你曾经看过白色的蒲公英吗?”
“还没看过,不过我想看看!”
这次没有考虑太多,很快地回答,既不是参考书上的正确答案,也不是真正的答案,只是照真雪希望的回答。
我说完的同时,女孩微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脸。这个女孩竟是如此可爱!
我重新看着女孩。
我们手牵着手回到体育馆,老师们和大部分的孩子已经起床了,小文边折着毯子,边看着我们笑。
“小西老师确实有看人的眼光,选小驹做真雪的朋友。”稍后她说。我觉得她说得对。
小西老师一定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真雪是同类。
吃完白饭加味噌汤、荷包蛋的早餐后,终于要解散了。边收拾善后、边听见女老师念着:“奇怪,碗少一个。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啊!那种东西为什么会不见了?”
“一定是谁吃掉了。”进藤老师滑稽地说着,大家一齐笑了起来。
和《七岁小孩》相遇时,正值绣球花季节,所以我就买了一盆花来,当然,是粉红色的,然后,大约埋了十八圆在花盆里,每日边浇水边等待花变成蓝色。大家都知道,日币一圆是铝制的硬币。
知道我的高超“实验”的弟弟,似乎把我当傻瓜,他说:“那样如果会变成蓝色,就不知道是不是一圆硬币的关系。要再买一盆,以同样条件种植。”
他触到我心里的痛,于是从远离科学精神的层次反驳他说:“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一盆多少钱吗?”
之后,那盆绣球花确实微带着蓝色,我坚持那确实是十八圆的功劳。
第九节
敬启者:
你知道北原白秋的诗集《桐之花》中有这首歌吗?
踏入荒园
踩着蒲公英
点点白絮
春天已逝
这诗是在回故乡柳川时歌咏的歌。手边的这本书,接着说明这首诗:
“踏入荒废殆尽的家中庭院,春天的杂草青翠而茂盛,开完花的蒲公英长出白色的棉絮,看着鞋子碰撞后散落的棉絮,让人深刻地感受到春天的逝去。”
白秋对幻灭、逝去的东西的美感,如实地展现在作品中,是对这首诗的评价。关于这首诗,我曾经看过好几个版本,但全部都是一样的解释。
然而,我想大胆地提出反论,或许和专家的意见不同,但我想先从文法的角度试试看。
我的问题是结尾那句“春天已逝”中的“已”字。根据书上的解释,“已”是用在过去,但在这里,一般表示感叹之意。
换言之,这部分如果忠于文法直接解释,应该为“春天已然消逝了吗?”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肯定说明“春天已逝”的理由在哪里呢?
不消说是诗中的“蒲公英的白絮”,蒲公英是白的,换言之,即为棉絮,这样想就很自然而没有任何勉强了。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年幼的女孩将花的颜色卡涂成白色,代表她有情绪上的问题吗?
读了你的来信后,我不那么认为。那么,是爱做梦的女孩,幻想出现实生活中所没有的花色吗?
这样的解释比较容易接纳,而你似乎也那么认为。但是,我想举出第三个(恐怕是真实的)答案。
女孩为何要将蒲公英涂成白色呢?
你了解了吗?因为女孩曾看过白色的蒲公英。
如果你手边有百科辞典,请你翻开“蒲公英”这一项,在西洋蒲公英、虾夷蒲公英、关东蒲公英等种类中,可看见“白蒲公英”这个名字。
一如字面,是白色的蒲公英。
百科辞典上确实登载着,但有很多人不知道这种白色的蒲公英,因为它只分布在西日本的部分地区。
北原白秋的故乡是九州的柳川,所以将他诗里出现的蒲公英,解释为“白色蒲公英”,我想那是理所当然的。
白秋的诗词中,多为歌咏对逝去东西的感伤,这是实情,但是,如果不拭去“蒲公英是黄色”的既有印象,在欣赏这首诗歌时,就感受不到白色蒲公英在无人居住、任其荒废的庭园中生气盎然地绽放,如今更加盛开的活力,不是吗?
自己孩提时候曾住过的家,如今已拱手让人。与此相较,大自然却正逢盛春,他想要传达的就是那种思绪,不是吗?
曾经踩倒的白色蒲公英,不久后就会再挺起,在荒园中茁壮。
话说真雪曾为家里的事,暂时被寄放在九州的亲戚家。恐怕就是在那时看到白色蒲公英吧!这是我的想像,但女孩会不会因为很喜欢自己名字中的“雪”所代表的白色?所以,很欢白兔,而且,将画卡上的花全涂成白色!
但是进藤老师不断告诉真雪:“没有白色的蒲公英”,就算不是年幼的小孩,对自己实际看见的东西被人否定,一定是项严重的打击。
女孩碰到你,真是得救了!因为至少在这世界上找到了一位肯定她的“白色蒲公英”的人。
在你不自知的情况下,为一位女孩指点了出路。
读着你的来信时,我觉得你很像白色的蒲公英。似乎很常见,却很少碰见;无聊的既有观念、价值观和常识虽然存在,却又保守而爽快地否决了;拥有白花的脆弱,和蒲公英的韧性……
我想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去看白色蒲公英。
看满山遍野绽放的白色蒲公英。
* 参考书目
《人和作品二二 北原白秋》 恩田逸夫编 清水书院
第七篇 七岁小孩
第一节
“喂,和尚,我带小鱼干来了,可以给它吗?”疾风趴在永斋寺的走廊上问。
“什么啊,小鬼你又来了?你说带小鱼干给它们吃吗?它们还在吃奶呢!和你一样。”
和尚豪爽地笑了起来,疾风则面红耳赤。他拼命地否认,但早就知道会被和尚嘲弄。
“那就给小白喽,可以吧?”
疾风将鞋子丢在走廊下,爬了上来,猫和尚来了以后,孩子们就很清楚寺内的情形。
夏天结束时小白生了小猫。它是和尚养的三只猫中最瘦的一只,但是很努力地生下了七只小猫。“猫和尚”的寺庙里比以前增加更多猫,已完全成为“猫寺”。
和尚说:“请坐”的坐垫上,有肮脏的三毛躺在上面;观音的供物前面,有小黑带来的死老鼠等等,到目前为止,这间寺庙从不缺与猫有关的话题。再加上流传做法事当中,小白悠然地经过虔诚俯首的村人面前,后面还跟着七只摇晃的小猫等故事,说的跟真的一样。
但是,最后那个传说令人难以置信,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应该无法像那样跟在母猫的后面行进。
疾风对小猫非常入迷,常到寺庙里走动。他最喜欢其中一只全白、只有尾巴尾端是黑色的小猫。
“小鬼,你那么喜欢它啊!如果可以,你就带回家吧!”给母猫小白小鱼干,讨它欢心后把小猫抱起来时,和尚突然说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必须要你父母答应。”
每个家庭都一样,这时孩子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双亲会说“不可以”。这么可爱的小猫,大人一定也会觉得可爱,不是吗?
疾风得意洋洋地带回小猫,寻求同意:“可以养吗?”
而疾风的双亲在这时,会像所有的双亲的回答,先说“不可以”。而这只是“先说”,两人其实都喜欢动物,结果就顺着儿子。
于是,在疾风发誓“我负责一切”(多少有些勉强)的条件下,小猫被迎入成为少年家里的一员。
他很快地去向和尚报告,和尚微笑地说:“那很好!”其他小猫们也分别被喜欢猫的施主领走,可暂时安心了。
“世上也有讨厌猫的人,再增加数量就会有人不来了,这样不可以!三只是最大极限。”猫和尚有些寂寞地说。
隔天就发生事情了。
疾风早上睡醒后,就发现身旁篮子中的小猫不见了,他急忙找遍房子的每个角落、家里、甚至庭院,但都没有。看着快哭出来的儿子,母亲念了几句,但帮着一起找了起来,却连个影子也没找着。
疾风于是跑到永斋寺。
看了一眼一副可怜像的少年,猫和尚立即抿着嘴说:“怎么了,猫不见了吗?”
和尚对惊讶的疾风说明,从早上起施主们陆陆续续来了,大家说的都一样——“刚领回去的小猫不见了。”
少年之后,又有两人为了同一件事出现,结果,七只小猫全部都行踪不明。
母猫小白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发生大事,在寺庙的走廊悠闲地整理毛。
“你的孩子们不见了。”疾风对小白说,但小白也只是漠不关心地打呵欠。
尽管如此,这件事还是很不可思议。村子虽然狭小,但每家之间还是有段距离。那么,七只小猫突然同时消失,到底是怎么回事?
疾风的祖母说:“会不会被捕猫人抓到了?”抓去做什么?少年问,她说了个不合理的答案:做三弦琴。少年脸色苍白地跑了出去,当然是到“菖蒲小姐”那里。
“曾经有首歌名叫‘乌鸦为何要叫’。”听完他的话后,“菖蒲小姐”温柔地说。
“乌鸦为什么要叫呢?”
“因为山里有个七岁的小孩啊!”
“但是,为什么要说那些没有关联的事,我又不是乌鸦,我是说小猫。”疾风有些生气地回答。
“菖蒲小姐”笑了起来,她想少年会生气是当然的,于是继续说:“乌鸦叫着:可爱、可爱!”
少年更加愤慨。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别那么生气!我虽然不知道小猫在哪里,但我可以告诉你寻找的方法。”
然后,就对少年耳语。
第二节
我重看《七岁小孩》的标题文章的理由很单纯,因为我听到孩子在唱“乌鸦为什么要叫”这首歌。正觉得他们懂得季节的感觉,选曲选得不错,结果后面跟了一句“乌鸦高兴”,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真是没有情趣的社会。
(不要唱那种修改过的歌!)
我在心里焦急地骂着。
平常的我,一定会更大方地处理,大概会一笑置之吧!既然唱那种歌,也可以说“小孩高兴”。
但是,很不凑巧地我刚好在痛苦的深渊。一星期前就觉得怪怪的臼齿,突然猛烈地痛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不常有牙痛经验,但这种慢慢的痛,让我变得很沮丧。平常喝咖啡不加糖、不买零食吃、努力刷牙的我,为什么会遭逢这种厄运?对没做过一件坏事的我这样,太没道理了。
如此,为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我陷入厌世主义的深渊中。
尽管如此,为了分散注意力,我还是从书架上取出好久没看的《七岁小孩》。母猫和七只小猫的故事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能够让我忘记病菌在努力侵入我的重要牙齿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