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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河的囚徒

_4 田中芳树(日)
“如果他们真实有点来头的人物,第二次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不过,那个,总不会马上就来吧。不管怎么说,先把肚子填饱才行。”
年长的拉斐特和蒙塔榭两人商量着。亚历克也来了,他肩膀上扛着棍子,但是好像完全没用上。几乎都是蒙塔榭一个人解决了所有敌人,沒有亚历克出场的机会。
“不过,他们还带了枪。这样子感到莱茵河,不知道得有多少条命才够用哪。”
“长点志气好不好,仲马将军的儿子。”
蒙塔榭笑着拍拍亚历克结实的后背。
“你的父亲啊,能用一个手指拎起重型机枪,真是天生神力的怪物。喏,就是用一个手指插进枪口,勾起来就走。看样子,你的力气应该也不小啊?”
亚历克深深叹气:
“虽然我父亲是那样,但我只是个靠一根笔杆子生活的人啊。”
“是吗,我看沒有个十根八根的,可撑不住你这身材。”
蒙塔榭心情很好,因为他刚刚经过打斗,也没有上气不接下气。他用熟练的手法收剑入鞘,走向旅馆的玄关。
这时候,珂莉安看到了。
蒙塔榭的头发飘起,露出来总是被遮住的耳朵。珂莉安站在蒙塔榭右侧,很自然地,正好看到他的右耳。
蒙塔榭的右耳形状异样——耳朵沒有上半部分,像是被锐利的刀刃劈掉的样子。
只是一下子,飘起的头发又落下来,盖住了他的耳朵。
珂莉安没对别人提起自己在这一瞬间看到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窥看了别人的秘密已经很不好了,更不应该向其他人乱说。
亚历克正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枪,拉斐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只有珂莉安注意到了蒙塔榭的耳朵。
拉斐特所想的事情在晚饭的饭桌上说出来了:
“各位,你们发现了吧,‘拂晓四人组’当中,只有古尔梅尔和蒙特帕纳斯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那个大块头和年轻小伙子吧,怎么了?”
“我是说,还有两个人呢。”
拉斐特端起盛着红葡萄酒的杯子喝了一口,马上又放回桌子。这个酒的味道似乎不中他的意。
“巴贝和克拉克兹这两个人还没露面。我对这个很在意。”
珂莉安一边掰着大块面包,一边说: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虽然号称四人组,也不一定每次都是四个人一起行动啊。”
亚历克赞成珂莉安的意见:“对呀对呀,说不定只是这群恶徒之间起了内讧吧。或者另外两人还有别的事情呢。”
蒙塔榭沒有加入对话,只是沉默地用刀子切着鸭肉。拉斐特瞥了他一眼,继续说:
“我在巴黎住到现在,但凡我知道的,‘拂晓四人组’都是像他们的名号一样,总是四个人一同行动。不,即使表面上分别行动,实际上都是基于同一个犯罪计划,四个人都会参加,然后四人平分获利。没道理这次就是例外。”
蒙塔榭第一次开口:
“也就是说,你认为‘拂晓四人组’里没有出现的另外两人,巴贝和克拉克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袭击我们,是吧?”
“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出现了。”
珂莉安和亚历克立刻感到一阵寒气,左右张望。旅店的饭厅里,除了他们几个人,沒有其他的客人。
“不要随便吓唬年轻人嘛,海盗船长。”
“可别放松警惕哦,剑客大叔。克拉克兹总是蒙着面,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据说见过他真容的人都被杀死了。即使他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认不出来。”
“巴贝呢?”
“据说是个瘦削、中等个头的男人,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描述。讨厌的是,他本来是个舞台演员,应该很擅长变装吧。”
亚历克探身说:
“有关巴贝,我听说的情况可不一样。传说他是个牙医,真的假的啊?”
拉斐特面对亚历克,半开玩笑半吓唬地说:
“这些传闻只有一点没说清楚。听说巴贝是个个性残忍的人,最喜欢折磨拷问他的猎物。他最喜欢的折磨手段,就是把对方捆得动弹不得,用钳子把人的牙一个一个拔下来。”
珂莉安感到一阵恶心。而且她想起一件事,感到更不舒服——拉斐特从巴黎出发前,暗地里会面的那个男人,就是三十多岁,瘦削的中等个头。那个看起来并不像坏人、说德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离珂莉安他们住的旅馆走路不到三十分钟的距离,两个人一脸不爽地走向另一个旅馆。他们就是袭击失败的“拂晓四人组”中的两人。
“喂,蒙特帕纳斯。”
“怎么啦?”
“不怎么。花那么多钱雇了那些家伙,你到底打什么算盘?”
蒙特帕纳斯一时无法回答,大块头男人的声音更大了:
“就那些废物,凑上十个二十个也没什么用,这下子还都开溜了,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花了多少钱?一百法郎?两百?真是不心疼啊。”
年轻男人故意长出一口气。
“喂,古尔梅尔,你想想。跟那个小丫头搭伴的三个人,本事都很强,没错吧?”
这次是古尔梅尔无话可说。看他这样,蒙特帕纳斯点拨他似的继续说:
“所以啊,只能靠数量取胜。从现在开始,到莱茵河之前,没完没了地用大量人手袭击他们。不管早晚,不管在城市里还是森林里,统统都上。非把他们累死不可,也不让他们睡觉。就这样来回来去地死缠烂打,早晚一定有机可乘。最后只要一击奏效就行啦。”
蒙特帕纳斯窥探古尔梅尔的表情。像熊一般巨大的男人,也没说什么话,只是露出奇怪的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古尔梅尔,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蒙特帕纳斯的声音很平静。那是像喷发前的维苏威火山似的宁静,转瞬之间就会爆发火焰和烟雾,涌出沸腾的岩浆。蒙特帕纳斯右手探进衣服口袋,在袋中暗暗握住了刀柄。
古尔梅尔抑住了笑容。他似乎对危险有所察觉,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不,我不是笑话你。你有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不过啊。”
“你想说什么?”
“就是说啊,蒙特帕纳斯,按你的做法,花多少钱才是个头儿啊。”
“明明图谋的是大事,气量怎么这么小。将来会有五千万法郎到手呢,总不会连五千法郎都花不起吧。”
蒙特帕纳斯笑了,古尔梅尔正儿八经地应道: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乱花钱啊。蒙特帕纳斯,你好好想想,小丫头他们一行要去莱茵河。最后一定会在莱茵河边碰上他们。这样的话,我们绕过他们先到那里,在莱茵河边埋伏下来等他们就好了。没错吧,你说不是吗?”
蒙特帕纳斯微微眯起双眼,沉默盯着同行的大汉。古尔梅尔一脸无奈地摊开双手。
“到时候大大方方地花点钱,一下子召来很多人。别说十个二十个,干脆就召个一百两百的。连剑和枪都买上。这样一来,小丫头他们不可能活着渡过莱茵河。”
大汉古尔梅尔充满自信地断言。蒙特帕纳斯微微皱起眉头反驳说:
“莱茵河长着呢。不知道有几百、甚至几千公里,想把整个河岸都拦住,一百两百人哪夠。”
“不管多长的河,能渡河的地方总是固定的。再说,只要暗中盯住小丫头一行人的去向就好了。”
“哼。”
蒙特帕纳斯撇撇嘴唇,下决心似的移开视线:
“这些是你的主意,还是那小子告诉你的主意啊?我倒是有兴趣知道。”
古尔梅尔也向蒙特帕纳斯望着的方向看去。
离他们五十步左右,一个男人坐在桌子旁。他带着面具,也不知道听没听古尔梅尔和蒙特帕纳斯之间的对话,只是一直盯着提灯里忽明忽暗的火光。
古尔梅尔的视线回到蒙特帕纳斯脸上,压低声音悄悄说:
“谁的主意有什么关系吗。只要是好主意,灵活采用就是了。没错吧?”
“哼,好吧。反正那小子也不信任我们。既然这样,我们也没必要信任他。”
蒙特帕纳斯也悄声答复,然后又露出笑容。像剃刀刀片一般,轻薄而危险的笑容。
“为了五千万法郎到手,杀什么人都一样。至于是什么人嘛,就算不是那小丫头,是别人也没关系。”
“喂!”
古尔梅尔抬起手制止自己的搭档。
蒙面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对已经默不作声的古尔梅尔和蒙特帕纳斯看都不看一眼,男子沿着台阶上了旅馆的二层。在古旧的台阶踢踏作响的脚步声远去之后,蒙特帕纳斯撇撇嘴:
“嘁,阴险的家伙。”
古尔梅尔什么都没说,只是交叉起粗壮的手臂望着天花板。
第三章
珂莉安来到莱茵河,四人迎战一百二十人

珂莉安一行四人,继续向东的旅程。不仅是寒风,冷雨和泥泞的道路也不断地为他们一行制造麻烦。但是“拂晓四人组”沒有再度袭击,差不多十天平安地过去了。
穿过香槟地区,知道洛林,沿途的风景几乎没人任何变化。只有灰色的平原和山丘绵延不绝。
洛林(Lorraine)地区在德语中称为Lothringen,也有过作为独立公国而存在的时代,语言也好服装也好,还有房屋建筑的风格,都明显有恰恰处在法兰西和德意志之中的感觉。
农田和牧场越来越少,森林越来越多了。时常有田鼠和野兔在马腿下钻过去,不时有猎狮的枪声打破宁静。
他们不知道被宪兵拦住查了多少次身份证件。虽然身份证只是薄薄一张纸片,只要是巴黎市政府签发的真证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有一次,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宪兵见到蒙塔榭吃了一惊,本想说什么,蒙塔榭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他立刻收住了表情,把身份证还给他们,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目送他们离开。
这样,十一月二十五日,珂莉安他们在莱茵河东岸边勒住了马。
遮住天空的云朵裂开缝隙,无数道阳光静静地穿透云层撒向地面。
“珂莉安,这就是莱茵河啦。”
亚历克指指前方。
就在他们眼下,一道波光粼粼的水流编织的长带徐徐展开。从左至右缓缓地流淌着,充满珂莉安的整个视野。初冬微薄的阳光,反而更增加了风景的神秘感。
莱茵河两岸都是山谷,从春天到秋天山谷间都会染上翡翠般的浓绿色,野花遍地开放,葡萄挂满枝头。不过,此刻正值初冬,森林黑压压的一片静谧,葡萄园变成了茶褐色,牧场沉浸在灰色之中。
拉斐特提起手中的马缰感叹道:
“不知道尼勃龙根的财宝沉在这条河的什么地方呢?”
德意志地区有一首著名的叙事长诗——“尼勃龙根之歌”,诗中说到,传说具有不死之身的英雄齐格弗里德遭奸臣哈根阴谋暗算而死,他生前的巨大财富就沉没在莱茵河中。栖身莱茵河的水中精灵们,至今还在守护着这些财宝,不让贪婪的歹徒靠近财宝半步。
他们一行人走下山崖。从山崖上到莱茵河岸边有坡道相通,但是坡度很陡峭,四个人都下了马徒步前行。他们小心翼翼地留神着脚下,过一会儿就停下来休息,望望四周。可以看到附近有几个小小的城堡。据拉斐特说,其中有些是作为战斗工事修建的,更多的则是为了向过路人和航船抽取赋税而建的。
下到谷底,走上通行量比较大的主干道,他们几个人又骑上马。
“英国人很多啊,到处都能听到英语。”
拿破仑皇帝离开宝座十五年了。革命和政变此起彼伏,几乎整个欧洲都处在兵荒马乱之中。经常有人做跨越国境的长途旅行,英国人来到法兰西德意志并不稀奇。莱茵河上也是刚刚出现了渡船搭载乘客的公司,眼见着就能有乘坐五十人左右的渡船顺流而下。
“跟魁北克的圣罗兰河有点像,不过圣罗兰河比莱茵河还要宽一些呢。”珂莉安暗暗地比较着。
故乡的风景历历在目。站在圣罗兰河上的港口边,挥着手目送珂莉安远去的母亲的身影也浮现在眼前。
“妈妈,等着我。我一定会守卫爸爸妈妈的名誉,明年春天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终于,一行四人在莱茵河边的树林找了一个饭馆兼旅店安顿下来,让马匹歇歇脚,四个人也好好吃一顿午饭。饭桌上的话题仍然是“拂晓四人组”。
“上次袭击失败了,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至今为止他们都沒再次下手,可见……”
“他们会在我们的去路上埋伏起来等着我们。”
“没错,嗯,虽然只是初级的战术,比什么都不考虑蛮干总要强一些。”
“大概我们渡过莱茵河的时候那些家伙就会扑上来了。按他们的计划,肯定会把我们赶到岸边,截断退路一举下手。”
“他们差不多也该安排好了吧。”
拉斐特与西班牙军队和英军为敌,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蒙塔榭作为军人,在欧洲各地的战场上久经厮杀。两人都是一副对手越多越享受的样子,快五十岁的人了,却像少年一样斗志勃勃。
“那这样,小姐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蒙塔榭和拉斐特为了商量作战计划,吃完饭立刻外出了。
珂莉安对着面前的葡萄汁考虑了一会儿,对亚历克开口了。
亚历克刚吃了七个咸味面包,又拿起了第八个。
“亚历克,你见过拿破仑皇帝吗?”
“嗯,见过。不,也不算见过,只是一面之缘。”
“哦,是吗?”
亚历克很少见地陷入沉思,似乎要尽量准确地描绘出当时的回忆。第八个面包还握在手里没动。
“那是一八一五年,我十三岁的时候。拿破仑皇帝在滑铁卢与英军和普鲁士军队作战,本打算将这一战作为征服欧洲的最后一战,却遭到前后夹击败北而归。”
珂莉安默默地听着。
“在一个叫克雷特的小村子里。经过滑铁卢战场惨败的法军将士们,裹着满身的泥泞和血汗,疲惫不堪地经过村子。皇帝乘的车马也在其中。”亚历克用蒲扇一样大的左手抹抹脸。
“坐在马车里的,已经不是那个征服了整个欧洲的骄傲的英雄,只是一个被失败击垮了的、绝望的男人。他失去了胜利,失去了未来,失去了整个欧洲。”
亚历克咬了一口右手里握着的面包,咽下去之后接着说:
“我心里激动万分,下意识地冲上去,竭尽全力喊了一句‘皇帝万岁!’”
珂莉安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肃然的气氛,用低沉的声音问他:
“后来呢,皇帝说什么了吗?”
“皇帝抬起神色黯淡的脸,看了我一眼。想来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那么细微的,他真的试图微微笑了一下。马车飞快地驶远了,我只是淋着雨望着皇帝远去。”
亚历克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那之前,我并不怎么喜欢拿破仑皇帝。因为我父亲,也就是仲马将军,对皇帝的强硬作风多有批判,也找来了皇帝对他的不满。”
“可是,从那以后你就喜欢他了?”
“是啊。皇帝教导我一个道理——不只是我,其他很多年轻人都是——锲而不舍地发挥自己的实力,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历史。”
亚历克手按着已经空了的面包篮。
“后来呢,我就决定来到巴黎,靠自己的才能跟命运赌一赌。现在主要的工作是写戏剧脚本,将来打算向小说发展。我在家乡也有孩子了,一定要争取早日成功呀。”
珂莉安几乎晕倒:
“啊?!亚历克都有孩子了?”
“有啊,今年都六岁了,是个男孩子。”
“那……那个,你太太呢?”
“那是我年轻时候胡闹……”
话沒有说完,亚历克用粗壮的手指挠挠鼻子下面,又像是困扰,又像是害羞。
“总之,大人的世界有很多事情啦。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珂莉安。等你明白的时候,也就成了大人啦。”
真是牵强的结论啊——珂莉安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蒙塔榭和拉斐特回来了。

十分钟后的事情。珂莉安把耳朵贴在河岸边的柳树树干上。蒙塔榭看到之后不解地问:
“你干什么呢,小姐?海盗王和大文豪都走了。”
耳朵从树干上离开,珂莉安回望蒙塔榭:
“我在听树的声音。”
“哦,你能听懂树说话吗?”
蒙塔榭饶有兴趣地走过来,打量着少女和那棵树。
“那么,这棵树说的是法语还是德语啊?”
“柳树语。”
“哈哈,是吗,是这样啊。”
蒙塔榭点点一头灰发的头,头发跟着摇晃起来。虽然看不到他的右耳,珂莉安却忍不住低下头。蒙塔榭自己似乎并不介意。
“我倒想问问你,听说加拿大从枫叔里提炼砂糖,真的吗?”
珂莉安点点头。
“在枫叔的树干割开一道口子,就会流出树液。那种树液很甜的,可以煮出砂糖来。”
聊到故乡的事情,珂莉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热忱。
“哦,比起甜甜的东西,在下还是更喜欢酒。有没有能用树液煮出酒来的树啊……”
“是吗,有没有呢?要是有人真能发现这种树,一定会变成大富翁吧。”
“大富翁吗……”
蒙塔榭稍稍眯起眼睛。
“小姐,你对伯爵家的财产没兴趣吧。这样不错,比为了财产奔命强多了。不过,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听从伯爵的命令呢?只要说一句‘我不干’,就可以放心回到加拿大去了。”
“我父亲也对财产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要什么爵位,所以他才会远渡大西洋去了加拿大。但是他去世之前说过,最大的心愿就是再回巴黎看一眼。”
珂莉安说完,沉默像雪花一样落下来。蒙塔榭无言地盯着少女。虽然沒有敌意,但目光严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回答的要是不对,我可不会饶了你。珂莉安全身都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压力。
“虽然我沒有见过他,但是对拿破仑皇帝的心情,我也可以体会到一点。”
“什么意思?”
“他肯定也想再看一看巴黎吧。在绝海的孤岛上,眺望着默默入海的夕阳,他心里一定很渴望重回巴黎吧。”
珂莉安轻轻抚摸着柳树的树干。蒙塔榭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但审视珂莉安的态度并没有变。
“所以,如果拿破仑皇帝真的被幽禁在双角兽之塔里,我想带他回巴黎,至少让他再看一眼巴黎。”
珂莉安手抚着树干,直视着蒙塔榭。
“大人们对这件事肯定有很多政治上的判断吧,但我只是这么想的。对皇帝来说,我可能只是多管闲事罢了。但是,我愿意帮他。因为我没能让父亲回到巴黎了偿他一生的心愿。”
蒙塔榭的眼神缓和下来了。他长出一口气,温柔地说:
“小姐,你是个好姑娘。”
“是吗,在加拿大的时候,大家都说我要来巴黎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后来都懒得劝我了。祖父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不,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加拿大最优秀的夫人。可惜我们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天了。”
蒙塔榭稍稍抬起手:
“打扰你了,抱歉。战斗准备好之后我会来叫你的,在那之前慢慢跟柳树聊天吧。”
他正要转身离开,被珂莉安叫住了:
“蒙塔榭。”
“哦,什么事情哪,小姐?”
珂莉安格外客气的说法,让蒙塔榭笑了起来。但他立刻止住了笑容,同样认真地反问道。
珂莉安下定决心似的说:“我想请你教我剑法。”
蒙塔榭动了动一边的眉毛:
“小姐的安全有我和老海盗保护着,突然之间要学剑,也不能速成,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谢谢,但是,我想尽量自己保护自己。”
蒙塔榭沉默地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拴着的马旁边,又走了回来,两手各拿一把插在鞘中的长剑,将一把扔给珂莉安。
“接着,小姐。”
珂莉安反射性地接住了。剑的重量从手臂上传到全身。她以为蒙塔榭的意思是要她拔剑,却没想到蒙塔榭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
“好,那么小姐,这样你就赋予了对手杀死你自己的权利。”
瞬间,珂莉安还来不及出声,蒙塔榭刷地一下抬起手腕。还来不及反应,银灰色的剑刃已经抵到了珂莉安的下颌——她甚至不知道剑是什么时候出鞘的。
珂莉安连声音都发布出来,甚至无法呼吸。手里还握着接过来的剑,整个身体像冰一样凝结了。
“小姐,我在战场上打到过相当数量的对手。在奥斯特里兹对战奥地利军,在以埃纳迎击普鲁士军,在波洛蒂诺对付俄军,在滑铁卢面对英军……其他的战役还多的是。”
珂莉安好不容易能发出的声音,干枯得连自己都听不出来。
“拉斐特船长说过,你是个身经百战的勇士。”
“那个老海盗,是个让人吃不透的家伙。但是,他看人的眼光倒是挺准的。”
蒙塔榭一点笑意都没有。紧盯着珂莉安的双眼,比他手中的剑还要锐利,直刺少女的心脏。
“初出茅庐第一次握剑的人,都有一个完全错误的概念——自以为从此就获得了杀人的资格。真是大错特错。持有武器,就意味着赋予了对方杀死自己的权利——这才是真谛。这个道理,在战场上才能体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即使活下来,终其一生也算不上战士和勇者,只是杀人生涯的终结而已。”
蒙塔榭仍然盯着珂莉安,撤下了手中的剑。
“对不起啊,小姐,吓着你了吧。”
珂莉安想说“没关系”,却说不出声,只是点了两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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