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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村诚一】致死坐席

_6 森村诚一(日)
  “说得在理。”
  就算他们调查清楚了,但只能同意这桩婚事。他们对留美生活的某些怀疑不致成为致命伤。
  对弦间来说,真正惧怕的是他们清查自己在日本的生活史。所以说,在美国的暧昧生活吸引了调查人员的注意力是因祸得福。
  下一步就要争取那美配合演好这出戏,为了同弦间结婚,那美肯定会不遗余力的。
  7
  和弦间联系过后,清枝不觉对自己倒错的心里感到惊异。作为那美的母亲,本应全力阻止女儿嫁给这等卑鄙无耻之徒,但是,自己不仅没有那样做,反而在极力撮合他们。
  勿庸赘言,这是因为对方抓住了自己的短处。尽管当初并不知道那美与弦间的恋爱关系,但自己毕竟曾偷偷摸摸买得和他在肉体上的愉悦和满足,并为爬上现在的宝座,进一步得到了弦间魔鬼般的协助。虽然那个协助没有用言语挑明,但从他提供协助之日起,弦间就不是握着清枝把柄的恐吓者,而是她的同犯了。
  同犯的存在常常孕育着危险,但那美已经被弦间牢牢地握在掌心了。那美腹中的孩子稳稳地锁定着弦间与墨仓、弦间与清枝的关系。
  清枝自成为墨仓高道之妻后,感到周围有许多敌意的压力。要确保这一地位名副其实,她就必须铲除掉所有的敌人。为此,她要借助弦间的一臂之力,以毒攻毒。倘若是甩不掉的同犯,勿宁与之为伍。最初清枝是如此算计的,然而现在却不是算计了,而是死心塌地地视弦间为自己最可靠的盟友。为了那美,而且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来说,弦间都是个绝对必要的存在。
  清枝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卷进了弦间的漩涡,她同弦间一度为性伙伴,被他拴套住并非因为性爱的余波,而是巨大的“命运共同体”所带来的结果。
  弦间说的“一根藤上的瓜”非同于“同归于尽”那么悲观,而给人以一种共同开辟未来的“战友”间的精神鼓舞。现在的清枝已不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不让弦间在战斗行列中走失而结成了统一战线。
  8
  就好像算好了夫妇入室就寝的时间,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只是有限的几个人。清枝急忙抓起话筒,不一会儿,神色就大变了模样。
  高道意识到异常,忙问:“谁打来的?”
  “不好了!是那美打来的。”
  “这时打来电话,有什么急事?”
  “说是和弦间一起服了安眠药。”
  “什么!”高道慌忙从清枝手中夺过话筒。
  “那美吗?是我,怎么回事?”
  那美抽泣着说:“爸爸,请原谅。结局只能如此……”
  “冷靜些,那美!说是你服了安眠药,真的吗?”
  “因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爸爸的许可,所以我决定和康夫一起去死。现在已经服了药,想跟爸爸赔个不是,对不起,爸爸。有康夫在身边,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觉得未出世的孩子太可怜了。”
  “胡说些什么!现在在哪儿?弦间的公寓?”
  “我困极了,眼皮上就像挂了铅坠。”那美的话语明显混沌了。
  “那美,要挺住!我马上就到。你在哪儿?千万不能死!你在哪儿?”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美!喂,那美!”
  看来是通话的时候药物发生了效用,那美的声音消失了。但是,电话线仍然通着。
  “立即请电话局查清挂电话的户头,越快越好!”
  高道的面部抽搐着,从床上一跃而起。作为墨仓集团统帅在任何情况下都未失矜持稳健的高道,今天第一次在清枝面前露出了慈父本色。
  虽然这是作戏,但若剂量稍有失误,可要弄假成真。清枝心里惴惴不安,憋得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因为电话线路是通着的(实际上是有意的),所以电话局能够探寻到打电话的场所。
  大约在30分钟以后,就找到了发话地——弦间在皇家饭店租的一个房间。饭店工作人员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但见那美和弦间依偎着昏睡在一张双人大床上。早有人叫来了急救车,把两人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出现意外。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两人平安无事地醒过来了。那美腹中的胎儿也都正常。
  此事使平素从容自若的高道受惊非常,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顺从的娇女竟倔犟得选择了情死。
  高道招来山岸,吩咐道:“上回让你对弦间的调查不必再搞了。”
  “就是说不去美国了?”
  “是的,没有必要再深入调查了。”
  “是小姐顺从了?”
  “正相反,我决定同意她嫁给弦间。”
  看来,山岸没能立即领会墨仓的意思。
  “现在不可能将他们二人掰开了。而且,对方的身份已经大致清楚,没有必要进一步揭他的老底来伤害那美。总之,他虽不是个正经货,总不至于杀人越货吧。”
  自诩明察秋毫的高道哪里料到这几句漫不经心的话语竟挪揄般地击中了弦间的要害。
  弦间正是在他的疏忽之下侥幸脱险的。
第11章 企业间谍
  1
  弦间终于和墨仓高道见面了。墨仓财团在日本财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对日本的政界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弦间能与该财团的头号人物会面,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弦间取得了胜利。
  如果没有和那美的关系,弦间对高道来说恐怕还不如路旁的一块石头。只有作为那美的配偶,才被允许“谒见”。虽说玩的是佯装殉情的把戏,但稍有不慎,自己就会命归黄泉。正如算计的那样,这背水一战奏效了。
  在殉情事件基本上得到解决的第二个星期天,弦间被叫到了坐落在田园调布的墨仓正邸。在宛如日本统治阶层寓所一样的高级公馆群中,墨仓公馆的结构格外豪华,比起实用功能,更让人感到其设计师为炫耀房主权势的独到匠心。房屋主体是一座拥有宽广庭院的钢筋混凝土的三层建筑,它的四周由铁平石①筑起的坚固围墙保护着,而主体建筑本身如同一座雄伟壮观的城堡。事实上,当地的人们都把这个公馆称作“墨仓城”。
  ①日本长野县一些地区出产的一种板状节理发达的岩石。
  院子前后各有一个大门,前门只有来客和主人进出时才开,除此之外均关闭着。在弦间按指定时间前往的时候,正面那森严的铁门已经大敞着了。走进大门,只见前院绿草如茵,沿着用黑白小石子组成镶嵌花样的铺石路到正门要走相当一段距离。
  绿叶滴翠,山石清润,幽静沉寂。不知从何处飘来微微的薰香。这并非公馆主人所为,而是空气中本身所含有的一种与自然界和谐的芬芳。
  大自然给予万物平等的惠泽在这里似乎仅向富翁点头微笑,就连空气中的芳香、太阳的光芒都和弦间生活的环境不同。所有这一切都是以金钱的力量所买下的。
  来到这儿,人们会切实感到:都市里的自然景色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富翁的伙伴。
  当弦间站在墨仓公馆的门前仰望着那充满威严的建筑时,两腿不由得颤抖起来。然而,今天能立足于此地,并非由他人背来,而是依靠自己的双腿脚踏实地地走过来的。
  公馆内死一般寂静,好像连只看家狗也没有,但却使人感到从什么地方投来了观察的视线。如果没有许可,当然连大门也不可能进入。
  弦间终于走到了门厅前。厚重的西式门扉上垂挂着狮子口叼衔着的圆环。
  正在弦间把手伸向这门环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种声音:“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弦间惊愕地回头一看,一个70岁上下的白发老妪正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弦间想:“她就是名叫阿贞的老女仆吧。”
  刚才感到的视线也许是阿贞的吧!说不定从弦间进来的时候她就一直隐蔽在大门附近密切监视着。弦间此时感到这个老妇也许成为阻挡今后前进道路的最大障碍。
  阿贞把弦间带到了客厅,让他在此等待片刻。客厅的角落有一个装饰用的壁炉台,上面陈列着似有来历的古盘陶器;墙上挂的绘画也都是原作;竖着巨大犄角的北美驯鹿标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弦间。室内的每一件装饰都仿佛是巨额纸币堆积而成的珍品。然而,这一切都似乎拒绝弦间的到来。以阿贞为首,这所公馆中的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不欢迎他,就连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冷飕飕的,与弦间的肺腑格格不入。
  说是等候多时了,可墨仓高道却迟迟不露面。
  “等着瞧!马上叫你为采取这种方式迎接我而后悔。”
  冷遇的气氛激起了弦间的天生逆反心理。此时,阿贞再次走进客厅通报:“老爷驾到,请站起来!”
  弦间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心中暗忖:“对方毕竟是名闻遐迩的墨仓高道,因为是我要娶他的女儿,且是初次相会,所以起身迎接也是理所当然的礼节。”
  走廊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身穿和服便装的高道和一脸冷淡表情的清枝走进了客厅。
  高道悠闲地坐在了弦间对面的沙发上,紧接着清枝轻轻地坐在了高道身旁。
  “我是墨仓。”
  高道嘟囔似地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正面盯着弦间,目光咄咄逼人。弦间浑身感到一种来自说不上来的威严的压力。据说高道今年65岁,但看起来却年轻得多,他那紧绷绷的细长身材像是青年时代锻炼的结果,脸上的肤色好像充分得到了阳光的照射,这也许是因为经常打高尔夫球的缘故。
  “我叫弦间康夫,今天是为令爱之事……”
  “有关你的事我首先要说清楚,我并非是想你才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我是作为那美的父亲不得已才见你的!”
  “实在抱歉。”
  “事到如今,为那美的事再说三道四也无济于事,可那美是在非常优越的生活环境里长大的,在她身上我们花了很多钱。说句失礼的话,请问靠你的薪水能养得起那美吗?”
  “那美自从与我相识以后生活方式有所改变,她决心和我携手共同创造新的生活。
  现在虽然清贫,但我想如果打好了基础,很快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弦间忍耐着来自高道的威严压力答道。
  “如果打好了基础?结婚难道不是打好基础之后才该办的事吗?不过对你说这个也无意义,现在真正忍受着从未体验过的痛苦的是那美。不,不是忍受,而是还不明白。
  当她明白这个道理后,将会遭到严重的精神打击。我不想使她蒙受那种创伤。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置她于不幸之中。那美被你这种男人骗去是她的不幸,但是,既然那美如今不肯离开你,我想至少用我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为她抑制住这种不幸。我不了解你的才华和能力,但从你以往的经历来判断,我不认为你具有超群的才华和能力。
  或许今后能发挥出你的才能,可是我决不能把那美当成赌注而押在那种未知的因素上!“
  “我想请您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待我这个人。”
  “你对将来还有什么明确的蓝图吗?”
  “好在我对自己的外语还有一定的自信,我打算首先取得翻译资格,将来争取当一名联合国组织的译员。”
  弦间信口开河。靠他在美国时从女人床上学来的一点交际会话即使参加国家的翻译考试也绝不能通过,何况联合国的译员除了外语的素养以外还要求在政治、经济、历史等各个方面都具有渊博的知识,这对弦间来说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不过,从高道的话音里弦间敏感地听出高道是想把他安排在财团中的某个部门。刚才高道曾说:“我想用我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住这种不幸”,若高道真想这么做,把弦间安排在财团某个部门真是易如反掌。若把弦间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和我弦间共同生活是那美的不幸,这种说法太过份了,但现在只好听之任之。对高道来说,他不但要养我一辈子,而且给予我的待遇也不会差,因为我是那美的配偶。等我发挥出你高道尚不了解的才华和能力以后,老子要占领墨仓高道的整个地盘。
  由于弦间已经看透自己将在墨仓伞下暂且安身,所以便想只要糊弄过今天就行了。
  “译员?你今后要取得那个资格吗?”
  高道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的,我一定要取得!”
  “那么,你就尽力而为吧!不过,你现在打工的那所英语会话学校可以随时辞掉吧?”
  “因为我是特邀讲师,所以没有什么制约。”
  “你立即辞掉。作为那美的伴侣,我必须把你安排在一个与之相称的位置上。”
  这天的拜见到此结束。对弦间来说,这是一次富有成果的会见,可是,高道见了弦间之后,好像更失望了。
  2
  “您认为弦间怎么样?”
  当天晚上,寝室里只有高道夫妇俩的时候,清枝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因为高道关于弦间的事什么都不说,所以清枝终于忍耐不住了。从会见时的气氛来看,可以说弦间没给高道留下什么好印象。
  “哦。”高道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那美对他那样痴情,也许他某个方面有出息吧。”
  清枝的口气显然是在自圆其说。
  “我正在考虑如何使用他。”
  高道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都怪我没把那美管教好,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
  清枝耸了耸肩说。从法律上讲,清枝已是高道的妻子,但由于多年陈积下来的旧习,清枝至今仍摆脱不掉仆人侍奉主人的意识。
  “不,也许并非麻烦!”
  高道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这话怎么讲?”
  清枝诧异地看着高道。
  “那小子也许真能派上用场。”
  “他如果能受您的赏识,我也高兴,毕竟那美交给他了。”
  “我并不是说要用他,只是在第一印象中有吸引我的地方。”
  “我一直认为您见了他之后越来越失望,可是……”
  “没错,是很失望。那家伙太卑鄙了,卑鄙的心灵都暴露到了脸上。我一想到那美竟被这种人骗去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可我转而又想,也许这卑鄙有它的用场。”
  “有卑鄙的用场?”
  “你长期担任我的秘书,应该知道一些情况,我墨仓财团的人员不一定全都真心服从于我。”
  “是啊,工会里混入了相当多的过激派。”
  “我不是指那些基层里的人,就是在董事、干部中也一定有不少对我心怀不满的家伙。”
  “可那些人早已被清除了呀!”
  以构成墨仓财团核心企业的商行、银行、纤维、化学、机械、电机为主,加上新开展的娱乐、住宅、海洋开发、城市开发以及高级消费资料等,该财团共有主要公司19家,由这19家公司的正副经理组成一个财团的最高经营者阶层——“三金会”,该会全由墨仓嫡系的人们把持控制着。
  置身于巨大金字塔塔尖上的他们都是墨仓王国辽阔领土上的要城之主,他们是从直系公司、所属企业的董事以及数千名部长和科长中爬上了这一宝座的,他们都是被认为是最忠诚的部下。
  这些人通过考试进入公司以后,便冲破了学术派别、裙带关系、地方派系、人际关系以及金钱关系等极其错综复杂的网眼,再越过种种障碍,终于攀登到金字塔之巅。尽管如此,仍有人因出现赤字或者因受到处理劳资纠纷不当的谴责而被撵下城主的宝座。
  作为经营者的素质一旦遭到怀疑,有人就会因鸡毛蒜皮的言行触怒墨仓户主而被解雇。
  总之,三金会的成员是墨仓的智囊,当然只能由绝对忠诚于主子的人把持控制着。
  因此,公司的职员根据谐音把“三金会”偷偷叫做“参勤会”①。   ①日语发音相同。日语中的“参勤”意为朝觐,晋谒。
  “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忠诚,可谁知道他们的忠心到何种程度。他们中间既有父辈一代的‘老臣’,也有企图扶植胞弟高义的一派。”
  墨仓财团的首领自第一代高平于明治初期和仅有的四名职工一起创办了薪炭商墨仓商店以来,历代都是世袭的。战后依据“集中排除法”,一度解体,但趁着朝鲜动乱巧妙地抓住了腾飞的良机,从而东山再起。据说这是第三代户主高治拼搏的战果,因他非常注重人缘,始终呼吁即使解体也一定要再次合聚。
  “财团和父亲时代已大不一样,相互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不紧密了,从第四代起,人为地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派系,制造出种种事端。在经济高度发展的今天,仍封闭在旧式的财阀性组织中将会越来越困难,以一个个企业为单位开始分裂独立的倾向正在逐日增强。”
  “您真不简单,看出这么严重的问题。不过这与利用弦间的卑劣有什么关系呢?”
  “这事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我打算让他做我的暗探。”
  “暗探?”
  清枝好像不解其意。
  “就是为我进行秘密调查,简单地说就是间谍!”
  “这工作不是有山岸先生在做吗?”
  “山岸不是我个人的,而是整个墨仓财团的情报收集人,这基本上是人所共知的。
  另外,山岸的中心任务是搜集有关企业方面的情报,没让他调查内部的人事问题。当然,也有不便委托他做这种调查的因素,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背叛你。我老早就想找个绝对信得过的秘密调查员。“
  “您的意思是想让弦间干这种调查工作吗?”
  “对。”
  “可弦间能够干那种事吗?他好像也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当然能胜任。在和他初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他是一位善于发现别人弱点的人。
  他一旦发现了他人的弱点,就死死抓住不放。正因为他是这种德性,所以才把那美搞到手了。他的双眼富有观察力,他还有搜寻猎物的敏锐嗅觉。我并不是要让他去搜集高深的企业情报,而是要他帮我找出异己分子和私生活腐败的人。“
  “弦间会接受这种工作吗?”
  “他肯定会接受。我表面上让他当和墨仓财团没有任何关系的秘密调查机关的老板,同时给他充足的资金和几个部下。对他来说,这是最合适的工作了!”
  “可那美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这是财团的秘密警察,只从我这儿接受命令,就连财团里的董事、干部都捏在他的手心里。他将成为保护我和巩固财团内部团结的后备力量。他本人也会渐渐拥有潜在的势力,因此,干这种工作的人必须是近亲。”
  “您把弦间看作是近亲吗?”
  “他不是那美的配偶吗?当然是名正言顺的近亲。他显然不是喜爱那美这个人,而是看中了我的地位才接近那美的。”
  “他如果讨厌那美的话……”
  “你听我说。正因为他接近那美的动机中不存有爱情,所以才值得信任。爱情迟早要淡薄,而利欲则是无止境的。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是不会抛弃那美的,就是说,他不会背叛我。我一直在物色这样的人。不过,把那美作为诱饵倒令人惋惜。”
  清枝在静听高道侃侃而谈时,心里直打冷战。高道竟把弦间这个人看得如此透彻,不简单!的确,利益比爱情更持久,这个论断清枝已经证实过了。
  清枝在担任高道的秘书期间就与高道有染,后来“升格”为妾。此前并非没有人向清枝求过婚。岂止有,来自达官显贵的人家的提亲一个接一个地涌向具有充分女性魅力的她,而且登门求爱的男人也不少。清枝对这一切全都不屑一顾,甘心情愿地当高道的妾,这恐怕也是因为高道的财力在起作用吧!
  高道的正妻登志子自那时起身体每况愈下,清枝心里这么盘算着:登志子的身体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便可以当填房,即使不能当填房,只要给高道生个孩子就可以享有高道的巨富了。
  清枝果然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今天。如果当时仅以爱情来追随高道的话,恐怕身心早已憔悴不堪了。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打上这如意算盘,最初清枝是爱高道的,曾想把自己的一生献给高道。清枝在感受到身为墨仓王国皇帝的孤独以及为了维持王国而产生的各种苦恼时,便下决心要成为安慰高道的精神支柱,从而扮演了救国的女英雄。可以说,她是由同情转化为爱情的。
  高道对清枝的献身精神给予了物质上的补偿。一个刚过20岁的姑娘恐怕是人间所能得到的最高级奢侈品,高道因此填补了生活上的空缺。他清楚地认识到,爱,根据情况有时是很昂贵的。
  在清枝本人也未意识到的情况下,爱和欲望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结果还是欲望占了上风。
  对此种心理变化,高道似乎十分明白,所以他就像购买珠宝、高级家具那样把清枝买了下来。难道高道也知道清枝和弦间的关系,在谅解的基础上才让弦间担任暗探工作的吗?
  诚然,只要弦间的野心不驱除掉,他就不会背叛高道。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干这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倘若是高道晓得清枝和弦间的关系要对弦间委以重任的话,或许高道也不会被出卖,这是因为高道看透了清枝心里也存有的算盘。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当小老婆的时代姑且不论,如今的清枝不管怎么说都是高道的正室,作为墨仓王国的王后丝毫也不能做出那种越轨行为。高道之所以将心中的打算吐露给清枝,也是因为信任清枝。
  “我见了弦间之后改变了想法,那美也许找到了最理想的伴侣。”
  高道轻轻打了个哈欠,这是要睡觉的信号。
  3
  数日后,弦间再次被高道叫去。由于以前清枝主动联系,这次却没送来什么讯息,所以他心中没数。高道像窥测时机似的,在弦间的不安和焦灼达到顶点的时候直接传他过来。这次叫弦间去的地方非常奇妙,是家情人旅馆。该旅馆位于四谷三丁目的角落,正面是打着“一见都来”招牌的茶馆,进去后直通旅馆的入口。这是考虑出入情人旅馆的顾客心理而做的伪装,也是为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女性不感到难堪。
  高道独自一人到此,已等候多时了。他身着普通黑礼服,连一个随从也没带,根本看不出他就是日本屈指可数的大财阀,而像一个就要退休的公司职员。
  对高道只身一人来到这种场所,弦间先是惊恐,同时还夹杂着其他疑虑。
  “怎么,你吃惊了?”
  高道像是看透了弦间的内心说。
  “是,有点。”
  弦间答后,便猜想也许有女人在房间里等着高道呢。弦间通过高冈久野的介绍曾经在新宿的“相逢茶屋”“工作”过,那也是将门面装修得像个非营业似的伪装旅馆。
  “我没带女人来,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同你会面。”高道微笑着继续说,“这里是墨仓隐秘资产的一部分。墨仓是不能经营情人旅馆的,所以才打出了一个假旗号,这样的黑资产遍布东京各区,知道有这个旅馆的人即使在墨仓内部也极其有限。”
  高道死盯着弦间的脸,似乎在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到这种场所来吗?弦间内心直冒冷汗。他担心和清枝幽会的地方说不定也是墨仓的隐秘财产,高道对他们的事已了如指掌。
  也许高道是为了暗示那些事才把弦间叫到这里来的。
  “我一周来一直都研究你,对你的工作问题考虑了许多,找到了一个适合你干的工作。”
  果然是为了此事。高道一定为我找了个体面的工作。原以为他会命令秘书像给狗喂食那样给我在财团的角落里倒出个立足之地,没想到高道亲自为我考虑待遇问题,这毕竟是出于他对那美的爱心才带来的结果。看来我瞄上的目标没错。
  “想让你开个新的企划代理公司。”
  “代理公司?”
  “墨仓财团系统中有直系企业23个,有业务关系的企业则超过200家。这些企业和公司都在制作内部刊物、公司的史志、宣传手册以及广告等,但目前都是委托外面的代理商干。我想让你作为墨仓系统的代理商来承担这项业务,就是说,该公司是墨仓御用的出谋划策及代办企划的智囊团。”
  “这是个很有趣味的工作,可我丝毫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
  弦间的表情显现出了微微的不安,面对智囊团这一耳生的词汇,他竟踌躇不前了。
  “这可不像你了,何必胆怯呢?”高道嘴角流露出一种嘲笑,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心,这是表面的招牌,此外还有项工作想让你干。”
  “什么工作?”
  “这可要绝对保密!我把你看成是那美的丈夫才把真实情况全说出来。”
  高道煞有介事地边说边打手势让弦间再靠近点儿。
  “这么说来,您是要我当整个墨仓财团的秘密警察署长喽?”
  弦间在听高道的话时,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不断地感到,这工作非同小可。
  “完全如此。首先要查出我的异己分子和对墨仓有反叛意识的人,其次是隐藏在组织背后做坏事的家伙。财团中有许多人把我交给他们的公司当作他的私人财产,大肥私囊,还有不少人用公司的钱搞女人或操纵本公司的股票价格来倒卖股票,侵吞公司财产。
  另外,部、科长级干部中有许多人虚报交际费饱肥私囊,或为了金钱而出卖公司秘密,或领取回扣。墨仓偌大的家业中寄生着各种各样的叛逆分子和恩将仇报的人,我想让你消灭这些家伙,怎么样?这对你来说是项非常合适的工作……“
  “请您务必交给我干吧!”
  弦间的紧张变成了兴奋。若是当了全墨仓财团的秘密警察头子,就会将墨仓首脑中的弱点把持在手,这等同于幕后统治墨仓财团,而且自己上面仅有高道一人。
  “好啊,我料你也不会拒绝的。资金应有尽有,要不惜财力地搞到所需情报。另外,我再挑选几个人当你的部下。不过,你必须按我的命令行动,这一点务必搞清楚。你和你的部下若在行动中触犯法律而受到追查时,我也许不能庇护你们,表面上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作为我的直属,你要像过去的侠客那样暗中为我工作。我决定让你先从核心企业的首脑组成的”三金会“的成员查起,如需要有关调查对象的基本资料,我可以提供。我想让你自己证明一下自己的才干和能力。”
  “明白了。深致谢忱,您把如此重任交给会面不久的我。我发誓,决不辜负您老的期望,请您老放心。只要您老一声令下,就连他们在女人床上的习惯动作我都能调查清楚。”
  话刚说出口,弦间便为自己过于激动而说出过分的话感到后悔。但高道通过这句话却领悟到自己的眼力没出偏差。
  4
  “皇家企划”设置在麴町四丁目的写字楼的一个房间里。虽说是家公司,但人数仅有三人,即经理弦间康夫和部下水野博志、本田三千子。
  水野是个矮小男子,稍胖,三十岁左右,乍看显得反应迟钝;本间二十三四岁,相貌平平,是个没有亮丽点的女子,但有一种挑逗男性的妖艳味儿,大概属讨男人喜欢的类型吧!
  这二位均是墨仓高道派给弦间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与高道有什么关系,是出于什么理由派给弦间的,但既然被选为全墨仓财团的秘密警察,就必然有与此相应的缘由。
  他们肯定具有双重任务,一是担任弦间的部下,二是监视弦间不能胡来。
  事务所安装了电话,还配以办公桌、衣帽柜以及文件箱等等,基本上具备了办公室的条件。当前的主要工作是通览墨仓财团的史志及整个财团的剪辑资料。
  自明治初期薪炭墨仓商店创立以来,它伴随着近代日本的发展积蓄了大量资金。在战前和战争期间,墨仓贴近得势的军方,以生产军需产业为核心,使公司得以发展壮大。
  但战后一度被“集中排除法”搞得支离破碎而濒于解体,这在当时,墨仓都觉得没有什么指望了。可在这危急关头,朝鲜战争爆发了,墨仓得以迅速复兴,它犹如一条百杀不死的绦虫,再次聚拢起来。
  仅就它的发展经历来看,就可窥出其与日本资本主义的成长、发展相同步的无法估量的巨大积累。对此,还要加上战后重新合并后给予投资的各家企业的历史。
  公司历史上职员多次闹事的经过以及帮派体系也必须记在脑子里,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不过,也只有通过这项工作,弦间才能了解墨仓得以有今天的土壤和背景,以及他在日本经济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人际关系和实力分布等大致情况。
  就在皇家企划公司开业后的一个月,墨仓高道不期而至了。
  “这地方不是挺好吗?”
  高道环视了一下全新办公用品的办公室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座写字大楼耸立在市中心最昂贵的一等地区,仅有三名职员的办公室设在其中档次最高、房租最贵的高层,所占面积似乎宽敞有余。窗户设计得很大,隔着蓝色的隔热玻璃可以尽情地观赏市中心的风景。
  “全托您的福。”
  弦间惶恐地迎接了高道。高道如今是妻子的父亲而不是自己的父亲,他是掌握自己命运的帝王。
  “你在这里‘学习’得怎么样了?”
  所谓学习,无非是指墨仓公司的史志和整个墨仓财团剪辑材料的研究。
  “有了大致了解。”
  “是嘛。那么,你大致理解了我所处的艰难处境喽!”
  “我进一步感到会长的辛劳。”
  “我倒想听听你的认识。你可以先从三金会的某位成员开始谈起。”
  “在这里谈可以吗?”
  弦间瞟了一眼两位职员。虽说是他的部下,但现在仍有不明之处。
  “那二位没关系。”
  高道若无其事地说,这正说明他和那二位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我就汇报了。窃以为,会长最有力的对抗势力是墨仓不动产的墨仓高义经理。
  不过,高义经理毕竟是会长的令弟,是支撑墨仓财团的首脑之一。如果对高义先生有所伤害,墨仓财团就要出现裂痕,给其他资本以可乘之机。窃以为,对外仍原样保持高义的形象,对内则封杀他的发言权,这是上策。“
  “确实如此。然而,在内部封杀他的发言权是什么意思?”
  高道的眼光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决定全墨仓财团最高意志的机关是三金会吧!三金会现有43名成员,大致分来,由三股势力构成:最大的势力是以会长为代表的银行、商事、纤维、娱乐以及高级消费资料方面的二十一名;与此相对抗的是以高义先生为首的化学、机械、住宅、都市开发方面的十三名;第三股势力是会长的长子高明商事经理领导的海洋开发以及部分高级消费资料方面的九名。”
  “倘若把会长和高明先生的势力加在一起,就能够占三金会的绝对多数,但如果高明先生与高义先生联手,会长在三金会中掌握的人数将不超过一半。我觉得在会长一派中也潜藏着感情上倾向于高义先生或高明先生的人,尤其是副经理一级的会长派成员,有点靠不住,他们也许正盯着下届经理的交椅,但为了不损害自己在经理心目中的形象,又不得不采取伪装的手法来加以掩饰。高明先生虽说是会长的令郎,但与会长的关系未必就好。这可以从一件事看出:最近会长把关系到财团命运的原子能产业交给了次子高守先生,对此高明先生十分不满。原子能必将成为全墨仓财团的宠儿,我想高明先生一定曾暗暗地期望自己能承担这项工作。”
  “就势力分布情况就谈到这儿吧,我想听听你的工作程序。”
  高道插言道。但是,这并非高道对弦间的话感到厌烦,而是从内心感到惊叹,甚至产生一种畏惧感。
  高道提供的资料没有涉及具体的帮派和势力分布,完全是弦间依据现有资料分析推测出来的。
  尤其是对三金会势力分布的准确判断使高道在心里连连咋舌,副社长一级干部的忠诚靠不住这一现象,也正如弦间所分析的一样。
  最一针见血的是,弦间竟道出了高道与高明不和谐的关系,是因对原子能产业的投资为开端的。
  高道万万没有想到,经他点拨才当上“暗探”的弦间竟然具有如此才能。
  “之所以高义先生在财团内部拥有仅次于会长的实力,是因为他有优秀的心腹。其中,高义先生的两大寨主是墨仓财团的金森雄治郎专务董事和原泽成幸常务董事两人。
  尤其是金森先生,他是上一代的嫡系主管,我估计此人跟随高义先生会给会长造成不少麻烦。可以说,这两位是高义先生的左膀右臂,如果能把这左膀右臂砍掉……“
  “那他就瘫痪了。”
  “对。”
  “不过,金森和原泽都是很难对付的,你打算如何砍掉这左膀右臂呢?”
  高道现在完全被弦间的陈述吸引住了。正如弦间所说,若仅是高义一人,确实不足为虑,因为高道在墨仓财团中享有“中兴之祖”的美誉,被认为是位开拓型的经营者。
  如此巨大的家业竟经历了四代沧桑,一般人往往会在这无比的安逸中坐享其成了。
  但是,高道当上统帅后就坚决实行了大胆的人事改革,除掉了在连续三代的组织背后养肥了的赘肉和僵化了的组织成份,取销了重叠机构,对众多闲余管理干部重新考核,毫不留情地撤掉了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另外,高道还抑制住内部的强烈反对,在海洋开发和城市开发事业中投入了大量资金,并对财团起步较晚的原子能开发进行了投资。高道这种积极果敢的经营方针,给容易发生动脉硬化的老字号巨大家业不断注入了新的活力,使企业的发展跟上了高速发展的浪潮。与此同时,内部也造成了一些老职员的危机感和逆反心理。
  陈旧的既成职位是舒适的,对稳定的人来说,革命是威胁自己生活的举动,那只是一种危险的赌注。
  保守型的高义成了老职工群体的代表。然而,他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胞弟,内心是支持、辅佐哥哥高道的。总之,只要是有利于墨仓“家业”兴盛的事,他就积极地去做。
  但金森和原泽不是自家人,他俩尽管是上一代的忠臣,但终究是外姓人。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切身利益要高于墨仓财团的前途。对高道的种种举措,他们感到忧心忡忡,看不顺眼。他们认为,温顺谨慎的高义值得依靠,所以,他们就拥护高义,逢事便批评或反对高道的做法。
  即使是高道,他也不能无视这两位受前辈青睐、并拥有一定势力的墨仓寨主的意见。
  弦间把这两位比作“高义的左膀右臂”,但高道却认为他俩是“眼中钉”。
  “我准备研究研究他们,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的。”
  弦间说完傻笑了一下。
  “不要操之过急。我到这儿来是头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所需要的资金我会给你打到银行账户上的。”
  高道一面勉强地保持着墨仓统帅的尊严,一面说道。他对弦间先声夺人的分析和推断感叹不已。
  “噢,那美还好吗?”
  高道在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她挺好的。”
  “我把那美交给你了,她如果有什么好歹,你也绝无好下场。”
  “我明白。”
  “明白就好。”
  高道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弦间一边送出高道,一边体味着自己又朝目标迈近了一步的感觉。弦间虽然对高道说了那些话,但他并不认为金森和原泽是大敌,高义目前也并非敌手,而最大的劲敌则是高道的嗣子高明,其次是高守。
  高义曾坚决反对高道和后町清枝结婚,但既已结婚,他就不能干涉清枝和那美的继承权。不过,高明和高守依然比她们的顺序靠前。其实,顺序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具有作为前妻儿子的实际业绩而已。
  这二位对那美的态度如何也将影响到弦间的将来。弦间心想,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击败这两人。然而,他们是高道的儿子,马上对他们下手太草率。
  当务之急是搞掉替罪羊金森和原泽二人,通过削弱高义的势力来博取高道的青睐。
  弦间命令水野博志和本田三千子搜集有关金森和原泽的所有材料。当然,弦间还打算利用独自的渠道调查他们。关于调查方法弦间没对水野和本田作任何说明,他拟通过这次行动查看他们的本事。
  也许通过这种观察还能搞清高道把他们派给弦间的理由。现在他们俩只不过是一般的部下,并不知道其可信程度,而且还不晓得他们的经历。高道说他们是墨仓财团的职工,那么,既然能从直系企业的数万人中脱颖而出,当然就有相当的理由。
第12章 地平线上的乌云
  1
  “老爷,阿贞的电话。”
  金森雄治郎正准备去寝室休息时,女佣递过来了电话。金森看了一眼钟,疑惑地说:“阿贞现在能有什么事?”
  阿贞在战争结束时偶然和金森同乘一条运送复员军人的轮船,有这一段缘分,金森将阿贞和丈夫矶崎一并安排到墨仓家做工。为了表示感谢,阿贞经常给金森提供一些有利的情报。金森接过电话,只听阿贞慌慌张张地说:“好长时间没给您打电话了,今天这么晚突然给您打电话,实在打扰了。”
  “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无所谓,有什么事吗?”
  阿贞这么迟打电话来是罕见的。
  “有一件事我始终挂念着,所以也顾不上深夜打扰了。”
  “什么事让你挂念?”
  “老爷新娶的太太有个叫那美的小姐。”
  “听说是位很标致的姑娘。”
  “那位小姐怀孕了……”
  “怀孕!结婚了吗?”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若是刚刚由小老婆升格为正室的墨仓高道夫人的女儿有了私生子,那就有伤大雅了。
  然而,即使把此事特意报告给金森也于事无补。
  阿贞简要地叙说了那美和弦间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可你有什么挂念的事呢?”
  “当初老爷知道这事以后非常恼火,可见过弦间之后态度大变,还在麴町一带出资给他办了一家公司。”
  “开了一家公司?是为那个男的开的吗?”
  “是的。”
  “就是说,老爷认可这门亲事了?”
  “我觉得是这样。我之所以放心不下并不是因为老爷承认了小姐和那野小子的婚事,而是担心为那人办了一家公司。”
  “如果是墨仓的女婿,老爷当然要这样的做喽!”
  “若是那样,也没有必要为他开办一个新公司。下属公司的空位置多的是,安排他进去不就得了,何必再新开一家新公司呢!而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谁也弄不清。”
  “你知道那家公司吗?”
  “地点是在麴町繁华区的高级写字楼里,招牌是‘皇家企划’,加上弦间才三个人,说是制作公司内部刊物和宣传手册,但丝毫没有进行过那一类的工作。”
  “那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因为总不放心,所以我还是向您汇报一下为好。”
  “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要加以注意。会长的女婿开办了一家我们不知道的公司,我们是不会等闲视之的。”
  放下电话以后,金森仍抱肘沉思,不一会儿,他又重新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对接电话的人说:“原泽君吗?有桩令人放心不下的事,所以我才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原泽成幸。
  “你知道会长后妻的女儿妊娠的事吗?”
  “不知道,只听说‘松涛’有一位会长认可的女儿,但妊娠的事是头一次听说。她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哪里,她还没结婚。”
  “什么?没结婚就让会长的女儿妊娠,是哪路豪杰?”
  “现在也许已经让他入籍了,就是说,会长认可了他俩的婚事。”
  “那个男的是谁?”
  “是个名叫弦间康夫的来历不明的人,只听说在洛杉矶留学两年,尚不知他的履历和家庭情况。”
  “那怎么能认可这门婚事呢?”
  “是啊!所以我才放心不下,不但如此,而且会长还为弦间开办了一家新的公司。”
  “公司?什么公司?”
  “听说是代办广告的公司,但实际上并没进行过那种业务。”
  “总而言之是会长的女婿,所以这一安排也许是为了将来让他在财团某个重要位置上就职。”
  “若是如此,那也该同我们打声招呼呀!既然是会长的女婿,那就是一家人了,但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就给他开办了一家莫名其妙的公司呢?”
  “您不要疑神疑鬼,说是女婿,还不就是姨太太女儿的男人。”
  “现在可不是姨太太了,是堂堂正正的墨仓会长夫人。既然是夫人女儿的丈夫,让他分管财团的一个部门也无可厚非。”
  “此话是理。会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你也觉得有蹊跷了吧?允许女儿同那种不知底细的人结婚,这本身就不可思议。”
  “也许是因为女儿妊娠了,才不得不那样做的……”
  “那种小事太好处理了,我总觉得会长另有意图,我想调查一下那人的真面目。”
  “让山岸去干吧!”
  “不,那可不妥。山岸是墨仓财团的忠仆,我想亲自出马。我觉得,你也要对这位来历不明的人多加注意。”
  “那野小子敢加害我们吗?”
  “我一直有这种预感。”
  “你的预感也许是对的,我也一定留心。”
  2
  同原泽通完电话后,金森一时双眉紧蹙。从年轻时他对自己的身体就抱以自信,可这一两年却很容易感到疲劳。以前觉得眼睛是个怎么使用也不会损坏的器官,可现在一天读一小时的书也感到眼睛难受而往往免掉。
  这样下去,现在的职位也许干不了多久了。金森自言自语:必须迎头赶上去啊。夜间的空气中传来了微弱的水声,这是建造在院子里的人工流水的声音。
  “你会感冒的呀!”
  妻子担心地走过来提醒金森。
  金森是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第二代日本后裔。在日美关系出现险恶气氛时的1941年初,他随同父母一起回国了。由于他的语言能力强,受到墨仓公司的赏识,因此进了墨仓商事的前身——墨仓产业。
  战争期间他多次被派往东南亚各国的分店,战争结束后,他返回了日本。在整个财团处于茫然状态时,他进了总务处,并在那里干了好长时间。
  他在公司内受到重用是因为他有超群的语言能力,那是在接受美军安装半圆柱体兵营里的冷暖设备时,他的这份天资得到了充分体现。以此为开端,他得到了美军的赏识,在后来的修理美军车辆,确保兵员的国内运送及干部住宿设施、供应各种器材、处理垃圾等种种业务洽谈中屡屡成功,给公司带来了莫大的利益。
  上一代主人高治并没把金森单单看作是位语言天才,而把他任命为直属董事长的总部规划室室长。
  1948年2月,当驻日盟军总部作为占领政策的一环下达了解散财阀的指令时,已经巩固了在公司中地位的金森充分利用他与美军的关系和卓越的语言才能,成功地把那个指令的范围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
  原本的解体指令规定在同一公司中老职工不得超过一千人,支店长级以上的干部不得超过两名,但由于金森的积极努力,对墨仓财团的指令实际上放宽了许多。
  还是靠金森的努力,使得墨仓财团先于其他财团实现再次合并。通过这件事,上一代主人高治对金森更加信任了,金森在墨仓财团中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然而,到了第四代的高道时代,金森的地位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凡特别受前主宠爱的家臣给下一代主人的印象都不好。
  高道和金森在性格上也不合。相对于注重人和的上代,高道主张只有竞争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能动性,并在这种处世哲学的基础上推行好战的经营方针。高道声称要将错乱的人事关系焕然一新,对原有的人事体制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对金森来说,这也好像是对自己下的逐客令。
  应该说,他追随保持着前辈传统的温厚的高义也是必然之举。由于金森在上一代主人时就创下了不少业绩,所以高道也不能肆意把他撵走,但大家都明白高道讨厌金森。
  最近,金森的企划屡屡没能在三金会上获得通过,这是因为高道每每不赞成的缘故。
  这样下去的话,金森在墨仓财团的寿命岂止数年,也许一两年都难保。金森不打算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被撵出去,他一直想趁自己的有生之年推举高义,重现“自己的时代”。
  金森为此一直在心中酝酿着一个计划,如果该计划成功,便可以一举挽回自己日趋衰退的地位;如果能够通过这个计划把高义和高明联合起来,就能够颠覆高道。何况高道和高明的父子关系未必和睦。
  只要高明、高义中的一位能任下一代墨仓统帅,金森就能操纵他们。虽然金森是上一代过来的职员,但在年龄上却和高道相同,尚未到退休年龄。他怀有排除和自己不和的高道、将来成为垂帘听政对墨仓财团发号施令的勃勃野心。正当这种野心悄悄进入实施阶段的时候,出现了一系列令金森放心不下的动向。
  高道的再婚、后妻的女儿的妊娠、高道对那来历不明的人的宽容,以及目的不明的代办公司的创立……这些情况若真像原泽成幸所说的是金森过于多心倒也罢了,但可怕的是当了高道的女婿的弦间这小子最近去了洛杉矶,而洛杉矶却恰恰是金森起死回生计划中的中心地。或许是偶然的巧合,但弦间在该地的两年留学中究竟干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可总放心不下。
  “弦间吗?你可不要成为我讨厌的对手……”
  金森对这牵动了四面八方情报网末梢的来历不明的对手感到不安,他仿佛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上涌出的乌黑云头。
第13章 征服之剑
  1
  好长时间没有到皇家饭店了,弦间这次来饭店往邮柜上一看,发现已积压了好几封美国寄来的信件及一些贵客的留言。自从和那美“结婚”以后,这皇家饭店便成了他的日本联络处。美国主顾来的信件等当然不会投向和那美同居的住处,也不会投向麴町事务所。
  “琳达·萨森!她已到日本了吗?”
  弦间愕然地看着服务台给他的留言。琳达是洛杉矶大富翁的夫人,是他旅美时的最大的顾客。年龄虽过四十,但她不惜重金来保养身子,从而阻止了老化的速度,至今仍肌肤细嫩,风韵犹存。
  看了留言,才知道她已在三天前就住进了同一饭店。留言上还说,她是随丈夫一起来日本的,但丈夫白天外出,故等着他的联系。
  赶快挂了内线电话,马上就传来那熟悉的琳达的娇声。
  “啊,康夫!好一个康夫呀,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我觉得你是会给我联系的,所以才专程来到日本,可你竟一直不露面,害得我足不出户地等了你整整三天!”
  琳达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控制她那激动的心情。
  “天哪,我真不知道您的驾到。因为我到其他地方去短期旅游了,着实没有想到您能到日本。”
  “丈夫突然决定要来,我就给你打电话,可你不在,是不是跟在美国一样,又忙于搞女人了。”
  “哪里的话,我现在是一本正经地工作呀。”
  “那就是说我们之间不是一本正经的?你现在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唉,现在不好见面,但我多么想见到你啊!”
  琳达好像控制不住洋溢在体内的情欲,说道。
  “你先生不在吧?”
  “他要很晚才回来,不过还是到你的房间去吧,那会更安全的,嗯?”
  弦间知道,在这里会见以前的客人是危险的,但现在又不能谢绝。再者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听听南希·弗尔、艾米尔等人的消息。特别是,还有一件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南希·弗尔那张“颠倒的气球邮票”失落的事。
  “啊,到底是康夫厉害!”
  琳达发出了饥不择食般的渴望心声。长期的饥馑终于得到了补给,好像各个部位的细胞都得到了充分的营养补充而苏醒过来。嫩生生的肌肤、紧绷绷的肉体、火焰般的金发。纵管这些是依靠金钱保养的躯体,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年愈四十的女人。
  眼下正值那美妊娠后期,为了保护好母子俩而禁欲的弦间,如今有种久旱逢甘雨的感觉。
  “夫人也不减当年哟,棒极啦!”
  弦间由衷地称赞对方。
  “你还是那么会说!”
  完全满足的女人躯体气色微红,毫无遮挡地开放着裸体。成熟的女人不知羞耻,仍在贪婪地追求着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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