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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保彦 - 匠千晓03 - 啤酒之家的冒险

_2 西泽保彦(日)
  “哎呀!”
  我心知不妙,却来不及制止她;只见那罐被她又摇又晃的啤酒果然如喷泉般涌出白色气泡,但小兔却更为兴奋,以口就罐,咕噜咕噜地畅饮起来。
  “……呼啊!好好喝!”
  她吐了口气,才又猛然想起似地从钱包中拿出数枚百元硬币,效仿高千叠置于置蛋架上。
  那一口啤酒似令小兔恢复不少元气,她的动作便和平时一样既悠闲又可爱。
  “啊!活过来了!”每吐一口气,小兔便越来越像居酒屋里的中年人。“哈!我就是为了这口酒而活的!”
  恍然一看,我的掌中也房了数枚百元硬币;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拿出钱包并从为数众多的零钱中挑选出百元硬币的。
  学长打破窗户时发生的现象,似乎也发生在我身上。这么看来,记忆往有利的方向修正的现象似乎还挺容易发生的。
  “喂、喂……匠仔!”见我摇摇晃晃、犹如梦游般地靠近冰箱,学长连忙从背后架住我。“别冲动啊!”
  “咦……学长?你干嘛啊!”
  正要扑向绿洲之际却被妨碍,就连我也产生了可怕的怒意。
  “这是我的台词!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那些百元硬币又是什么意思?”
  “放手!”
  “不放!”
  “我要喝!”
  “不准喝!”
  “我就是要喝!”
  “混蛋,你清醒点啊!”
  “学、学长才应该清醒点!你到底怎么了啊?”我力不如人,动弹不得,仿佛天堂之景的啤酒就在眼前却喝不到,急得我快要哭出来了。“换作平时,学长肯定是第一个去拿啤酒的人,才不会管这些有的没的!”
  “唔……”
  被戳中要害,学长不禁松了手。
  “学长,其实你也很想喝吧!”
  “我、我当然想喝啊!”学长也皱起脸来,呈现半哭状态。“我真的很想喝,想喝得要死!可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哇!仔、仔细一想,我干嘛要这么规矩啊?根本不像我!为何是我对你们训话?为何是我来制止你们?换作平时,应该是我要喝酒,然后你们阻止我才对!角色弄反了吧!”
  “简单地说,”小兔扬扬手中的啤酒,悠然地吐了口气。“先抢到的先赢!”
  啪!我似乎听到了一道紧绷的丝弦断裂之声,只见漂撇学长的表情松弛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推开眼前的我,冲向冰箱;瞧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搞不好时候又将失去这段记忆。
  不,我想我的眼神大概也和他一样,既飘忽又危险吧!我完全不管被漂撇学长一撞而散落于地的百元硬币,犹如处男新郎见了身穿性感内衣求欢的新娘一般,以饿虎扑羊之势朝惠比寿啤酒飞扑而去。
  ……啊!我该如何形容这种滋味?
  不,与其说是滋味,更像是超新星诞生或宇宙大爆炸时,整个世界光辉万丈并炸裂飞散的冲击。
  我也是啤酒爱好者,消费量素来不落人后;但在我的一生之中,这样的啤酒可说是绝无仅有,感觉恰似核融合能源由食道掉落胃中一般。当然,我并不清楚核融合能源是什么玩意儿,更没喝过;总之便如细胞以公里单位连锁爆发,剧痛之前的渡过快乐从脑门直至脚趾。
  这也难怪。在国民旅馆用过午餐之后,我们粒米未食、滴水未沾,连一支冰淇淋、一片口香糖都未曾入口。
  一看手表,日期已经变了,还差十几分钟便是凌晨一点。换句话说,在车里度过的四个小时与翻山越岭的三个小时苦难期过后,我们才得以享用这一罐惠比寿啤酒。
  酒入肝肠,疼痛更胜冰凉;饶是如此,粘膜仍争先恐后地吸收发泡酒,痛楚转眼间便化为恍惚,漫游于血管之中。
  一罐啤酒能有如此享受,是我有生以来的初体验。我究竟在天堂中嬉戏了多久?
  待回过神来,我已一屁股跌坐在地。
  其他三人或坐或倒于光秃秃的地板上,每张脸庞的肃杀之气已然消失无踪,宛如沉睡时一般安详。
  灿烂的灯光之下仅有冰箱及啤酒,屋外的黑暗透过未挂窗帘的窗户窥探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回望着那片黑暗,委身于紧张纾解后如怒涛般汹涌而来的倦怠感。
  远处隐约有道似风声又似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传来,身处山中的真实感悄悄地朝我靠近。
  “……好累。”小兔懒散地翻了个身。“累死了。”
  “是啊!”连平时不轻易喊疼说累的高千也表示赞同。“啤酒一下肚,疲倦好像整个涌上来了。”
  “对啊!就是说嘛!”
  小兔娇嗔,又翻了个身,将高千穿着高腰牛仔裤的双腿当枕头。她似乎在寻找最舒服的姿势,一下子竖膝仰卧,一下子侧躺,忙碌不堪。每当她变换姿势,迷你裙下的春光便有外泄之忧;但她不知是无心理会,或是疲倦之中依然不忘慎防男人视线?总是若隐若现,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单是高千与小兔的这番景象,已经足以治愈了。
  当然,纵使能够看见,现在的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高兴。漂撇学长如何我是不知,但对于眼下的我菜色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美色——正当我这么想时,小兔本人也开口说道:
  “唉!要是有吃的就更完美了。也不必像发狠似地整个冰箱尽塞啤酒嘛!怎么不放点火腿或水果?”
  “这里没有食物啊?”一罐啤酒下肚后,漂撇学长便像做完记号的狗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大咧咧地坐下来。
  “没有馒头或泡面之类的吗?”
  “我不是说了?楼下什么都没有——啊!”小兔突然起身,姿态宛如体操选手的收尾动作。“对了,这里头有没有?”
  她打开冷冻柜,但坐镇于白色冷气对侧的却非冷冻食品,竟是如军队般井然有序的啤酒杯。
  而且数量不少,有十支以上,个个冻得像冰糖一样白,如烟囱般冒着冷气。
  和起先发现冰箱与啤酒时的冲击相比,这倒不值一提;只不过,大量的啤酒杯仍是相当异样的光景。
  “这是怎么回事啊?”期望太大,失望也大;小兔精疲力尽地倚着冰箱门坐下。“既然有冷冻柜,干嘛放这种东西?怎么不放点冰淇淋之类的?”
  “看来住在这里的人眼中只有啤酒。”漂撇学长也起身,一脸抱怨地再度打开冰箱门,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定是学长和匠仔的同类啦!”
  “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就算世上空无一物,只要有啤酒就幸福无比;假如要他在女人与啤酒之间选一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啤酒的人喔!”
  “什么话!胡说八道,别把我和匠仔相提并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匠仔那样太匪夷所思,已经到了有病的程度!”
  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要我选的话,我会选女人。”
  “是吗?学长平时喝得也不比匠仔少啊!”
  “没办法,那是我舍命陪匠仔嘛!”
  啊?别说笑了,我才是舍命陪学长咧!
  “假如是高千和啤酒让你选,你当然会选高千;但要是我和啤酒让你选,你会选哪边?”
  “……当然是小兔啊。”
  “啊!你骗人,绝对在骗人!那个思考是怎么回事?现在你还两眼瞎晃!”
  我一面听着小兔和漂撇学长插科打诨,一面重新观察冰箱。
  尺寸不算太大,却也不小,是台供家庭用略显不足、但供单身上班族却绰绰有余的双门冰箱,没有冰温室或微冻室等多余部分。冰箱上层的冷冻柜放了十几个啤酒杯,下层则塞满了五十余罐惠比寿啤酒。
  方才我没察觉,现在仔细一看,衣柜间的角落里还有个尚未开封的纸箱,纸箱上头又叠了个已开封的纸箱,内容物已被取出了一半。至于内容物是什么东西?自然是惠比寿啤酒。
  冷藏柜中的抽屉式蔬果间里亦塞满了啤酒,塞不下的份才放在一旁。冷藏与未冷藏的啤酒合计约近百罐,或许真如漂撇学长所言,住在这屋子里的人,是我的同类……不对,是些眼里只有啤酒的人。
  “住在这里的人……”我忍不住喃喃说道:“还真是从一而终啊!”
  “连匠仔都这么说,可见住在这里的人真的病得不轻。”
  在我看来,漂撇学长才是病得不轻。
  “唉!果然没吃的。”小兔宛如上了发条的娃娃,不住摆动手脚。
  “不,要死心还太早。”漂撇学长将空罐搁在地板上,朝房门走去。“我们再仔细找找其他房间。这个房间里藏了啤酒,说不定还有其他东西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咧!”
  藏……
  漂撇学长使用的这个字眼,哽住了我的心头。
  对啊!这状况只能用藏字形容,一般人哪会把冰箱放在衣柜里?
  更何况仔细一看,衣柜中并无电源,电力是从房间角落的插座接过来的,而接电用的延长线显然被动过手脚,乍看之下难以察觉。
  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这种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这个疑问理所当然地涌现于我的脑海之中,但在其他人催促之下,此时的我未能多加思考。
  我们又再度兵分两路,彻底搜查洋房。
  从结论来说,别说食物,这屋子里没藏任何其他物品。毕竟这里完全没有家具,能藏东西的地方有限;其中厨房最为可疑,因此我们检查橱柜时格外仔细,却连一粒米也没发现。
  除了装有大量啤酒的冰箱之外,这屋子当真是空空如也。
  “——不,慢着。”首先忆起的是漂撇学长。“你们刚刚说过有个房间里有床,对吧?是高千或小兔说的。”
  “嗯,有啊!在楼下。”回答的是小兔。“不过,那张床里不像藏了东西。”
  “反正去看看就是了。”
  那个房间位于一楼楼梯旁,从大小及淋浴间、洗脸台、厕所等设备一应俱全之处判断,应该是客房。
  开窗往外一看,路面在月光照耀之下,呈现出苍白的色泽;这应该就是我们徒步前来的道路。
  房间的角落放着一张双人床,备有床单、毛毯及枕头。
  虽然我已经渐渐习惯这间屋子的异样之处,仍不由觉得古怪;因为这个房间里出来床铺以外,又是空无一物,既没铺地毯,也未挂窗帘,唯独一张双人床如孤岛般坐镇其中。
  从房间大小来判断,这里原本应该放了两张床,但不知何故,如今只剩一张,为这里平添了某种悲伤与恐怖的气息。
  而枕头套与床单又偏偏是卡通动物图案,那份可爱所造成的不搭调更是助长了恐怖与异样感。
  “怎么……好像没人住过似的?”
  高千摸着枕头与床单,如此喃喃说道。
  “烫得平平整整,完全没有用过的迹象。”
成熟
  “……好怪喔!”
  高千往床铺坐下,如此自言自语;她撩起一头小波浪卷发,视线游移于天花板上。
  “这房子有点不对劲。”
  “这么想的人不单只有你,”漂撇学长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倚墙而坐,伸长了腿,咕嘟咕嘟地喝着第N罐啤酒。“大家都觉得这里不寻常。”
  “是啊!不过——”
  “不过什么?”
  “就拿小漂你来说好了,”高千屈起长腿,抱着膝盖,尖尖的下巴放在膝上。“你觉得是怎么个怪法?”
  “什么叫怎么个怪法?”
  “该怎么说呢?有了,具体上,你觉得哪一点最怪?”
  “当然是空无一物这一点啊!别说食物了,连生活用品都没有,这一点让人无法理解。”
  “那么,你对于现在喝的啤酒有何看法?”
  “数量的确是太多了,不过放啤酒这件事本身到不足为奇。”
  “为什么?”
  “因为这只代表屋主很爱喝酒啊!再说,说不定隔三岔五便会有一堆客人过来过夜,这些酒就是招待用的。”
  “原来如此。”
  高千一面以下巴晃动膝盖,一面点头。然而,她的视线宛如追踪着空气分子一般,并为投注于漂撇学长或其他人;看来这个观点似乎无法说服她。
  谈话中断,屋外的黑暗由未装有窗帘的窗户缝隙悄悄潜入并占据整个房间,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我们所在之处并非一楼,而是二楼那个放有冰箱的房间;要问房间中为何有床?其实是我们搬上来的。
  不管这栋洋房古不古怪,我们已经决定在此过上一夜。由于四周找不到屋主,只能先斩后奏,实有犯罪之嫌;但事到如今,亦是无可奈何。我们乐观地认为,只要说明这是紧急避难,屋主应该会加以体谅。
  问题来了,要在哪个房间里过夜比较舒适呢?这座洋房全无家具用品,选项并不多,因此全体一致认为有床铺的房间最好。当然,那是单人床,无法供四个人睡;但即使自己睡不了床,视线范围里有人呆着总是比较安心。
  因此,我们便到一楼的房间,准备歇息。以我们当时的情况,无论是睡床或睡地板,照理说应该立刻就鼾声大作;但不知何故,四人毫无入睡迹象,只是睁着朦胧的双眼,百无聊赖,犹如等待什么似的。
  就我个人而言,并非毫无睡意,正好相反;我的身体疲惫不堪,渴望休息,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想睡也睡不着,不知如何是好。我想,其余三人的情况应该是相去不远。
  大概是因为过于异常的遭遇吧,不明白已经占据了我们的大脑,使我们无法安稳入睡。
  话说回来,醒着也没事可干;纵使和平常一样闲扯淡,也往往因疲惫而不了了之。
  既然如此,索性多喝几罐啤酒,一来打发时间,二来补充热量——我们会有此决议,说来也是在所难免,理所当然。
  不过,每喝一罐就得跑到二楼去拿,未免太过麻烦;若要一次多搬几罐,漂撇学长又嫌啤酒不冰不好喝。因此,我们才决定将床铺与冰箱集中到同一个房间里去。
  要把装满啤酒的冰箱先行清空,再将冰箱及内容物分别搬到一楼?或是直接把床铺搬上二楼?论及哪个方法效率较好,毋庸置疑地,肯定是后者。于是我们又先斩后奏,擅自移动了人家的家具。
  一旦冠上紧急避难名目,坐起平时不敢做的事就会变得毫不迟疑,说来实在可怕。不过,我们还算好的了。
  女孩们竟然大模大样地进浴室冲澡。走了那么久的山路,风尘仆仆,难免觉得不舒服;但我们是非法入侵陌生人家中,这么做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吧!
  基本上,从她们携带有换洗衣物这点看来,就可以知道她们的心态和男人们完全不同。我们确实是以借住民家为前提而弃车步行,但别说是换洗衣物,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带任何东西。而她们竟然连睡衣都带齐了,女孩子真是可怕啊!难怪走山路时,她们总有各种行李要我们拿。
  不过,她们倒是没带香皂和洗发精;因为她们以为能向民家主人商议借用。所以留在车上。即使缺少沐浴用品,光冲热水澡亦足以洗涤精神,想必喝起啤酒来自是更加可口。老实说,我羡慕得很。
  “……真的很奇怪耶!”
  高千皱了皱那冲完澡后略显粉红的眉心,如此重复说道。这更证明她方才对漂撇学长所说的‘原来如此’四字只是礼貌性附和。
  高千那眼白泛青的双眸盯着半空中,陷入了沉思;此时的她身穿男性风格的时髦睡衣,配上外国模特儿般的身材,使得平时的中性形象更加偏向男性化,却反而散发出一股女人味,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座房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啊?欸,匠仔,你觉得呢?”
  “关于这个问题,有一点可以确定。”漂撇学长在R高原时的‘习惯’似乎还没改过来,只见他一面喷着啤酒冒泡,一面打断正准备回答高千问题的我,插嘴说道:“就是这座房子里没住人,对吧?因为没有任何生活用品。”
  “咦?是吗?”
  小兔宛如依偎主人的宠物,趴在高千身旁。她松开了辫子,长发披垂,但看上去仍和国中生一般稚嫩;一双穿着睡裤的脚晃啊晃的,从我端坐的位置看来,正好位于她的头上,活像频频摆动的兔耳。
  “你还怀疑啊?当然是啊!”
  “可是,严格说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啊!有这张床和冰箱,还有啤酒。假如真的没人住,何必放这些东西?”
  “再说,这里有电有水,”高千一面点头,一面补充说明。“厕所还是抽水马桶式的。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也有供应热水。要是没人住,应该会停掉水电吧?”
  “我的意思是平常没有人住。”灌了一肚子啤酒的漂撇学长已恢复常态,不慌不忙地修正自己的说法。“水电没断,是方便偶尔来时能住的。换句话说,这不是住宅,而是别墅。”
  “嗯,从地点来看,应该是别墅没错。”
  “我说的有理吧?”
  “但要是别墅,也未免太不实用了。”
  “是啊!”一度获得高千赞同而喜形于色的漂撇学长又垂头丧气起来。“大老远跑到山里来却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意义吧!在这种地方的确无法度过舒适的假期,顶多只能猛喝啤酒、倒头大睡。”
  “还可以上厕所。”正好我手中的罐子空了,便不加思索地补充这一句。“假如带了毛巾和换洗衣物过来,还可以洗澡,能做的事其实挺多的。”
  “可以是可以,但要住上好几天,可就没办法了吧?”
  “是啊!像我们这样将就一晚,倒还没问题。”
  “这么说来,简直就像……”
  学长突然停住仰罐的手,欲言又止;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他身上。
  “像什么?”高千似乎颇感兴趣,探出身子来。“简直就像什么东西?”
  “呢,把在这里能做的事列出来以后,我觉得这里简直就像QK用的地方嘛!”
  “小漂……你多大了?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听不懂这个词吧?”
  “会吗?不会吧!你不就听懂了?”
  “我只是碰巧知道……总之你是指宾馆吧?”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吗?假如再放个保险套贩卖机或面纸盒,就更完美啦!”
  “但要是宾馆,冰箱就不该放啤酒,该放提神饮料或果汁才对吧?”
  小兔的外表稚嫩,别说国中生,甚至能被错认为小学生;如今她一本正经地陈述这类意见,感觉实在很可笑——或许我不该这么说。
  再加上学长也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看起来更是滑稽。
  “总而言之,要说这座房子是别墅,是有点牵强。”
  “是吗?不见得吧!”
  我啪一声地打开另一罐啤酒。这时大家已不再逐一放钱,而是自行取用;我也是如此,但总感觉有点心虚。
  “什么?为何这么说?”
  “即使这房子本来不是,也有可能被别人擅自拿来当宾馆啊!”
  “擅自——这么说来,使用者不是屋主喽?”
  “对,没错。你们看,这屋子显然落成不久,对吧?到处都崭新光亮。”
  “嗯,怎么看都是新盖的。”
  “我想,屋主可能正在添购家具,还需一段时间才能买齐;而得知此事的宵小便趁机偷偷潜进来办事。”
  “慢着、慢着,匠仔。”高千不满地出声说道:“你说得倒简单。你的意思是,那个宵小每次一想做爱,就千里迢迢地跑到这种深山里来?”
  “不无可能啊!”
  “啊?哪有人这么神经的啊!”
  “这很难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啊!再说,别小看人类对性行为的热情。”
  “是吗?要是我,我才不肯呢!假设有人邀我办事,我答应了,满心以为是要上宾馆,没想到却得走三个小时的山路——我看在抵达之前,火就消了啊!就算强打精神来办事,办完后又得花三个小时回去,光想就累了,哪还提得起‘性’致?”
  从小兔口中听到‘强打精神来办事’,有种既好笑又难为情的感觉。
  “这个我懂。不过,假如那个宵小不是住在车程三小时之远的市区,而是这一带的话,应该就没那么不合理了吧?”
  “这一带?”
  “对,比方说我们下榻的国民旅馆,说不定那个宵小正是旅馆的员工。”
  “哦……对喔!原来如此,也有这种可能。”
  “对吧?”
  “对耶!会跑来这里办事的人,一定是住在这一带的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不,匠仔,等一下。”
  受频频感叹的小兔影响而跟着点头的漂撇学长,突然皱眉并摇了摇头。
  “怎么了?”
  “这样不合理。”
  “咦?为什么?”
  “你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最关键的一点?”
  “根据你的看法,这张床和冰箱是那个色迷心窍的宵小偷偷搬进来的,对吧?”
  “套用小兔的说法,有人会为了做爱而这么大费周章吗?照你的说法,这个别墅的主人打算在近期内搬入家具并开始使用吧?那个宵小既然知道此事,又怎么会把这么大的玩意儿弄进来?到时候又得偷偷搬出去,多麻烦啊!”
  “所以说啦,一样米养百样人,说不定那个宵小根本无意带走冰箱和床铺,而是打算用完就丢……应该这么说,等到别墅不能用了,就直接丢在这里。”
  “太牵强,太不合理了。算了,这一点姑且算你过关;但你的说法还有一个致命缺陷。”
  “咦……?什么缺陷?”
  “你想想,照你这么说,这张床铺和冰箱应该放在同一间房间才对啊!”
  “啊!”
  “但事实上,床铺是放在楼下,冰箱却是放在二楼的这个房间里;假如真是某个宵小逮住机会摸进来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他根本不必把两样东西分散吧?”
  “对……对喔!”
  学长所言极是,这回我毫无反驳的余地。不是我要找借口,实在是酒喝太多、昏了头,竟然忘了床铺和冰箱原本不是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是我们从楼下搬上来的。
  “换句话说,不可能是外人为了干苟且之事而偷偷使用这里。”
  这会儿倒是义正词严,但最先提出宾馆说的不正是漂撇学长吗?我有些不服气。
  “不过,至少有点进展啊!”高千出面缓颊,口吻活像电视讨论会的主持人。“这座洋房是刚刚落成的别墅,这一点应该错不了。我们就以此为前提,来讨论床铺和冰箱的意义吧!”
  “匠仔刚才不是说过,屋主正在添购家具吗?”
  “所以呢?”
  “不难想象吧?屋主只是基于某种缘故,先把床铺和冰箱搬进来而已。”
  “那啤酒该怎么解释?”
  “我想,屋主大概没找搬家公司,打算自己一点一点地慢慢搬;所以啦,他才会事先准备好啤酒,方便自己挥汗之后能喝上一杯。”
  “小漂,我无法理解的是——”
  “唔?”
  “倘若这张床是添购的家具之一,为何楼下的房间没铺地毯?”
  “那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般要搬入大型家具之前,会先铺好地毯或地砖啊!可是那个房间却什么都没有,直接在光秃秃的地板上摆了这张床。”
  “这么说也对。”
  “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懂了,应该是这样。”纵然没有食物,只要有酒,漂撇学长便越发精神。“这张床不是添购的家具,只是屋主为了小睡而暂时准备的。”
  “小睡?什么意思?”
  “屋主可能还在考虑要怎么装潢房子,时常过来勘察,所以才摆了这张床,累了便可以睡个午觉。或许是因为家里住得远,屋主得在这里过夜,才准备床铺的。”
  “那啤酒也是为了在休息时间小酌一杯而准备的?”
  “对、对,正是如此。”
  “但这么一来,不又回到小漂刚才自己提出的矛盾之处?”
  “咦?”
  “就是为何把床铺和冰箱放置的问题啊!”
  “呢!”
  “根本是多此一举嘛!既然是备用家具,更该和冰箱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啊!若是把暂时行的家具四处摆放,装潢时岂不碍事?不,别的不说,干嘛把冰箱放在房间里?厨房那么大、那么漂亮,摆在厨房不就得了?”
  “或许就是因为厨房既大又漂亮,所以才不放啊!”
  我无意相助结结巴巴的学长,却还是忍不住插嘴。
  “什么意思?匠仔。”
  “这台冰箱太小,不够一个家庭使用;摆在那么漂亮的系统厨房里,更是相形失色。”
  “你的意思是,厨房用的冰箱不是这一台,而是更大、更豪华的?”
  “嗯,可以这么说。”
  “这我能理解,但依旧不能成为问题的答案。不放厨房就算了,为何要放在这里?即使是暂用的,还可以和床铺放在一起啊!”
  “说不定根本不是暂用的啊!”在高千的逻辑进攻下,我措手不及,不加思索地修正方向。“或许这台冰箱原本就计划摆在这个房间里的。”
  “你是认真的吗?匠仔。在房间里放冰箱,我还能理解;毕竟若屋主真的爱酒成痴,懒得三不五时跑厨房,会在房间里直接囤货也是很自然的。”
  “对吧?”
  “但就算要在房间里放冰箱,也得考虑摆放的位置啊!屋主大可摆放在任何地方,为何偏偏要放在衣柜间?”
  “或许衣柜间他用不着——”
  “怎么可能?匠仔,你想想,这个房间分明就是主卧室,哪有人会把主卧室的衣柜间拿来放冰箱的?即使好酒的老公愿意,太太也不可能答应啊!”
  高千所言有理,却难以说服我。
  因为我们无从判断这个房间是否为主卧室。的确,这里设有衣柜间,是颇有主卧室的风范;但方才巡视屋里时,发现二楼的其他房间中也有柜门为穿衣镜设计的衣柜,虽然款式不同,却同样豪华气派。
  屋主夫妇是否选择设有衣柜间的房间作为寝室,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喜好;既然没有其他家具可供判断,自然无法断定这里为主卧室。
  漂撇学长似乎所见略同,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管这个房间的用途为何,太太不会同意这一点呢,确实是颇有道理。无论是不是主卧室,衣柜就该当衣柜用嘛!太太铁定会开口责备的。”
  “不过,说不定太太根本不存在啊!”小兔发表了单纯的见解:“或许屋主是单身。”
  “会吗?盖了这么豪华的别墅,却是单身?不太可能吧!”
  “就算是单身,也会有其他家人出口干涉……不,”漂撇学长一面摇头,一面喝了口酒。“这种假设要多少有多少,探讨这个也没意义。搞不好那个人虽然有老婆,却是个暴君,不管老婆说什么都不听——‘寝室里没啤酒,老子就不爽,你少啰嗦!’”
  “有理。”高千乖乖赞同。“再说,屋主也不见得就是男人,说不定是女的呢!”
  “就是说啊!看到大量啤酒就断定是男人带来的,这是偏见!世上也有一堆女酒鬼啊!”
  “慢着、慢着,各位的论点是不是有点偏离主题了啊?”见男人们开怀畅饮,小兔也开始觉得嘴里空虚,便下床从冰箱里取了罐新酒,啪一声打开。“问题应该在于为何将冰箱藏在衣柜里才对吧?”
  “藏?”令人意外的是,方才自己也用了‘藏’字的漂撇学长竟露出困惑之色。“这不是刻意藏的吧!”
  看来他刚才用的‘藏’字并无深意。
  “可是屋主特地放在有门的柜子里耶!”
  “这不代表是刻意隐藏啊!说不定是其余空间都已计划放置其他家具,只剩这里可放了。”
  “不,说不定真的是刻意隐藏喔!”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有所怀疑,我的口吻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气愤。“你看看那条延长线。”
  “延长线怎么了?没什么特别的啊!”
  “颜色和墙壁一样,很不明显,对吧?”
  “喂喂喂,你该不会说是要故意选用同一色调,好让它不起眼吧?匠仔,延长线没那么多颜色可供选择,一般都是白色的。”
  “呐,我的是粉红色喔!”小兔一面打开冰箱,一面耸肩。她方才取用的啤酒尚未喝完,这一罐应该是拿给高千的。
  “我的是黑色的。”
  “对喔,我的好像是绿色。”漂撇学长忍不住苦笑,随即又重整旗鼓。“好,或许有很多颜色,但的确是以白色最多,而墙壁又碰巧也是白色,如此而已。”
  “不光是这样。”连我也开始觉得自己是多心,但又骑虎难下,只能继续思考。“延长线是插在墙壁下方那个不起眼的插座上,乍看之下不易察觉,分明是刻意隐藏的。”
  “不必想这么多吧!家店用品的电线本来就会拉到墙壁和家具之间,免得挡路啊!不起眼是理所当然的。”
  “是吗?”高千结果小兔递过来的啤酒,歪了歪脑袋。“我倒是赞同刻意隐藏说。”
  “咦?咦?”漂撇学长似乎不愿与高千意见相左,只见他的强势消失无踪,宛若表明自己随时可以改变宗旨似地探出身子。“为什么啊?高千。”
  “理由有三。第一,因为冰箱放在衣柜里。第二,因为这里是二楼。”
  “法律又没规定冰箱不能放二楼。”
  “我知道。我所举出的根据只有几分样子,其实并不确实,个个都如小漂所言,可以另找说法解释;只不过,这种根据竟然多达三个,就让我不得不怀疑了。与其说是看法,或许该称作直觉,较为贴切。”
  “慢着,高千,你还没说第三个根据。是什么?”
  “第三个就是——这个房间是离楼梯最近的。”
  “啊?那又怎么了?”
  “换句话说,眼前的状况给了我这种印象——某人基于某种理由,得将冰箱藏在二楼的任一房间中;但冰箱这么大,无论有多少人手,要搬到最里面的房间都非常费事,因此必然会选择藏在楼梯附近的房间里。”
产品标示
  简而言之,便是这么一回事。
  某位不知名人士必须将装有啤酒的冰箱藏在二楼,至于藏在二楼的何处并无限制;因此,他便选择藏在离楼梯最近的房间里。对于扛着沉重冰箱上楼的人而言,这是必然的选择……
  高千的观点就某种意义而言很单纯,却给了我当头棒喝之感。虽然我早发现了“隐藏”之事,却并未着眼于“为何藏在这个房间”,所以对我来说可谓大出乎意料之外。
  大出乎意料之外——这点我承认,但高千的逻辑推导岂止没解决问题,甚至衍伸了更多疑问。
  当初只是好奇为何空房里竟有大量的啤酒(当然,还有床),因此姑且试着找出合理解释;然而,如今推论却越发复杂,待回过神来,不光是为何隐藏装有啤酒的冰箱,连冰箱何以放在二楼之事都成了我们埋头苦思的问题。
  面对这个在某种意义上显得滑稽不堪的构图,漂撇学长似乎颇为郁闷,面带不悦地盘起手臂。
  “先不管为何会放在二楼,”他随即松开手臂,仰头饮酒。“我想到了一个把装有啤酒的冰箱藏起来的理由。”
  “说来听听吧!”高千一面啜饮新啤酒罐冒出的泡沫,一面以挑战性目光盯着漂撇学长。“多多益善嘛!”
  “还能有其他理由吗?就是被禁酒的老公瞒着老婆偷偷喝酒!”
  平时高千老对着漂撇学长如此唠叨:要喝酒可以,得定期让肝休息,不然死了活该!一回想自己的遭遇,漂撇学长面带苦笑地耸了耸肩。
  “或者相反,”小兔伸出舌头舔去嘴唇周围的泡沫,补上一句:“被禁酒的老婆瞒着老公偷偷喝酒。”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认为都不合理。我知道这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用不着你们吐槽,我也明白——漂撇学长对众人点头,如此示意。“倘若真是要瞒着家人偷喝酒,在装潢尚未完毕的阶段做这些准备,也是白费功夫;家具和行李搬进来时,就露出马脚了。”
  “说得也是。”
  “再说,这台冰箱太大,不适合作为秘密酒窖。小型冰箱的款式多得是,可以选择放得进书桌底下的那一种啊!身为一个酒鬼,我敢断言,假如真的有心偷喝酒,手脚绝对会做得更利落。”
  我深有同感,若是我想瞒着老婆偷喝酒,一定会如漂撇学长所言那般地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绝不会使用这种连找个地方藏都得大伤脑筋的大冰箱。
  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么一来,可就搞不懂屋主为何而藏了。
  “会不会正好相反?”
  小兔原本犹如身处笼中、苦于欲望不得宣泄的熊一般,在房中一边踱步、一面喝酒;这会儿她再度回到床铺,往高千身旁坐下。
  “正好相反?”
  “我的意思是,其实是老婆为了不让嗜酒的老公喝酒,才把啤酒藏起来……不,这个说不通。”小兔也来了招自打嘴巴。“不愿让人喝,就不必特地冰起来了。”
  “遇到瓶颈啦!”漂撇学长已不耐烦,打算结束话题。“要我说嘛,我觉得藏啤酒或是冰箱这个出发点本身就是错的。我们根本想不出这么做的合理理由,事实上应该也不是这么回事。”
  “那小漂要怎么说明这个状况?”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啊!啤酒是为了屋主在搬家闲暇之余小酌一杯而准备的,只有这种可能。”
  “那又为何要放在这里?抱歉,重提这个老问题。”
  我还是头一次听见高千说抱歉,或许这正好证明了她有多么投入这个问题。知道她一向清心寡欲、对人事物皆冷然淡漠的我们,不禁面露许些错愕之色。
  漂撇学长似乎也颇为困惑,语调变得缓和了些。
  “为何特地搬上二楼,的确是令人费解;不过,其实也不必想得太复杂啊!或许是因为没有别的适宜场所了。其他地方在近期内都将摆放行李或家具,搁着会挡路,所以才姑且放到这个房间的空衣柜里来。我想事情应该就是这么单纯。”
  “对不起,我知道很啰嗦,不过再让我问一个问题就好。”
  “啊,好啊!请。”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动作,从未受过高千合掌相求的漂撇学长依旧显得既困扰又高兴,表情五味杂陈。“尽量问,问到你满意为止。”
  “我觉得小漂的说法挺合理的,但还有一点令我质疑。”
  “哪一点?”
  “假如屋主只是想在装潢别墅之余休息片刻并喝点饮料,放在手提冰桶里带来不就好了?”
  “或许他懒得几罐几罐地带啊!”学长喝得太猛,打了个大大的嗝。“反正要带来,干脆一次全部带来。”
  “所以才准备了冰箱?既然如此,和不干脆先把预定摆在厨房的大型冰箱搬来用?这样要来得省事多了。”
  “唔……”漂撇学长亦觉得有理,维持以口就罐的姿势沉吟起来。“嗯……这个嘛……”
  “我突然想到,”我不知不觉间又找了个台阶给漂撇学长下。“如果我们假设冰箱是被刻意藏起来的,在探讨隐藏的理由之前,应该先讨论为何屋里要放下大量啤酒才对啊!”
  “很犀利的见解,那匠仔有什么看法?”
  “放置啤酒的理由啊?没别的可能,就是为了饮用。证据就是——连啤酒杯都冰好了等着。”
  “对喔,啤酒杯的数量也不少。”小兔再度起身,接近冰箱并打开冷冻柜门。“一、二……呢,共有十三个;这代表会有十三个人一起喝吗?难怪准备了这么多啤酒。”
  “正好,小兔,把杯子拿来分给大家吧!仔细一想,明明有啤酒却直接用罐子喝,实在太没情趣了。”
  “遵命!”
  小兔早已等不及漂撇学长下令,兴冲冲地从冷冻柜中逐一取出啤酒杯,动作犹如芭蕾舞者般轻盈,完全看不到因酒杯为陌生人之物而感到许些犹豫。
  唉!反正已经打破窗户非法入侵、偷用卫浴设备、疯狂畅饮啤酒,如今再加上擅自使用酒杯这条罪名,也算不上什么了。
  小兔依序将酒杯递给高千、漂撇学长与我。在这个没有冷气的房间里,手上传来的凉意令人格外舒畅。冻成白色的酒杯冒着冷气,犹如出窍的灵魂一般。
  倒入啤酒一喝,果然是绝妙好滋味;这更增添了我的愧疚感,但这份愧疚感又化为醍醐味,两者相辅相成之下,大大提升了饮酒速率。
  我确实感觉到醉意蔓延。有人说尚有知觉便代表还没醉,但我从第二罐啤酒之后,便搞不清自己手上的酒是第几罐了。
  没问题吧?要是我们喝得正开心时屋主回来,该怎么办?听我们说明原委之后,他能原谅吗?他会相信险些遇难这种非日常的荒谬借口吗?搞不好会以为我们是小偷,扭送警察局呢!
  不过,事到如今想也没用,我不管了!
  对,我不管了……
  这些想法犹如走马灯一样闪过头脑。
  “把论点单纯化,就是——”高千拿着啤酒下床,和男人们一样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啤酒是拿来喝的,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喝,所以得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高千突然朝空中举起酒杯。她率先作出这种动作,令人意外,因此众人又是一愣;但晚了半拍后,我们也各自举起注入啤酒的酒杯,相互碰击。干杯!响彻房间的唱和声虽然有点懒散,但辛苦了一天过后,已算得上时精神抖擞了。
  “这不叫单纯化,反而更模棱两可了吧?至少我听起来是如此。”
  漂撇学长的声音和他的对白相反,显得比方才更为兴奋欢喜。无论处于何种状况,只要一干杯,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大好,活像巴夫洛夫的狗一般。
  更何况这次是他最爱的高千主动提出干杯,对他而言是罕见的幸运,自然是乐不可支。
  “说得更仔细一点,准备啤酒饮用的,和把啤酒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你们可有异议?”
  “嗯,照常理来推测,是这样没错。”
  “那会是谁呢?小漂,你认为呢?”
  “我怎么知道啊!应该是屋主吧?”
  “或是和屋主有关的人,至少应该是自家人。”
  “应该是吧!”
  “抱歉,我太拐弯抹角了;不过接下来就是重点。那个自家人把装有啤酒的冰箱藏起来,究竟是想瞒着谁?”
  “这个嘛……”漂撇学长犹如害怕上当一般,眨了好几次眼睛。“家里以外的人,也就是外人。”
  “对,这么一想,就能明白放在二楼的理由——你们不认为吗?”
  “你的意思是——基于某种理由或缘故,那个自家人带着外人来到这座别墅,而自家人希望制造这里依旧空空如也的假象;他认为楼下的床铺可以放着不管,但啤酒绝不能曝光,因此才事先将啤酒和冰箱搬到二楼的房间去?”
  漂撇学长越说越起劲,不知是被高千的假设说服,或是醉意已生?
  “这下就明白不使用预定摆在房间里的冰箱及不把冰箱藏在一楼的理由了——因为车库和厨房的后门相邻。要来这种地方,自家人和外人肯定都是开车;外人不走玄关、直接走后门穿过厨房进屋的可能性虽然极低,但不是零。再说,即使外人从玄关进来,也难保他不会瞄上厨房几眼;自家人不愿让外人发现冰箱,所以把一楼——尤其是厨房净空,并将冰箱搬上二楼隐藏。”
  “原来如此。”漂撇学长的假设似乎和高千完全相同,因此她满意地对他点头。“然后呢?”
  “然后他们两人便到这座别墅来——他们已经来过了,或是过几天后才要来,我不清楚就是了。总之,外人的访问目的只需在一楼便可达成;就算发生意外插曲,让外人上了二楼,顶多也就是大略看看房间而已。因此自家人认为,只要把冰箱藏在衣柜中,就不必担心被发现。”
  “构架挺完整的嘛!”
  “是吗?我倒觉得越来越复杂了。”小兔从床上拿了枕头抱在膝上,和我们一样席地而坐。“照这个说法,自家人和外人都把这里当空屋,对吧?那他们到空屋来做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八成是偷情吧?这里放了张床,感觉上就是别有含义——”
  “等一下。”我突然灵光一闪,以手背拭去嘴角溢出的啤酒。“学长,你推论别人时以两人一同前来别墅为前提,妥当吗?”
  “咦?什么意思?”
  “说不定来访的只有外人啊!而自家人得知此事,抢先一步把冰箱藏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该探讨两人并未同行的可能性?”
  “对,没错。”
  “这我能理解,不过要是他们并非同行,那外人要怎么进入别墅?”
  “咦……?”
  “钥匙啊!外人不可能有这里的钥匙吧!”
  “说不定他有备份钥匙。”
  “假如有,严格来说就不能叫外人,而是近乎自家人的人。”
  “或是非法取得的备份钥匙,又或许根本没有钥匙,而是和我们一样硬闯进来的。”
  “不,”高千缓缓地摇头:“我想应该不是喔,匠仔。外人单独前来的可能性不高。”
  “咦?这又是为什么?”
  “姑且不论是不是用钥匙进来的,假如自家人事先得知外人打算入侵此地而企图隐藏啤酒,应该不会把冰箱搬到二楼,而是会搬到别墅之外。”
  “没错,这看法很合理。”漂撇学长也跟着点头。“没人能保证单独入侵的外人不会巡视二楼。外人极可能和我们一样,把每个房间都仔仔细细地瞧上一遍,连衣柜里也不放过;至少自家人无法确信外人不会这么做。”
  “所以,两人一同前来的看法较为合理;换句话说,他们是一起行动的。如小漂方才所言,外人的访问目的只需在一楼便可达成;所以自家人认为,只要自己陪伴对方并不着痕迹地加以牵制,外人就没机会上二楼去。”
  “那他们在一楼就能达成目的……”或许是酒喝多了觉得热,小兔将披垂的发丝简单地束于脑后。“果然是偷情?”
  “或许是。该说没有其他可能了,因为一楼除了这张床,什么也没有;要论目的,自然得往用到床铺的事联想。”
  “要断定还太早。”
  高千似乎也觉得热,向小兔借了条发带,抓起一头及肩的小波浪卷发,束于脑后。由男人的眼光来看,她的动作犹如纺织般优雅。
  那原就细长的脖子感觉起来更加细长。我是第一次见高千束起头发,不过是换了个发型,那颊骨分明的带刺美貌便显得圆滑温婉许多,令我惊讶不已。
  “外遇的男女挑选这种位于穷乡僻壤的别墅来作为偷情场所,倒是不难理解;但为何其中一方得对另一方隐藏装有啤酒的冰箱呢?这个理由我就不懂了。”
  “对啊,干嘛藏啤酒?他们可以在大战一场后融洽地干杯啊!”
  “这么说来,不是偷情?那会不会是……”小兔不知想到什么,别有含义地窃笑起来。“……不可能吧!”
  “唔?你说什么啊?小兔。”漂撇学长自然不会放过。“你有什么看法?有就说,别卖关子。”
  “不,我觉得这个有点扯。”
  “有什么关系?大家提出的假设都有点扯啊!”
  “可是一说出来,搞不搞我的人格会遭受质疑耶!”
  “别担心,别担心,我保证不会。”
  “真的?”
  “真的、真的,好啦!放心跟把拔说。”
  谁是把拔啊?漂撇学长似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愿望。
  “呢,那我就说喽!我想啊,真正要隐藏的应该不是冰箱或啤酒,而是背后的人数。”
  “人数?什么人数?”
  “就是这些酒杯啊!”小兔扬扬手中的啤酒杯,又喝了一口酒。“酒杯共有十三个,表示是给十三个人喝酒用的,对吧?”
  “当然,可以这么想。不过那十三个人又是什么人?”
  “呢,简单地说呢,就是摄影人员。”
  “摄影人员?什么意思啊?要摄什么影?”
  “性爱录影带……”说着说着,小兔便开始猛捶怀中的枕头。“哎呀!你们果然开始怀疑我的人格了,看着我的眼神都变了!”
  “不是、不是,”我的眼神碰巧和她碰上,便义务性地打起圆场来。“只是你的意见太奇特,我们有点惊讶而已。”
  “真的?”
  “真的、真的,所以你再说得更仔细一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比方有个男人勾引有夫之妇。”
  “哦!”漂撇学长不知在想什么,鼓起了鼻翼,探出身子。“有夫之妇,有夫之妇啊?嗯,然后咧?”
  “这种关系见不得人,所以偷情时当然得格外小心,以免被人发现。”
  “嗯、嗯,和有夫之妇偷情啊?嗯。”
  “男方是这样开口的:‘R高原有个没人用的别墅,我们就到那里悄悄确认彼此的爱吧!’”
  “确认彼此的爱,嗯。和有夫之妇?嗯。”
  漂撇学长满脑子黄色妄想,一面喘息、一面附和,实在很吵。
  “有夫之妇认为这种方式够安全,便同意了。没想到男方是个坏胚子,竟叫同伙偷偷拍下自己和她的性爱场面。”
  “哦!偷拍!好耶、好耶!”
  好什么?这个冒失鬼。说话不经大脑,就是用来形容这种人。
  “男方是想拿偷拍录影来威胁她呢,或是拿来卖钱,就不得而知了。”
  “那这些啤酒——”
  再怎么破天荒的假设,高千都打算认真检视;她不带一丝笑意,皱着眉头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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