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撒下的种子将会生根发芽”,这该是多么奇妙、多么以外、又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大家只要有几个人凑到一块,马上就会谈起田里作物的生长情况。
当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全世界到处都发生了一件件令人恐惧的事情。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每天都在谈论这小片庄稼地的孩子们暂时还处在和平环境之中。冬冬放学后就走出了校门,跟谁也没有搭腔,连“再见”也没有说,口中念念有词地快步来到自由冈车站。
冬冬这会儿就好象在说单口相声,嘴里不停地念着一句难懂的话:
“等等力溪谷,饭写爨!”
要是有谁到身边讲一句:
“寿无限,寿无限,把佛光磨穿。”
她马上会把口里那句话忘个一干二净,假如自己“嘿──嗨!”
叫一声跳个水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因此她拿定主义最好还是在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幸亏在电车里谁也没有跟自己搭话,并尽量不去搜寻什么有趣的事,因而也就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总算很顺利地在回家那一站下了电车。出站时,站上那位认识冬冬的叔叔向她招呼道:
“你放学了?”冬冬这时本想说一声:“我回来了”,结果又怕一下子说成“我回来炊爨!”所以便连忙用左手捂住嘴,用右手向这位叔叔打着再见的手势,朝家里跑回去了。
一到家,冬冬在门口就对妈妈用最大嗓门喊道:
“等等力溪谷,饭写爨!”
一时间妈妈还以为这是在学什么“四十七壮士复仇”或“打擂取胜”的台词呢!不过妈妈很快就明白了。
冬冬喊的这句话里,“等等力溪谷”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那里有小河、瀑布和森林,是东京的游览胜地之一,地点离冬冬所在的巴学园不远,从自由冈车站只要乘三站路就到了。所谓“饭写爨”,妈妈知道是指在那里用饭盒做饭,搞一次野炊的意思。
这时妈妈心里不禁想道:
“这句话我是理解了,可亏得冬冬能把这么难的话记下来!看来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事,孩子们是完全能记得牢的!”
冬冬好不容易才从这句难记的话里解放了出来,随后便一件一件地对妈妈解释说:这个星期五早晨到学校去集合,带的东西有茶缸、饭碗、筷子和米,米要带两合(合:日本的容积单位,每合等于0。180公斤,十合为一升──原注)。说到这里,冬冬特意嘱咐妈妈说:
“老师说,一合米刚好能装一茶缸,而煮熟以后就成了两茶缸。”
接下来冬冬还告诉妈妈,还要带上做肉汤的肉和蔬菜,也可以带上点点心。
从这天起,当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时,冬冬就紧跟在身边,仔细观察怎么使用菜刀,怎样端锅以及如何盛饭等等。看到妈妈所做的这一切,心里觉得非常快活,而最使冬冬感兴趣的是,妈妈用手掀开锅盖时,嘴里常常发出“啊嘘嘘嘘嘘……”的声音,然后就赶紧用那只手去摸耳朵垂。
妈妈告诉冬冬说:
“因为耳朵垂是凉的呀!”
在冬冬的眼里,这个动作是大人的动作,最带劲儿啦,最象厨房里专家的派头了,于是暗暗下了决心:
“等到在‘等等力溪谷饭盒炊爨’时,我也做一个那样的动作。”
冬冬所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大家下了电车一到等等力溪谷,校长就在树林里看到了这些学生。阳光从高高的树梢上射下来,照的孩子们的脸闪闪发光,显得更加可爱。每个孩子的旅行背包都塞的鼓鼓的,大家在等待着校长的吩咐。学生们身后便是那有名的瀑布,水量充足,水势很大,象奏出了动听的交响乐章。老师对大家说:
“怎么样?现在就几个人分成一组,首先用老师们带来的砖砌个炉灶。然后每个组再分工到河边淘米,放到火上煮起来以后,最后再做肉汤。好,赶快动手吧!”
学生们先用猜拳等各种方式分了小组。全校不到五十名学生,立刻就分出了六个小组。挖了坑,用砖在四周砌好。上面用细铁丝搭个类似横架的东西,修一个能放锅或饭盒的台子。这时有几个孩子在树林里拾来了很多树上掉下来的干树枝当柴禾,也有的到河边去淘米。
大家分别干着自己所承担的任务。冬冬自告奋勇负责切菜、做肉汤。
另外一个比冬冬高两级的男孩也分工切菜,但他切的菜简直不成样子,大的特别大,小的又特别小。然而这男孩毫不气馁,鼻子尖上都挂满了汗珠,还一个劲地切着。冬冬却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大家带来的茄子、土豆、葱、牛蒡菜等切得很带劲儿,大小正适合大家吃。后来又想到了一样菜谱,即把黄瓜和茄子切成薄片,用盐拌一下,非常细心地做了个凉菜。而且还不时地教那位正在全力以赴切菜的高年级同学:“你看,这样切好吧?”这时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位母亲。大家都很佩服冬冬做出来的盐拌凉菜。冬冬两手叉腰做出很谦虚的样子说:
“我这只是随便做做罢了。”肉汤的调味是根据大家的意见决定的。不管哪个小组都传来了欢快的笑声,这个嚷:“哈!太香啦!”
那个叫:“啊!太美啦!”还有的高声赞叹:“哎呀!没想到这么好吃啊!”树林中的各种鸟类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好象要和孩子们凑趣大大热闹一场似的。不一会儿工夫,从各个小组的锅里都飘出了香味。大部分孩子过去在自己家里从来没有盯盯地瞧过饭锅,或自己来掌握火候,一般都习惯于把桌子上摆好的饭菜吃进肚子里去。所以这次就有了特大的发现,其中包括体会到了如此这般自己动手的辛苦和乐趣,了解到了食物到嘴以前竟然要经历这么多道手续等等。所有炉灶的饭菜终于都做好了。校长叫大家在草地上清理出场地,以便各组都能团团围坐在一起。然后再把饭锅、饭盒等端到各个小组面前。但冬冬那组却不得不等一会儿才能把做好的饭菜端过来,因为冬冬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学妈妈的样子,做做那个掀开锅盖后口里“啊──嘘嘘嘘嘘”的动作。
只见冬冬故意“啊──嘘嘘嘘”地嘘了几声,又用两只手揪住耳垂,然后才说了声:
“好啦!”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搓了搓耳垂才把饭菜端到大家面前。同学们谁也没夸这套动作“很棒”,但冬冬自己却感到很心满意足。
大家注视着自己面前茶缸和饭碗里冒出来的热气,肚子早已经饿了,更何况这又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饭菜呢!
十一
于是先唱吃饭歌:“嚼,嚼,嚼哟!吃的东西要细细地嚼哟!……”唱完以后再说声:“我先吃啦!”接下来树林里便突然恢复了寂静。耳朵里只剩下瀑布那动听的交响乐章了。校长每次遇到冬冬都要对她说一声:
“冬冬真是个好孩子呀!”
每逢这种时候,冬冬脸上都会甜甜地一笑,然后又蹦又跳地答道:
“是呀,我是好孩子!”
并且冬冬也确实认为自己是个好孩子。
的确,冬冬身上确实有很多好孩子的表现。比如:对同学诚恳热情,特别是那些有生理缺陷的同学,当他们受到别的学校孩子们的欺负时,冬冬总是扑上去揪住那些孩子不放,即使自已被打哭了,也要帮助被欺负的孩子;当看到受伤的动物时,她也要拼命地去护理它们。不过,另一方面,每逢遇到希奇的东西或是发现有趣的事物时,她也十分好奇。因此,为了满足自己的这种好奇心,也曾惹出过好几起令老师们感到吃惊的乱子。
例如,正在进行朝会的时候,她会把头上两根小辫子的辫梢从背后穿过胳肢窝伸到前面来,分别用两臂夹住,一边向旁人炫耀以便走步。
轮到卫生值日的时候,他就把电车教室的地板盖掀开,把垃圾倒进去,然后想重新盖好时,却盖不上了,因而引起了轩然大波。而这个地板盖本来是为了检查电机时用的,却被她眼尖发现并给掀开了……。还有,有一天不知听谁说牛肉能大块大块地吊在挂钩上,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用一只胳膊一动不动地吊在学校最高的那个单杠上。
一位女老师问她:“怎么啦?”冬冬高喊:“今天我是牛肉!”随着喊声一下子从单杠上掉了下来,口里只“哎哟!”了一声,一整天也没有吭气。还有一次午休的时候,她正在学校后面没事闲逛,看到路上放着一张打开的报纸,这下她高兴极了,老远就加快脚步猛地跑了过去,一下子就跳到那张报纸上,结果“扑通”一声掉进了齐胸深的淘粪口里。原来这是清扫工在打开淘粪口,怕臭味飘出来,临时盖了一张报纸在上面,……。类似这种自找苦头的事也是经常发生的。不过,遇到发生这类事时,校长绝不把冬冬的爸爸妈妈找到学校来。对其他同学也不例外。这类事总是在校长和学生之间来解决。就象当初到巴学园那天听冬冬讲了四个小时一样,不管哪个学生惹了乱子,校长都能听他们的申辩。即使是文过饰非的辩解也能听下去。而且当“那个孩子确实做错了事”时,或者那孩子承认“自己不对”时,校长也只是讲一句话:
“去认个错吧!”
不过,关于冬冬的情况,校长似乎肯定已经听到了学生家长或老师们诉苦和担心的呼声。所以只要碰到机会,校长总是对冬冬说:
“冬冬真是个好孩子呀!”
倘若大人们听到这句话并仔细琢磨一下,是不难发现其中的“真”字包含着很深的涵义的。也就是说,身为校长的小林老师想要告诉冬冬的意思是:
“在大人们的心目中,大家能举出各种各样的例子来说明你不是好孩子,但你真正的品质并不坏,而且有好的一面,我作为校长兼老师是完全了解这一点的呀!”
遗憾的是,冬冬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涵义时,已经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不过,尽管冬冬当时还不理解内在的涵义,但有一件事确是事实,那就是在她心灵深处树立起了信心,使她确信“我是个好孩子”
。而且促使她每当要干一件事时,首先就会想起校长的这句话。尽管她往往都是在事过之后才想起来,并在心里抱怨自己一句:“哎呀!
怎么又忘了?”
而这句在某种程度上说不定对冬冬的一生产生了决定性影响的、至关重要的话语,在冬冬就学于巴学园的整个期间,小林校长是一直挂在嘴上来鼓励她的。这句至关重要的话语便是:
“冬冬真是个好孩子呀!”冬冬今天遇上了一件令人伤心的事。
冬冬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她非常喜欢同班的泰明同学。泰明同学头脑聪明,物理学得特棒。他还在学习英语,正是他第一个把英语“狐狸”这个单词教给冬冬的。
“冬冬,狐狸是‘弗克斯’(fox)呀!”
那一天,冬冬耳边几乎整天都响着“弗克斯”这个单词的读音。
所以,冬冬每天早晨到电车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小刀把泰明同学铅笔盒里的铅笔全部削好,然而她自己的铅笔却是用牙齿啃掉周围的木杆来用的。
但是今天这位泰明同学却把冬冬叫住了。当时正好是午休,冬冬正在礼堂后边那个厕所的掏粪口附近溜达。
“冬冬!”
泰明同学的声音好象很生气,冬冬吃惊地站住了。泰明喘了口气说:
“等我长大了,无论你怎么央求,我也不会让你当我的新娘子啦!”
只说了这一句话,泰明同学便低着头走开了。冬冬呆呆地望着泰明同学的脑袋,直到看不见为止。那是一个自己钦佩的脑袋瓜,里面装满了大脑细胞。正是这个脑袋得了一个“大头”的绰号。
冬冬把手插在口袋里陷入了沉思。她似乎想不出到底为了什么。
没办法,冬冬只好去找同班的美代同学商量。美代听了冬冬讲的情况,以成年人的口吻说道:
“噢!是这么回事呀!我想起来了,冬冬,今天上摔交课时,你是不是把泰明同学摔得太狠了?泰明同学因为头大,一下子给甩到场外去了。对啦!他就是生你这个气呀!”
冬冬从心底里感到后悔了。“是啊!”我怎么会在摔交课时把他摔到场外去呢?怎么一点都没想到他是自己喜欢的朋友,而且还天天给他削铅笔呢?……然而,一切都晚了。冬冬当不成泰明同学的新娘子已成定局了。
“可是,从明天起,我还要给他削铅笔!”
冬冬在心里这样想到。因为她毕竟还是喜欢泰明同学的。当时流行着一种习惯,就是小学生放声齐唱一种类似日本特有的艺术形式──“能乐”里面的合唱歌曲,冬冬在以前那所学校时也不例外。例如,在冬冬退学的那所学校里,学生们放学走出校门以后,一边回头望着自己的校舍一边这样唱道:
“赤松学校,破学校!进去一看,是个好学校!”
而且,每当这个时候,时常有别的学校的孩子们从这里路过,于是那些孩子就用手指着赤松学校方向大声唱着贬低的歌词:
“赤松学校,好学校!进去一看,是个破学校!欧……!!”
虽然表面上是以校舍的新旧来决定这所学校是“破”还是“不破”的,但要害出却在“进去一看……”这几个字上。尽管孩子们还小,但他们却在这首歌里揭示了一个真理,即判断一所学校究竟好不好,不能只看校舍,更主要的是看实质,就是“进去一看,是个好学校”,这里的“好”字才是真实的。当然这种合唱歌曲一个人是不能唱的,要在人多比如五、六个人时才能唱。
就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吧!巴学园的学生放学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这个时间比一般小学都规定得略长一些。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学生们可按自己的爱好多玩一会儿。在最后一次铃响之前,学生们可以从事自己所喜欢的活动,大家管这次响铃叫做“驱逐出境铃”。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校长认为:给孩子们一个从事自己爱好的自由活动时间,是非常重要的。
校园里这会儿热闹极了,有的孩子玩球,有的孩子浑身是土地在玩单杠或玩沙子,也有的孩子在整理花坛,还有些高年级的女孩子正坐在门廊式的小台阶上闲聊天。另外也还有几个孩子在爬树。大家都很随便,根本没人管。其中也有象泰明那样的孩子,他们留在教室里继续做物理或化学实验,一会儿把掌可盏霉距焦距街响,一会儿又用试管之类的用具做着这样那样的实验。此外也有一部分孩子正在图书室里看书。个别的还有象天寺同学这样喜欢动物的孩子,他正在翻弄研究一只拣来的小猫,有时还俯下头仔细瞧瞧那猫的耳朵眼。总之,大家都玩得十分快活。
就在这时,校外传来了”合唱歌曲“的嘹亮歌声:
“巴学园,破学校!进去一看,还是个破学校!”
“这可太不象话了!”
冬冬心里很生气,当时冬冬刚好在校门(其实就是那两棵长着树叶的活树)旁边,所以听得很清楚。
“太不象话了!怎么前后两句都唱成‘破学校’了!”
别的孩子心里也很生气,因此大家都朝校门这边跑来。看到这种情况,那些外校的男孩子便逃跑了,同时口里还大声唱喊着:
“破学校!欧……!!”
冬冬气愤极了。为了出这口气,她竟一个人去追那帮男孩子去了。可是那些孩子跑得飞快,一眨眼工夫就钻进胡同里看不见了。冬冬感到非常遗憾,无精打采,遛溜达达地往学校这边走了回来。
走着走着,冬冬口里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句歌词。这句歌词就是:
“巴学园,好学校!”
又走了两三步,接着又唱出了一句:
“进去一看,还是个好学校!”
冬冬对这首歌感到十分满意,所以返回学校时,特地装出其他学校孩子的样子,把头从篱笆外伸进来,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清,她放开嗓门唱道:
“巴学园,好学校!进去一看,还是个好学校!”
校园里的伙伴们开始似乎都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下子静了下来,可是当他们知道唱歌的是冬冬时,便立即兴奋地跑出校门,一齐高声唱了起来。最后,大家终于肩并肩,手挽手,排成队绕着学校转起圈来了。而且边走边齐声唱这支歌。实际上,与其说歌声齐,莫如说同学们的心更齐了。但对于这一点孩子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有趣而又痛快,所以才唱着歌围绕学校转了一圈又一圈。
“巴学园,好学校!进去一看,还是个好学校!”
学生们当然不会知道,校长室里的小林校长这会儿正在侧耳细听他们唱的这支歌,他的心里该有多高兴啊!
任何一个教育工作者都不例外,特别是对于那些真正把孩子放在心上的教育家来说,他们每天都会遇到数不清的烦恼,更何况象巴学园这所一切的一切都独具特色的学校,不可能不受到主张别种教育方针的人们的非议。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这所学校的校长来说,学生们的这首大合唱正是比什么都宝贵的礼物。
而且孩子们一点也不厌倦,仍在不停地、不停地、反复地唱这支歌。
这一天,“驱逐出境的铃声”比任何时候响的都要晚。现在正是午饭后中午休息的时间。冬冬正一蹦一跳地想从礼堂横穿过去,恰巧在这里碰上了校长。说是碰上,其实刚刚在一起吃过午饭,总之校长是从冬冬对面走过来的,因此就形成了“碰上”这种局面。校长一见到冬冬就说:
“太好了!我正有件事想问问你呢!”
“什么事呀?”
冬冬问道,心里正为自己能告诉校长一件什么事而感到高兴。校长看了看冬冬头上扎的缎带,说:
“你这条缎带是从哪里得到的呀?”
听到校长的问话,冬冬脸上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高兴的神态。因为这条缎带虽然昨天才扎上,但它却是冬冬亲眼发现、偶然得到的珍品。为了让校长能更仔细地看清头上的缎带,冬冬走近前去,十分得意地报告道:
“这是佩在姑妈过去穿的和服上的。姑妈正要收进衣柜时被我发现了,我才把它要来的。姑妈还说:‘冬冬的眼睛真尖呀!’”
校长听完冬冬的话,沉思着说:
“是吗?原来是这样。”
冬冬这条值得骄傲的缎带是这样得来的:
前几天冬冬到姑妈家去玩的时候,刚好碰上姑妈怕衣服生虫子正拿到外面去晾晒,在各种衣服中有一件紫色的和服裙子也拿出去了,这是姑妈在学生时代穿的。后来当姑妈要把这条裙子收进衣柜时,冬冬一眼发现了一件好东西,便问道:
“哎呀!那是什么呀?”
姑妈应声把手停住了。那种好东西就是这条缎带,它是缀在和服裙子后身上的,具体的说就是缀在后腰身偏上一点,那个很硬的突出部位上的。姑妈告诉冬冬:
“这是从背后看上去的一种漂亮打扮哩!有的是在这上面贴上手织的花边,或者缝上一条很宽的缎带,然后再打一个很大的蝴蝶结,这在当时是最时髦的啦!”
而冬冬却一面听姑妈讲,一面一个劲地用手摩着那条缎带,看样子很想得到它。姑妈看到冬冬的这副神态,就说:
“干脆送给你吧!反正这件衣服已经不穿了。”
说着就用剪刀把缝着的线剪开,取下缎带给了冬冬。这条缎带的确漂亮,它是用上等丝线织成的,上面织星巨被等各种图案简直就象一幅画卷。缎带很宽,具有类似波纹绸的伸缩性,把它扎到头顶,几乎和冬冬的脑袋一般大小。姑妈还说这条缎带是“外国货”。
冬冬一边讲着事情的经过,一边不时地晃动脑袋,让校长听那缎带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听完冬冬的话,校长脸上有些为难的说: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美代昨天说要一条冬冬那样的缎带,我找遍了自由冈卖缎带的铺子也没见到呢!原来这是外国货呀!”
看到校长脸上那副为难的表情,与其说他是巴学园的校长,还不如说他是一位被女儿死气白赖缠着的父亲更为合适。接着校长又对冬冬说道:
“冬冬,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吧!为了这条缎带,美代缠得我没办法,你来上学时要是不再扎它,可就帮了我的大忙啦!可以吗?你肯帮这个忙吗?”
冬冬把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比较痛快地说:
“好吧!从明天起我就不扎了。”
校长说:
“同意啦?好,谢谢!”
冬冬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一想到“不能让校长为难”呀!便立刻答应了。促使冬冬下这个决心的另一个理由是,一个成年男子竟东奔西跑地到铺子里去买扎头发的缎带,脑海里一出现这种情景,她就觉得怪可怜的,更何况这位成年男子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校长呢!的确,在巴学园早就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风气,就象现在校长和冬冬这样,不分年龄大小,对于别人的困难都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第二天早晨,冬冬上学离家以后,妈妈到冬冬房间里打扫卫生时,发现冬冬最珍贵的那条缎带系到布玩具大狗熊的脖子上了。妈妈感到非常奇怪,前两天还那样喜欢扎的缎带,冬冬怎么会突然不要了呢?而那只系上缎带的灰狗熊,在妈妈眼里却骤然变得漂亮起来了,看上去还有些害羞哩!冬冬今天到医院去了,那里住着许多在战争中负伤的士兵。冬冬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医院去。一起去的大约有三十名小学生,大家都来自各个学校,相互之间都不认识。不知什么时候国家好象颁发了一道命令,根据这道命令,逐渐开始了这么一项活动,就是到医院去慰问伤兵。每所小学出两、三名学生,象巴学园这类人少的学校就出一名,然后把他们按三十人编成一组,由某个学校的一位老师带领,到住有伤兵的医院去。而巴学园今天轮到的正好是冬冬。今天负责带队的是其他学校的一位女老师,她戴着一副眼镜,长的很瘦。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进了病房,欢迎他们的士兵都穿着白色的睡衣,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起了上半身,总共有十五名左右。冬冬一直担心受伤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看到大家都面带笑容挥手,一个个精神还不错,也就放心了。不过,也有的士兵头上缠着绷带。女老师把孩子们集中到差不多是房间的正中央,首先向士兵们躬身致意:
“我们向各位慰问来了!”
大家也向士兵们行了鞠躬礼。老师又继续说道:
“今天是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所以我们唱一支《升鲤鱼旗之歌》吧!”
说着立即象指挥似的高高抬起双手,对孩子们说:
“好,准备好了吗?预备──唱!”
与此同时,她的双臂就上下挥动起来了。本来素不相识的孩子们也都一齐方声唱了起来。
“瓦房象海洋,白云似波浪……”
然而,冬冬却不会唱这支歌,因为巴学园从来没有教过,这时刚好有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伤兵正端坐在她身边的床上,于是冬冬便很亲近的挨着这张床沿坐了下来。心里想:“这可太丢人啦!”耳朵却仍在听大家唱歌。
“瓦房象海洋”唱完了,女老师又马上口齿清晰地说道:
“好,下面唱《女孩节之歌》。”
除了冬冬之外,大家都唱的很带劲儿:
“快快点上花灯吧,六角花灯……”
冬冬只好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大家的歌声一停,士兵们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女老师微微笑了一下,说了声“再唱一支”,然后又冲着同学们说:
“同学们,下面是《母马和它的孩子》啦!大家要拿出精神来!
好,预备──唱!”
女老师说完就指挥大家唱起了这支歌。
这首歌冬冬也不会唱。等到大家把《母马和它的孩子》唱完时,冬冬坐的这张床上的士兵抚摩着冬冬的头说:
“你没有唱啊!”
冬冬心里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既然是来慰问的,却连一支歌也没有唱!于是冬冬从床边站起来,鼓足勇气说:
“那好,唱一个我会的歌。”
女老师以为发生了违反纪律的事,就问道:
“你说什么?”
但看来她已经看到冬冬运足了气正准备唱歌,所以就不再吭声,准备听下去了。
冬冬心想:“作为巴学园的代表,最好还是唱巴学园最有名的歌。”
于是,冬冬吸了一口气便唱起来了:
“嚼,嚼,嚼哟!吃的东西要细细地嚼哟!……”
周围的孩子们发出了笑声。其中有的还向身边的小朋友问道:
“什么歌?她唱的是什么歌呀?”
女老师指挥不成,举起来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冬冬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十分卖力地唱着:
“嚼,嚼,嚼哟!吃的东西要细细地嚼……”
十二
唱完以后,冬冬向大家鞠了个躬。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那位士兵的眼里涌出了泪花,心里不禁一惊,冬冬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呢!这时,那位比爸爸年龄梢大一点的士兵再次抚摩着冬冬的头说:
“谢谢!谢谢!”
尽管手在抚摩着冬冬的头,眼里的泪水却好象仍在往外流。这时,女老师为了改变一下气氛,又大声对孩子们说道:
“好吧!现在开始念作文,把它作为献给各位的礼物吧!”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念起自己的作文来了。冬冬看了看那位士兵,他笑了,尽管鼻子和眼睛都还通红。冬冬也笑了起来,她心里在想:
“太好了!这位士兵笑了!”
士兵为什么流泪呢?这只有那位士兵自己知道。也许他出来当兵时,家里留下了一个长得象冬冬一样可爱的孩子,要求就是因为冬冬唱的过于认真,激起了他的同情之心和友爱之情吧!再一个原因就是,也许这支歌引起了他的伤感,仿佛是根据战场上繁荣亲身体验,“明明知道眼看就没吃的了,却还在唱‘细细地嚼哟’这支歌”。最后一个原因,他也许了解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即这些孩子今后也会卷进战争中去。
当时那个年代,在这些读作文的孩子还根本不晓得的某一时刻,太平洋战争早已爆发了。
冬冬把挂在脖子上的月票让自由冈车站检票口的叔叔看过以后才走出车站,她和这位叔叔已经完全熟悉了。
可是,车站外面今天却出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那就是一位年轻的大哥哥在地上铺了一张凉席,正盘着腿坐在上面,在他面前象小山似的放着一堆类似树皮的东西。周围站了五六个看热闹的人,正在观看那位大哥哥的表演。冬冬也动了心,想加入那几位参观者的行列中去。什么原因呢?原来那位大哥哥口里在喊:
“来呀!快来看吧!快来看!”
看到冬冬站到了跟前,大哥哥就开口了:
“来呀!人是健康第一!早晨起来要想知道自己健康还是得了病,用这块树皮就能试出来!早晨把这块树皮咬一下,如果觉得苦,……那就说明您有了病;如果咬一下不觉得苦,您就尽管放心,没有病!只花两角钱,用这块树皮就能知道您有病没病!啊,那位老爷,请您试试,咬一口吧!”
一位略显瘦小的男人提心吊胆地在递过来的树皮上用门牙咬了一下。等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好象,稍微……觉得有点苦……”
大哥哥一听,不禁跳起身来大声说道:
“老爷,您得病了!可得注意呀!不过,并不那么严重,因为您只是‘觉得有点苦’。好,那位太太,请您也同样把这块树皮咬一下,看看苦不苦!”
那位提着买东西篮子的阿姨“卡哧”一声,用劲在一个比较宽的地方咬了一口,然后很高兴地说:
“啊!一点都不苦。”
“这就对了!太太,您很健康呀!”
接下来,那位大哥哥又用更大的嗓门喊了起来:
“两角钱一块!两角钱!每天早晨用它就能知道您是否有病。便宜啦!快买吧!”
冬冬很想试一试,希望能让自己咬一下那灰色的树皮。可是却没有勇气开口说“我也想咬一下“。于是冬冬便改变了主意,向大哥哥问道:
“放学以前,你一直在这儿吗?”
大哥哥朝冬冬瞥了一眼,说:
“啊,在,在!”
于是冬冬哗啦哗啦地晃了晃背上的书包,便朝学校跑去。冬冬之所以要跑,一是因为眼看就要迟到了,二是因为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办。所谓要紧的事,就是冬冬一进教室就向大家问的这句话:
“谁有钱,借给我两角?”
然而谁也没有两角钱。当时买一大盒奶油糖只用一角钱就够了,所以尽管两角钱并不算多,却没有一个人带在身上。
这时美代开口了:
“我去替你向爸爸妈妈问一下,好吗?”
美代同学是校长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就显出她的方便之处了。她家和学校礼堂紧挨着,她母亲好象也经常在家。
到了午休的时候,美代一看到冬冬就说:
“爸爸说可以借钱给你,但他问你做什么用?”
冬冬到校长室去了。校长看见冬冬来了,便摘下眼镜问道:
“怎么啦?听说你需要两角钱?做什么用啊?”
冬冬赶紧说:
“我想买一块树皮,咬一下就能知道有病没病。”
“噢?哪里有卖的呀?”校长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在车站前面!”冬冬还是那么焦急地答道。
“是吗?既然你想要,那就去买吧!可得让老师也咬一口哟!”
校长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把两角钱放到冬冬的掌心上。
“啊!太好啦!谢谢您。我朝妈妈要来钱就还给您。要是买书,妈妈马上就答应;可要买别的东西时,非得问过以后才给买。不过,这块健康树皮大家都需要,我想妈妈肯定会让我买的。”
于是,刚一放学,冬冬就紧紧握着那两角钱急急忙忙地朝电车站跑去。大哥哥还象早晨一样地大声吆喝着,当冬冬把攥在手里的两角钱递给他看时,他脸上立即绽出了笑容,口里说:
“真是好孩子呀!爸爸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还有洛克!”冬冬立刻补充了一句。
“什么?洛克?”
大哥哥一边给冬冬挑选树皮一边问道:
“我家的狗,是条狼狗!”
大哥哥停下挑选树皮的手,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说:
“原来是狗呀!狗也会灵验的。如果苦的话,狗就会露出讨厌的样子,这么一来,就证明它也有病了……“
大哥哥把一块宽三公分、长十五公分左右的树皮拿在手里,又对冬冬说道:
“记住了吗?早晨咬一下,如果觉得苦,就是有病啦!要是什么味也没有,那就说明身体很健康!”
大哥哥把树皮用报纸包好递给冬冬,冬冬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朝家走去。
家,冬冬自己先咬了一口,树皮在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根本就没有什么苦味。
“啊!太好啦!我没有病!”
妈妈笑着说:
“是啊,冬冬本来就没病嘛!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冬冬向妈妈做了说明。妈妈也照着冬冬的样子,把树皮咬了一口,并且说道:
“不苦呀!”
“好!妈妈也没病!”
然后冬冬又来到洛克跟前,把那块树皮伸到洛克的嘴边。洛克首先用鼻子闻了闻,接着又用舌头舔了舔。冬冬冲洛克说:
“要用嘴咬,咬呀!一咬就知道你有没有病啦!”
但洛克却根本没有咬的意思,只是抬起爪子搔了搔耳朵根。冬冬把树皮又往洛克嘴边凑了凑,说:
“来,咬一下吧?若是有病可就麻烦了!”
洛克仿佛无可奈何的样子,在树皮的边边上咬了一下,然后又用鼻子嗅了嗅气味,也没有显出什么讨厌的神态,只是张开大口打了个哈欠。
“啊──!洛克也没病!”
第二天早晨,妈妈把两角零用钱给了冬冬。冬冬直接来到校长室,并首先把树皮递了上去。
校长看到这块树皮时先是一楞,那神态仿佛在问:“这是什么呀?”接下来又看到了冬冬的第二个动作,只见她格外小心地把手掌伸开,正要把掌上的两角钱递过来。这时校长才想起来了:
“要咬一下,对吧?如果苦,就是有病!”
于是校长就咬了一口,然后把那块树皮翻过来掉过去地仔细研究了一遍。
“苦吗?”
冬冬担心地打量着校长的表情问道。
“不,什么味也没有嘛!”
当校长把树皮还给冬冬时,又对她说:
“老师没病呀!谢谢!”
“啊!太好了!校长老师也没有病,太好啦!”
在这一天里,冬冬让全校同学沿着树皮的四周每人都咬了一口,没有一个人说苦,大家都没有病。巴学园的学生个个都很健康,冬冬高兴极了。
大家都跑到校长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报告说:
“我没病!”
每个学生报告完,校长都要说一声:
“是吗?太好了!”
其实,校长这时肯定已经认出这种树皮来了,因为他出生在群马县大自然的怀抱里,是在一条看得见榛名山的河边长大的,校长知道:
“这种树皮不论谁咬,都决不会觉得苦的。”
不过,冬冬正为验证大家都很健康而感到高兴,校长对此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倘若有哪个孩子说了声“苦”,不知冬冬会怎样为他担心呢!因此,校长又为能培养出这样心灵美好的孩子而感到庆幸。
没过几天,碰巧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从学校附近路过,冬冬便把那块树皮硬往狗嘴里塞,而那条狗却咬住不肯放了。但冬冬并不灰心,仍一个劲地叫着:
“本来马上就能知道你有没有病的,怎么咬住不松口了?只要稍微咬一下就成,懂吗?知道你身体健康就行拉!”
最后冬冬终于成功了。她围着那条狗又蹦又跳,口里嚷着:
“太好了!你的身体也毫无问题!”
那条狗垂着头,样子象感恩不尽似的,转眼间跑没影了。
果然不出校长所料,那位卖树皮的大哥哥后来再也没在自由冈一带露过面。
然而,尽管那块树皮好象被海狸狠命咬过似的,已经破烂不堪了,冬冬却仍然坚持每天早晨上学之前把它从桌子抽斗里很珍贵地取出来咬上一口,再说上一声:
“我没有病!”然后才去上学。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冬冬确实没有得过病。
巴学园今天新来了一名学生。作为一个小学生来讲,他的个头比谁都高。冬冬心里想,与其说他是个小学生,还不如说“更象个中学生大哥哥”。身上的穿戴也和大家不一样,就象个大人似的。
早晨在校园里校长向大家介绍这位新同学时说:
“这位是宫崎同学。他是在美国长大的,所以日本话讲得不大好,考虑到我们巴学园比一般学校有两个长处,一是很快就能和大家交上朋友,二是在学习上也许能更从容一些,所以从今天起他就和大家一起来了。那么,让他插到几年级才好呢?还是到五年级,和阿泰同学在一起吧?怎么样啊?”
阿泰同学在五年级,图画画的非常好,总是象个大哥哥似的。这时只听他说道:
“好啊!”
校长微微笑了笑,又说:
“虽然他的日本话讲的不好,可是英语却很拿手呢!你们可以向他请教英语。他对日本的生活习惯还不熟悉,在这方面大家要多多帮助他。你们也可以让他讲讲美国的生活情况,可有意思呢!好,就这样吧!”
宫崎同学向比自己小得多的同班同学行了个礼。不只是阿泰他们班,其他班的孩子也都还了礼,或者向他挥手表示欢迎。
中午休息时,看到宫崎同学朝校长家走去,大家也一个跟一个地随在后面去了。正当宫崎同学走进屋门想穿着鞋踏上铺有席子的里间时,大家连忙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说:
“把鞋脱掉呀!”
宫崎同学好象吓了一跳,忙把鞋脱掉,口里说了一句:
“对不起!”
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诉他说:
“有席子要脱鞋,电车教室和图书室可以不脱。”
“九品佛寺的院子里可以不脱,但到正殿要脱。”
同时,大家也明白了一件事实:即使本身是日本人,但若长期生活在国外,也会在许多方面和国内不一样。对这件事大家都觉得很有意思。
第二天,宫崎同学上学时带来了一本很大的英语画册。午休时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宫崎同学围了起来,都伸长了脖子争着看那本画册。看上一眼以后,大家都吃惊了。首先,大家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画册,因为大家所熟悉的画册一般彩色都是鲜红的呀,草绿的呀,或者是金黄色的,而这本画册上的彩色却是比皮肤颜色略淡一点的粉红色,就是淡蓝色也仿佛是白、灰两色混合而成的,这些颜色连蜡笔里也没有,叫人看了心里非常舒服。还有许许多多的颜色,就是二十四色的蜡笔里也没有,甚至连只有阿泰同学才有的那种四十八色的蜡笔里也同样找不出来,因此,大家都佩服极了。其次,虽说这是本画册,但还是有故事情节的,开头画的就是一个穿着小衣服的娃娃,还有一只狗正在使劲拉他身上的小衣服。而大家最佩服的是这个娃娃不象是画出来的,那粉红柔嫩的小屁股露在外面,看上去简直就跟真在跟前似的。孩子们感到吃惊的第三个原因是,这本画册又大又厚,而且纸张也好,非常光滑,这样的画书还是第一次看到。象往常一样,冬冬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不会漏掉的,她离画册最近,而且还毫不认生地紧挨在宫崎同学身边。
宫崎同学首先用英语把文章给大家读了一遍,他读的英语非常非常流畅,大家都听入了迷。接下来宫崎同学就开始和日语搏斗了。
总之,宫崎同学无论在哪方面都给巴学园带来了与众不同的东西。
“婴儿是──‘贝比’。”
按着宫崎同学的发音,大家跟着念起了英语的发音:
“婴儿是‘贝──比──’!”
接着宫崎同学又念道:
“美梨是‘毕奥蒂夫尔’。”
“美丽是‘毕奥──蒂夫尔’!”
大家一读完,宫崎同学立即纠正自己的日语发音:
“对不起!‘美梨’不对了,应该是‘美丽’,对吗?”
十三
就这样,巴学园的同学们和宫崎同学很快就熟悉起来了。宫崎同学也每天把各式各样的书带到学校来,在午休时读给大家听。
所以,看上去宫崎同学简直就成了大家的家庭英语教师了。不过,也是投桃报李,宫崎同学的日本话也眼看着越说越好了,而且对日本国内的风俗习惯也很熟悉了,诸如往壁龛那儿坐的事也没有了。
冬冬和同学们也知道了许许多多关于美国风俗的情况。
在此刻的巴学园,日本和美国已经亲密起来了。
然而,在巴学园外面,美国已经成为敌对国家,英语成了敌国语言,已经从所有学校的课目上取消了。
政府发表的公告说:
“美国人是魔鬼!”
与此同时,巴学园的孩子们却在齐声朗读:
“美丽是‘毕奥蒂夫尔’!”
从巴学园上空吹过的风暖融融的,孩子们的心灵是美好的。“演戏了!演戏了!要进行汇报演出了!”
自巴学园创办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演戏呢!因为尽管过去一直坚持吃午饭时每天出来一个人站在大家面前讲故事,可是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又要求在礼堂的那个小舞台上演戏,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那舞台本是放大钢琴的,平时上旋律课时校长就坐在舞台上给大家弹琴。总之,哪个孩子也没有看过戏。就连冬冬也是如此,除了看过一次芭蕾舞剧《天鹅湖》之外,其它戏一次也没有看过。虽说大家都没有看过戏,但还是按不同年级商量了要演出的节目。并且,尽管内容基本上与巴学园挂不上钩,但因是教科书里出现的,冬冬这个班还是决定要演《劝进帐》这个节目。
接下来又决定请丸山老师担任指导。剧中人物弁庆由身材高大的税所爱子同学扮演,富木坚这个角色决定由一看就知道办事认真、嗓门特大的天寺同学担任。又经过大家共同商量,确定义经由冬冬来扮演。其余的同学都扮演在山中修行的僧人,也叫“山伏”。
在开始排练之前,大家首先要记住台词。但是冬冬和那些扮演“山伏”的同学没有台词,所以他们很轻松。这是为什么了?因为“山伏”在整个演出过程中只要默默地站在台上就行了。为了顺利通过富木坚所把守的“安宅关口”,弁庆有个动作要打主人义经,“这样一来,义经这个角色也就和山伏差不多了”,因此扮演义经的冬冬只要蹲着不动就可以了。扮演弁庆的税所爱子同学可就费力气了,除了和富木坚要进行各种各样的唇枪舌战的交锋之外,还有更难的表演,比如富木坚拿出一个空白的卷轴,对他说:
“请您念一念吧!”
这时就得即兴编词,尽最大努力去念,以便打动敌手富木坚的心。
税所编的词是:
“当初,为兴修东大寺……”
因此,每天都得练习这套台词。
扮演富木坚的天寺同学台词也不少,因为富木坚得把弁庆驳倒,所以天寺同学为背台词也忙得不亦乐乎。
排练终于开始了,富木坚和弁庆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弁庆身后则跟着好几排“山伏”。而冬冬便站在这些“山伏”的最前面。然而冬冬并不了解这出戏的具体情节。当排练到弁庆把扮演义经的冬冬推倒并用棒子打她时,冬冬突然进行了抵抗,对扮演弁庆的税所爱子同学又是抓又是踢结果,税所爱子同学被打哭了,而“山伏”们却哄堂大笑起来。
其实,这出戏的故事是这样的:不管弁庆对义经怎么敲怎么打,义经都只能乖乖的忍着,因此使富木坚理解到弁庆心里的苦衷,最后让弁庆通过了“安宅关口”。所以义经一进行抵抗,这场戏就吹了。
丸山老师把这些情况都向冬冬做了讲解。然而冬冬却坚持说:
“税所同学要动手打的话,我也要打!”
结果这个戏就排不下去了。
后来又把那个场面排练了好几次,每次冬冬都是蹲在那里进行抵抗。最后丸山老师只好对冬冬说:
“很抱歉,义经这个角色还是请泰明同学来扮演吧!”
这对冬冬来说也算求之不得的,因为自己就是不愿被人又推又打的。接下来丸山老师又说:
“那么,冬冬就演山伏吧!”
于是冬冬就被安排到了“山伏”们的最后面。大家心想:
“这回总算能顺利排练下去了!”
结果,大家还是估计错了。因为山伏们上山下山都要用一根长棍子,当把这根棍子交给冬冬时,就又出事了。冬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一会儿用那根棍子捅捅身旁“山伏”的脚,一会儿又探到前面“山伏”的肢窝下挠挠痒。接下来又模仿乐队指挥,用那根棍子打起拍子来了,弄得周围的人都很担心;而最严重的是,富木坚和弁庆的这场戏叫她给破坏掉了。
由于这些原因,最后把冬冬从“山伏”的角色里也撤下来了。
而扮演义经的泰明同学却紧咬牙关让弁庆又踢又打,旁观的人肯定都从心里同情他。
《劝进帐》的排练,在没有冬冬的情况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冬冬孤零零地来到校园里,并且脱掉鞋,光脚跳起了冬冬式的芭蕾舞。自己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这倒使她感觉非常痛快。冬冬一会儿装成白天鹅,一会儿又变作风,一会儿扮演成怪人,一会儿又立在那儿当一棵树。在这一个人也没有的校园里,冬冬自己越跳越起劲。
尽管如此,冬冬心里仍有一丝遗憾:
“本来我还是想演义经的哪!”
不过,一旦真让她再演义经的话,她肯定还会对扮演弁庆的税所爱子同学又抓又打的。
结果就是这样,在巴学园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学习成绩汇报演出会”上,冬冬终于十分遗憾地没能参加表演。
春假结束了,第一天上学的那天早上,孩子们都集合在校园里,小林校长和往常一样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家面前。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把两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两眼瞧着大家。校长好象哭过似的。他以缓慢的语调向同学们说道:
“泰明同学死了。今天,我们大家去参加他的葬礼。泰明同学是大家的朋友哇!太可惜啦!老师也和大家一样,心里感到非常悲哀……”
说到这里,校长的眼圈红了,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同学们都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的胸中肯定都涌起了各自对泰明同学的怀念之情。巴学园的校园里,从来没有笼罩过这样悲哀寂静的气氛。
冬冬心里在想: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春假之前泰明同学还问自己:‘你看么?’把《汤姆叔叔的小屋》那本书借给了自己,可我还没全部看完呢,他就不在了!”
冬冬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泰明同学的往事。她想起春假之前临分别时,泰明递给自己书时那弯曲着的手指。在第一次见面那天,冬冬问他:“你为什么这样走路呢?”他亲切而平静地回答说:“我得过小儿麻痹症。”他这声音和微笑的面容,冬冬都还记得很清楚。还有夏天那次他们俩人秘密的冒险行动,也仍然历历在目。虽然他棉铃和身体都比冬冬大,但他却对冬冬充满信任,把一切都交给了冬冬。当时泰明同学的体重此刻也成了令人怀念的记忆了。“电视机这种东西美国就有。”教给冬冬这件事的,也是泰明同学呀!
冬冬很喜欢泰明同学。无论下课时,吃午饭时,还是放学回家到车站的路上,冬冬总是和他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怀念的。然而。冬冬知道,泰明同学再也不会到学校来了,因为死就是这个意思,那几只可爱的小鸡死了以后,不是再叫也不会动了吗?
泰明同学的葬礼在一个网球场附近的教堂里举行,这所教堂和泰明同学在田园调布的家的方向正好相反。同学们默默地排成一行,从自由冈朝教堂走去。往常走路时总爱东张西望的冬冬,今天也一直低着头。而且,她发觉这会儿和赶刚听到校长讲话时的心情有些不一样。刚才的心情还是“不敢相信”和“感到留恋”,而现在胸中却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即哪怕一次也好,想再见上泰明同学一面。见了面,还有许多话要说。
教堂里摆着许多白色的百合花。泰明的母亲、他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姐姐,以及家里的其他人,都身穿黑色的西服站在门口外边。当她们看到冬冬和巴学园全校同学时,一下子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都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白手绢。冬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举行葬礼,知道了葬礼上的气氛是非常沉痛的。根本没有一个人吭声。风琴静静地奏着赞美歌。教堂里尽管阳光明媚,看上去却每个角落都找不出一丝欢乐的气氛。一个臂戴黑纱的男人把一束束白花交给巴学园的每位师生,同时告诉大家手持白花排成一行进入教堂,然后请把花轻轻地放入泰明同学长眠的棺材里。
泰明同学仰卧在棺材里,在百花簇拥之中闭着双眼。尽管他已经永远不会睁开眼睛了,但看上去却还象平常那么善良、聪明。冬冬跪下双膝把花放到泰明同学的手边。然后轻轻地摸了摸泰明同学的手。
这是一只不知被冬冬拉过多少次的令人怀恋的手。与冬冬那又脏又小的手相比,泰明同学的手显得雪白,长长的手指就好象是大人的手似的。
“再见吧!”冬冬轻轻地对泰明同学说道,“等长大以后,我们也许还会在什么地方见面的。到那时你的小儿麻痹症若是能治好,那就好啦!”
说完冬冬站起身来,再次看着泰明同学。哎呀!对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给忘啦!
“《汤姆叔叔的小屋》没法还给你了!那么,在下次见面以前,我来代你保存吧!”
然后冬冬才迈步离去。就在这时,仿佛觉得身后传来了泰明同学的声音:
“冬冬,快活的事太多了,我不会忘记你的。”
“是啊!”冬冬走到教堂门前转过身来又说道:
“我也不会忘掉泰明同学的!”
明媚的春光,……这和电车教室里第一次与泰明同学相识时毫无二致的明媚的春光,此刻正把冬冬揽在自己的怀抱里。然而,与第一次相识那天不同的是,泪珠正顺着冬冬的面颊流淌下来。
:~(由于泰明同学的长眠,巴学园全体师生一直处于悲哀之中。
特别是冬冬这个班,足足花了好长时间才习惯了一个现实,即早晨到上课时间以后,泰明同学还没有出现在电车教室里,这种现象无论发生多少次,都不再是迟到,而是永远不会来了。一个班只有十名同学,这在正常情况下并不觉得怎样,但在这种时候,大家心里都觉得特别不舒服。因为眼前的现实是确凿无疑的:
“泰明同学不在了!”
不过,总还有一件事帮了大忙,这就是大家的座位并没有固定。
假如泰明同学的座位是固定的,而且又永远空着的话,那肯定将是一件令人无法忍受的事。幸好巴学园规定每天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这在目前就更显出它的宝贵意义来了。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冬冬一直在考虑自己长大以后“究竟干什么才好”。原先还小的时候,曾想过当广告宣传员或芭蕾舞演员;第一次到巴学园来的那天,又觉得当个电车上的剪票员也不错。但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想从事一种适合女子做的、具有某种特点的职业。
“护士也不错呀!……”冬冬想到了这项工作。
“可是……”冬冬马上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前些日子去医院慰问伤兵的时候,护士阿姨不是正给他们打针吗?那个工作好象有点难……”
“这个要是不行,那该做什么好呢……”
冬冬自言自语地刚说到这里,突然高兴得蹦了起来。
“有了!要当什么,原先早就定了嘛!”
接着冬冬便跑到泰二同学跟前去了。泰二同学在教室里,刚好要点亮酒精灯。冬冬洋洋自得地对他说:
“我想当个间谍!”
泰二同学把目光从酒精灯的火苗移向冬冬,眼珠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的脸,然后又把视线转向窗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这时才回过身来面对冬冬,为了使冬冬容易听懂,他用清脆而又循循善诱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要想当个间谍,脑瓜不灵是当不成的呀!而且,还要懂得许多国家的语言,否则也是没法当的。”
说到这里,泰二停下来稍微喘了喘气。然后仍旧目不转睛地瞧着冬冬,十分明确地说:
“首先,当女间谍非得长得漂亮才行。”
冬冬把目光慢慢地从泰二身上移到地板上,微微地垂下了头。停了一会儿以后,泰二同学才把目光移向别处,边思索边放低了声音说道:
“还有,多嘴多舌的孩子恐怕也当不成间谍吧……”
冬冬吃了一惊。这倒不是因为自己想当间谍遭到了反对,而是因为泰二同学讲的话全都是对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冬冬本身也彻底想通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自己都是不配当间谍的。自然,泰二同学的话也完全是出于好意。当间谍的念头只好放弃了。跟别人商量商量还是有收获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冬冬心里想道,“真了不起呀!泰二同学跟我年纪一般大,可他却懂得那么多的事情!”
假如泰二同学对冬冬说:
“我倒是想当个物理学家!”
那么冬冬究竟该向人家说些什么呢?
“我看你可以当一个用火柴麻利地点燃酒精灯的人呀!”
可是,这样说未免有点太小孩子气了!
“你会用英语说狐狸是‘奥克斯’、鞋子是‘舒尔兹’哩!那还能当不成?”
这样讲,好象也不够理想。
“总之,泰二同学干那种聪明人做的工作最合适。”
冬冬心里这样想道。泰二同学这时正在一声不响地注视着烧瓶里的气泡,冬冬便很亲切地对他说:
“谢谢!我不当间谍了。不过,泰二同学你一定会当个了不起的人哪!”
泰二同学嘴里不知在嘟哝些什么,挠着头一心扑到打开的书本里去了。
“当间谍也不行的话,那可当什么才好呢?”
冬冬和泰二同学并排站在一起,两眼盯着酒精灯上的火苗,心里却这样想着。吃完中午饭,大家把围成圆圈的桌椅板凳拾掇完,礼堂里就显得宽敞了。
冬冬心里早就想好了:
“今天要第一个爬到校长的身上去。”
冬冬往常也是这么想的,但总是稍一疏忽就落后了。校长盘腿坐在礼堂正中央。早有人坐到了他的腿上,背上起码也有两个人正吵吵嚷嚷地往上爬。这时校长总是给压得满脸通红,一边笑一边说:
“喂!好啦!好啦!”
可是那些已经占领了校长身体的孩子死活也不想离开,所以只要稍迟一步,个头布告的校长身上早已经乱作一团了。不过冬冬今天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在校长来到之前,早已站在礼堂正中等好了。并且一看到校长走过来她就大声喊道:
“老师!我有话告诉您!我有话告诉您!”
校长一边盘腿坐下,一边高兴地问:
“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呀?”
冬冬是想把几天前就想好的事趁现在明确地告诉给校长。当校长盘腿坐好之后,冬冬心里突然决定:“今天不往老师身上爬了”。她觉得谈这种问题还是规规矩矩地与校长面对面坐者才合适。于是冬冬便紧挨着校长正对面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并且把脸稍稍歪向一边。
冬冬做出的这副表情从小就常常受到妈妈和别人的称赞,大家都说“这模样真漂亮!”这是一副故作郑重的神态,含笑的小嘴稍露出一点牙齿。每当做出这副表情的时候也就是冬冬充满信心并自认为是个好孩子的时候。
校长向前探着双膝问道:
“什么事啊?”
冬冬简直就象校长的姐姐或者母亲似的,以慢条斯理的温和的语调说:
“我长大以后,保证来这个学校给您当一名老师。”
校长刚刚要笑,马上又收住了,脸上十分认真地向冬冬问道:
“说定了吗?”
从校长的表情来看,似乎真心希望冬冬能成为这所学校的一名老师。冬冬用力点了点头,说:
“说定了!”
口里说着,心里也在嘱咐自己:“保证,一定要当!”
就在这一瞬间,冬冬想起了第一次来到巴学园那天早晨的事。虽说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她还清楚的记得刚上一年级时,在校长办公室里与校长初次见面的情景。校长耐心地听自己讲了四个小时的话。在那以前和那以后,再也没有哪个大人能听冬冬连续讲四个小时了。而且当冬冬讲完以后,校长当场就对她说: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啦!”
冬冬现在还记得校长讲这句话的温和声调。冬冬觉得自己比那时更喜欢小林校长了。她暗暗下了决心:只要能为校长工作,只要是对校长有利的事,无论叫自己做什么都行。
校长听了冬冬的决心,立即象往常一样,毫不在意地咧开掉了牙齿的嘴,十分高兴的笑了。
冬冬把小拇指伸到校长面前,说:
“一言为定!”
校长也把小拇指伸了出来。他的小手指虽然很短,但却十分有力,令人感到完全可以信赖。冬冬和校长拉钩发了誓啦!校长开怀大笑起来。冬冬看到校长这样高兴,自己也放心的笑了。
“当巴学园的老师!”
这该多了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