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杀死女人的第二天,蒲生稔请了个假,没有去大学。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期盼着电视新闻里能播出昨晚杀人案件的新闻。这时,他原以为早就出门去了的母亲却缓缓走了进来。
“阿稔,你怎么没去大学啊?”母亲貌似有点不悦地问道。
“……我可能有点发烧,反正就只有一节课而已嘛。上个学期我是全勤,这回缺一次课也没什么大事。”
这时,电视新闻节目开始了。这个时候要是换台的话会显得不自然,况且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新闻。面对有关杀人案件的新闻,他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不过他觉得母亲应该察觉不到什么。
突然,电视画面下方浮现出“池袋宾馆内发现女性的尸体”的新闻滚屏,蒲生稔顿时感到些许紧张。但是,当播报员开始播报这则新闻时,蒲生稔却感到一股能让身体颤抖起来的愉悦。新闻里播放出了那个女孩的大头照片。照片可能是从她的学生证里取出来的,要么就是驾驶执照里的。那张某个地方缺乏灵魂的脸,让他回想起她死后横躺在床上时的那张脸。蒲生稔胯下的阳具无视此时正待在他身边的母亲,如钢枪一般肆无忌惮地挺立起来。
蒲生稔意识到,此时他正在和母亲一起注视着这个昨晚刚刚与自己灵肉相融的少女的脸部特写照片,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几近发狂的羞耻感,同时也带给他一种嗜虐成性的喜悦之情。
“今天下午一点十分左右,一名女性死于丰岛区东池袋的PALADISO宾馆。池袋警署接到报案电话立刻赶往案发现场。警方在客房内发现一名年轻女子遭到绞杀而死。警方就现场遗留下来的物证得知,受害者为居住于都内的私立东洋文化大学一年级学生江藤佐智子。池袋警署认为此案是一起谋杀案件,目前警方正积极追查同她一起进入宾馆的男子的下落。”
“咦?她不是你们大学的学生吗?看,你快看看啊。”
母亲吃惊地张着嘴,用手指着电视画面,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蒲生稔正在入迷地盯着屏幕。
“下面是另外一则消息。社会党的在野内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影子内阁于昨天……”
“还真的是啊。才一年级啊,真是可怜的女孩,看看其他台有没有详细点的报道呢……”蒲生稔一边努力控制着激动得发颤的声音,一边按着手中的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地换着台。
他想再多看几眼她的照片。
“啊,对了对了。正要去邻居家串门呢,我都把这事给忘了,我去去就回来。”母亲突然说道,就慌慌张张地出门去了。
隔壁住着一对膝下没有儿女的老夫妻,她经常说“我没事得去看看他们才行”,然后就跑过去找他们闲聊去了。她去那一次没有一个小时估计是回不来的。虽然嘴上说着去去就回来,其实如果聊不到差不多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她都不会回来。
在她回来之前,蒲生稔可以放心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八卦节目开始了,头条新闻自然是宾馆里发现尸体的消息。这种节目果然比新闻详细多了。特别是这种能跟性扯上关系的新闻,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我做的那些事情,这帮媒体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呢?
但是,现在不过距离发现尸体后两个小时而已,指望他们报道更加详细的消息估计是不大可能的。记者们大概会说这是一桩由感情纠纷而引发的杀人案件,最多也就说到这个程度了吧。现在对于蒲生稔来说,唯一的收获就是能够有机会再次慢慢地欣赏她的那张照片。
蒲生稔回想起江藤佐智子那白皙的脖子,比起照片来,果然还是昨天晚上的真人更加性感诱人。她那突出的锁骨极为纤细动人,以至于让蒲生稔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把它的美丽折断。
还有那对丰满诱人的乳房。
蒲生稔简直为之着迷,他无数次将乳头含在嘴里,忘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吮吸着、用牙齿咬着,以至于最后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牙印。慢慢地,他在记忆中开始再次抚摸着她的胴体,缓缓地朝着她的下半身前进……
盈盈的细腰,纤长的肚脐,丰满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以及她那隐蔽在茂密丛林当中的中心地带……
这一切都极为鲜明地残留在他的记忆当中,但却又如梦中之事,一觉醒来恍如隔世。他简直不能相信,他居然和她共同度过了一个那么甜蜜香浓的美好时光;他简直不能相信,他居然能够如此激烈地、纯粹地爱过一个人。蒲生稔感到他这份对她的爱,随时会冲出他的身体,从他的心中溢出,永远不会干涸枯萎。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如一颗处在生命最后阶段的恒星一般,马上就要被那份爱情重重地压垮。
他摩挲着裤子上那座高高凸起的山峰。他要回想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将它深深地刻画在记忆当中。
肉欲这种极端形而下的名词不能用来形容我的感情。我所做的一切怎么能拿来和世界上其他人的那种无聊的行为相提并论。在那个时候,我与她是在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地方结合在了一起。
不经意间,蒲生稔开始哼唱起在宾馆里杀害她时播放的背景音乐。
生与死、生与性、死与性——这三个从一开始就紧密连接在一起的三个问题,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性爱是隐秘的、杀人是禁止的、生命是尊贵的——我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这种弱者才有的无聊思维。
而现在我浴火重生了。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将真理握在手中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男人。
蒲生稔全身颤抖着在内裤中一次又一次地喷洒着精液。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男人也能拥有性高潮。电视屏幕里江藤佐智子的那双空虚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
风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慢慢变多起来,冬天终于来了。蒲生稔在表面上仍然过着与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的生活,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混乱不堪。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身处幸福的绝顶,而有的时候又会原因不明地陷入失落的低谷。
最让他感到伤心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与她共度的那段曾经让他无比陶醉的时光的记忆还是慢慢地在他的脑海中消逝了。以前只是回想一下就能体会到的那种强烈的刺激与兴奋,现在就跟电视画面一样让人兴趣索然。
因为这个案件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吸引人的地方,加上警方的侦破又没有什么进展,媒体很快就把这个事情忘掉了,她的照片也几乎没有在电视画面当中再出现过。蒲生稔积攒着很多当日买的杂志。他本来打算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这些杂志上所刊登的有关她的照片。起初确实有点作用,不过时间一长,他开始觉得被印在杂志上的那些油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唯一例外的是他在一个杂志上看到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拍摄于高中文化祭时的照片,她和朋友们在模拟店里一起煎着热香饼,她身穿白色褶边的围裙,手里拿着平底锅正在和朋友们一起嬉闹着。照片底下附着一句“佐智子小姐高中的时候,性格十分开朗,朋友也有很多”。看到他这句话不禁苦笑了一下。
蒲生稔有时会靠这些照片及自己的回忆试着自慰,但是他心灵深处的那股不断增加的痛苦却从来没有得以减轻。就像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污垢一样,慢慢地,他的感觉开始变得迟钝,这个世界再一次离他而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事物竟然看上去是如此模糊不清,一切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是如此浑浊不堪,一切的食物竟然吃起来是如此难以下咽。他开始怀疑起他脚下的地面,这地面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他开始认为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错觉,都是不真实的。
为什么?
我应该已经获得重生了,难道不是吗?在那个时候,我应该与她、与这个世界连接在了一起。我本以为已经紧紧握在手中的真实,如今正源源不断地化作雾气一样的虚无,从我指间无情地逃走。
大学一进入寒假,蒲生稔便开始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他自己也不知道目标为何,不知道所追求的是什么。他从新宿、涩谷、六本木向原宿、下北泽等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
蒲生稔有时会想到负责侦破这件杀人案件的警察有朝一日会找到自己。他只是有时会想到这个,但却从来没有感到不安和恐惧。对现在的他来说,整个世界都几乎就要失去了,就算被警察逮捕,受到形而下的刑罚,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毕竟,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渐渐失去信心,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实地发生过,是不是他自己所做的了……
蒲生稔在过年放假的时候一连在家里待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实在无法忍受,便再次出门上街。虽然大家都说这个冬天是个暖冬,不过他已经麻木得没法判断到底是暖和还是寒冷了。
新宿的街头比他预想的热闹得多,不过毕竟是过年,与平日的喧嚣比起来还是颇为冷清的。走出新宿JR车站的东口,他漫无目的地向歌舞伎町走去。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他走进一个电子游戏厅,一个之前他从来不会进去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今天的街道上与平时比起来实在是静得吓人,想故意进去找点热闹的感觉吧。
刚一进去,蒲生稔立即被游戏机发出的电子音乐的洪流包围,在这种气氛下,他觉得还是应该找点什么游戏来玩玩。话虽这么说,但他环视了一下店里,虽然看见了很多桌型游戏机,可就这么看根本没法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游戏。这个时候,还是那种胶囊外形的赛车游戏机比较方便,一看就明白怎么玩。
蒲生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低头钻进了外形做成驾驶舱形状的赛车游戏机里。他双手握住方向盘,试着踩了几下油门和刹车。座位右边是个只分高速挡和低速挡的变速杆,手刹车什么的都没有。蒲生稔心里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游戏比起现实中开车要容易得多。
不过,等在一个类似铃鹿的赛道的环形地图上开始游戏的时候,他不但连一圈都跑不下来,还在第一个弯道就把车开到了墙上。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成功地把车子开回到正确的方向上过,于是游戏就在他拖拖拉拉的情况中宣告结束。蒲生稔看着游戏机上“游戏结束”的字样一边苦笑一边摇头,这时从身后却传来一阵哧哧的笑声。他回过头一看,正好和靠在胶囊游戏机上朝这边偷看的少女四目相对。蒲生稔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穿着一件紧身黑色皮裙、上衣配上一件鲜红色夹克。虽然化着一脸的浓妆,好让自己看起来年龄更大一点,但蒲生稔猜她实际上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会玩这个游戏的人吗?”他耸了耸肩膀说道,话音刚落,少女便朝着他的肩膀轻拍了一下,那意思是“你起来,让我来”。他老老实实地让出驾驶座让少女坐下。少女指了指投币口,他没办法只好从钱包里掏出一个一百元的硬币投进去。
少女一坐上驾驶座,便仿佛一个职业车手一样,只见她不断地迅速换挡,左躲右闪,一辆又一辆地超过对手的赛车,最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跑完全程。少女抬起头来看着蒲生稔,得意地笑了起来。蒲生稔则站在一旁出神地望着她,只见她在红色的夹克底下穿了一件深黑色的T恤,T恤的开口很低,可以看见她性感的乳沟,挺立的乳房把T恤高高地支了起来。
“怎么样啊?”
蒲生稔缓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是一种宛如透明的玻璃球般的声音。
“哎呀,你太厉害啦!简直不敢相信。”蒲生稔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要我说啊,这个游戏对于大叔你来说太难了。”
蒲生稔听了这话虽然有点气不过,不过在看到自己 和她的表现之间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以他现在这个岁数已经不能和她们这样的年轻人比拼反射神经了。少女坐到驾驶座上目不转睛地来回打量着蒲生稔,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我说大叔啊,请我吃点什么吧?”
看来她把这句台词已经背得很熟,不是头一回和陌生人这样说了。
“要是你把大叔这个称呼稍微改改,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知道了,那就改成大——叔——叔好啦。”
蒲生稔下意识地笑了出来,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孩。
如果是这个家伙——不,这个小姑娘的话,或许能让我爱上她,从心底里——就像我爱江藤佐智子那样。
3 二月 雅子
雅子用颤抖着的双手把塑料袋放回垃圾桶里,像逃走一样跑出屋子。她已经没有心情再把房间恢复到不让儿子发现她曾经进去过的样子了。她打开吸尘器,胡乱地把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又把洗好的衣物晾好,等这一切家务都做完了之后,她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我是不是应该和丈夫商量商量?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又应该怎么说呢?说我在儿子房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包类似动物的血的东西吗?丈夫听了会怎么说呢?估计他一开始不会搭理我,然后就丢下一句“你管什么东西呢,都由他去嘛”。我要是再不依不饶地深究下去,他最后肯定会说“你要是真这么担心的话,就直接去问儿子得了”吧。
她当然不能这样去问儿子,要是这样问了就等于直接告诉儿子我这几年来一直在检查你的房间,连垃圾桶都没有放过。虽然雅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不过她还是不希望儿子知道这件事。儿子可能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她是因为爱他才会这样做。如果这件事让儿子知道,他有可能会恨她一辈子,这是雅子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打开客厅里的电视,眼睛愣愣地盯着屏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就这样到了五点,女儿小爱回来了。她只比哥哥小一岁,人长得很漂亮,就算在外人看来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性格也很开朗,是个十分和善的女孩。她现在也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最近正在拼命复习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虽然雅子一直没怎么看见她努力地学习过,不过女儿成绩一直都不错。对于女儿,雅子是一百个放心。
“考试考得怎么样啊?”雅子问道。女儿用手指比划了个OK的手势做为回应。她进门放下书包,另外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带着超市标识的白色塑料袋。她走进厨房,把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放,说道:“今天我来做晚饭哦。”
雅子吃了一惊
“什么?得了,不用你啦,你不是还有几门考试吗?”
“我想做点东西换换心情嘛,况且天气又这么冷,害得我特别想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奶汁烤菜!想着想着,就实在忍不住了……”
但是,雅子并没有用心听女儿后面的话,因为这时电视上正好开始报道杀人事件的新闻。
“今天上午十一时左右,警方在青山的宾馆内发现一具女尸。根据此案的调查情况,警视厅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并决定在涩谷警署成立搜查总部展开调查。另外,由于本案凶手的作案手法与上个月四日在新宿遇害的加纳绘里香一案极为相似,因此警方认为这两起凶案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因为这是在过年时发生的凄惨事件,所以雅子的印象十分深刻。没错,据说那名被杀害的少女的乳房好像被凶手切掉了。雅子感到十分惊异,心想,凶手切掉她的乳房,难道是打算带回家不成?是啊,到底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带回家……
突然,雅子觉得仿佛被一块血色般暗红的幔帐蒙住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妈!妈妈!你怎么了啊?”
雅子被女儿摇了几下肩膀,方才回过神来。她回过头去看电视,发现新闻已经播完了。如此看来,她刚从应该在一到二分钟的时间里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
“妈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啊。回房休息一下去吧?”
雅子刚要回答说“没有这个必要”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气贯穿她的全身。雅子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她感到额头有点发热,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两条腿居然也开始不停地哆嗦起来。
“可……可能是吧。我大概是感冒了吧。我吃点药,回房里去躺一会。”
雅子嘴上这么敷衍着,但是此时此刻的雅子的脑海当中,许许多多清晰可见但又不成句子的只言片语。却在不停地飘舞、旋转。
塑料袋……昨天晚上很晚……那孩子昨晚几点到家的呢?血……乳房……我的儿子……家族……幸福……血……吃掉?……连续……血……沾满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雅子站起身来,正打算走出客厅,突然,她感到一阵目眩,顿时天旋地转。这让她不得不靠在客厅的柱子上,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妈妈!没事吧?”
她抓住女儿伸过来的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进卧室。雅子吃了感冒药,钻进铺好的被子里。可能是因为累了的缘故,没过多久她便睡着了。不过,即便睡着了,雅子也没得到一丝的安宁。她做了一个噩梦。
雅子睡到大概八点钟左右,突然大声地尖叫着被噩梦吓醒,醒来后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她浑身上下都是汗水,连毛毯也快要湿透了。
雅子半坐在被子上,开始回想:噩梦……这些事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呢?在那孩子的房间里发现的那包血袋……那难道是一场梦吗?杀人事件——新闻播报里那个杀人案是不是一场梦呢?
她仔细听着客厅传来的声音。是电视发出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晚饭大概是小爱替我做的吧。
她扭动身体爬出被窝,穿上睡前脱掉的开襟羊毛上衣,先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了一下睡觉弄乱的头发,然后才走出房门。
极为少见的,全家都在客厅里。不过,除了女儿偶尔说上几句话之外,其余的人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电视。
雅子刚一现身,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哦,你起来了啊。真是少见啊,平常不得病的人居然也生病了。”丈夫说道。雅子没有从这话里听出一丁点关心的语气。不过雅子本来就没期待丈夫能说出什么关心的话来,所以也就不怎么生气。现在她脑海中唯一关心的只有那个塑料袋以及那起杀人事件。那个,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不,不是。雅子现在很清楚,塑料袋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在那孩子的房间里,用手碰过那带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还闻到过它的气味。
她向儿子的方向瞥了一眼,视线刚一相接,儿子马上就背过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这个时候电视上刚好播着无聊的零食广告,这个广告最近一遍一遍没完没了地来回播,播得让人心烦。
雅子原本打算把自己关到厨房里去洗碗,谁知道女儿早就把碗洗好了,厨房里只有一份女儿特地帮她留的还没有烤过的奶汁烤菜。
“谢谢小爱哦。”雅子向客厅的方向说了一声,但是她发现自己没有一点食欲,所以干脆把奶汁烤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了冰箱。
“妈妈不用谢啦,今晚我本来就打算做饭的,对了,妈妈你没事了吧?”
雅子听到女儿关心自己的话,感动得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不就是一个沾着血的塑料袋嘛,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提心吊胆的呢?为什么我会觉得因为那个东西而会失去这个平稳的家呢?根本不会这样的。我的孩子们,我的家人,我的幸福,绝对不可能消失。我绝对不会失去他们。
不管……不管发生任何事情。
1 二月 樋口
“二月份短得一眨眼就过去了”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樋口在心里琢磨着。他一天一天地忍受着,二月份的日子慢慢腾腾地过着,一点也没有到头的意思,这让樋口觉得春天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了。他这么想倒不是因为天气寒冷。什么天气不天气的,他现在早就不关心了。
原来岛木敏子一直对自己有着那种感情……
我早就知道她的感情。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一直都知道,但我还是欺骗了她,也欺骗了自己。
那个晚上也是这样。
那天晚上敏子一直磨磨蹭蹭的,在樋口家待到很晚,平时的话她早就回去了。平时她大概在晚上七点和樋口吃完晚饭,花一点时间收拾一下,和他聊聊天,然后待到八点就会离开樋口的公寓。不过那一天,她直到八点才做好晚饭,吃完晚饭已经九点了。樋口说接下来他自己会收拾好,好让敏子早点回家。
“大晚上回去会有危险的,我给你叫辆出租车吧。”
樋口说着正要打电话,却被敏子拦了下来。她说现在正好有一个她特别想看的电视节目,“就让我在这里看完吧。”樋口没办法,只好坐下来陪她一起看。那是一个很无聊的恋爱主题的电视剧,他不觉得这个电视剧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她,事实上从她看电视的样子来看,她确实对这个电视剧没有什么兴趣。到了十点,电视剧终于播完了,但是看她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离开。直到樋口擅自叫来的出租车到达之前,她连穿大衣的意思都没有。敏子走出玄关时,回过头来看着樋口,樋口没有去看她,因为他能想象得到她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樋口见过很多次,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她那受伤的眼神。
而现在,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那忧伤的双眸了。
由于樋口打电话替敏子叫了出租车,警方就排除了他杀人的嫌疑。他把出租车公司的名字告诉了野本,搜查总部马上就传来一份报告确认了樋口的说法。出租车司机作证说确实接到过樋口的电话,并将一位女士送到六本木。
六本木。警方认为敏子应该是一个人坐车去了六本木,然后在某家夜店里碰上了偶然路过的凶手。在澄清了樋口的清白之后,警方开始倾向认为是那天晚上偶然路过的一个男性杀死了敏子。既然现在没有发现敏子被杀的案子与正月遇害的少女遇害案之间有什么联系,警方这样推论也是十分妥当的。
樋口最初实在无法认同警方的这个判断,因为在他的心里敏子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和陌生人去宾馆开房的女人。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案情的发展,他越来越搞不清楚了。不,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了。那天晚上敏子意识到樋口已经不可能接受她了,十分地痛苦,她肯定想忘掉这一切。樋口不知道她一开始是打算去酒吧买醉,还是打算随便找个男人陪她一起度过那个伤心的夜晚。总而言之,敏子在最不幸的时候抽到了她人生中最不幸的一个签。
她为了忘记樋口而委身的男人却是个变态杀人狂。
据说凶手用类似皮带似的东西勒死她以后,一次又一次地奸尸,然后切掉了她的乳房、剖开了她的下腹部。就连曾经是一名刑警的樋口在听到野本的详细报告以后也从心底感到震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东京这个国际大都会的阴暗之处居然还饲养着如此恐怖的野兽。
还有一件事让樋口感到头疼。在发现尸体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五号的那天,媒体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查出了敏子当天的活动情况一切都是从一个电话开始的。
樋口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有合过眼,每天天亮的时候他都会半睡半醒地醒来。他倒是不太介意糟糕的睡眠质量,他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年龄。只要一想到自己不久以后即将加入到老年人的行列,樋口便感到十分郁闷。
所以,当樋口在早上六点半——这个常识中不该有人打电话过来的时间——听到自家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起床了。虽然多少有点惊讶,但他却并不太生气。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一个小报记者,他们家的报纸以内容十分八卦著称。对方报上姓名说自己姓齐藤。樋口认识好几个叫齐藤的人,对方到底是哪个齐藤,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对方一副好像跟他挺熟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这次遭此横祸,还请你节哀啊。”
在这个瞬间,樋口意识到自己和敏子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已经被发现了。
得慎重地回答才行,樋口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握着话筒的手已经冒出了汗水。
“……不知道你所说的横祸是指什么事情?”
在说出这句的那一瞬间,樋口终于想起来了。齐藤……他应该叫信雄或者信郎什么的吧。想不起他名字的汉字到底怎么写了,不过却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他个子高高的,人有点黑,脸部的棱角比较分明,长得有点像个混血儿。与其说长得帅气,倒不如说他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头。樋口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现在估计他应该也快有四十岁了吧?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和他一点接触都没有。
“你居然还问我是什么事……你认识昨天那个被杀的女士,对吧?”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了。虽然樋口知道这件事早晚会有被泄露出去的一天,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幸亏自己早已经洗清了嫌疑,不然的话,不知道会被他们写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
“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我认识她,但是我和她并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
“哎呀,是这样的吗?据说她在被杀的那天晚上还到你家串门去了啊。”
樋口一时无话可说,对方则用极为轻松的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关系亲密到一定的地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会在晚上跑到你的屋子里去?”
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对于现在的樋口而言是最为刺痛他良心的质问。樋口强忍着波动的情绪,继续装傻说:“谁知道呢,我对女人的心理没有什么研究……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别挂电话!请等一下!樋口先生,你以前的同事居然把你当成嫌疑犯,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身上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这也是他们的工作……”
“什么?你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他这么激动地追问,估计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樋口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估计都会被写成新闻报道,还是不要让人家把自己写成嫌犯登上去为好。于是樋口就把那家出租车公司的名字说了出来,正说着,这时他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好像有人来了,我先挂电话了。”
“估计是其他媒体的各位吧,你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啊……”齐藤阴阳怪气地说道。
两个人都放下了听筒,谁都没有客气一下说声再见之类的。樋口望着玄关的方向,思绪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只要他开始对重要的案件展开调查,就经常会有那么几个记者为了抢在其他报社前头发出新闻,一大清早便跑过来抢消息。他们一般戏称这种事为“夜讨晨追”。在刑警早上上班出门之前在玄关等着打听消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跑到刑警家里继续打探。刑警也是人,经常一个不注意就把还不能公开的消息给说漏了嘴,要么就是把消息悄悄告诉给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记者。这些让人烦得受不了的家伙,当然是没有那个闲工夫来拜访退休了的老刑警了,除了几个和樋口交情不错的记者参加了妻子美绘的告别仪式之外,这五六年来没有任何人来拜访过他。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樋口居然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一跃成为众记者的关注对象……
门铃反复地响着,屋子里的电话也跟着应和起来。樋口换下他在家里随便穿的那些衣服,整理好后又在外面披上一件棉大衣。他也顾不上电话了,快步走向玄关。
从门镜里往外一看,走廊上聚集了五六名记者和摄影师。从这个人数上看,也并不是所有的媒体都知道了消息。
樋口随即开门。
一阵镁光灯扑面袭来。
眼前此起彼落的闪光让樋口认识到这些记者不仅仅是来打探情报的,估计连他自己都会被登上报纸成为报道的一部分。
“您是樋口武雄先生吗?您是原来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樋口武雄先生吗?”
樋口眯起眼睛,一边用手挡住镁光灯一边确认眼前的这帮人。他发现今天一共来了三名摄影师和三名手里拿着笔记本的记者。看样子只有报社的记者掌握了这个消息,电视台那边还不知道。
“啊,你们是?”樋口觉得不能让记者看出自己的胆怯,特地气势汹汹地问道。
三个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向樋口报上自己所在报社的名字以及自己的姓名,不过樋口根本记不下来。
“据说岛木敏子小姐在被害前曾经在您的府上待过,请问这是真的吗?”一个伶牙俐齿的记者抢先开口,好像是代表这三个人发言似的。说话的记者看上去身高和樋口差不多,不过人却很胖。他看上去大概有三十五六岁了,除去肥胖带来的错觉,樋口觉得他实际上应该刚刚进入而立之年。
樋口端详了他一会儿,顿了顿才开口:“没错,是这样的。但是……”
男子好像不想让樋口解释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继续追问。
“您和受害者是什么关系?”
樋口听见楼道里传来电梯大门开启的声音,随后又听见走廊里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看来还有不少记者正要过来。他心想:要是来回来去地回答他们的提问实在太麻烦了,况且在门口聚集这么多的记者让邻居看见了也不好,会让人家觉得我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与受害者是什么关系?”他重复了一遍。
新加入采访大军的记者气喘吁吁地对樋口一阵猛拍,樋口见状赶忙大声说道:“我决定到大楼外面接受采访,请各位下楼吧。”
樋口向电梯走去,记者们陆续跟了过来,不时举起相机拍上几张照片。樋口本来以为这些记者们拍照可能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应该不会把自己的照片登在报纸上,不过从现在的状况看来,情况并不是很妙。要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被捕的话,那么今天的这些照片估计会一起登上报纸杂志吧……
被捕?真是莫名其妙。警方已经确认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我怎么可能会被捕呢?
樋口微微点头,慢步走进电梯。没有赶上电梯的采访大军慌慌张张地朝着楼梯方向跑去。他在通往到处都是邮箱的玄关大厅的楼梯中途停下来,让这些包围着他的采访大军们赶紧发问“您认识岛木敏子小姐吗?”
“据说您正在和岛木敏子小姐交往,请问这是真的吗?”
“您与受害者是什么关系?”
“岛木敏子小姐在案发的当天晚上……”
在蜂拥而至的问题当中,樋口只能听清楚两三个,于是他决定自作主张开口回答。
“岛木小姐是我妻子住院时候照顾过我们的护士。在我妻子去世之后,岛木小姐因为担心我,不时地过来看看我的状况。换而言之,她是我的恩人,我们都深受岛木小姐的关心照顾。她是我……她曾经是我极为重要的朋友。”
有记者趁他说话的空当提问,但樋口没有理会。
“因此,我十分憎恨杀死岛木小姐的凶手。我希望警方能够早日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
“据说岛木小姐在那天晚上曾经住在您家,请问这是真的吗?”一个记者叫嚷着发问。樋口听了气得脸立马红了起来。
“胡说八道!这些事情你听谁说的?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我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家。这件事警方早就调查过了。”
“请问您说的是哪家出租车公司?”记者们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愤怒似的接着发问。樋口拼死压下自己的怒火,说出了出租车公司的名字。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请各位回去吧。”樋口说完拔腿转身就走,这时又有一个记者发问。他原本不打算理会,但这个问题刚一进入他的耳朵,他便停了下来“樋口先生,作为一名侦破杀人案件的专家,我们想听听您对这个案件的意见。”
樋口在楼梯上缓缓转过身,记者们全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刚刚大声喊出那个问题的记者降低了音量继续问道:“您在大约五年前还是在警视厅搜查一课凶杀组执行任务的警部吧?您处理过不少杀人案件吧?那么在您看来,杀死岛木敏子的凶手是不是就是正月里杀害那名少女的凶手?两个案子是不是都是同一人干的呢?”
樋口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回答道:“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市民,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案情乱加猜测。”
“不过您之前可是常年参与凶杀案件的破获啊,要说您是一个普通市民,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是一个退休的警官,正因为如此,我不是普通的市民,所以更不该对与警方的搜查有关的事情轻率地作出评论。这样总可以了吧?”
采访大军中传来阵阵不满的嘀咕声,还有人直咂嘴。
“不过,我们觉得警部您之前肯定也经手过类似的猎奇杀人案,按照您的经验来说,您认为本案的凶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樋口注意到这个记者改口称呼他为“警部”,但是他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快。
之前我负责过的猎奇杀人案件……最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还是那件案子——数年前在日本引起轰动的连续女童杀人案。那是一个从各个方面来说都称得上是噩梦的案子。案件本身就是一个噩梦,此外,警方在这个事件当中失去了公众的信任,宣传媒体们因为得意忘形而导致误报频传,凶手被捕之后的过热报道,以及公众对管制恐怖电影等舆论的过度反应等等都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噩梦。这一切都仿佛仲夏之夜的一场噩梦。那个案子最后居然变成了一部史上最佳的娱乐大片——人人看着都觉得害怕却还是不舍得背过身,都想继续看下去。而那个案件的新闻报道本身对于日本国民来说和恐怖片也根本没什么两样。
樋口并没有小心地斟酌词句,随口说道:“如果这两个案子是一个凶手所犯下的话,那么我认为凶手极为可能是一个性癖乖戾的人。”
“据说受害者的尸体的一部分被凶手切下取走了,请问这怎么解释呢?”旁边一个记者紧跟着抛出问题。
“那种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凶手自己拿回去吃掉了?”
在场的所有人立即陷入一股沉默当中,纷纷回头去看刚才提问的记者。那位记者来自东京的一家地方杂志。他发现自己成了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在看着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个疑问其实一直存在于所有人的脑海当中,藏在其中的一隅,只不过谁都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樋口不禁苦笑,但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开始重新思考这个答案的可能性。被逮捕的那个连续女童杀人凶手确实宣称自己曾经吃下了女童尸体的几个部分。这其中是否有共通之处呢?
“这件事情依我来看,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是有的,只不过我自己并不清楚罢了。”
“凶手是否还会继续作案呢?”另外一个方向传过来一个声音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凶手自己知道。不过就常识而言,这样变态的犯罪有极大的几率会持续下去。……那么,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你们再怎么问下去,我也说不出什么新消息了。”
采访大军这回终于同意放樋口回家了。他回到屋子里,桌上的电话起劲儿地发出令人烦躁的铃声。他下定决心:今天一整天一个电话也不接,听到有人按门铃也不去开。他一把扯下电话线,瞬间一股令他畏缩的寂静向他袭来。他回想起刚才的那些喧嚣与激动,只觉得这一切都仿佛幻梦一般。
他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便煮了袋泡面吃。
直到看过晚上的报刊后,樋口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过轻率了。
晚上出版的报纸的版面虽然比早上的要小,但也排满了整整一个版面。在和早上报纸内容出入不大的报道后面,写着一篇名为“与受害者关系亲密的警视厅前警部A先生(现年六十五岁)的谈话内容”的报道:“凶手恐怕是个性癖乖戾之人,这样的凶手有重复作案的倾向,如果不将其尽快逮捕归案的话,还会有人因此而受害。”
报纸上说的不是假话,但也不是完全出自樋口之口。他虽然在一瞬间对那帮记者的所作所为感到怒火中烧,但马上便将这股怒火引向了他自己。
听到有人喊了你几声“警部”,你就胆子大了起来,不负责任地开始乱说话,樋口不禁自责道。
确实,这则消息一见报,大家会认为他是在批评警方的办案不力。而且在警方宣布官方消息之前,他这个“前警部”竟然自己说出“凶手是个性癖乖戾之人”,这实在是不应该。
报纸上虽然没有写出他的真名,不过这在他以前的同事看来其实是一目了然的——除了樋口不会是别人。他十分担心因为这篇报道,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差,随即想起来应该赶快去看看其他报道是怎么写的。他换上衣服快步出门,门外的世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估计是樋口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吧,所以那些早上没有赶上“记者招待会”的人,也没有到他家门口埋伏着等待他的出现。樋口走到车站,把报刊亭买得到的所有晚报、八卦小报以及体育报纸一股脑儿全都买了回来。
拿出一张打开一看,樋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报纸上居然刊出了他的真名。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无法隐瞒身份,只好放弃了。最让他气愤的是一家体育报纸,他们早上没有来参加玄关的“记者招待会”,但是他们的报道中出现了这么一行字:“警视厅搜查总部目前正在调查案发当晚与受害者在一起的警视厅前警部。”
报纸的其他地方虽然都没有明确地写出来,但是读者看到这种报道绝对会认为警方现在已经把他视为本案的嫌犯了。又是这种半真半假的报道,而且报道手法更是让樋口心烦意乱。这些报纸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报道出错,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做跟踪报道来多少弥补他们先前犯下的过失,仍然无法改变之前读过报道的读者先入为主的看法。
这时候要是加上那些登上他真名的报纸的炒作,住在附近的居民肯定就会发现报纸上所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他。况且,“案发当晚在一起”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当天晚上敏子住在了这里。和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交往,然后又在当天晚上和一个偶然路过的男人一起去宾馆开房等等,一想到敏子会被那些周刊杂志添油加醋地乱写一番,樋口便会觉得无地自容。而且一旦真出现这样的报道,也一定会触怒敏子的家人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这样做简直和杀了她、凌辱她的行为没什么两样。
樋口拿着报纸的手不停地颤抖,报纸上刊出的那张极为粗糙的照片——那张敏子的照片,好像在向他摇头。樋口为了救赎自己,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但他看见的只有岛木薰的脸,脑海中却怎么也找不到敏子的面庞。
晚上十一点,樋口什么都没吃就直接上了床。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正相反,他很快便进入了浅睡眠的状态。在梦里,他压在一个女人身上不断地扭动着身子侵犯着她,但他却看不清楚女人的脸,很模糊,不知道是美绘还是敏子,又或是薰。
一次又一次地,一次又一次地,一次又一次地。
随后他一边笑一边勒紧了女人的脖子。
2 一月 稔
“天气好——冷啊!”
刚迈出电子游戏厅的大门,那个名叫绘里香的少女便用嗲嗲的语气大声地撒娇。她一把勾住蒲生稔的胳膊,一点也不在意自己隆起的胸部完全贴到蒲生稔的手臂上。
“这样的天气你这种打扮不觉得冷才怪呢。我们最好赶紧找家店进去,对了,你想吃什么?”蒲生稔极为温柔地问道。
蒲生稔很惊讶,自己居然能在不经意间说出这样温柔体贴的话来。
“我要吃全套的意大利大餐!……开玩笑啦。吃什么都行,实际上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呢。”说完她吐了吐舌头。
“你身上没带钱吗?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蒲生稔并不是要对她说教,但少女有点不快地耸了耸肩:“这事跟你没关系吧!晚饭你到底请不请我吃啊?”
“当然请你吃了。你要吃全套意大利大餐我也请你,你想吃什么都行。”蒲生稔心想,一顿意大利大餐实在是太便宜不过了。
没错,实在是太便宜了,要是和一会儿我要从你身上夺取过来的东西相比的话。
“人家跟你说了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嘛……真的要请我吃吗?不过你看上去不像那么有钱的人嘛。”
这一阵子外出散步的时候,蒲生稔身上少说也会带着四五万的现金,要是这些钱还不够的话,他身上还有信用卡可以刷。不过,这次如果也是像之前与江藤佐智子一起去宾馆开房,与她好好恩爱的话,就算宾馆那里可以用信用卡付账的话,他大概也不会使用。他倒不是特别害怕被警方逮捕,但是也不想把自己的姓名大大方方地留给对方。
蒲生稔想起他之前去过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就在靖国大道对面的一座大楼里,于是便有点半强迫地强拉着绘里香去了那里。他本来还有点担心这家餐厅是不是在放年假,但是看来是多虑了。这家餐厅的价位不是很高,此时店里坐满了一对一对的年轻情侣。
蒲生稔和绘里香找到位子坐下之后,绘里香翻开服务员递上来的菜单。
“哇——你还知道这样的好地方啊。你跟谁在这里吃过吧?是不是和她来过?”她一副不怀好意地样子看着蒲生稔,故意竖起小指头对他晃了晃(日本文化当中,竖起小指头的手势代表“情妇”)
“没有啊,我没有和她来过……”(注:这里绘里香问的是不是和”彼女“来过,”彼女“在日语里既有第三人称“她”的意思,也有“女朋友”的意思。因此蒲生稔开始以为绘里香说的是江藤佐智子,其实绘里香指的是“女朋友”)他刚要开口解释,才突然意识到绘里香理所当然地是指“恋人”或“女朋友”,而不是江藤佐智子。
绘里香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心里的波动。
“哈哈——你有女朋友?——喂,她会不会醋意大发啊,要是让她看见你正在和我在这里一起吃饭?”
“……应该会吃醋的吧。如果她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比自己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的话,绝对会吃醋的。”蒲生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
绘里香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地笑开了花。
“真的啊?那一会我们要是去宾馆开房什么的,她还不打翻一大缸的醋啊?”
“开房?那可真是后果严重啊。我光是想想就浑身发抖啊,如果开房的事露馅儿了,估计我这条小命都不保喽。”蒲生稔表现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假装身体直发抖。
绘里香看着他的表演,一个劲儿地笑。
“如果穿帮了的话,是吧?”
“是啊,如果穿帮了的话。”
这时候服务员正好走了过来,蒲生稔赶紧装出一副正在仔细看菜单的样子。菜单上有五千日元,六千日元以及七千日元三种规格的全套意大利大餐,蒲生稔向服务员点了两份六千日元的。
服务员刚一上菜,少女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仿佛在向他证明她确实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似的。蒲生稔看她一副没有吃饱的样子,好像在抱怨主餐里的肉太少,只好把自己的半份分给她吃。反正他也没什么食欲。他身上的血液此时此刻全都集中到下半身去了,确实没有余力供应给胃部来消化食物了。
“你真的是从早到晚什么都没吃吗?要我看你是三天都没吃饭了吧?”蒲生稔惊讶地看着她说道,女孩只是耸耸肩膀。
“我本来饭量就很大的哦……不过你放心吧,我已经吃饱了。”
女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餐后甜点的慕斯、冰淇淋一扫而光,连蒲生稔的那份也给吃了个精光。
“真——开——心——啊——”
绘里香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撒娇地说道。蒲生稔注视着她,努力控制自己内心冲动的情绪。
“你今天晚上没有地方睡觉,对吧?”
女孩看着地板,点了点头。
“那你今晚上陪陪我吧——我带你去天堂。”
晚上八点,蒲生稔一走出那座大楼,便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了歌声。那首他在杀死江藤佐智子时响彻整个房间的歌声。蒲生稔寻声望去,似乎歌声是从一家商店的有线广播传出来的。
“你听这首歌,知道是什么歌吗?”他问绘里香。绘里香稍微皱着眉头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啊啊……这不是冈村孝子的歌吗?”
这时一个绝妙的主意在蒲生稔的脑海中形成。他赶紧走进附近的唱片店,找到一张收录有那首歌曲的CD专辑,随后又跑到专门销售便宜电子设备的电器店买了一个最便宜的CD播放机,还买了备用的耳机以及两人用的耳机插座。
万事俱备。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听着这首歌一边好好相爱了。
“大叔,你原来喜欢那个冈村孝子啊。”绘里香说道,语气听起来既有点赞叹又有点吃惊。
“你不喜欢吗?”蒲生稔惊讶地看着她,他不相信这么好的一首歌居然还会有人讨厌。
“倒不是,说不上不喜欢。只不过我平常听的都是快节奏的歌罢了。”
蒲生稔心想,这个女孩估计除了摇滚乐什么都不听,而且肯定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这首歌。不过如果只是在这里听着不断播放的背景音乐,她是不可能真正理解这首歌的。为了让她真正领会到这首歌的美妙之处,蒲生稔不禁加快了寻找宾馆的脚步。
出乎他的意料,他们两个人在找到宾馆之后,刚一进房间,绘里香就喊着要去泡个澡。
“我浑身上下冷得要死,而且也不想冲淋浴。你可以进来跟我一起洗哦。”女孩说着,冲他送去几缕秋波。蒲生稔想,反正两个人洗干净点也好,我正好也讨厌在外面等人洗澡,和她一起洗个澡也不错。于是他就走进浴室开始放洗澡水。
洗澡水弄好还需要一点时间,蒲生稔便拆开CD播放机的包装,看了看说明书后试了试。耳机的音质当然不能和音响的效果相提并论,不过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CD的音质就是和磁带不一样。他看了看歌词和曲目表,找到了那首歌的位置,不过还是特意从第一首歌按顺序开始听。冈村孝子的每一首歌都非常棒。结果他们两个人就坐在床上,一边听着歌曲一边等洗澡水放满浴缸。
蒲生稔有点失望,因为他看见绘里香有点无动于衷,并没有表示出特别感动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她还不懂得什么才是真爱的缘故吧。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懂得了。
房间里很热,她早早就脱掉了夹克,身上只剩下一件T恤衫。蒲生稔没有站起来,仍旧坐在床上,一伸手就把她的T恤衫扯了下来。少女果然没有穿内衣,一双抖动的双峰直接展现在他的面前。
乳头的颜色如樱花一般粉嫩,以至于蒲生稔无法确认眼前的这一幕是否是一场梦幻。这是他见过的最为纯洁美妙的双峰,他不禁在心里暗自窃喜,估计她接触过的男人比看上去的要少得多。
“讨厌哦,不要啦!”少女一边笑着一边用手遮住双乳,在床上一滚,从他的手里逃了出来。
“你不是喊着说要泡澡吗?我帮你脱衣服嘛。”
绘里香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裙子。蒲生稔打算再次抓住她,但她还是跑进了浴室,并且从里面把浴室的门反锁上。蒲生稔站在浴室门口叫她开门,然后又敲了敲大门。但是浴室里却传来了女孩享受的哼歌声音,大概她已经躺在浴缸里面在享受了。
蒲生稔叫不开门,只好躺回床上,但他却感到很高兴,因为他听见绘里香此时哼着的正是他们刚刚听过的一首歌曲的旋律。他戴上耳机接着听CD。这张专辑每首歌的旋律都十分容易记住,就算只听一遍也能轻松地哼唱出来。
恋爱之后,喧闹的风儿刮起来
将要走散的天使慌张地盘旋在我的周围
蒲生稔想象着此时此刻在浴缸里伸张着四肢的少女裸体,但那形象立刻被江藤佐智子的身体取而代之。那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的肉体,那具任他为所欲为的肉体。
那是一具不会反抗,不会发出声音,一动不动的肉体那是一个仿佛用坚硬冷酷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天使他很讨厌那种在高潮的时候大喊大叫,或是扭曲着身体滚来滚去的女人。当蒲生稔面对那种女人的时候,做着做着就会失去兴趣,然后直至不举。他只对安安静静的女人感兴趣,对那种女人,哪怕自己说不上喜欢对方,只要对方愿意,他也会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地相爱一番。不过现在看来,他觉得那些安静的女人当中大概有好几个都患有性欲高潮功能障碍症,只不过是那种不会获得高潮的类型罢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鱼水之欢,这是只有人类——只有文明高度发展的人类才被上帝允许的行为。但是在做爱的时候发出野兽般的叫喊,抛弃自己的声誉、不顾廉耻地沉溺在一时的肉体快感当中,这样的无耻行为简直就是对真爱的亵渎。
没错,是这样的。女人,不,真正美丽的女人应该在任何时候都能表现出大理石一般的坚毅。那仿佛如冰块一般冰冷坚硬的光芒令人肃然起敬,绝对不让卑俗的男人接近。被神所选择的人,只有同为被神所选择的人才能接近。
从耳机里传来的那水晶般的歌声发散着硬质的光芒。或许这就是我对那个歌手铭记在心、念念不忘的原因吧。一定是这样的。在与大理石般的女性相互爱抚的时候,她的音乐是必不可少的。
蒲生稔虽然带着耳机,但仍然听到咔嚓一声,那是开门的声音。随着浴室的门的打开,一股白气瞬间夺门而出。少女的脸上浮现着羞涩的笑容,慢步走出浴室。她将浴巾包在胸前,好像还洗了头发,原来扎成马尾辫的头发此时也散开了,放出湿亮的光芒。
少女的双腿从浴巾底下款款露出。她的腿型极为均匀,又细又长,这让蒲生稔不禁想起妹妹小时候抱着的芭比娃娃。蒲生稔咽了一口口水,挪了挪身子,拍拍床示意她过来。绘里香快步跑了过来,一下子钻进被窝。蒲生稔也躺下钻进被窝,将另一副耳机给少女戴上。CD播放机被他设定成循环播放,现在已经放完两遍开始播放第三遍。他将少女摆放在胸前的小手引导到他早已兴奋不已的下身。
少女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而不自然,不过她还是主动拉下拉链,将小手伸进他的裤子,隔着内裤抚摸他的阳具。少女可能是想用嘴巴进一步爱抚他那热得发胀的东西,便挪动身子往他的下身移去。她头上戴的耳机越来越松,马上就要脱离开来。蒲生稔见状赶忙按住少女,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她给他口交。
蒲生稔一边和着音乐哼着歌,一边掀开被子扯下少女身上的浴巾。花季少女白皙红润的肌肤远比江藤佐智子的要光滑细腻,富有弹性。他本来想立即勒死她,但是面对如此诱人的肉体,他觉得在她活着的时候好好地和她欢愉一下,自己好好享受一番也是不错的。
蒲生稔对少女投入了所有的热情,双手和嘴巴在那白皙透明的皮肤上慢慢游走,不放过每一寸肌肤,细心地爱抚着。少女开始发出轻微的呻吟。在蒲生稔耐心的爱抚之下,半小时后,少女终于动情地湿润了起来。蒲生稔见状立刻解开皮带脱下裤子,挺起阳具准备进入少女的身体。
“等一下!……那个,麻烦你带上那个东西好不好?安全一点儿,这样对我们都好,对吧?”
似乎绘里香一直就把安全套攥在手里似的,说完她立即伸手将一个安全套递到蒲生稔的眼前。蒲生稔本来就对“性交”本身不怎么执着,况且,不留下精液的话自然是比较“安全”。于是乎他兴高采烈地戴上安全套,直接插入少女的体内。
“好疼啊!你慢一点啦!”
“啊,对不起——这是你的第一次吗?”他惊讶地回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说:“……不是,倒不算是第一次。”
看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她并没有多少性经验。蒲生稔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停止腰部的摆动,开始用双手在少女的身体上仔细地探索起来。
雪白的脖子,平整的侧腹部,然后是丰满的乳房。蒲生稔保持着插入的状态,继续上下爱抚着少女。少女开始还觉得被他弄得有些痒痒,不过在他温柔的爱抚之下,身体开始兴奋地扭动起来。
这时,蒲生稔的耳边传来了那首歌。
那首歌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那首歌让我浴火重生。
请你不要放弃你的梦想
“……啊,好爽……好奇怪的感觉……”
少女的叫声让他错过了他最喜欢的一段,蒲生稔有点不快地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
我请你好吃好喝饱餐了一顿,又让你舒舒服服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你享受了半天,也该让我享受享受了吧。蒲生稔这么想着,将堵着她嘴巴的手移了下来,掐住了少女的脖子。这时,他的目光正好移到他脱在床边的裤子上面。
他看见了裤子上的皮带。果然还是用皮带比较好。和江藤佐智子开房的时候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在脖子上留下手的痕迹比较好。他记得现在警方好像已经可以从人的皮肤上面提取指纹了。
蒲生稔保持着插入的状态,稍微挪了挪身体,伸手把裤子上的皮带抽了过来。绘里香好像忍着什么剧痛一般,紧闭着双眼,用力咬着嘴唇。
“啊啊,不要!!”
真是个又吵又烦的女人,蒲生稔十分不悦地在心里砸了下嘴。
这家伙这个年纪就这么吵闹,过了二十岁,叫床的声音还不大到连大楼外面的人都能听到的地步?女人果然是一种让人心烦的生物。没错,活着的女人真烦。
“只有死了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蒲生稔不禁想起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保持着插入的姿态,一边冲着女孩笑着一边用黑色的皮带绕过女孩的脖颈,双手紧紧地握住皮带的两头。当副歌的流行句部分响起的时候,他用力收起皮带。
请不要放弃你的梦想
我喜欢你那生气勃勃的火热眼神
少女像游进渔网的虾米一样在床上翻腾着腰身,蒲生稔感到阳具像是要被扯下来一般。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到少女的身上,进一步拉紧了手中的皮带。少女原本十分纤细的脖颈在皮带的勒杀之下变得只有手腕般粗细,脖颈的皮肤上也好像塑料袋一般呈现出无数的细细皱纹。她忽然睁开刚才紧闭的双眼,瞳孔之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蒲生稔望着这双美丽的眸子,在一瞬之间忽然对她产生了一丝歉意。
我绝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绝对没有。
不过他的这种想法马上就随着耳边那美丽的歌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所选择的一切
我相信早已在远方等待着你
绘里香翻着白眼,全身开始剧烈的痉挛,蒲生稔感到下腹部好像被热水冲洗着一般。涌出的原来是少女的尿液,两人性器相交的鼠蹊部被少女的恐惧所淋湿。
我一点也不觉得脏。
此时此刻,蒲生稔发现自己已经像爱上江藤佐智子一样爱上了眼前的这名少女。
蒲生稔等到少女的痉挛结束之后,便开始扭动自己的腰部。他那刚才因为分心而有些变软的阳具立刻恢复了原有的精神,变得坚硬无比,仿佛一把深深刺入少女身体的匕首。少女紧紧地箍住蒲生稔身上的“凶器”,好像她的下半身还活着一样。
蒲生稔在一瞬之间便达到了高潮,精液仿佛被少女的身体吸出似的喷涌而出。
他不断地在她体内射精、射精、射精……
蒲生稔把脸埋在她的乳沟间,心中充满了安稳的快感。
他轻声地对她说:“……我爱你!”
蒲生稔知道,少女也一定感受到了他的真爱。
3 二月 雅子
天亮了,整晚都没有合眼的雅子在厨房的操作台准备着当天的早饭。她努力回忆上个月的四号那天发生的情形——也就是电视上报道说近来的一系列杀人事件很有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为的那天所发生的情形。那天如果儿子没有出门的话,那她的担心也就完全成了杞人忧天了。只要等到以后真正的犯人被警方逮捕,她的这些担心就可以当做笑话在邻里之间的八卦会议上讲给大家听了。
一月四号?那天是星期几来着?雅子看了看贴在电话台上的日历,那是刊有一二月份的那一页。四号那天是星期六。雅子心想,只要我从头开始按着顺序回忆,一定能发现些什么事情。
元旦那天当然还是能回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每年的除夕夜,全家人都会熬到很晚才睡,所以一月一日的早上,大家睡上个懒觉,拖到很晚才起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雅子吃了点她和婆婆、女儿一起做的年夜菜,看了看朋友寄过来的贺年卡,又在电视前消磨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饭的时候。想到这里,雅子十分肯定那天确实没有人出过门。
二号的那天也是和历年一样,全家人一大早就去了明治神宫进行初次参拜。到了晚上,丈夫招呼来一堆朋友,在家里吃吃喝喝。雅子为了招待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孩子们到底在干什么。——不,那种事情想不起来也就算了。问题的关键在于四号的那天晚上。
三号那天……雅子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思维的脉络很快就断掉了。
突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从家里衣柜的抽屉拿出家庭记账的本子来。雅子经常在每个月的月初仔细地结算一下上一个月的支出。因此她觉得检查一下四号那天的开销的话,可能会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雅子发现了一个地方。四号的那天她买了一些东西。首先是在离家不远的超市买的食品,随后她又去了百货公司的年初特卖会上给女儿买了一件开襟羊毛衫,然后她又给那些不愿意陪着她一起逛街的丈夫和儿子买了内裤和袜子。
晚上的情况呢?问题是那天晚上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她不知道在吃晚饭的时候儿子在不在场,因为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她觉得儿子好像应该在家。嗯,要不要问问丈夫他记得不记得呢?不,不去问他,他那种对孩子一点也不关心的人,连我都不记得的事情他怎么会记得。不过要说正月的时候,孩子们大多是在为了准备考试努力学习吧,儿子一定是在家里。
“噼——”水壶发出的高亢鸣笛声打断了雅子的思绪。马上就快七点了。女儿小爱说过今天有一节早上的课,现在应该已经起来了吧。她把一片吐司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然后又切了一点圆白菜和西红柿,给女儿做了一个三明治。雅子想起来昨天晚上女儿做的奶汁烤菜还有剩下,于是便打开冰箱把剩菜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那个孩子估计又会说怕发胖不愿意,就算逼着她吃也得让她吃下去。因为电视上都说了,好好吃顿早餐是不会导致发胖的。
不经意间,雅子感到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一些无聊的事情而烦恼,实在是太愚蠢了。像我们这种平凡人家的孩子,就算有什么严重的问题,最多也就是得了肥胖症或者找不到工作之类的吧。犯罪什么的——特别是杀人之类的罪行,就算再离谱也不会跟我们家孩子扯上关系的。就算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跟犯罪——特别是杀人扯上关系。昨天的我到底是怎么了,肯定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我居然会去怀疑那孩子。那孩子那么温柔,怎么可能去伤害他人呢?
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很注意关心别人的好孩子。他和妹妹的关系也很好,就算是自己手里的糖果,如果妹妹要的话,他也会开开心心地分给妹妹 吃。不知道他们两个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
当雅子陶醉在被自己稍稍美化过的回忆中时,女儿小爱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像一个老太太一样,一边嘟囔着“好冷好冷”一边走进客厅,一下子便钻到暖桌的被子下面。雅子看着女儿的脸颊,她坚信今后她们一家人一定能够安安稳稳、一成不变地度过每一天。
“小爱,你就在暖桌上面吃吗?”
女儿和雅子很像,对于寒冷的天气也是毫无办法,一到冬天就会深受手脚冰凉的折磨。
“好。”女儿的回答和想象中的一样,雅子端起已经做好的早餐,给女儿送到暖桌上。
“这个蔬菜,不是昨天的吗?人家好不容易做好的奶汁烤菜你就吃了嘛。我太胖了,不是告诉过你我早上就吃一个三明治就好了嘛。”
女儿的回答又在雅子意料之中。雅子刚想对女儿微笑一下,但是忽然眼泪不住地流了出来。
女儿一时间呆然若失:“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才切洋葱来着。”雅子说着,捂着脸逃回厨房。
“不会吧——三明治里加洋葱啊?不要啊……”小爱相信了雅子的说词,皱着眉头用叉子摆弄着沙拉。
雅子躲在从客厅看不到的地方拭去眼眶上的泪水,强忍住呜咽对女儿说:“……好了,你把那个吃了吧。早上多吃一点,要是怕发胖的话晚上可以少吃一点。听见了吗?”
“……好。”女儿答道。
女儿看上去有点不满意,但不知道为何又有一点高兴。
我们家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雅子这样对自己说道。忘了这些事情吧。忘掉这所有的一切吧。
雅子送女儿出门,然后回身按下电饭锅的开关。她得准备好丈夫和儿子每天早上都要吃的米饭。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冬日早晨。
1 二月 樋口
樋口看了九号早上的报纸,得知岛木敏子的守灵夜定在八号晚上举行,然后在九号将举办告别仪式。由此可以得知,司法解剖的程序已经完毕,遗体已经归还了家属。
樋口从暖桌旁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眼前的景色变得清晰了一点。天空中下着冰冷的雨,灰蒙蒙的,让整个街道看起来更平添了一丝污浊。樋口突然感到对眼前这条街道,这个名叫东京的城市十分厌恶,但是这股恨意立刻变成了空虚和放弃,随着他的一声叹息而消逝得无影无踪。
如果樋口去参加敏子的告别仪式,她的母亲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又要把他赶出门去呢?樋口虽然没有一直跟踪媒体对这个事件的报道,但他相信这些报纸上必然会出现一些不为受害者家属考虑的报道。因此,如果他这次再次贸然前往,敏子的家属可能会更加神经质地对待他。敏子的母亲就不用说了,就连她的妹妹薰估计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心平气和地接待他了。如果这次他再次过去而引发骚动的话,那只会给早就严阵以待的新闻媒体一个很好的新闻素材而已。而且,自从他在那场“记者招待会”上失言之后,他一直不愿意再见到没有再联络的野本等人,这也是他不太想去的原因之一。
虽说他如果不去参加可能会使新闻媒体胡乱猜测,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收敛一点儿,不去为好。可是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为了纯粹的自保而不去哀悼敏子的亡灵,就更加讨厌自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敏子她真的是为了我这样无聊的老男人而断送了性命吗?樋口紧盯着自己映射在玻璃上那仿佛幽灵一般的倒影。那是一个失去了一切,身体、内心全都变得老朽的老男人。这个老男人居然还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着,丑陋地活着。
老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她却必须为了我这样的男人而命丧黄泉?为了我和美丑陋的老头子,她永远陷入了死亡的深渊。
老天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樋口一闭上眼睛,眼前便立刻出现了一个女人。他分不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但见她浑身赤裸着,被人侵犯和强暴着,女子发出凄惨的悲鸣,惨不忍睹。这副场景让他急忙睁开双眼,他仿佛害怕那悲鸣的幻听会从地狱向他追过来似的,慌忙用手堵住双耳。
樋口最后没有去参加告别仪式,他恍恍惚惚地躲在被窝里。第二天、第三天也是。他这几天赖以维生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买的泡面之外,就是罐头盒一些肉干,这些都是敏子——已经死去的她在生前替他预备好的。
樋口想起敏子经常说的一句话。
“泡面这东西偶尔吃一次倒没关系,但是每天都吃的话那可不成。泡面里面的盐分太高了,泡面的汤要弄得清淡一些。你可以往汤丽稍微加点牛奶。”
樋口每次都跟她说,你这个吃法也太恶心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做吧。“敏子的告别仪式已经过了两三天了,樋口突然回忆起敏子说的话,他决定照着她的说法泡上一碗试试。他倒上一点热水,酱油味的汤料只放进去一半,然后又倒了一点牛奶进去,便上火开始煮。
一股让他闻了想吐的味道立即扩散开来。他忍着这股恶心的劲头儿,把泡面全部吃掉,第二天,他又照着样子做了一遍,还是全部吃掉。第三天还是如此。家里的泡面吃完了,他又买来继续这么煮着吃。这么吃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这种吃法也还算不错,但他明白他绝对不是因为好吃才接连不断地这么吃下去的。
他只是想赎罪。
但是他心里知道这种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赎罪,只不过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能为敏子做点什么。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对于樋口来说,在失去敏子之后,他与外界保持联系的窗口,就只剩下电视与报纸了。在他这段故意无视门铃声和电话铃声的期间,不知不觉之中,电话铃和门铃慢慢变得再也不会响起。仅仅从新闻媒体的报道上来判断,警方的搜查行动仍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恐怕警方正在集中精力挨个儿排查那些有性犯罪前科的人吧。在世界上东京算是个治安良好的城市,但就算如此每年在东京发生的犯罪事件也有将近一千五百件,其中绝大多数的嫌疑犯都会被逮捕。警方现在除了集中力量追溯过往近五年,甚至十年的性犯罪者的不在场证明之外,也开始着手调查那些具有类似犯罪手法的悬案。如果警方将调查范围进一步扩大到东京周边的其他府县,那么这个调查的工作量将会进一步升级。要是警方从尸体上找不到具有决定性的物证,比如精液或者类似这种可以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证据,这个案件的搜查将会成为一个令所有警员都晕头转向的工作。再加上诸如强奸、猥亵这类案件的受害者大多选择保持沉默而不愿意报警,因此警方无法立案侦查。像这样的案件,其数量之多以至于没有人能够计算实际的数量。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案件也具有相当大的可能是初犯所为。虽然没有明着说出口,不过警方选择确实在眼巴巴地盼望着凶手再次作案。因为如果凶手作案未遂,警方就会得到受害者的证词,如果是受害者被杀身亡的情况,警方大概也会在现场获得新的物证或者目击证词之类的东西。比如那个连续杀害女童的杀人犯吧,如果他能够在中途洗手不干,或者他的运气好一点没有被一个市民抓到的话,那么最终他是否能够被逮捕呢?光是这样假设一下便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樋口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可言,也完全没有仔细地去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出于常年以来的习惯,以及他对敏子极其家属的一种义务感才让他这么去想的。樋口现在既不在乎自己的,也不关心别人的有关生死的问题。警察的威信,市民的安全,对犯人的愤怒——这些东西此时此刻对于樋口来说已经无所谓了。现在充满他内心的情感只剩下对这个世界不合理的愤怒和领悟。
只剩下这些而已。
在这个没有存在价值的世界上,一个没有生存价值的人在苟延残喘着。
这就是一个笑话。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是由一堆不好笑的笑话组成的。现在已经接近三月,但是警方的搜查还是没有进展。樋口和之前一样每天继续吃着泡面度日。于是,在二十七号的傍晚,樋口在吃完家里最后一袋泡面之后,出门去超市买泡面。在收银台排队的时候,他突然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樋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在他的身边,一个本应该死去的女人一脸担心的样子坐在他的身旁。
“……你愿意……愿意原谅我吗?”樋口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亡灵说道。
亡灵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歪着头看着他。
“原谅?原谅什么啊……樋口先生什么罪过也没有啊。”
樋口感到如释重负,一股热流包裹着他的全身,一时间他热泪盈眶。他再次闭上眼睛,安稳地进入了睡梦之中。或许是药效发作的缘故吧当樋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女人还坐在他的身旁。他立即发现那并不是敏子。她不是敏子,而是敏子的妹妹——薰。薰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装,原来的一头长发剪成了短发,颇似敏子,不过樋口还是十分肯定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敏子而是薰。他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院的集体病房里面。床位由挂帘分割开来,所以他并不知道病房内一共有多少病人,也不知道其他的床位上有没有病人。
樋口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那个,刚才我是不是把你……”
“嗯,您跟我说了句话。您是不是把我认成姐姐了?”那口气,一点揶揄嘲笑的意思都没有。
“……嗯,啊,不,那大概是个梦吧……”
樋口话音刚落,薰好像为了明确表达自己的感情似的点了好几次头,然后说道:“其实我是为了一个请求而来的。我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是家里一直没有人接,后来我才从警方那里听到,说您昨天晕倒了……”
那么,也就是说今天是二月二十八号了。拉上窗帘的窗户有些发暗,如果天气不是特别坏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是傍晚了。这意味着他几乎昏迷了一整天。
“对不起,你知道我昏倒的原因吗?”
樋口这么一问,薰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为难的神情。她回答道:“我听医生说好像是营养失调……”
樋口感到自己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成何体统,简直太不像话了。她该不会认为警官的退休金少到让人吃不饱饭的地步了吧?
不过,薰却接着说道:“樋口先生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肯定很难在饮食上保持营养均衡,您一定有挑食的毛病吧?”
樋口觉得自己总不能告诉她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在吃泡面过日子吧。
“……当初要是没有姐姐,想必您早就像这样住进医院了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间静得可怕。过了一会,帘布另外一边传来了几声轻微的说话声,一个人好像在问另外一个人吃不吃蜜柑,走廊传来几声吵闹,再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脚步声。
樋口打破沉默说道:“你刚才有事情要拜托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刚才,您见到我的时候,把我当成姐姐了吧?”
“……是的,不过,我那时意识有点恍惚……”
“其实我和姐姐长得很像。之前有段时间我们曾经梳着同样的发型,穿着同样的衣服,经常有人会分不清楚我们谁是谁。我经常在大街上被人从背后叫住,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其实那是姐姐的朋友。姐姐说跟我一样她也经常遇见这种情况。”
她们两个人确实长得很像,樋口也同意她的说法,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薰到底想表达什么。
“那么,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樋口问道。
樋口的问题让薰不禁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樋口。
“我觉得,那个杀害姐姐的凶手也一定会认错。”
“你,你说什么?”樋口十分惊讶,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挂着的点滴被他扯得晃晃悠悠,他慌忙调整了一下,但这个举动差点扯掉身上的点滴针,于是他又慌忙地躺回去。
薰突然开始说起一段十分绕口的话,仿佛是为了说服樋口而事先准备好的如果杀死姐姐的凶手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觉得姐姐又复活了呢?就算他不那么想的话,看到我之后他也会心神不宁。我打算打扮成这样,去姐姐生前可能去过的地方碰碰运气。如果凶手当时正好在现场,我觉得我可以立刻认出他来。“薰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好像在窥探樋口的内心反应似的,注视着樋口的眼睛。樋口一言不发地保持着沉默,她见状便又接着说下去。”不过,我很可能注意不到凶手露出的马脚,凶手也很可能看到我只好调头就跑。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来配合我,这样我会觉得更有信心。”
樋口终于开口打破了缄默。
“也就是说……你打算让我和你一起去抓凶手,是这样吗?”
薰赶忙挥手表示否认
“哪里,我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樋口先生能给我介绍一些私人侦探,或者从事和私人侦探差不多的职业的,介绍一些可以信得过的人。……我想在日本,还是可以找到这样的人吧。”
可以信得过的私人侦探?要是那种接受女人的委托,帮她们调查她们的男人有没有出轨、有没有不检点行为的那种私人侦探事务所的话,我倒是认识很多。不过她们的专业是身份调查,而不是犯罪调查。——樋口虽然这么想,但是一想到薰的这个愚蠢的提议,便马上把什么私人侦探的事情全抛到九霄云外。
薰继续说道:“当然樋口先生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认为您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不过那样的话,恐怕会给您添不少麻烦。”
“不,哪里哪里,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其实我也希望能够早一天把那个凶手抓住,只不过……”
“请您放心,雇佣侦探的全部费用理所当然由我来承担。因此如果樋口先生真的愿意出山从旁协助的话——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吧——我打算把这笔钱付给樋口先生您。”
“请先不要说下去了!”樋口打断薰的话,大声地说道,以至于一时间整个病房都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直至过了几秒钟以后,才再度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樋口小心翼翼地稳住左手插着针头的地方坐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薰问道:“请听好了,岛木薰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对警方说过?”
“没有……”薰低着头回答道。
“你为什么不对警方说?”
“……因为我觉得警方大概不会理睬我……”
非常好,看来你和普通人一样,多少还有一点常识。
“你说得没有错。要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情。但是我现在只能对你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做为好。我十分理解你希望早一天找到凶手的心情,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方去做为好。在日本,杀人案件的破案率接近百分之百。警方虽然没有电视上的刑侦电视剧那样高效,但以一个长远的眼光来看,杀人犯几乎都被逮捕了。”樋口的这种说法好像只起了相反的效果,薰对他怒目而视,大声抗议道:“……您不是说犯人很可能再次作案吗?难道您觉得在这个凶手被逮捕归案之前,再出现几个像姐姐那样的受害者也无所谓吗?”
薰十分激动地说道,她在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像是在冲着樋口咆哮。
樋口不禁开始在心里琢磨,她们到底是一对怎样的姐妹呢?是像绘画作品当中描绘的那种关系良好,开心的话题永远都说不完的那种类型?还是那种在两个人之间存在着让常人无法想象的强烈羁绊的精神双胞胎类型呢?眼前这个要求亲手抓住凶手的人要是个男人也就算了,但是像她这样年轻的女人如此主动地提出这种要求的情况,樋口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虽然薰的肺腑告白让他不禁感到有些心动,但是他还是得把正确观点告诉她。
“单凭一个外行人的三分钟热情是不可能比警方的搜查更有效率的,如果你真认为你能在警方之前抓住凶手,你就大错特错了。就算你的身边有我或者比我更优秀的人来帮你,你这样擅自行动的结果,往好的方面说你只会徒劳无获,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往坏的方面来说,连你自己都有可能成为死在凶手手下的第三个受害者。”
“……关于这点,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薰十分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