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过了不能把我和本家的怪物们当成同系列的来考量。
我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继续推进话题。
也许可以说是质问了。
「串中老师说过希望以息事宁人的方式解决……但是不是其实根本不希望解决?我不会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推理到哪一步的——但至少,应该能防止阵野老师和鲛畑老师被杀才对。」
被害者仅限于男性教师。
模仿学园七大不可思议。
公开这两个事实的话——比方说告诉伽岛警官的话——第四个杀人和第五个杀人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不。
实际上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即便如此。
「所谓教育是要理解学生。」
过了一会儿。
串中老师说。
「就算最终的结果是被杀——曾经有伟人这么说过,不过我还没到达那种境界。即便如此……怎么说呢,有种最后反正都会被捕,希望能让它善始善终的感觉。」
「善始善终……是说犯罪吗?」
「对。」
点头了。
干脆利落地——点头了。
「我希望能见证这件事。当然,我怎么都不觉得阵野老师和鲛畑老师和我有相同的志向就是了。」
「但、但是——」
归根究底还是别人。
没能将阵野老师和鲛畑老师……还有至今为止的被害者们被杀防范于未然这件事本身——不是没能发觉到真相的我能指责的。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没有做。
这种事是不能被指责的。
没有资格。
但是。
「这样的话——你也会被杀哟,串中老师。」
男性教师——还剩一人。
七大不可思议——还剩一项。
即。
希望能让它善始善终,就意味着——这件事。
「对。这真是不好办。刚才也说过了,我可不是想死——怎么回事呢。有种保留意见的途中,时间到了的感觉。」
「…………」
听完了全部,怎么说呢,果然还是自作自受的感觉——全部都是目前为止完全没有采取措施的串中老师自己的责任,老实说有点吐槽不能了。
由于可选择的幅度过大。
结果,反而成了四面都被堵死的结果。
原来如此,确实是串中老师的风格。
和下将棋——完全一样。
「但是,串中老师……都知道这么多了,果然还是休假比较好吧。你说的想要见证、希望能让它善始善终什么的,做了那种事情,也不会让任何人幸福不是吗。因为你看,只会让串中老师死去,还只会让犯人的罪孽加重。」
关于罪孽会加重这方面,反正手上已经沾染了六个人的鲜血,有种为时已晚的感觉。
但不管是不是如此,都没有重新做人的余地。
重新做人。
曾几何时,串中老师用过这个词语,当时他所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从这个意义上,在那时,串中老师对这次的事件就已经基本了解了——但是。
即使犯人是还未成年的孩子。
果然也还是——没有重新做人的余地。
所以。
「串中老师,你曾经说过吧。」
「什么?」
「你说学校的主角不是学生而是老师。那是什么意思呢?当时我是理解为『赌场中赚钱最多的是抽成的东家』。」
「有那个意思哟。」
我本以为串中老师已经不记得他做过那种发言了,不过似乎不是那样,他马上就回答了。
但是——他又加上一句。
「学生们总有一天会毕业。但我们老师——无法毕业。」
「…………」
无法从社会人——毕业。
即使有掉队的。
也没有告一段落的地方。
在我的实验室里——也一样。
「但是……如果这次事件的犯人是学生的话,那孩子一定已经没有重新做人的余地了。」
「没有了吗。」
「所以我想,串中老师也没有犹豫是否休假的余地了。」
「都说了——现在至少——确保了自己的安全了啊。」
「确保是……」
「七大不可思议之七。」
串中老师没有语气地说。
可能是,终于对我的追问感到厌烦了吧。实际上,我也发觉了,这确实都是些不像我风格的多管闲事。
「从屋顶上永无止境下落的跳楼自杀——不论经过多久都无法到达地面,之类的,就是这种感觉。」
「…………」
「反过来说,不管是被人叫出来还是别的事情,只要离屋顶远远的,我姑且就是安全的——就是这么一回事,病院坂老师。」
但是啊,他说。
串中老师——依然没有语气地继续道。
「我绝对不想死——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像我这样的家伙是不是死掉比较好。」
译注:
注16:文字游戏,模仿和以儆效尤的日文分别为『見立て』和『見せしめ』。
注17:日语中的数字九和『苦』谐音,因此在日本九也是不吉利的数字。
第五问
1
我不害怕被误解,甚至认为被误解是理所当然的。确实,能够让人理解自己是很开心的事情,但也不至于非要让别人理解不可。
虽然想要幸福,但也不至于觉得人本该幸福;虽然很高兴能和别人友好相处,但也不至于认为人必须和别人友好相处。
怎么说呢。
我不知为何不想把好事提高到义务的层面。
世上无可救药地充满着恶人、恶意、恶行和恶习,不可能完全避开它们。谁都有可能变得不幸,那么即使自己如此也不必惊讶。
毫无缘由的灾难也好毫无记忆的冤罪也罢,都是充斥其中的平凡之事,无一值得侧目,全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渐渐有了这种实感。
「我绝对不想死——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像我这样的家伙是不是死掉比较好。」
听到串中老师的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禁说不出话来——但仔细想想,那说不定是平时被掩盖起来,其实全人类都共通的认识。
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对世界感到绝望吧?
认为世界糟透了吧?
厌世观不是青春期特有的东西。
人类生涯中有反抗期。
谁都会有反抗。
我也——
和是不是病院坂无关,和本家旁系无关,是《那种东西》也说不定。
「……哈啊。」
结果我对串中老师的说服失败了。我抬出「就算是为了您太太和幼小的孩子也应该休假」等种种理由,说到最后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真是不像我风格……但结果还是因为他「至今为止成为了被害者的老师们也都有家人吧」这种,闹不清能不能当成理由的主张而放弃了。
「算了吧……他自己虽然那么说,不过那个人即使被杀似乎也不像会死的样子。」
而且——现在,串中老师这样来千载女子学园上班可能确实是自杀行为,但串中老师和自杀这个词实在相去甚远,无法联系到一起去。
没有现实味。
不以人的方式生存却以人的方式死去中的非现实性。
当然,这也就是——现实。
是社会。
是世界。
「……世界吗。伟大的词语呢。这可不是连夏威夷都没去过的人能随便用的词语——连国内的事情都还不清楚呢。」
我这样漫无边际地自言自语着,在几乎无人的校舍内漫步,最后到达了南校舍的最上层。
正确的说是在最上层中——通往再上面的屋顶的台阶上。
曾根崎老师摔下的。
被推落的——台阶。
既然从第一位被害者到第五位被害者的样子和学园七大不可思议如此一致,已经可以把曾根崎老师认定为第零位被害者了吧。
甚至可以这样认为:正是因为最初的杀人失败了,正是因为以未遂结束,从第一位被害者开始的连续杀人才能如此顺利——而且如此迅速的进行。从第零位到第一位之间,隔了相当长的时间,是为了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的准备期吧。
不愧是聪明孩子的学校。
不会欠缺预习和复习。
虽然有合理之处但依然欠缺常理。
「……也是,只是被推下这种程度的楼梯的话……只要摔到的地方不算太差,应该是死不了的吧。」
说着,我开始爬楼梯。
一节、两节、三节……。
十二节。
走下来,然后再重新数了一次,但节数没有增加。
当然了。
我在高中的时候,记得好像也是有七大不可思议的——但是,内容都想不起来了。是些模模糊糊、笼罩在雾霾里的记忆。不过多半是和这个学园中流传的相似、接近的东西。
这时,我突然想到。
我重新审视自己此时此刻所在的位置。这里是曾根崎老师摔落的台阶——我本来只是想来看看这里而已,但仔细想想,这里是通往屋顶的台阶。
也就是说。
这扇门的对面是屋顶。
七大不可思议之——七。
《从屋顶上永无止境下落的跳楼自杀》。
「…………嗯嗯。」
我踌躇了。
然后把手贴在沉重的铁门上。
确实,哪里都没提到过七大不可思议中的『屋顶』是这个南校舍的屋顶——不过姑且确认一下这扇门的对面是什么样的地方的话,说不定也可以作为将来的参考。千载女子学园的屋顶平时都是开放的,但想想看我从就任一来一次都没有去到过屋顶上,所以——
但是。
打开了门,然而——屋顶的景色却没有映入我的眼帘。
《哐当》。
头部感到了强烈的冲击。
瞬间——失去了意识。
2
3
4
注意到的时候眼前有一面墙壁。我撞上了墙壁。无法越过的墙壁。不对这不是墙壁是地面我倒在了地
5
6
7
走马灯闪过脖子被勒住了好疼好疼好疼啊嘞等一下这不是死了死了吗手指连小指都动弹不得喉咙好渴好想喝红茶啊红茶红茶红茶都不来茶色的啊啊这么说来我是肉不好不好完了这些完我是替补的旁系所以病院坂迷路本尊小姐她他是无口什么都不说我连见都没见过和谁都没法对话但也是人类唯一明明谁都不明白的音乐是没法当成BGM什么的放出来的本尊减数被除去的半身头头头他头头头消失了没有了着火了熊熊燃烧听不到声音耳边的声音声音心声消失了听到血流的声音身体别活着了别活着了了了勒勒勒住住住住住了我是我我我是肉肉要吃为啥为什么这是疑问疑难不可思议七大不可思议不明白不明不明白看看不见我不死不可思议不明白明白白
8
9
讨厌讨厌讨厌为什么我会我一定要死啊一觉醒来一定是在被子里错了错了这全错了晕什么也看不见讨厌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好疼好疼悲伤好疼好疼讨厌好疼好疼讨厌好疼好疼好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马上痛了堆了低了沉了落下坠下堕下落下凹下沉下落下落下落下落下落下不停不停停不停不停停救救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唔呜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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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12
13
我死了。
为什么我。
为什么我
为什么我。
「为什么俺。」【注18】
为什么俺——非死不可啊。
不想死。
译注:
注18:这两处俺表示第一人称用的是『俺(おれ)』。这是男性用的第一人称,应该是没有女性会用的。
尾声
由于讲述人病院坂老师被杀了,现在开始由我,也就是串中弔士接替。话虽如此,由于病院坂老师作为第六位被害者被杀,本案,名门女校七大不可思议杀人事件(笑)无事结束了,基本没剩下什么需要说的事情了呢。
不过即便如此,我名义上是处于照顾临时教师病院坂老师的立场上的,处理那个人的善后是分内之事。请让我竭尽全力,好好地让这件事善始善终吧。
说起来病院坂老师还真是天真。
明明仅从因为体格的原因而把通上老师选为第一位被害者这件事中,就能推测出犯人是『某种程度的合理主义者』,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会是被害者的可能性:即便是临时的常勤教师——而且即便是到曾根崎老师能够出院为止的暂时结果,但他姑且也是在千载女子学园上班的《男性教师》。犯人是从容易杀的地方发现容易杀的机会来杀人——我明明已经明白地告诉他了。
真是个麻烦的人。
这不是该担心别人的时候吧。
这样怎么能算得上是我那伟大到让我尊敬、敬爱、甚至想顺势表白的前辈——病院坂前辈,病院坂迷路前辈,病院坂迷路大前辈的替补啊。算了,也许正如他本人也零零散散地说过的一样,是替补而不是备份,既不是克隆也不是双胞胎,要是一样才有问题。
从性别开始就不一样。
听到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命运的相遇——哎,结果那么戏剧性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吧。
毕竟这只是我的人生。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可怜的是病院坂老师本人,关于这一点还是不要再深究了吧。
那么,抓紧时间,像病院坂老师那样记录一下所谓的被害者的情况吧——也就是病院坂迷路老师的尸体情况。
那又是一具奇怪的尸体。
首先死因是扑杀,然后用橡皮绳(田径部训练时会使用的那个东西)绑住脚踝,从屋顶上倒吊下来。
想象一下蹦极的场景就容易理解了——多半,犯人的想法也是以它作为源头的。
即,用蹦极模仿永无止境下落的坠楼尸体——听起来颇有些牵强,但在明白的人来看却是有明白感的表现。这种手法到底是无感的(nonsense)还是高感的(high-sense)姑且先不做评论。
哎,从病院坂老师的心情出发来看的话,光是没有像蛟畑老师那样一头扎进座便器里这一点,就足够含笑九泉了吧。
不,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然后,紧接着——结束模仿工作,准备离开学校的犯人集团被伽岛警官率领的搜查班逮捕了。那期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追捕骚乱,不过我没有亲眼看到,不清楚详细的情形。
犯人和预想的一样是千载女子学园的学生。她们当然尚未成年,姓名也没有公开,这里就不提及了。当日被逮捕的有三人,之后又顺藤摸瓜,确定了全部和七起犯罪相关的学生。
其总数,竟然有二十五人。
二十五人之多。
比聚集在职员室里老师的人数都多——这在我来说也是稍微有些预想之外、预想之上的数字。该说什么好呢,真是羡慕她们能有这么多朋友。
大众传媒的报道本来是由于某位家长施加的压力被抑制了,但这种不幸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那些压力也迎来了极限(甚至犯人集团中就有那位家长的孩子),如今已经完全大白于天下了。话虽如此,套用病院坂老师的话来说,校方对这件事的应对啦那之后的重建计划啦一类的事情,即使详细记录下来也没有人会感兴趣,关于那些的具体事宜就省略了。作为有传统的私立高中,这次的事件无疑是致命性的不幸之事,但总不能老说些向后看的事情。我也要作为一名职员,今后为学园多出力。只要这个决意铭记在心即可。
话虽如此,这里姑且还有一些需要补充的事情。比方说,动机的问题。
为什么犯人集团要无差别的加害男性教师呢?
为什么犯人集团要模仿学园七大不可思议呢?
说清楚这些是我作为讲述人代理应该展现的最低限度的礼仪——事先声明,这不是以推理小说来说的解决篇。
我不是能将事件防范于未然的那种名侦探,当然也不是在事件全部结束之后才声称自己早就知道真相的那种名侦探——所以说我本来就不是名侦探。
因此。
这个事件不存在解决篇。
有的只是不解风情的注释而已——哎,话是说了这么多,事到如今,确实如您所想,根本的原因是我。
是咨询。
我绝对不是专家,生活助理也不过是摆摆样子——但是,让学生爱上自己什么的(没想到病院坂老师还真的当真了)就算不是开玩笑,也是种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既然做了这个工作我就会认真的提供咨询。
我是这样打算的。
虽然还谈不上揣着辞呈工作,但我好歹也是教师。会让病院坂老师那样看待确实是我的无德所致,这一点无可辩解,但看来我的真实一面还没有传达给他——那么,直说了,在提供咨询的时候,我的方针是:『建议她们改变对无法放开的烦恼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