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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自己一把_司晶

司晶 (当代)
拉自己一把
司晶
没有足迹的路
我的世界是静止的,我的天空是灰色的,我的脚下是无路的,我的生活是苍白的,我眼前的方位是迷茫的。我的生命是何等得惨烈,感觉里仅剩下无休止的苦痛……然而,一股不屈的力量在生命的最深处震颤。我鲜活的灵魂,在肉体的牢笼中奋力挣扎,宛若蚕蛹在蚕茧中囚禁,在硬壳中拼死冲撞,磨破了皮肉,流出了血浆。终于有一天灵魂挣脱了肉体的束缚,凌空飞起,翱游苍穹。啊,原来心的世界远比身体的空间还要广阔,还要深远。我是何等的感激造物主,他给了人肉体的存在,还赋予人灵魂的生命。前者靠食物存活,后者却要以爱来滋养。没了吃喝人会死于饥饿,没有爱的喂养,灵魂将日渐消亡。一种神奇的领悟让我惊叹:上帝锁住了我的身躯,却给我的灵魂插上了翅膀。在无爱的荒漠中受尽苦煎的我,深晓人间爱的匮乏至极。一切的丑陋与黑暗,一切的败坏与堕落,均源于爱河的干涸,“生命树”的枯竭。绝望中的我猛然惊醒,每一个生命都有其使命,每一份痛苦都是必备的课程。每一种渴望都是一个提示:想得必先赐,起死必回生;舍了小我,才能活出大我。
尽管我的前方荆棘丛生,魔鬼也不时在我耳边嚎叫,但是我还是幸运的选择了让亲人担忧,令世人费解,并充满艰辛与苦难的人生之路,为寻得一滴活水,为求证一条能通往新生的路,我用柔弱的身躯,背起了沉重的十字架。因为我晓得,没有路的路是最宽阔的路,没有门的世界是最奇妙的世界,没有享乐的人生是蒙福的人生。
我是一个从未知晓没有苦痛的肉体是什么滋味的重残病人;我是一个和死神手拉着手前行的人。因而,我称自己是最幸运的,但没有人会相信。我说自己是最有福的,也没有人会认可。如果你能安安静静,听我轻轻地向你述说我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惨淡的故事,你会猛然发现,成功的彼岸距你只有一步之遥,让哀痛变为欢乐不是神话。有一条天梯让你脱离苦海,有一股力量使你超越地狱的吸纳,只要你能打开心窗,让爱的种子飞出冰封的胸膛。种下一粒,便收获千颗;洒下千颗,便得着万担,如此循环裂变,人间地狱岂能不变无忧的天堂!
朋友,我愿把我的一串没有足迹的脚印,没有声音的惊雷,作为祝福送给你,因为苦难是上天恩赐予我们的最好礼物。
第一章 灰色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灰色的,天空没有白云,大地没有小草,有的是过早的压抑和痛苦。然而正是这些没有欢乐和笑声的一个又一个的日子,让我过早地品尝到了人生的苦辣咸酸,感悟了爱是人最大的需要。
第一章 灰色的童年
童年的岁月虽然惨淡,童年的岁月尽管压抑,童年的岁月是那么的无情与可怕,但它却过早地教会了我瞪大双眼去领略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童年是盛开的花蕾,是欢快的小鸟,是天使般的季节。可我的童年,却是在一个灰色的恶梦中消失的,未曾留下一丝美好的回忆……
3岁的我开始“流亡”
我的一生只拥有270天的健康时间。在我出生9个月全然不明白健康为何物的时候,万恶的小儿神经麻痹,“魔术师”般地把一个异常活泼可爱的婴儿,变成了只有眼珠会动的死肉。随着这可怕的灾难降临,一个家庭的幸福被彻底地粉碎了。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妈妈的眼泪几乎没有干过,爸爸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时时在我耳边响起。
尽管善良的父母不惜倾家荡产到处奔走,为我求医问药,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这孩子病得太重了,根本没有治疗的价值,很快就会死掉,不要再枉费心机了。”爸爸、妈妈绝望了,面对这可怜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他们还年轻,还要工作,还要活下去呀。很显然,我已经成了这个家庭中无法回避的矛盾,万般无奈,在我刚刚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只好忍痛把我寄养在兰西县的姑姥家。
在一个阴冷的深秋,一列火车划破夜空,在北国的原野上奔驰着,车轮有节奏地哼着一首古老而疲倦的歌。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我,上路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车厢里的旅客东倒西歪着进入了各自的梦乡。我瞪着两只好奇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渐渐地我那两条血液循环不好的小腿胀得很难受,想用手动一下,可那只无力的小手怎么也够不着腿,不一会便失去了知觉。我无助地看着那双死死交叉在我胸前的粗大的手,心想:假如她是妈妈该有多好啊!一想到妈妈,我差点没放声哭出来,可我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因为妈妈一再叮嘱我不要哭闹,否则便会挨打。也许,我的心理压抑从此开始。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领略过“挨打”的滋味,但我想像挨打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姑姥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能说会道,习惯于周围人都服从她,她常爱说:“某某人最怕我……”以此来炫耀自己的“威严”,并获得某种心理满足。常言道“心强命不随。”她第一次婚姻就是失败的,因为不生孩子被抛弃了,后来又改嫁给一个身边有一个拾来的女孩的男人。她得到的都是她不能满足的,但她无法改变,因而她活在一种失衡的状态中,她的脸是没有笑容的,眉头是紧锁的,声音里带着严厉、指责和否定,给人永远是紧张和压力。
姑姥的家坐落在这个比较落后的小县城里。土平房,南北炕,东西屋中间是两家的厨房,夏天滴着雨、冬天满墙霜。鸡、鸭、鹅、狗、猪频频出入。我的童年就在这里开始了。
不会求饶的天性
姑姥喜欢玩纸牌,有时把我抱在身边给她看赢来的钱。一次“赌场”家的一个大男孩把我抱着放在窗台上,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地趴在玻璃上,他竟然恶作剧地把窗栓打开,我一下子从近两米高的窗台上掉了下去,摔得鼻口流血,半天哭不出声来,气得姑姥把他大打了一顿。
后来天暖的时候,姑姥常常把我放在院子里的一个晒米用的浅笸箩里,或者是一张席子上,给我一张旧报纸,一把小剪刀,让我边看家边剪小人儿。我趴在笸箩里,边剪边喃喃自语:“剪个爸爸,剪个妈妈,剪个腿坏了的病孩子,把病孩子放到妈妈的怀里,把她抱回去吧,她想家了……。”没过多久,我那活灵活现的小纸人儿招来了许多孩子和大人,有的孩子拿纸来让我剪。有一次,我剪了一个带翅膀的小纸人儿,一个淘气的男孩让我给他看看,我伸手递给了他,没想到他边笑边把翅膀撕了下来,然后把“残缺”的小纸人扔给了我。我伤心地大哭了起来:“她腿坏了,不能走路,没有翅膀她还能飞吗?你多坏呀……”这时,男孩的姥姥听到我的“数落”,眼圈一下子红了,狠狠给男孩一巴掌:“你这要帐鬼,她动都不能动多可怜,你招她干啥。”听到我的哭声,姑姥从屋里赶了过来,问怎么回事,那个挨了一巴掌的男孩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我骂他了。我大声说:“我没骂他。”他一连吼着说了几声:“骂了,骂了,她骂了!”姑姥脸一沉,不问青红皂白,厉声喝道:“你还嘴硬,你没骂,人家能说。”男孩子的姥姥也随声应道:“骂就骂了吧,一个小孩子。”这下我急了,边哭边喊“我没骂他,他是混蛋!”这时姑姥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向我扑来:“这么点个的小崽子我就管不了你了,敢跟我犟嘴,真是反了。”周围人越拉,她越凶。直到把我的头发死死地抓到手,劈头盖脸地一顿打,不知谁说了一句:“可别打了,再打就把这孩子打死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边打着我边逼我认错,愤怒和委屈使我肺都气炸了,半天我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我……我没错,是……是你错了。”这下她更没面子了,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迎面就给我一巴掌,顿时我眼冒金星,鼻子出了血,这下她才罢休。这是我有生以来遭到的第一次最残暴的对待,那时我刚刚5岁。虽然我的幼小心灵经受了严重的摧残,尽管我弱小得没有一丝力量来保护自己,但我却仿佛感到自己从那天起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假如面对残暴我违心“认错”了,也许会免遭苦头,但我心灵受到的屈辱,远比这场“毒打”给我造成的伤害更严重。所以我宁愿选择挨打,也不去“认错”。这也许就是我的性格,用姑姥的话讲:“你看她小小的年纪,胆子大、主意正,最难管教,不是腿有毛病能上天……。”
“孽”,我幼小心灵的十字架
大概是过早饱尝灾难的原故,也许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小小年纪的我就显得特别敏感,总能准确领会大人的意思,从不调皮捣蛋,有着超常的自我约束力,又听话又懂事,孩子的天性早已无影无踪。姑姥爱整洁,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别人家铺炕席的时候,她的炕上铺毯子。冬天里,在炕的一角铺一块布,把我放在上面不许我乱动,纸糊的墙壁靠脏了是要挨打的,可我又坐不住,只能靠两只胳膊支撑着,要么就把两条又细又柔软的小腿垫坐在屁股底下,一天要坐十几个小时。就这样,我的脊椎骨在没有一块健康肌肉的辅助下慢慢向左侧弯了下去,两条腿被压得又弯又细。后来多少次医生面对我那严重弯曲的脊椎都说:假如小时候能采取一定程度的保护措施,不致于弯得这么厉害。我只能说:“因为姑姥不懂,我从来不说累,假如我自己要求躺一躺,她会应允的。”那个时候我只感觉时间特别长,现在回想起来那滋味太难受了,简直就是煎熬。
记得爸爸常在信中提到让我常活动,做做按摩。每看到这些,姑姥总是说:“按摩有什么用,这孩子是前世造的孽,没好……。”我不懂什么叫“孽。”但我想象“孽”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东西,我不懂“前世”在什么地方,又怎么能和我的腿联系在一起……。
爸爸、妈妈经常去看我,妈妈每次临走的时候都要哭,医生告诉她我随时都可能会死掉。所以,每一次看我,她都无法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每到这时,我都圆睁着两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妈妈流泪,面对可怜的女儿,母亲的心被揉碎了。爸爸总是尽可能地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抱着我,在那狭窄的街道上走来走去。那双充满父爱的大手,一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会抚摸我的头,我趴在爸爸那温暖的肩膀上,心里酸酸的……。一次爸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地问我说:“姑姥这好吗?”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爸爸又说:“爸爸妈妈上班,没时间照顾你,你听话姑姥就喜欢你。”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就这样,他们每看我一次,走后我都好几天平静不下来。爸爸妈妈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这个小小的病孩子,竟有一颗多么早熟而沉重的心,这种“忽略”成全了父母,也“造就”了我。……
有一次姑姥和妈妈的对话被我听到了,妈妈非常沉重地对姑姥说:“大夫说这孩子最多活不过6岁,所以一看到她我就揪心……”“你揪啥心,她啥也不懂,想吃啥给点啥吃,就对得起她,像这样的孩子都是要帐鬼,早死你早省心,不死就是你的累赘。”从此,“累赘”这两个字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头,我总是在心里问自己,什么是“累赘”?但有一点我明白,那就是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能走路,这就是“累赘”。就因为我是“累赘”,我才不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就因为我是“累赘”,我失去了应有的童年欢乐?每当我看到同龄的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在眼前飞来飞去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父母的怀抱中撒娇嬉闹,尽情地笑的时候,我都会用自己那颗早熟的童心告诉自己,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你却是父母的“累赘。”于是,“家”的概念在我心中渐渐地模糊了……。
八岁时我想到了死
因为没有爱,没有依靠,小时候的我特别听话,简直就是一个活木偶,姑姥告诉我吃东西要有规矩,天性聪明的我马上就明白大人的意图,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不用大人明说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无欲无求可能是我的天性。尽管姑姥对人要求那么苛刻,但她对我这一点非常满意,从小到大我没有因为吃穿等任何纯物质上的问题计较过,宁愿吃亏也从不去占便宜。在一个家庭里作为主妇,她希望每一个成员都拥有这样的风格。然而,当你对外也是这种风格时,“家庭”的利益就要受到损害,这就成了我与姑姥之间日益突出的矛盾。
姑姥识几个字,针线活做得好,饭做得香,在家庭妇女的王国里她是佼佼者,她要求别人尤其是家里的人,一定要按照她的意志生活,绝不能违背。你剪什么样的头发,你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必须听她的。对于这些,我一向无条件服从,我历来穿姐姐剩下的旧衣服,即使是妈妈邮来的新衣服,她也会毫不隐讳地对我说:“你穿这么好的衣服也是白搭,留给好孩子穿吧。”她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把妈妈给我买的衣服当做人情,送给那些“好孩子”穿。无庸置疑,这对我是一种伤害,而这种伤害不在衣服本身,而是我“没有资格穿好衣服”;她再一次用“铁的事实”告诉我,你是残疾人,你不仅不能和别人享有同等的待遇,而且你还要唯命是从,甚至低声下气,这才符合于我的卑微的身价。可是,姑姥却怎么也不能在我的身上找到她想要的结果;反倒常常让她感到(的是),在我病弱不堪的躯体里,有一种东西使她很不自在。尤其是受到屈辱以后,我的那双冷冷注视她的眼神,实在让她难以忍受。由此,她不知多少次诅咒我为什么不是瞎子……尽管她讨厌我、恨我,但她又不愿让我走。因为妈妈每月给我寄很高的生活费。有一次爸爸来信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内容,她脸一沉说:“你不要以为我打你骂你,你就觉得家好,你爸妈早就说过等你长大了就把你药死。像你这样的孩子药死不犯法。”这话太残酷了!我咬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冒冷汗,我那幼小的心灵破碎了,当时那种感受让人刻骨铭心。可不知为什么,我竟没有流一滴泪。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我第一次想到了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家了,再也不想妈妈了。然而奇怪的是,没有指望了,我反倒多了一份承受苦难的坚强。也许死,就是极致。一个人能勇敢的去面对死亡,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这是一个仅8岁的孩子在苦难中的感悟!
爱红领巾让我流血
同龄的伙伴都背着书包上学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读书,更不懂得读书的意义。但我渴望能和健康的孩子们一样在校园里奔跑,在课堂里听老师讲课。我最喜欢看邻居家的孩子写作业,一次,一个大我几岁的学生嘟嘟囔囔地背课文,没等她背会,我在旁边早背下来了,她很生气,以后再也不在我身边学习了。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只是后悔不该告诉她我会背了。那个时候,我感觉一天中最难过的时间,就是在别人上学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那灰色的天空,想象着学校是什么样子的,老师一定像小人书里的嫦娥那么美。我不止一次用自己辛苦攒到的那么一点点好吃的、好玩的,换学生的书包背一背,以此来满足一下饥渴的童心。有一次,我用几块糖果换了一个小朋友的红领巾,高高兴兴地戴在了脖子上。晚上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第二天早晨,小孩的妈妈找上门来,一进屋就生气地说:“你瘫在床上要这有什么用”,说着一把从我的脖子上把红领巾扯了下来。坐都坐不稳的我一下子跌在硬梆梆的炕上,牙碰出血了,嘴唇也磕肿了,随后又被姑姥狠狠骂了一顿。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第一次被人背到学校去玩的情景,刚走进校园就被一群小学生团团围住了,他们揪我的头发,让我站起来,站不起来他们伸手就打,直到上课铃响了他们才散去。这件事给我的刺激太大了,一下子病了好几天,在我心中那个天堂般美好的学校竟变得如此可怕。从此我再也没有勇气踏进校园一步,因为学校不是残疾人来的地方。
和苍天一起哭
我从小就害怕过年,因为大人们常说:“你看她现在小,不知忧愁,等到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什么都懂了,怎么活……。”在我的想象中,十七、八是非常可怕的年龄。每过一个春节,就向这个黑色的年龄迈进一步。在我的记忆中,除夕的晚上我从来没有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欢天喜地,忘情地玩耍过。太多的阴影已经把这颗童心包裹得没有了生气。
我有一种渴望,怎么也没办法泯灭,那就是对大自然的向往。只要一看到蓝天和绿树,我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但我却很难有机会走出去,隔着玻璃窗也只能看到一小块天空,小得连一片残云都留不住。偶尔被小伙伴们背到篱笆墙外坐一会,虽然高兴却不轻松。出来一次不容易,一把左右带扶手的椅子,有时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天,由于身体受力不均,硌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烈日晒得我头昏眼花,这时你看那些小鸡、小狗、小猪都知道找个凉快的地方趴一会儿。看着它们我真羡慕。如果赶在这时身边没有人,突然下起雨来,只能坐在那儿硬着头皮让雨淋,赶上小雨算我万幸。
有一次,一场大雨被我遇上了,家里人都出去了,背我出来的小朋友回家了。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瞬间倾泻而下,我被浇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惊雷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吓得魂都没了,我多么希望一下子被雷劈死呀,这样就不会去忍受第二个、第三个雷声击打的折磨。闪电象一条条可怕的大火蛇,游动着从天上滚下来,巨大的雷声在我头上接二连三地炸开了,黑黄色的乌云翻江倒海般地向我压了下来,雨越下越大,雨水伴着泪水,我和苍天一起放声哭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更短,可我却觉得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邻居家的大婶发现我的时候,雨已经快停了,这时我浑身发抖,面如死灰。大婶把我背到她家,我连坐都坐不住了,面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天性的母爱使她流下了眼泪:“孩子,你怎么不喊人背你进屋呀?”我摇了摇头,是啊,为什么我不喊?假如我能喊一声,左邻右舍都能出来帮助我,可是我没有喊。如果是别人“受难”我会拼命地为他去求救,可是为我自己,我却死也喊不出来。天性的倔犟让我吃了太多的苦头……,那天晚上姑姥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你看不能动,心更野,怎么不浇死你呢,你今天要是浇死了,我马上就给你们家报喜。”当时我正在发着高烧。
伤人远比被伤自己更痛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个性越来越强,姑姥自然对我的“管教”力度也越来越大,不准我大声笑,说女孩大声笑太张狂,不准梳小辫。尤其不能违背她的意志去思想,去行为。为了能呼吸畅通,我愿住在邻居家。这家的男人长年累月不回家,家里非常困难。冬天特别冷,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我拉不动被子,打灯一看,脚下的被子冻在墙上了。尽管如此,也比一举一动都看她的脸色行事要轻松得多。
平心而论,居家过日子,精打细算这一点,周围人谁也不能和姑姥比。没事儿就盘腿坐在炕上掰手指算,她一分钱不会白花,甚至能把一分当两分花。由于年轻时候遭粮食饥荒的摧残,致使她对粮食惜如珍金。一袋又一袋地攒米和面。青菜下来的时候,她让你定量吃饭,以白菜土豆充饥。她最怕家里来吃闲饭的客人,我更怕。因为一来这样的客人,她就让我必须在饭前把人赶走,否则我就不能吃饭。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来个亲属是个小伙子,家里很穷,进屋主动找活干,其实他是想吃顿饭再走。姑姥却冷言冷语,旁敲侧击地把他赶走了,小伙子抱着破包,眼含着泪走出屋去。那一瞬间的样子,让我终生难忘。我趴在窗台上望着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那天的饭我怎么也吃不下去,总象有个东西卡在胸口闷得难受。这一切都被姑姥看在眼里,也许是这种“反差”使她感到了内心的难堪,她生气地一把夺下我的饭碗:“你这是贱得哪一份?他把饭吃了你吃啥?以后来人你往出撵,撵不走你别吃饭。”从此,一场新的“精神灾难”落在了我的头上。天性的善良,使我无论如何不能去伤害无辜。否则,给自己造成的伤害更重。所以我宁愿选择“挨饿”。仅仅是“挨饿”还好忍受,难受的是这里面有一种被屈辱的精神折磨。后来我想姑姥对我的这种“惩罚”的目的,是想强加给我一种她的为人和意识,以此来寻找一种心理平衡。她精明得很,我的聪明告诉她,假如我能被驯服成一个相当得力的“帮手”,有好多事情孩子能起到大人起不到的作用。她从把我抱来开始,就没放弃过对我的“塑造”,真可谓用心良苦,绞尽脑汁了。以致于对我进行惩罚性“改造”,我偏偏是“朽木不可雕”,使她常常气恼地发出这样的感叹:“老天有眼幸亏她不能走,否则还能有谁的了,她能上天。”
第二章 用心走着人生路
我对着装打扮不在意,只要整洁。可我却有一种爱鞋的情结。我不舍得仍掉每一双穿过的鞋。我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每一双鞋子的底都是崭新的,一尘不染。它们从来都没有亲吻过大地的肌肤,从来都没有踏响过生活的足音。我的脚失去了驾驭鞋的能力,但却加速我心的驰骋……
第二章 用心走着人生路
智慧也是能量,当它得不到应有的发挥时,会越积越多,一旦在某一个领域得以“施展”,不管做什么,都会体现得非常突出。
渴望鞋我学会了做鞋,那时我13岁
“针头线脑”让我尝到“自信”的喜悦。我不能走路,但我特别钟爱鞋。每当在众人面前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我都感到特别难堪,但大人决不肯给一双不能走路的脚买一双鞋。有一次,我把几年攒下的压岁钱全给了姑姥,只想要一双鞋,这些钱能买几双鞋。她答应了,给我买回了一双塑料底的小布鞋,可穿在了脚上我才发现,一只大一只小。姑姥说是疏忽所致,我的失望和沮丧竟然激怒了她:“坐在炕上什么大小的,有一双鞋穿就不错了,惹火了我给你烧了!”说着她一下把鞋夺去丢到了窗外。鞋,虽然没有烧,但我却永远都不想再看它一眼,这是我有生以来用自己拥有的第一笔“财产”买的第一双鞋。一次没穿就变成了一桩抹不掉的屈辱记忆。
周围的家庭主妇,青一色的家庭妇女,她们除了做饭就是做针线活,整天手里拿着鞋帮或鞋底。鞋做得好坏,这是评价一个女人拙与巧的标准。某一天我突生一念,我要自己做鞋。大人们怎么肯让一个刚刚13岁的小孩子做鞋,岂不是糟踏鞋料!房北大婶经不起我的乞求,给了我一块边角废料。一连几天,我偷偷躲在屋子里,全神贯注地做我的鞋。由于右手半瘫,两只手配合不好,手被针刺得血淋淋的。凭着我平时看大人做活储存下的记忆,没有请教任何人,一双千层底、花布面、横拉带的小布鞋活脱脱地做成了。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有人惊讶,有人怀疑,就连对“活计”十分挑剔的姑姥也不得不吃惊地说:“这么个小孩子怎能做这么好的活?而且第一次做,一看就是成手的活。这小丫头是不是成精了?”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每一次伤害都是一股提升的力量
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各式各样的鞋,奇迹般地在我的手中诞生了。自己剪鞋样自己制作,一段时间里我像着了魔一样,只要一有机会出去,眼睛总是注意过路人脚上的鞋子,从那花样繁多的鞋子中受到启发,找到“再创造”的灵感。就这样,我的鞋越做越好,越做越精。临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替”我的鞋样子。样子“替”去了,但却“替”不去手艺。一双缎子面拉带小凉鞋,穿在我的脚上引来好多陌生女人的寻问:“这凉鞋真漂亮,在哪儿买的?”我扬起头一脸自豪:“我自己做的”。“竟胡扯”,她们死活不信。一个邻居马上作证:“确实是真的,不信你们看她正剪的鞋样儿。”她们要考验我的虚实,要求我剪一双和我脚上一样的鞋样儿。我操起剪刀胸有成竹地剪了起来,不一会,几双大小不一的鞋样剪成了,并告诉她们怎么做。几天以后,其中一个小媳妇,拿着鞋的半成品来找我,她们几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一个做出我的效果。结果赖我的鞋样剪得不好。为了证明我剪得没错,在她的一再请求下,我为她做了一双,甚至比我脚上穿的还要好。她高兴极了,送我一块小花手帕,我没有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拒绝别人的“谢礼”。因为我永远记住那一次又一次的无奈感受,有时为了上一次厕所,为了出去见见阳光,我要花费好几天给人家织一副手套,做点针线活。哪怕是求别人帮我拾起掉在地下的东西,有时也要送人点什么,每当这种时候,你违心地必须付出,感受是十分难堪的,所以我下决心为人做事决不要人家的东西!
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小姑娘,不会走路,但却能做出十分漂亮的鞋子的“新闻”越传越远。在对比下我发现了自己的聪明,在赞扬声中我找到了自信。当我的棉鞋、凉鞋都制做到最佳水平的时候,又开始对编织毛衣投去了热情。我主动去和一个新娘子请教织毛衣。“你不是巧嘛,这还用问,”她爱理不理地说。她的话刺伤了我的自尊心。当天晚上,我拿着借来的毛衣样子,认真编织了起来,翻来复去没多久,一下子全看明白了。没几天,一件自己编织的样式新颖的毛衣织成了。好几个姐妹都来要学,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新娘子也凑来学,那一脸的轻松自如,早把“冷遇”我的那档事忘记了,我唯恐她想起,使劲地对她热情,真怕她给我的“感受”让她再“找回去”。那滋味太难受了。
第三章 最黑的时候是最亮的开始
一次遭遇,一次重创像一把利箭穿透了我蒙昧的心,渴望读亲人的来信成了我求知的动力。当我因不识字被污辱那一瞬间,竟是我冲破无知黑暗的开始,所以我感谢每一个给我伤害的人,是他们提醒了我生命中的缺陷。
第三章 最黑的时候是最亮的开始
耻辱和苦难,足以使人毁灭,但也能让人“绝处逢生”,一面纸糊的墙壁,隔断了我童年的欢乐与梦想。当同龄的孩子已迈进高中学堂的时候,这面“墙壁”教会了我“人生”二字。当同龄的孩子在课堂里朗朗读书的时候,我只能在这面“墙壁”上敲开知识的大门。
文盲是黑色的眼罩
渴望读懂爸爸妈妈的来信,被愚的屈辱激发了我想摆脱文盲耻辱的决心。我的第一个字不是在课本上识的,也不是别人教的,而是在墙上的旧报纸中获得的。强烈的求知欲激发了我的潜能,使我迅速地和白纸黑字交上了朋友,走进了书的世界。当我兴奋地把里面的故事讲出来大家共享的时候。我得到的却是人们惊恐和猜疑,我成了被人猜疑的“妖精”……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巧姑娘。临近有要出嫁的姑娘,嫁衣也来求我做,包括那些五、六十岁的“活计老手”,面对我那密小均匀而又笔直的针脚,也不得不折服。然而这些越来越不能满足我内心的一种需求,对于书,我总有种特殊的喜欢。看到别的孩子手中有一本画册,我羡慕极了,以缝几个小花布口袋为代价换来看一会儿,看着上面眼花潦乱的图画,下面的字一个不认识。越看越不懂,越看不懂越着急。好不容易遇上个认字的,苦苦求他给你念一段,他准要乘机敲诈你为他做点什么。遇上顽皮的男孩或心眼不好的,他还会故意念错内容,胡说八道,把里面坏蛋的名字硬念成我的名字,比我小的孩子都可以唬我,文盲导致无知,无知仍然无能,无能注定软弱,软弱自然可欺。这就是我当时的处境。
后来我索性不求任何人为我念字,但家里的来信,却让我万般无奈,只能求人念。姑姥只告诉我简单内容,有时还要根据自己的意志进行篡改,有时看完以后就告诉我,你爸爸来信说让你听我的话,否则就让我狠狠打你,再不听就把你卖了。卖给一个恶棍,整天打你,直到把你打死为止。听了这些话,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开始恨我的父母,每次他们来看我,姑姥都想方设法告我的状。说我打架、骂人、说谎、嘴硬。总之说得我一无是处。自然爸爸妈妈要批评教育我,可爸爸妈妈从来也不会听我说点什么。因为我是孩子,我就没有权力为自己证明我没有骂人,没有打架,在他们眼中姑姥的话就是绝对真理。不知为什么,我气得都快发疯了,可我竟然一句都不分辨。由委屈到愤怒,由愤怒到仇视,由仇视到死一般的平静。我向谁诉苦喊冤呢?我的生活中没有救世主,我也不需要救世主。但有一点我越来越清楚,姑姥在篡改家里的来信。这就更加迫使我想要知道每封信里的真实内容。求人念信也就成了摆在我面前的一大难题。乘机利用我的人也就更加变本加厉。有的巴不得有一个给我念信的机会,这是手巧带来的灾难。有时求人读一封们需要几分钟,可我要花费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为人家补一大堆衣服,织一副手套。每到这时我都有一种莫名的屈辱感,心理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我17岁那年,家里来信了。我求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给我读信,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让我叫他一声好听的,否则就不念了。我气愤地不用他念了,他把信递过来,我伸手一接他就收回去,气得我手直发抖。可他竟然把信放在离我很远的地上扬长而去了。这时走过一头猪,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被踩得面目全非,被一阵风刮跑了,我急得边哭边喊:“快点呀,谁来救救爸爸来的信!”当时正赶上临近学校开运动会,大人孩子都去看热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坐在院子里。我坐在那里难过极了,哭了很久很久。从此,我下决心一定要认字,要凭自己的能力摆脱文盲给我带来的屈辱。
十七岁从墙上识第一个字
老师和课本,是一个学生必须要具有的两样最基本的学习条件。这些我都没有。前些年外县居民的室内墙壁都是用旧报纸、海报、年画等糊裱,这下可帮了我的大忙,学生课本也没有这上面的内容丰富。小学生从浅到深,循序渐进,我是一步到位。县城的人有个习惯,只要是识几个字,书上的字他没兴趣,墙上的字尤其是别人家墙上的字他准要叨咕叨咕。我常常抓住那些爱逞能的孩子们,激他们说他们认不全墙上某一篇文章的字。为了证明他们认字,他们必然要念给我听。这样,不管多长的一篇文章,只要有人念过两遍,我认真听了基本全能记住。然后一遍又一遍加深对每一个字的记忆。从认识第一个字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干渴的人,一下子吸到一股清凉可口的甘泉。没有什么能让我离开能让我放弃,我觉得每认识一个字眼前的天就宽一分。一段时间里我象着了魔,眼睛整天盯在墙上。经过很短时间我认识了很多字,认字的兴致也越来越浓。
从我在这墙上认第一个字开始,我突然间发现这黑漆漆的四壁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好。它是我求知的唯一源泉,在我眼前展开了一个缤纷的世界,走进去就不想出来。它让我知道了许许多多土屋之外的事情,有中国的,还有外国的。这上面刊载的形形色色的消息与事件尽管都是一年或几年以前的旧闻,但对于我来说是那么新奇而充满吸引力。直到有一天,一个大我好多的大姐来和我学织毛衣,我惊喜地发现她的兜子里放一本书《青春之歌》。“借我看看行吗?”“这是长篇小说,上面没有图全是字,你能看懂吗?”“没问题”。她半信半疑地借给了我。我如获至宝,看第一遍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认,从头看到尾什么也没看明白。接着看第二遍、第三遍,内容逐渐清晰起来。我的心完全被情节抓住了。林道静是我在书的世界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许因为她的个性与我身上的某种潜在的东西产生了共鸣,我太喜欢这个人物了。她一出场就深深地吸引了我: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一把胡琴……。坐在开往北平的列车上,一双明亮而又忧郁的大眼睛,迷茫地望着窗外……。”她的几次情感的投入,几次失败的创伤,以至于作为一个知识女性,不甘仅仅满足于小家庭的幸福,勇于冲破枷锁,为了真理和正义置生死于度外,投身于一种拯救民族生死存亡的事业中去等这一切,无不深深感染着我,震撼和激励着我。我当时虽没有更深的思想和表达能力把内心的感觉剖析透彻,但这些东西在我精神世界里深深地扎根了。道静的品格,道静的气质,道静的清高,以及道静的人生追求,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人生。
奇迹属于锲而不舍
某一天人们突然发现,手里整天穿针引线的我不再热衷于制做花样翻新的鞋了,而是端着一本书。姑姥见此愤愤骂道:“老老实实做你的活得了,人不能动,心可挺浪,你也想看书,有那个命吗?”开始以为我在“装相”,当发现我的的确确会看书的时候,人们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没有任何人教过我一个字,我没有过一个本、一支笔,甚至没有看见我写过字,就连整天和我朝夕相处的姑姥,也只是在一段时间里偶尔看见我面对墙壁出神。尤其那些花着十几年学费,整天坐教室听老师谆谆教诲,结果连封来信都读不全的学生的家长们,更是难以接受这一事实。所有的人都问:“你是怎么学的?”问的人越多,我心理越发毛,越说不清。我只能说:“我是在墙上学的。”是啊,这种回答怎么能让人信服?人们从吃惊到疑惑,最终按她们自己的逻辑和认识寻找答案,甚至问我晚上做梦时有没有“仙人”指点,活灵活现地讲出一个又一个“仙人”。这下坏了,吓得我晚上睡觉不敢闭眼睛,把他们所谓的“仙人”想象成青面獠牙的魔鬼,害怕它真来指点我。姑姥也有根有据地讲我小时候的一些“与众不同”。比方说:一生下来就瞪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东张西望。早早就会说话,别人家的小孩开始学说话时只说一个字,可我一开始就成串说,吐字清清楚楚,对事物的反应有时比大人还快。当时老人们都断言我“不好养活”,如果不得病准死了……,诸如此类,越说越神。像当年突然间会做鞋一样,一时间我又成了街坊邻居传播的奇闻,有人甚至传说我做了一个梦,第二天一睁眼睛就什么字都认识了。有的好奇的人路经门前也要停下往里看一眼,搞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感到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成了一大怪物。
也许是天助我也,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觉得挺奇怪,识字速度之快令我自己都难以想象,也许2个多月时间,也许更短,我竟然奇迹般地认了那么多字。最初,我是受了种种磨难以后,凭着一股倔劲儿,下决心要认字,摆脱文盲给自己带来的屈辱和痛苦。刚一接触文字没多久,我就惊喜地发现,在这没有生命的文字背后,竟流动着那么鲜活的东西,它浓缩了大千世界,摆到我面前。对一直处在枯燥无味,贫瘠苍白境地的我来说,该有多么大的吸引力。正是这种如饥似渴的求知欲聚集了我生命中所有能量,使我的智慧和记忆力得以超常的发挥,才出现了人们所看到的“无师自通”的“奇迹”。
第四章 山穷水尽疑路
十七年的煎熬,几乎把我摧毁。知识让我更加懂得尊严有时比生命更重要。我终于作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为自己做出的决定……
第四章 山穷水尽疑路
当你的每一滴知识都要你付出眼泪为代价的时候,这知识就显得尤为可贵。知识让我的痛苦更加清晰,更加剧烈,更加不堪忍受愚昧和野蛮对我的蹂躏。
认字让我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从我能完整地读第一本书开始,我就对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一本书都在我眼前敞开一个新奇的大门,它使我几乎忘记了自身的一切及我所处的环境。那个时候,弄到一本书是很难的,周围几乎都是不识字的家庭妇女以及对书并没有多大兴趣的孩子们。为了调动他们给我找书的积极性,我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故事,愿意听我讲故事自然就主动帮我寻找“故事源”,那就是书。凡是我看过的书,几乎都能讲下来。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牢牢的,我讲的故事大人孩子都愿听。这样一来,原本就人缘好的我就更加“招人”了,我往那儿一坐就老少围一圈。姑姥家里很干净,柜子每天用油擦,不准碰,一碰一个印儿。炕铺得有棱有角不能坐,一坐就出褶。家里一来人我就得提醒人家这“两不准”,搞得人家很难堪。我更别扭,如果是找我的人再“犯规”,我就更加“罪孽”深重了。天暖的时候,我坐在两家中间的厨房里,尽管烟熏火燎,但总比在屋里多一份自由,要么就在院子里。
我独自坐在门前。这时邮递员来送信,他笑着对我说:“你家来信了,”我激动地接过信,急不可待地把信拆开了,这是我识字以来接到爸爸写来的第一封信,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爸爸的字写得很草,我一连看了好几遍才全部看懂。他写得那么认真,告诉我他和妈妈的工作和身体情况,告诉我姐姐和弟弟妹妹们的学习情况。还告诉我家里买了台自行车,告诉我要注意身体……我流着泪读完了这封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十几年来爸爸不知给我写过多少封信,可我不知为那一封封读不懂的来信遭受了多少的委屈和愚弄,吃了多少的苦头。当我第一次读懂爸爸的来信的时候,我有的绝不仅仅是欣喜,而是一种难言的苦涩和迷茫。我觉得那个信中的“家”离我太遥远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它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尊严给了我自救的勇气
随着自我意识的不断增强,我和姑姥越来越无法协调。我尽量避免与她冲突。一旦冒犯她,她会赶在你最怕难堪的时候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直到口干舌燥为止。弄不好还要上手打你。虽然我只能保持沉默,但她完全能从我那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感到一种反抗,一种永不屈服的精神和带给她的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恨透了我认字,因为她明显地发现,会读书的我比从前更加难以管教了。我几次提出要学学写字,都被她野蛮地阻止了:“你这野心越来越大……看看你那两只手,饭能吃到嘴就该知足了,还想写字?你不想当皇帝呀?可惜你没那个命!”然而,最让我不能容忍的就是她一生气就烧我的书。这对我来说是最狠的惩罚。每一次烧书,对我都是一次重重的伤害。眼看着借来的书,在炉堂里被烈火焚烧,我的心好象随书一起焚烧。在书的主人面前我的那种尴尬和无地自容,正是她想要的最佳效果。她知道无论什么都无法使我屈服,近十几年软硬兼施的教化,竟然没有改变我;相反,屡屡失败和挫折,让她感到恼怒,以至于除了折磨我以外再也无计可施了。姑姥的脾气越来越坏,她生气的时候你大气都不能喘,有一天,她正因一件不顺心的事而大发雷霆。几个朋友来找我,我坐在厨房里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们是来背我走的,没有请示她我怎么敢走,就想打发朋友们先走。我知道她这一下要几天才能睛天。于是她破口大骂,听她骂得太难听了,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她一步从屋里窜了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面给我一巴掌,打得我头像炸开了似的,两眼直淌眼泪。一个紫色的手印印在了脸上。那天晚上我睡在了邻居家,我太委屈了,整整哭了一宿。我想到了死,我觉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邻居的大婶看我这张肿胀的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怎么不回家呀,再呆下去你就完了……”
结束长达16年的“流亡”生涯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借了一只笔费了好大的力气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要求接我回家。没过多久就接到爸爸妈妈给姑姥的信,告诉她准备接我回家,并写出了种种理由。精明的姑姥一下子就明白是我的主意,从此一个多月里,她没和我说一句话。在我要走的前一天,她坐在对面屋的邻居家,边哭边说:“我这一辈子啥也没有了,伺候了这么多孩子,到最后都走了,就这个不能走路的也没留住……”。她哭得很伤心,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对她所有的怨恨全被对她的同情一笔勾销了,甚至动摇了我回家的决心。如果当时她是另一种态度,如果不是爸爸妈妈已经起程,我真要重新作决定了。
当我坐上车真要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虽然这里给了我太多的痛苦和伤害,给了我太多的蹂躏和摧残,但毕竟我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16年。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及许多青春时光,都是在这里消失的,就象面对一座坟墓,虽然它是死亡的象征,但它却埋葬着曾经有过的一连串鲜活的生命,我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在这块土地上埋葬了。我忘不了我在这里受过的屈辱,流过的眼泪,我更忘不了这里的街坊邻居给过我的那种纯朴的爱心和善良的感情。流着泪前来为我送行的李大妈、大婶和依依不舍的小姐妹们越聚越多,一件又一件小礼物放在了我的手里,有画片,有热乎乎的鸡蛋。有一个大婶非常不幸,丈夫对她不好长年不回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她却硬塞给我五角钱,我说什么也不肯要,她哭着说:“孩子,大婶穷,可大婶忘不了你陪大婶流过的眼泪,给大婶的安慰,这回只能大婶一个人哭了……”。我攥着这五角钱,觉得沉甸甸的。几个小姐妹泣不成声地问我:“司晶,你什么时候再来?你走了我们太没意思了……”我不知如何回答她们才好,因为“来”和“去”都不是我的权力,因为我无力左右我的行动,就如同我无力左右我的命运一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这是我在这片贫瘠、愚昧而又落后的土地上,最后一次洒下我的泪水。这里面有很大的成份是为姑姥流的泪,她太可怜了,因为她太要强,太好胜,所以她更加无法接受一无所有的命运。对她的痛苦我很内疚,因为我无法让她爱我,所以我不能把自己留下,两个不幸的人不能相容便等于更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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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的环境新挑战
痛苦和快乐都是一种感受,过分强调“苦”和“累”就等于给生命套上枷锁。缈视它的存在,就等于给生命加大了马力。
第五章 新的环境新挑战
我回家了,改变了客观的一切,可我的心却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压力。看到的和听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我的内心有了一种皆然不同的感受和需求,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寂寞……
我终于回到了这个既亲切又陌生的家。天棚地板,高楼大厦与小县城的土炕泥屋比起来可谓是天堂。爸爸妈妈待我很好,一再叮嘱姐弟们不要欺负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挨骂挨打。但我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和自如。爸爸妈妈单位的同志们知道我回来都来看看。从他们的言谈中对父母有我这么个病孩子的不幸明显流露出同情。这一切给我内心造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难道我真的是“累赘”吗?为领导干部子女的姐姐弟弟妹妹们,她们的那种优越感和所受的教育与一身土气、满口浓重的东北方言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姐姐的同学来家我不敢讲话,一讲话她们就笑我。后来我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是不说话,注意听广播里的标准话。没过多久,他们突然发现我说话全变了,从我的嘴里再也听不到一句方言土语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人,为了报答父母的恩情,我以惊人的毅力超负荷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速度之快,质量之好,使人们无不为之感叹。
劳动是智慧的体现
我的妈妈对事业忠心耿耿,对家务并不热心,尤其针线活一窍不通。这使我一下子找到了“用武之地”。全家6口人的棉衣,薄厚一年要做20多件。在地板上絮棉花,腰不好使胸前垫个小板凳。为了争取时间,一天絮两三件,一絮就是十几个小时,前胸骨都硌紫了,满头满身包括眉毛上都是白毛,絮棉花是棉活里很要功夫的一道工序,很难有人“过关”,而我的棉花絮得薄厚均匀的程度象一片平平的白色毯子,可以顺茬用笤帚扫。好多人不相信是真的,特意前来参观,无一不惊叹不已。有的按我的方法回去试验,结果絮完用笤帚一扫,全乱套了。这在她们眼里就更证明了我的“了不起”。
随着活量增多,我越发感到用手针做活太慢。可这两条无力的脚又怎么能蹬缝纫机呢?有一天,我在地板上做活,无意中用手按着缝纫机的脚踏板,按来按去,突然我灵机一动,能不能把拉杆拿上面去用手摇,灵感一来马上行动。不一会功夫,就拆下了两个螺丝把杠杆拿到了上面,拉过身边的一个椅子,费了好大的劲上去,把机头拿出来,套上皮带,用手一拨,缝纫机“哗哗”地跑开了,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通常刚一开始学缝纫机容易出现倒轮,都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两手两脚一起忙,要适应几天。我是左手在上面做,右手在下面摇,难度本来就大,我没经过熟悉和适应,当天就给弟弟做了一条黄色带红道的游泳短裤。妈妈爸爸回来大吃一惊。这下我如鱼得水,麻线缎子小棉袄也能做得很好,这是棉活里最难做的一种,懂行的人们看了都说:“这活起码是50岁以上的成手做的”。她们根本无法相信这是只有一只健全的手,年仅20岁的小姑娘做的。城市里本来会做针线活的人就不多,做得好的人就更少了,很快我又成了“新闻人物”,谁来了都要看看我做的活,看了都赞不绝口。
为了“开发”我自身的潜力,我开始做单衣。我曾两个小时做过一条裤子,一天做过两套衣服,摇缝纫机的右手磨起了大血泡,用纱布缠上,再接着做。好象手不是我自己的,一点不在乎,自己定的任务必须完成。
看到家人工作那么忙,我不忍心让她们回家再做饭,很快我又学会了做饭。前些年没有洗衣机的时候,每个家庭都要靠人工洗衣服,我便常常赶在家人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所有能洗的衣服全洗了。我的腰不好使,只能趴在椅背上,前面放洗衣盆,用洗衣板搓,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又硬又窄的椅背上,床单、被单一洗就是几个小时,洗完一反身,皮肤都贴在了椅子上,像是肉皮被撕下来似的那么疼痛。一条与椅背一样宽的深紫色的血印子印在了我的前胸。等不到血印子被吸收完,又该洗第二次了。而且家里没人知道,也没有人看见。在我嘴里有两个字最难说出口,一个是“苦”,一个是“累”。我觉得这两个字,不管它来势怎么凶猛,你只要不去理睬它,即使存在,也“无伤大雅”,相反你越“关注”它,它越让你难以忍受。但我不能否认对于一个几乎是周身瘫痪的人来讲,要做出这些正常人都难以随便做出的事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有我自己清楚。
尽孝是最本原的感恩
我觉得人一生,最该感激的就是父母,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因此,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报答不完父母的恩情。尤其是作为一个残疾孩子的父母,他们所经受的精神压力和感情折磨,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想象的。所以,我总是为父母多做一些事情,多分担一些忧愁。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心安。
爸爸的工作常跑外县,买的鞋冻脚,我剪个鞋样就给爸爸做了一双男式皮脸条绒的大棉鞋。这是我第一次做男人的棉鞋。这种鞋难度很大,但我做得非常成功,爸爸高兴坏了。穿上我做的棉衣、棉鞋,骄傲得逢人便讲:“这是我老二做的……,我的二孩子不仅心灵手巧,聪明懂事,而且自学了文化,一天书没念,什么书都能看,我这孩子太可惜了……”妈妈说起我,更是伴着眼泪,感慨万千。凡是爸爸妈妈工作过的地方,都知道她们有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女儿,他俩的这种满足感和欣喜感,让我感到了极大的安慰。我向人们证明,有我这样的儿女,只能给父母带来益处,我不是父母的累赘,而是父母的骄傲!
有一次,天已经很冷了,妈妈还没有穿棉裤,我问她:“棉裤都做好了你为什么不穿?”她说棉裤有点厚,过些天再穿。一种“失职”的负疚感致使我当即让妈妈上街买块布,妈妈让我星期一做好就成,她穿着公出。那天是周五,晚上下班时妈妈拿回买来的布,吃完饭七点,我便开始裁剪,上缝纫机,然后悄悄爬下床絮棉花。凌晨三点半,保质保量做完。绊带、钮扣都钉好了。第二天早上,我把做好的棉裤交到妈妈手里,妈妈吃惊地看着我:“呀!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穿上薄厚肥瘦极为合身的棉裤。妈妈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妈妈给我三天时间,我竟在这“三天”尚未来到之前完成了任务。站在一旁的姐姐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像做计件似的,这也太快了。”姐姐的话似乎提醒了我什么。的确,假如别人有10年的时间,而我只有5年。如果我5年内做完别人10年也做不完的事情,那么我这5年的生命不是比那10年的意义更大吗?我从始至终都发现,那些懒惰不做事的人真傻,他们永远体会不到在劳动中开发智慧、证明自我的信心和价值的那种人生快乐。别人家一到冬天就为没人做棉衣犯难,一条棉裤又缝又补,换来换去穿好几年;而我的家人,年年穿新棉衣,就连里面的毛衣,外面的罩衣,包括爸爸脚上的棉鞋,都是我亲手做成的,看到这些我心里感到特别的满足。在人们赞许、钦佩、折服的目光中,我找回了做人的尊严和自信。
我的医生全摇头
有一位骨外科教授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看到我那严重侧弯的脊柱、深深凹陷在胸腔里面的肋骨、全部瘫痪的肌肉以及腰弯得头和腿几乎挨在了一起、呼吸困难的样子时,曾感慨地说:“我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么重的儿麻患者,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根据病情,司晶根本不能坐着,她是凭毅力堆起来的。”当他听说我竟能做那么繁重的家务时,他惊呆了,他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我们医患对话的时候,他还想用一个医生对患者惯用的“安慰”来对待我。已经习惯于医生“判决”的我,早已明白他要对我说什么了,就非常坦然地笑着说:“我把医生当救世主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听别的,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改善一下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不奢望能迈开双腿走路,我只希望能稍微减轻一点痛苦。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愣了一会,接着问我:“你念几年书?”我身边的人告诉他我没有上过学,但却读了很多书,老教授眼圈红了,一连说了好几句:“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一位年轻医生含着眼泪说:“面对这样的患者,我们这些做医生的真是羞愧。”
那天回到家里,我没有吃午饭,上班的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哭了。看着满是刀痕的腿,我不住地问自己:治疗,治疗,你手术遭了那么多的罪,结果又怎样呢?……
我能做衣服,我能做饭,我能织毛衣,我能洗衣服。我能给地板刷油,我所做的一切,正常人望尘莫及,但我却仍然无法克服残疾的双腿给我带来的困难。只要一离开床,就要用人背。一端起饭碗,我就想到趴在别人背上的那种尴尬情景。为了尽量减少这种痛苦,尽量避免麻烦别人,我宁愿少吃、少喝。从此一端起饭碗就条件反射,致使我的食欲越来越差。
早上从床上起来,晚上再原地不动地躺下,星移斗转,一年又一年,这张永远都坐不穿的床,一点点吞噬着我的青春和生命。
当一个人拥有健康和生命的时候,他并不明白自己的富有。可我这个与死亡的阴影结伴同行的人,却深知时间的可贵。每一次医生的“判决”和暗示都加重了我的紧迫感。不止一个好心的医生劝我说:“你等于超期活着,没必要太要强,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就和你父母要……。”说也奇怪,我既不想吃什么,也不想穿什么,更没有对生命将尽产生丝毫的悲哀。只是想拼命地去占有它,充分地去利用它,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半用。譬如织毛衣,要放上一本书,边织边看,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最大的享受。两只手不停地去做,这一件事尚未做完,下一件事早已想好了该怎样做。一分钟都不舍得浪费,对于一个不断被判处死刑的人,她对生命的紧迫感是健康的人所无法体味的,我要利用每一分钟活着的时间做这想做的事情,来感悟生的快乐。
第六章 行程上太多此路不通
每个人都有许多梦想,我们不可能让每一个梦想都成为现实,学会取舍也是一种智慧。当旧梦破碎的时候,便是新梦即将诞生的时候。正如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只需你耐心的等待,坚持。
第六章 行程上太多此路不通
也许正应了这句话“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由于对知识的渴望,致使我不顾一切地拥抱它,根本不问“它”到底属不属于我。
学会放弃
“永不满足”的天性,并没有让我因此而“安分守己”,自学英语知识的领域实在太吸引我了。有一天打开收音机,正在教英语,我便如饥似渴地学了起来,早上四点钟起来背单词,到处是记有单词的卡片。不管是做活,还是做饭,嘴里总是嘟嘟囔囔地说着,晚上给自己规定不背熟几个单词,不能闭眼睛。很快我就能流利地背短文和简单的对话了。有一个大学的外语老师来家坐客,听说我在学外语,让我读一段给她听,听我读完后说:“发音非常标准,比我有些受过专门训练的学生都强,真不能相信是自学的。”得到了“专家”的好评,我高兴极了,竟然大胆地帮助一个将要考大学的朋友补起外语来了。就在我梦想不久的将来坐在床上说着一口漂亮的英语,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个长辈语重心长地一席话,使我从九天跌回到地面:“孩子,你这么辛苦学外语,到底想做什么?你想过没有?”我一下子茫然了。很显然,坐在床上不能当翻译,搞笔译必须懂专业,可是理工科的知识我一窍不通,搞文学翻译要有相当的文学水平才行。是啊,学无所用,学之何益?经过一段时间痛苦的思索,我终于还是理智地放弃了。
自尊从自立开始
刚刚把“外语”的梦想埋葬,我又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富于幻想,有着极好形象思维的我,总是无法抑制地对绘画和斑斓的色彩产生狂热的向往,历尽了艰辛万苦,我终于在这块艺术的领地里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仅凭肉眼,我就可以放大几倍一模一样地临摹下一张照片、一幅画。一个画社的朋友看到后,主动要教我画玻璃画,说画好了可以卖钱。一种“渴望”自食其力的强烈愿望促使我当即就决定了,并求朋友买了玻璃和画色。这朋友第一天来给我画了一张样品,整个过程我全看到了,他看我跃跃欲试地总想画,就笑着说:“你确实聪明,但你不能太性急,我们的画工都已是画好几年的成手,一天刚能画一张。你别急慢慢悠着画,第一张当做试验品,七天能画完就行。然后我来看效果。”
还没等他走下楼梯,我已经开始行动了。一鼓作气,不到一个下午,一副很大的玻璃画完成了,和那张样品放在一起外行是没办法分清“优劣”的。激动之下,第二天早上找来了那位教我画画的朋友,他一进屋,面对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愣了半天才辨认出哪个是自己画的,他激动地说:“司晶真行,聪明过人,名不虚传,我服了!才几个小时就出徒了。”一幅又一幅的玻璃画流水般地在我手里出去了,最高记录的时候,我一天画七张,累得两条腿浮肿,鞋都脱不下来。画面是山水风景,清新淡雅,装在精制的金色镜框中,满漂亮的。第一批画被买主取走的时候,我真有点舍不得,当你的心血和情感凝结成劳动的果实,这是一种享受,再变为商品的时候,总有那么点不舒服。
拿到第一笔钱的时候,我郑重地送给了妈妈爸爸。虽然这点微不足道的钱,无法与父母为我付出的相比,但毕竟是我拥有的第一笔自己挣来的钱,作为儿女的心意送给父母,只当是安慰我自己。然而玻璃画只是装饰品,绝不是艺术,朋友建议我学学美术。1986年我参加了一个装璜美术班,一去我才知道,装璜美术是实用艺术,无论是广告创意,还是包装设计,都必须走出去,了解产品性能和消费者心理,坐在屋子里是绝对办不到的,无疑这又是一个不现实的梦。但前来授课的都是中央工艺美院的老师,课讲得非常好,旁征博引,引人入胜,我在专业课之外学到了好多东西。看我每天摇着手摇车去听课,一天要人背着上下四楼两次,老师们非常受感动,其中有三位老师专程到家看过我,他们都为我有很好的艺术素质,但却不能得以发挥而深感惋惜。
理想被现实击得粉碎
由于对绘画艺术的钟爱,1988年我在一个朋友的鼓动下,参加了齐齐哈尔市业余美术画院的学习。班里大多是各单位的美工和有一定绘画基础的学生,唯有我是班里基础最差的一个。一次老师给我纠正拿笔姿式的时候,问我为什么用左手拿笔,我说,右手不好使,不料他在一次课间时说:“有的人强调手不好使,我看她纯粹是脑子不好使……”几十个同学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我身上了,后来类似事件接连出现,搞得我精力无法集中,一次在上学的路上,手摇车被撞翻了,跌伤了胳膊,撞断了牙齿。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修养和宽容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有不同的感受,如果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彬彬有礼的时候,你会说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可当一个草民百姓也做出同样姿态的时候,你会说他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当我的自尊屡遭挫折的情况下,我才意识到像我这种情况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捍卫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在什么情况下,必须做到这一点。
为了先礼后兵,我和校领导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有所准备,万一哪一天我们冲突起来别说我无礼。学校领导让我们交换意见,他很生气,但我仍很礼貌地对他说:“……您在台上居高临下的时候,您想过您也曾在下面做过学生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由于我的身体情况给予我丝毫的怜悯,同情是强者对弱者的一种施舍,白给我都不要,我只要公平。”我的话让他感到很意外,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没想到,没想到……”我说:“是的,如果您想到了,还会有今天吗?”并郑重地告诉他“请你记住,坐在轮椅上的,和站在地上的有同样的人权和尊严……”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事后想想我自己都很吃惊,怎么我也能把“人权”这样有国际性味道的字眼用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上,不免有点小题大做。
我风雨不误地整整坚持了一年,冬天教室里冷,我的腿血液循环不好,冻得又红又肿,晚上底下电褥子,上面热水袋,有的时候一夜都暖不过来。春秋两季遇上漫天风沙的天气,手摇车足有千斤重,拼命地摇出几步远,一阵风又把你刮了回去。夏天的日子更难熬,酷暑不算,赶上雨天就更难了。有一次雨下得非常大,教室里只来了两三个学生,老师正在那儿发愁人太少,课怎么上的时候,我和推着我的同学被淋得气喘嘘嘘地推门进来,老师非常激动地迎了上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你太让我感动了,今天的课上得值!”
我历尽千辛万苦学画画,决不是为了消遣,我是想当画家。我想实用美术我不行,纯艺术我准行。可是就在这一年的实践中,我才真正痛苦地意识到我又一次被关在了艺术大门之外了。学校组织到各地去观看名画家美展,这是吸收高营养艺术必不可少的一课,可我不能去。出去画写生,在阳光下画色彩,在大自然中扑捉美的灵感,这些我都做不到,尽管老师们无不承认我对艺术的理解力和鉴赏力难能可贵。虽然我基础最差,但我的进步最快。有一个老师到家来看我,当时他正在为构思一幅作品而苦思冥想,我们在天南地北交谈的过程中他突然激动地一拍大腿说:“你简直就是灵感的源泉。你的感染力太大了,有意无意就能给人灵感,可是你太可惜了,行尸走肉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让你瘫痪?上帝准是个瞎子!” 我说“不!人太多,上帝没看见,把我漏掉了……”
一年的学习生活就要结束了,在与同学们相处的过程中,我的真诚,我做人的态度和尊严,普遍赢得了同学们的尊敬和好评。举行毕业式那天,七八个同学抬着我和车子往四楼上,有的够不着用不上力气也要抢着伸一下手,有一位老师感慨地说:“司晶啊,能赢得这么多真诚就足够了。”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拿出平生第一次得到的毕业证,看着那一科科的好成绩对自己说:“毕业了,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一个艺术家在我身上彻底死掉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动我用过的画具、读过的英语书。只要一触到这些东西,就象一个母亲看到自己死去的孩子留下的遗物那样痛心……我把一年来我所有画过的作品,全都摆在床上,我坐在中,轻轻地哼唱着只有我自己能听得懂得的,从我内心流淌出来的歌。我不哭,可泪却不停地流。直到天明……
一个又一个梦想的种子,落在了一片肥沃的土地上。它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本可以生根发芽,结出丰硕的果实。然而,它刚一露头,就被残酷的现实连根折断,彻底粉碎。我像一个刚刚埋葬了孩子的妈妈,身心疲惫地,又重新走向我那孤寂的小屋。这才是我真正要面对的现实,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苍白的世界。
我的手叩不开大学的门
朋友们都相继考上了大学,有的是在我的“鼓动”下,考上了大学。一辈子不能上学是终生的憾事,所以我希望周围的人都能上大学,而且我要尽全力帮助他们达到目的。
有一位男青年,父母年老多病,他已经参加工作,看到身边那些有背景的同龄人本人什么本事没有,却能得到“重用”,而他自己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性格内向的他,消极、自卑,整天沉浸在书里消磨时光。朋友们介绍他来找我聊聊。目的是想通过我的这种“生活不热爱我,我却硬要爱生活”的精神鼓励他。一见面,我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致命弱点。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是考大学。他终于在我的支持下考上了大学,拿到通知书那天他第一个跑来告诉我,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司晶,你让我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这通知书里有你一半的功劳。”
朋友们都相继考上了大学,或调往外地,我发自肺腑地为他们高兴。同时也是一种失落。大学,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多么神圣而又渴望不可及的地方啊,就象天上的月亮,只能眼巴巴地仰望着……,在与朋友们的来往书信中,我常常是一肚子激情无力表达,那种力不从心的痛苦活活能把人憋疯了。一封信里要有几十个错别字,写字的顺序和结构根本不懂,能认不能写只能算“半脱盲”。我该怎么办?朋友们劝我不要太要强,说你一天书没念,怎么能和大学生比,这些好心劝慰,恰恰触及了我的自尊心,也形成了一种反作用力。我心中暗想,学历并不能代表才华,有才华也不一定非要学历,我就不相信校园之外出不了才子。
第七章 灵魂在笼子里无限彭胀
人的悲哀,在于拒绝太多本来美好的东西。一旦懂得思索,善于发现,哪怕你是生活在荒漠之中,照样能嗅到花的芳香,草的清新。
第七章 灵魂在笼子里无限彭胀
太多的痛苦和挫败丰富了我的感情,深化了我的思想。愤世疾俗,爱憎分明的个性,致使我一次又一次奋笔疾书,在笔墨中寄托我的希望,在纸张中抒发我的情感。
日记——听我心声的朋友
早在从兰西县回来,我开始往本子上记点东西。但那不过是一种为了冲淡寂寞的一种与自己的对话。有些写不出的字就用符号代替。只有自己懂,不给别人看,更没想借此学点什么,可现在写日记的目的确大不一样了。它是一种自我约束,是一种要求,我要通过日记锻练表达能力,尽量多用词和字,而且不允许再用符号。 朋友们考大学的考大学,调往外地的调往外地,在和他们来往的书信当中,我更加发现了自己笔上功夫的苍白,并也成了我坚持以写日记练笔的决心。
我给自己立了一个规定,每天必须写篇日记,记下自己一天的经历和感受,开始写的时候就是摆脱不了“豆腐帐”,由于生活过于单调,常常苦于无内容可写,有时憋得头都疼。但我时时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泄气,一定要坚持下去。一段时间以后,我突然发现事物是升华思想感情的依据,我有这么丰富的内心世界,为什么我不能把它写出来?这一感悟顿时象心中开了一扇门,中外名著中主人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命运无一不激荡着我的感情,折磨着我的心。我时时为他们的幸福陶醉其中,时时为他们的遭遇泪流满面。时时又从他们的坎坷波折及思想感情中升华自己对人生的感慨。每一次的“发现”都象“绝处逢生”一样激动人心,我发现人一旦懂得思索,善于发现,哪怕你是生活在荒漠之中,照样能嗅到花的芳香,草的清新。渐渐地日记成了我的朋友,我的“情人”。有时干一天活,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到了晚上一两点钟,恨不能倒头就睡,但我一次也不放过自己,因为我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哪怕写几个字也成。这几个字必须有份量,应付不得。有一次从早上5点起来干活,直到晚上12点,而且感冒发高烧,头疼欲裂。笔在手里有千斤重。几次翻开本子又合上,头怎么也抬不起来。后来我一咬牙,打开本子在上面写道:“司晶你这个魔鬼,你太残忍了,不要忘了你也是血肉之躯呀……”可是没等写完我就哭了,但我终究还是写了。
第二天,我又在日记中写道:司晶,你昨天表现不好,过于自怜了,人这东西随意性非常强,惯不得。轻易不要为自己流泪,这会削弱你的“斗志”。我就是这样,近似于残酷地不断修正着自己,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走着。
对于一个有条件“实现自我”的人,具有某种好天赋是他的造化。而对于那些只有天赋,却没有办法使愿望与现实接轨的人,真叫悲哀,但却没有办法使自己“认账”。
笔墨中寄托着我的爱与恨
特别值得欣慰的是,我这个苍白的小屋,这个寂静的斗室,常会吸引一些书友和朋友。因为这里的主人并不“苍白”,也不“寂静”。我对人生的了解,我对事物的观察,常常使这些自命不凡的朋友赞叹、折服,甚至惊讶。有人建议我搞创作,可我连篇作文都没有写过。但是愤世嫉俗的个性,促使我不能够对外面的一切无动于衷。一篇又一篇带有火药味的文章投到了报社,其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因为我太渺小,没有人理会我的声音,那些带着呐喊和呼声的稿子变成了“垃圾”,被抛弃了。
然而丰富的思想感情,敏感的神经,以至于触景生情的性格,总是让我无法抑制地想从人的情感世界里的太多遗憾中去寻找一种超然的美。就这样,我这个连篇作文都不曾写过的人,拿起笔写的第一篇就是中篇小说,而且是一个十分动人的爱情故事。虽然它并没有变成铅字,但我没有灰心。生活中那些被人们忽略了的感情死角,总是那么吸引我的注意力,促使我写出一篇又一篇形式不同、角度各异的各类小说,有的也曾让编辑动过心,并给予很高的评价。
一连串的失望,屡屡的挫折,并没有让我消极颓废。我无法抑制地抱怨命运的不公平:我有优秀的品质,有非常好的天资,有奋发向上,吃苦耐劳的精神,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可是,就因为我的双腿不能走路,就因为我太真实,我眼前的路一条又一条被堵死了。然而,那些身体健康、有书读、有工作做、有各种成功机会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却在不停地抱怨,荒废了时光,浪费了生命。但他们却不晓得,他们一步步向深渊走去,无力回天。
一种想要唤醒人们有效利用时间,保质保量利用生命的强烈意识,使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以自身经历为题材,创作电影剧本的冲动。把我的一生所经历的苦难,所承受的压力写出来,写出那种在无望中苦苦挣扎,但从不灰心的劲头;写出我的追求和向往,如何被残酷现实一一摧毁……目的是想让那些“幸运儿”们在对比之下懂得自己该怎样生活才能无怨无悔。
一个人一旦目标明确,当你向前奔去的时候,你不会想路途有多远,你也不会计较将要付出多少代价。当我全神贯注创作剧本的时候,我得了心脏病。医生让我住院治疗,或卧床休息半年。一走出医院的大门,医生的话全忘光了。回到家里又一头扎进了稿纸堆里。当初稿完成的时候,一次意外的机会使我与一些行家们探讨了剧本的前途。一位新结识的导演朋友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我了解了现实,认识了社会。我醒悟了,想实现美好的愿望和达到预期目的仅凭勇往直前的精神还不够,还需要你具有许许多多保证其充分存活的“条件”和资本,否则一切无疑将是梦想。
连小说带剧本,先后数万字,都是我用这只半瘫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不管成功与失败,它们毕竟字字凝结着我的心血和汗水。用我的笔在思想的田野里耕耘,用我对人生的感悟,给人们注入精神养料的宏伟构想,连同我要想当“文学家”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我一再鼓励自己:司晶,挫折既然“钟爱”于你,接受它比躲避它更有主动权。只要你自己不认输,谁也打不倒你!而此时,新的考验又出现了……
第八章 死神对我的挚爱
医生手中的刀,斧,凿,钳的撞击声,成了我争取生命的交响曲。骨外科的医生大刀阔斧地在我的身上“破土动工”钢筋穿过的骨肉,支起我瘫塌的脊背。死神疯狂地向我露出狰狞,我告诉它:等一等,我马上还不想走……它愤然离去,我生命向更远的路诞伸……
第八章 死神对我的挚爱
就在我进行第一次手术的时候,我几乎烧掉了所有的日记和信件,作好了“一去不复返”的精神准备。我想让我经历的一切,连同我的生命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不要让那些惊心动魄的挣扎,不要让那些善良的人们对我所遭到命运的不公,而发出的愤慨和不平的怒潮,摧毁了什么……但“遗憾”的是,我一次次逃离死神的控制,又接上了“苦难里程”的“续集”。
倒流的眼泪更苦
由于超负荷的强体力劳动,由于缺乏自我保护意识,我的脊柱弯得越来越重,甚至出现了威胁生命的综合症,必须尽快做脊椎整型手术。但这种手术风险性极大,所有的医生看到我都头疼。有一天我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北京304医院有一位医生能治脊椎弯曲。有人让我找人走走后门,偌大个北京,我哪里去找熟知这位医生的人。我相信,不管是凡人还是名人,都有向善的一面,我要自己与他联系,用我一个患者的真诚打动他。我终于用电话找到了他,不足20分钟的谈话,解决了所有问题:一同意我去北京,二答应马上让我住院,三亲自为我做手术。这使我意外地发现了我的“公关”能力。好多人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就连父母都半信半疑带我登上了进京的列车……。
一上车我就贪婪地趴在车窗向外望:广阔的蓝天悠悠的白云,一望无际的沃野。我第一次感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这么美!一个又一个村庄和城市被迅速地抛在了后头,好象不是火车在跑,而是我在跑,心情特别激动。夜深了,我仍一动不动地趴在车窗前。就连远处那点点灯火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那么可爱,我整整在那儿坐了一夜。直到置身长安大街面对天安门城楼的时候,我仍像是在梦中,根本不相信我也能来北京,我的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司晶,这么美好的世界,你还能看多长时间?”
这位医生不仅马上收我入院,而且给我借个轮椅,让我入院前在北京玩几天。爸爸妈妈不得不服气地说:“老二真行,走后门也不见得这么热情。”几天以后,我满怀信心地住进了医院。可是几天前一个患者由于手术失败而下肢全瘫。当时我就表示一定做,只有敢于冒险,才有可能出现奇迹,死又能怎么样!爸爸妈妈一听,不容分说,当即办了出院手续。从入院到出院,前后不出1小时。妈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哭开了。爸爸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因为他们亲眼见到我每天活得那么痛苦,那么艰辛。当然最难受的还是我自己,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可我又怎么忍心给父母雪上加霜呢?我一滴泪没掉,反而笑着说:“无所谓,20多年我都过来了,再有20年够了。就算我们来北京旅游吧,否则我们哪有这个勇气来呀。”
那天是中秋节,我用我的欢声笑语感染了大家,使大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节日。随行的一位同志,很感慨地说:“司晶太懂事了,最应该得到安慰的是你,可你却反过来安慰别人。了不得的意志力。”我苦笑着说:“我有别的选择吗?”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再也无法控制了……
别了北京
为了安慰我,第二天爸爸给我买了一台轮椅,并带我去了八达岭。成群结队的游客欢天喜地在我身边走过。不时向这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静地坐在轮椅上的姑娘投来好奇的,或是不可思议的目光。也许我的表情和气质,与周围的气氛形成了太大的反差,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一个坐着轮椅的外国男士举起手向我打了招呼,用英语说了句“你好”。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同样是轮椅上的“囚徒”,为什么那张苍白瘦弱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沉重与忧伤?我真想走过去问问他是怎么活的那么灿烂?可他已被簇拥着向长城的最高点登去。他和伙伴们不时发出无拘无束的欢笑声。这笑声在我暗淡的心头回荡……
我坐在那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眼远眺静卧在群山峻岭中的万里长城。起伏跌宕、层次分明的山峦,披着或深或浅的绿色衣裳,淡淡的云雾在山间环绕、浮动。清风在朗朗晴空中悄声细语。多么美丽的大自然景观啊!我仿佛觉得自己走进了如画的世界。可是瞬间,一个发自心底的声音,在残酷地问自己:你还能再来吗?不!这是今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我默默地在心中深深鞠了一躬,永别了!泪水止不住向心里流去……
手术刀酷爱我的皮肉
病痛与年轮同时增长。脊椎的严重弯曲,让我苦不堪言,以致于威胁了生命,使我不得不躺在无影灯下经受生与死的考验……
我的“手术”的历史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最初是“羊肠线埋没”手术。10天一次,一次五、六刀,一共做了27次。这种手术需要刺激神经,不能打太多的麻药,每一刀都需要用异物顺着穴位伸进去刺激神经20多分钟,特别痛苦。由于患者太多,每个手术室里好几张手术台,一到手术的时候哭喊声连成一片。只有我一声没有,医生护士无不佩服我的坚强。一个军医看我太“坚强”了,就把刚学回来的新技术用在我身上。手术前他就告诉我,一是要吃好饭,有抵抗力,二是随便哭叫,可以一定程度减轻痛苦。虽然我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实际上要比想象的要残酷得多。这种手术叫“强刺激”,用一根筷子一样粗的钢针在几乎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刺进肉里,然后在里面前后左右试探着,寻找神经。那种钻心刻骨的疼痛,足以能把人疼死。一次两刀,一刀半小时,浑身汗如水洗,几个医生按着我,只有头左右转动着,翻来复去,一个护士把一块手巾放在我手里,被我抓得稀烂。医生护士都鼓励我大声哭,怕强忍着疼昏死过去,可我没掉一滴泪,没哼一声,只说了一句话:“真恨不能一下子死过去”。那位军医说:“这种手术大人体力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司晶太坚强了,真了不起。”这样的手术做了4次,一点效果都没有,医生不忍心给我做下去了。事隔两年,我又做了一次“肌腱移植”手术,把脚上的肌肉割下来,移植腿上。其痛苦的程度非语言所能形容的,我的手术像滚雪球一样,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更复杂,更痛苦。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失望。但我宁愿尝试一百次,一千次痛苦和失望,我也不愿意坐以待毙。我期待着能有绝处逢生的一天。
放松是最强的镇静剂
我的脊椎越弯越重,右侧肋骨的凹陷处被嵌入大量的支撑物,用皮带紧紧缚住,才能勉强保持呼吸。晚上往下一拿,里面磨得又红又紫。有时磨起泡,皮都沾在皮带上,夏天一出汗又疼又痒。万般无奈,1987年只能冒险做第一次脊椎矫型大手术。医生是位全国著名的骨外科专家、哈尔滨211医院的骨科主任姜洪和。贯例告诉我,越是有名气的医生越怕担风险。我一定让他在感情上接受我这个患者,否则我的病情会把他吓跑的。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我就“先入为主”与他通个电话。中心意思是,我是个需要医生而又怨恨医生的患者,因为我遇到的都是些胆小怕事的医生。听说你是位非常有责任心的医生。我今年刚27岁。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去,这是我最后一次向医生求救,如果你拒绝给我治疗,我今生不再踏进医院的大门。这位名医终于被我感动了,他说:“只要有一分希望,我也会尽一百分的努力。”会诊那天,全市骨外科名流全到了。在大家全都提出不同意见的情况下,姜主任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我非常受感动,我知道面对这么重的患者,他的压力一定很大。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坐轮椅去办公室找他谈了一次。告诉他不要有负担,我会尽全力与他配合。成功了更好,失败了毫无怨言。他非常感动地说:“面对这么大的手术,能有这样豁达的心胸,真了不起,放心吧,司晶!有你这番话我们一定能成功!”说完重重地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我信心十足地回到了病房。大手术前的头一天晚上,必须强制睡觉,当医生来给我送镇静药的时候,我正在给病人们讲故事。讲到开心处,我正笑得前仰后合。这位医生吃惊不小,问我说:“司晶你忘了吗?你明天做手术!”我说:“知道。把药留给别人吧,我不用镇静。”
第二天早上,当我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一连几个医生问我:“紧张吗?”我总是笑着摇摇头。他们以为我强作镇静,想用血压器验我真假虚实。结果一量非常正常,因为在我之前有一位中年男人,手术并不大,可是一连几次上手术台就吓休克,致使手术无法进行。所以面对我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弱女子,实在是不可思议。
死不瞑目
医生护士在我眼前忙碌着,一根又一根针刺在我的身体里。不一会儿我就“幸福”地什么也不知道了,把一切的一切都交给了医生和上帝。
竖着的刀口40厘米长,还有一个是从腰间侧切过来的刀口,整整是腰的半径。把1根钢棍,用5根钢丝,穿过神经区,固定在脊椎上。截一块右侧的髂骨,砸碎了,铺在上面,起再生固定作用。穿钢丝是整个手术最危险的一环,稍一不慎碰到神经,整个下肢全部失去知觉,大小便失禁,后果不堪设想。就在穿铁丝的时候,需要拼命地喊我的名子,把处在麻醉中的我唤回一点意识,让我动动脚。我的脚指微微一动,就算过了第一关。结果就在锯髂骨的时候,由于流血过多,生命在手术台上处在危机之中。早上7点进手术室,下午3点出来,整整8个小时。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我,没有了一丝血色。两只大眼睛,无意识地圆瞪着。爸爸用手给我闭上,我又睁开了,大有“死不瞑目”的劲头。直到晚上我才在人们的呼喊声中,慢慢清醒过来。随着意识的不断恢复,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为了减少对大脑的刺激,我尽量不让医生用镇痛药。里面的钢棍随着脊椎的弯度与脊椎固定在一起。缝合后,体内的温度迫使它一点一点拉直,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到第三天的时候,疼得忍无可忍,我真想大叫两声,可一想到护理我关心我的亲人和朋友,一想到同屋的病友们,我的每一声呻吟都会给他们造成精神压力。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下来。医生看不下去了,鼓励我喊两声。可我硬是一声没哼。同屋的病友,过去在悲观绝望中对陪护发泄不满,有摔东西砸碗的,有难耐疼痛呻吟哭叫的。自从我手术以后,他们全安静了。做这么大手术,我从未用别人喂一口饭,再痛苦也自己吃饭、自己刷牙、洗脸。很快医院传开了,212病室住着一个特别坚强的姑娘。常有陌生的人进来看一眼。病友们对我非常好,手术前,我每天都给他们讲好多事情,帮助他们解心里的疙瘩。有一位农村大姐,陪小儿子来住院,家里很困难,菜都舍不得吃。为了等我手术看看结果,整整多住了7天。后来她为了鼓励孩子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给孩子的最高奖赏是到齐齐哈尔看看司晶阿姨。
精神力量无穷
出院后的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原来是手术的时候用人工呼吸机,插管时把喉管边缘的肉全刮掉了,形成了息肉。躺着的体位根本不能做息肉摘除手术。因为后背里的碎骨头不能移动,一旦脱落下来手术会前功尽弃,只能把我放在一块长条板子上,稍微立起来一点。每做一次手术,医生累得满头大汗,我更是痛苦万分。而嗓子特别敏感,条件反射非常厉害。一次只能取出一块息肉,每一次喷麻醉药喷得我头疼好几天,刚过劲儿,息肉又长出来了,简直就象“割韭菜”似的边割边长。为了减少麻药对大脑的刺激,为了减少医生的麻烦,我让医生一次手术拿出4块,医生说我的抑制力超常,值得研究。一共做了17次手术,拿出20多块息肉。医生向我提出严重警告:“立即停止讲话,否则容易病变”。医生的警告阻止不了我的讲话,爸爸一气之下要把电话掐了。我只说了一句话,让爸爸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你先把我杀了,再断电话。”
从寸步难行,到卧床不起,再到有口难言。这和死有什么区别?还是那句话:“一个人不怕死,她还怕啥?”就这样,一句话也没有少讲,每天都有朋友们的电话。随便谁有想不通、想不开的事,都想找我聊聊。一旦光临寒舍,更是一顿神侃。我又一次使医生的“断言”彻头彻尾地破产了。本人的嗓子经历了“严酷”的考验,不仅完好无缺而且音质都没有变,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它归结为:精神力量可以胜过科学判断。
第九章 三根钢棍插入我的骨肉
死神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眷顾”,对我的生命进行了更疯狂的掠夺。每一次面对他,我就像面对一位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总是对他报以最真诚的微笑。在我进行一次最大的手术之前,一位护士诧异于我的坦然和笑意。我告诉她,我要去赴一位“老朋友”的约会,我再一次遭遇了他。但是我坚信,这一次,我依然会和死神擦肩而过,因为信念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最大潜能,让你获得无比的力量,勇敢地去面对一切。
在我面前屡遭失败的“死神”并没有放松对我的“青睐”,而且越来越疯狂。它又一次把我按在手术台上,本应顺其自然地悄然离去,偏要“赖着不走”,整整7个小时的殊死搏斗,我终于又遗憾地睁开了双眼,继续我更加苦难的里程!(以下的第一段提了上来)
第九章 三根钢棍插入我的骨肉
每一次躺在手术台上,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再能不属于我。每一次眼开眼我都告诉自己,更大的苦难又开始了,我深深体会一句话,死罪好受,活罪难熬。(这小段是新加的)
我不知道我能否再睁开眼睛
整整在床上躺了7个月,由于植骨太少,加上我的背部肌肉全瘫,直起来的腰不到一年又弯了。钢棍上端钩在骨头里的钩子,向外支了出来。坐不住,弯不下,特别痛苦,迫使我1991年又做了第二次脊椎强直手术,距上次手术仅隔一年多,体力非常虚弱。在我一再请求下,这位已经和我成为好朋友的姜主任,才最后下决心,为我再冒一次险。
手术那天早上,我拒绝了护士的担架,自己坐轮椅去。几十米的走廊,长得象没有了尽头,短得又像一步就可以跨到。一生的经历,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又好象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但我仍保持着使医生护士们惊叹的平静。久经考验,已经无所畏惧了。但我深知自己的体力情况,能不能经受这么大的手术,毫无把握。也许这张手术台就是我生命的终点。
一上手术台,我要求麻醉师给麻药的时候,提醒我一下,即使真的死了,我也要清醒到最后一分钟。麻醉师笑着边和我讲话边把针头刺进我的血管。我顿时感到周身的活细胞在迅速地死亡,完全失去了支配自己的任何能力。舌头、眼皮全部失去作用,但意识仍清楚,当时只感到痛彻肺腑的遗憾,真的就这么死了,等于白来人世间一回,该做的事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脑中很快就一片寂静,像是与世隔绝了。
也就在我失去意识、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事件发生了,当然最幸福的是我,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由于我自身已无条件再取骨移植了,只能植别人的骨头,这无疑加大了手术的危险性。里面的钢棍没取出来,又加进两根,一共是三根。一根钢棍下端的一个长长的钩子,钩在了右侧的骨头里,那块移植用的骨头是要用钳子割成火柴粗细的条状,然后铺在用钢棍铁丝拉直的脊椎上,“植骨头”的医生发现消过毒的小钳子不能用,当即决定去另一个医院消毒一把大钳子,并说20分钟以后便可拿回来。结果15分钟后,医院来电话说:消毒锅坏了,钳子拿不出来了。这时爸爸趴在手术室的门外向里一看,医生们正围着我,人已经打开了。后来护士长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手术,电刀子一上去一股白烟从上到下把人劈开了”。
这时手术台上的我,每根血管都象自来水一样向外喷血,原备的800CC血很快就输光了,要马上去血站取血。因为去的人不是昨天定好的人,血站不敢给,当时如果取血的人不是有“特殊身份”,再晚回来20分钟我就没命了,据说血压都没了。血刚输上,无菌纱布又没了,一连跑了几个医院都没有。无菌纱布是用来吸血的,一般都是按照备血量备纱布,谁也没想到我会出那么多的血。没有纱布,手术就没有办法进行,台上的医生吓坏了,尤其是这位主任医生,看到生命垂危的我,更是心急如焚,后来只能用液化气消毒一分纱布,等取纱布的跑回来,刀口已经缝上了,用的是那把事先消好毒的小钳子割的骨头。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一般手术后就恢复意识,可我术后在台上躺快一个小时才抬下来,怎么也醒不过来,但似乎朦朦胧胧的潜意识在我的记忆中残存着。记得好象置身于一个灰白色,没有空气的封闭的世界里,有几个穿着淡灰色衣服,带灰白色帽子和大口罩的人,踏着太空步,围着我走来走去,我似乎飘在半空中,有意识,但不能支配自己。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我,声音由远到近,一声迭一声地喊,喊得我心都要碎了。脑子里像有成千上万个强电流在不停地击我的脑神经,头像要爆炸了似的,难受死了。我想说:别喊我,我受不了啦,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非常吃力地睁开眼睛,不知为什么,从那无数双射向我的关切的目光中,我感到了一种无边的失落。
晚上,当这些为我经受了一天惊吓的人们从饭店折回来看我的时候,都为刚刚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的我而感叹,而庆幸。据说死里逃生的我仍声音洪亮,两眼发光地一一向人家道谢,握手。护士长惊讶地说:“司晶真神了。”刚做完这么大手术,哪来的精神和力气,隔壁那个做阑尾炎手术的,好几天都有气无力。
我浑身上下插了好几条管子,点滴管、输血管等等。我的一个表姐是医生,由她和一个护士守候了一夜,十几分钟量一次血压,量一次体温。我似睡非睡,一会告诉人家吃点东西,一会又告诉人家休息一会儿,我没事儿。表姐和护士感动地说:“你看她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
死神疯狂地向我扑来
第二天早上,来了很多的人,每个人来了我都能非常礼貌地与人家交谈,可实际上我时时处于半晕迷状态,一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随着意识的清醒,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体内原有的钢棍没有拿出来,又加进了两根,共由8根钢丝捆在脊椎上,然后铺上碎骨头,再把剥离开的肉一层层缝合。麻药劲一过,就象千百个尖刀一刻不停地在我身体里死命地挖。其痛苦是非语言所能形容的。别人一支杜冷丁可以安然入睡一夜,可对我最多能缓解一两个小时,由于多次大小手术,致使我对“镇痛药”已不十分敏感了,又不敢多用,怕上瘾,只能硬挺着。为了不给护理我的人增加心理负担,我只能面带微笑,这种自我压抑及肉体痛苦,致使我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结果是内外痛苦更剧烈,更深重了,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强烈地渴望能大哭一场,可我不能,只能咬牙忍着。在络绎不绝的探望者面前留下了令人折服的和惊叹的好印象。而我,只能淡淡一笑。……
手术后的第四天晚上,我突然“先锋霉素”过敏,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荨麻疹,奇痒无比。疼痛和瘙痒,肉体痛苦中最尖锐、最强烈的两种痛苦一齐向我袭来,每活动一下忍不住惨叫一声,我完全受不了啦。在病房里只剩下两个护理我的妹妹的时候,我把耳塞录音机打开,想分散一下,就跟着一起唱着,唱着,不知是那伤感的歌词触动了我,还是那哀婉的旋律像盐一样揉进了我的“伤口”,倾刻间我的所有防线全都坍塌了。一下子把被子拉到头上,放声痛哭起来。两个妹妹被我这突然的“爆发”吓坏了,就连我自己也被这从未有过的悲惨哭声吓傻了,这是我吗?不!……晚11时左右,心慌意乱、恶心、看人开始变模糊,天旋地转,呼吸都有些不畅(后来听说这是心衰的症状)。昏沉沉到第二天早晨,医生来查房大吃一惊,并开始紧地抢救,这时我才知道这种药物过敏非常危险,尤其是术后这么虚弱的身体,一般抢救都来不及,我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挺了一宿。我没想到,一夜之间我又与死神打了个“交手仗”。我没有死掉,令所有懂医的人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生,比死更需要勇气
由于用大量脱敏的“激素”,我的憔悴病容被掩盖了,我“胖”了,我白了,我“爱吃”饭了。但我的过敏反应却毫不“示弱”,接连换了几种抗菌素全部过敏,但又不能不用,最后只能用一种过敏反应相对弱一点的抗菌素,一边加大剂量用脱敏药,这样一来浑身的荨麻疹死赖在身上不下去。痒得钻心刻骨,术后怕动,动一下疼得心都直哆嗦,可两只手又不能不挠。医生对我也束手无策,医生说:高烧超过24小时就有危险,可我一直高烧了好几天。
我手术的第四天是元旦,一位军医,因为想孩子和爱人,情绪十分低落。我就躺在病床上,和他谈了很长时间,后来我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你知道嘛,思念是一种享受,它能使淡化的感情更加浓烈,不是说‘久别胜新婚”嘛。你每次见到妻子的那种幸福感,决不是整天守在一起的夫妻能体验到的,也许正在你和妻子彼此思念的时候,那些朝夕相处的夫妻们正在打架。如果你能这样想,你一下子就会感到你们这种‘浓缩”了的感情,是多么的珍贵……”这位军医非常感动,说为什么他早没这样想?
半个小时的谈话中,有两次思维中断,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周围的人都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是昏厥,瞬间就清醒。医生们都说我活下来是奇迹,三天之内经历了两种生死关,活着走下手术台是一关、药物过敏又是一关,原本需要用三个月的抗菌素,可由于所有的抗菌素都有不同程度的过敏反应,勉强用了20天就全停下了。这是非常危险的,它大大地延长了术后的危险期,死亡的阴影时时伴随着我。过敏反应奇痒无比,脊椎里面的钢棍,动一下疼得忍不住惨叫一声。许多前来看望我的人都流下了眼泪。但我始终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状态,一个人一旦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就会获得一种意想不到的潇洒和解脱。
就在我卧床半个月的时候,医生来复查体力,发现外植的骨头没有长上,这是最可怕的一种结果,这就可能意味着我要无限期地躺下去,万一起不来了,不仅自己痛苦,还要拖累别人,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陷入了一生中最沉重的思索之中,我该怎么办?很显然,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听其自然,理所当然地要别人照料,在病榻上听听音乐,看看闲书,也可以打发时光,做一个有头脑的“活死人”。要么就在极度的痛苦中重新振作起来,去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但我深知,后者比前者更需要勇气,更需要信心。
第十章 爱越给越多
太多的苦难让我超前地悟懂了人生。某一天我终于欣喜若狂地发现了一种最振奋人心的生存方式。我能告诉你,告诉他,告诉所有人解放灵魂的绝技。我要让你,让他,让普天下人都明白唯一能救人于苦海的真理,那就是:别的越“拿”越少,爱越“给”越多。
第十章 爱越给越多
当我以演讲的形式,把我的人生价值观,直接展现给机关干部、大专院校学生,以及劳教学员等社会各阶层人的时候,我欣慰地发现,追求真善美,是永恒的愿望,无论现实多么丑恶,多么虚假,人们永远渴望真实,这就更坚定了我演讲的愿望和决心。我要以我不屈不挠的人生信念,给人以力量和鼓舞,以我对人生的理解、感悟和特有的方式,向人们传播真善美的种子。
追逐的路在痛苦中延伸
动完手术后,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刚能离开床,我就参加了1996年度省里举办的“艰苦创业,奉献人生”大型巡回演讲,马不停蹄一连走了7个城市,而且是“连续作战”。对于我这个一贯“漠视”吃苦的人,此行的长途跋涉,将要面临的艰难,所要忍受的痛苦 ,缺乏足够的精神准备,忘记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假如仅仅是路途的坎坷不平,假如不是骨肉里面这三根长长的巨型的大铁针,也许我会好过些,然而它却不是“假如”,而是残酷的现实。它死死地攀在我那弯曲而又无力的脊椎上,上下两端的钩子深深地扎在骨头里面 ,不动疼,动更疼。可是,只要是坐车,就得一刻不停地动,就要一刻不停地疼。
从鸡西乘车去密山,崎岖的山路,颠得我腰像针刺似的,到达密山时我已精疲力尽了。这时我才发现疼痛感是那么的消耗体力。晚饭的时候,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团长看我太累了,就“勒令”我休息一天。咬紧牙关,拼命地平息情绪才艰难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想到团友们一路上又背又抬的热情和辛苦,想到此行的使命,立刻爬起来去找团长,要求轻伤不下 火线。团长知道我的个性,不来点厉害的很难说服,就严肃地说:“已经决定了不能改。今天你必须休息!”我一下子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去往七台河的路更难走了,我只有趴在旅行袋上,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车座 。脊椎上的三根钢针,随着车身的颠簸,上下刺个不停,疼得我直冒冷汗。我虽然极力保持 着面部表情的平和,但同行的团友们还是发现我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其中一位建议大家唱 歌为我分散注意力。车身颠簸得哗哗山响,彼此讲话不大声喊都听不见。颠得人上气不接下气,汽车扬起的尘土,顺车窗的缝隙飞了进来,闭上嘴便往鼻子里钻。团友中无论老少,都拼命地放开嗓子唱了起来,伴随着汽车颠簸振动所发出的巨大噪音,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效果,我称它为“苦难与真诚的协奏曲”。到达七台河,一翻礼节应酬过后,我咬着牙从轮椅上爬上了床,背过手使劲锤打着又酸又麻又疼的腰。钢棍的顶端已经肿起了小碗大的一个包,肉体痛苦是非常残酷的一种感觉,它太消耗人的体力和意志,有时让你忍无可忍。解除了武装的我完全松懈了下来,真想把头埋在被子里大哭一场。
从七台河到双鸭山,要坐5个小时的汽车,全是崎岖的山路,也是报告团此行经历的路途最长最艰辛的里程。汽车在尘土飞扬、凸凹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不止。我只能躺在汽车的后座上,因为我的体重较轻,有几次把我颠得几乎从座位上悬起来,震得头昏眼花,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我昏天暗地地躺在那里,自嘲地对自己说:司晶啊不要以为自己生来就饱经磨难就有资格了,人间未知的苦还多着呢,今天这一“颠簸之苦与钢棍之痛”就是新课题,未来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艰辛和苦难需要你去尝试、去忍受,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一到目的地,另一台车上的团长和同伴们都跑过来问我怎么样。因为这些体魄健壮的男子汉们都有些吃不消了,所以都为我捏了一把汗。当他们看到我满有精神头的时候,异口同声赞扬我的毅力。可他们那里知道啊,在满面笑容的背后,我隐藏着多么大的痛苦啊!关心我的身体,也是上级给我们团里的任务之一,万一我出了问题,不仅会影响演讲质量,而且会打乱整个演讲计划,所以团长对我的身体一直担心,这一点我心里十分清楚。为了不给别人增添精神负担,我给自己带上了一个“快乐天使”的假面具,用我充满活力的欢声笑语告诉大家:我不痛苦。让大家除了上下车帮助我以外,几乎感觉不到我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其实由于长期便血,我的身体十分虚弱,一路上我等于超负荷付出,每一场报告下来都是精疲力尽,有好多人说我的演讲感人的原因之一,就是讲得情真意切、太投入。因为我不是用体力来演讲,而是用消耗生命为代价,向人们送去一份真善美,一份我从苦难中提炼出来的精神财富。
当晚,在接风的晚宴上,我虽然神情自如,可那肿胀的已经僵直了的腰,万箭穿心般的疼痛,似乎时时在提醒我:“它要断了”。一上床我就一动都不能动了。可是,想到明早要面对的是上千名高中生的时候。强烈的责任心使我不得不咬紧牙关拿起笔,把原有的材料作重新调整,直到凌晨,我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历行20几天东部地区演讲结束了。当我们顺利地返回哈尔滨的时候,来迎接的领导和同志们,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司晶太辛苦了,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健康人这么折腾都受不了,更何况你这副身体,你能坚持下来实在是不容易呀……”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位轮椅上的“英模”除了瘦了一圈以外,精神依旧、活力依旧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赞叹我的毅力。
的确,这次活动对我的意志又是一次严酷的考验。同时我更加验证了一点:人没有受不了的痛苦,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关键看我们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它。
心灵的共鸣
就在1996年参加的巡回报告活动中,首场面对的听众就是各大专院校的学生代表。当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轰然而起时,我激动得心跳加速,血直往头上涌,我忘记了自己是在讲台上。这是同学们对我的理解,对我的鼓励,与我的共鸣。置身于这些热血青年之中,没有距离,没有陌生,只有心与心的默契。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我被涌上来的学生抬下了高高的演讲台,轮椅一着地,便被眼含 热泪的大学生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和我握手,无数双手递过小本子让我签字,留下地址,有的学生让我签在崭新的衣服上。一百张名片一抢而光。无论组织会场的同志们怎么挡驾,也难以抑制这沸腾了的场面。我不知道是怎么从这令人振奋的“围困”中走出会场的,然而前厅里、会场外,仍有一些学生等着我签名留念。好不容易坐上了汽车,车窗外又伸进几个小本子,尽管我已使出全身的解数,累得手都握不住笔了,仍无法使这一千多学生都如愿以偿。我不得不带着一份歉疚,离开这些恋恋不舍的学生。
牡丹江师院的一位学生会主席,阴差阳错两场报告都没听见。同学们的热烈反应,促使她一定要随演讲团到下一站听一场,并迫切地希望得到我的一本书。可是宣传部的领导,还是把她劝下了车。她拿着我的书,流着泪趴在车窗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恳求我一定要与她保持联系,我真心实意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可我的心仍无法平静,团里的同志们开我的玩笑说:“司晶所到之 处就引起‘混乱’,学生们都要出‘追晶族’了”。面对这些真诚热烈的学生,一种“欠账”的负疚感,一种责任感,一种感情债,交织在我的心头,使我很不安。我郑重地向有关领导和学生代表表示,一定重返牡丹江,为学生和战士们作几场演讲。哪怕是自费我也来!…… 团长劝我说:“司晶你轻松些,这才刚刚开始,今后这类事情会常遇到,总这样你受得了吗?”可我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我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
在双鸭山的演讲,又是一场沸腾的高潮。一千多学生中有一多半是重点校的高中学生。 48分的演讲,40多次掌声,气氛非常热烈,散会后被涌上来的学生围个水泄不通。他们争着 抢着让我往衣服上签字,都渴望能和我照一张像,一个学生跑去找照相机。宣传部的同志怕 耽误时间太长,和同学们商量以后有机会再照。学生们一听急了,死死地抱着我边哭边说: “求求你们让我们和司老师照张像吧。”面对孩子们的真诚,还有什么能阻止我满足他们这 点小小的愿望呢?学生们激动地向我表示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听了这话我太高兴了, 比获得任何荣誉都让我欣慰,我顿时感到这场演讲收获太大了,等于在这一千多颗纯洁的心灵中播下了真善美的种子。用我活生生的人生经历,给他们注入了拼搏向上的力量。这种能震憾他们心灵的感受,将会影响他们一生。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为此,让我付出多少艰辛,忍受多少痛苦,我都心甘情愿,因为这就是我的生存价值,活着的真正意义。
一次,在佳木斯农垦总局的报告刚一结束,就被涌上来的人团团围住,就在我忙得不可 开交的时候,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伸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阿姨给我一张名片吧,我送给妈妈”。我即惊讶又激动地抚摸着她的头,机敏的记者抓拍了这一镜头。并问小孩子为什么要名片,小女孩说:“我喜欢这个阿姨”。就在我坐上车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小女孩手捧着名片,扬着小脸在车门前依依不舍地看着我。
《矿工报》的一位女记者非常激动地谈了感受,一再要求要一本书。我只好把仅剩下的一本书送给了她。她非常感动,一定要坚持把我送上火车,并送我一本精巧的影集,上面写着:“司晶,你站得最高,站得最直!”
鲜活和沉重
在我所演讲过的地方,最让我感慨的是在教管所里面对犯人们时的复杂心情,对于这些特殊的群体,不仅不感到陌生, 而且有一种很深的同情心。当然这“同情”二字绝非那么简单,它的涵义是很复杂的,甚至包含着一种很深的忧患意识。少年管教所,座落在哈尔滨郊外。高高的电网围墙,一进院迎面一块竖着的大牌子 ,上面写着“黑龙江省少年管教所”,十分醒目。我的心猛地被揪了一把。“少年”,多么鲜活而富有生气的字眼啊。然而,与“管教所”这三个冰冷的字眼加在一起,让人不免感到有些压抑甚至残酷。
一进会场,地下坐着黑压压一片,这些少年犯,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据说他们其中有好大一部分是由于父母离异、家庭破裂而对生活丧失了信心;有的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而缺乏良好的教育,失去了起码的“免疫力”,经不起引诱而误入了歧途。
假如他们同样有双亲父母的疼爱,假如他们同样拥有良好的生活环境,同样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们的命运又会是怎样呢?我们可不可以说“环境”和“条件”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人的命运?尤其是在一个人还没有长大、尚不具有选择能力的时候,为他们提供怎样的生存环境,便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关键。
望着那一张张稚气未消的脸上,不时流露出由于特殊经历所导致的人格沦丧,灵魂被扭 曲后的狡黠,甚至玩世不恭。很显然,仅凭几十分钟的演讲,洗不去遮盖他们心灵的尘埃, 简单的说教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他们听得太多了。我为能临时发挥,用最能打 动 他们的真情实感,激起他们的感情波澜,使他们年轻却冷僵的心得以复苏……从他们神 情的变化及逐渐低下的头,尤其是掌声中,能感觉到他们终于被感动了。会后,当一名管教学员代表来接受我赠给他们的书时,我握着那伸过来的手,真诚地告诉他要好好改造,争取早一点从这里走出去,这个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紧紧地闭着嘴,使劲地点了点头,但我能感觉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复杂的感受,非语言能形容。
我心情沉重地从管教所出来,我无法把他们看成是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看来这里不 过是关着千八百人,可实际上他们造成的社会影响是放射性的。因为他们都有父母和亲人。更何况他们还年轻,他们要长大、要面对社会。仅从这里放出去绝不是目的,最根本的是使他们从错误和罪恶中觉醒,重新认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更在于我们以怎样的责任心去对待他们,自然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黑龙江女子监狱。我又一次体会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做为女人,我对于她们的堕落,怀有更多的感慨。由于特殊的原因,没有室内会场,在露天的一块大空场,犯人都有序地坐在地下。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客人”,可能还是第一次在她们中间出现,或多或少在她们心中是个小小的冲击。前排距我很近的几位,直回避我的目光,有的低下了头。这已充分地 体现出她们的复杂的心理。起码对比之下感到了一种惭愧。另外她们毕竟是女人,她们有女性的善良和同情心。我觉得人的眼睛有一种超语言的功能,也许她们早已从这位“轮椅客人”的这双深沉的大眼睛里,感觉到了对她们的理解和同情。这目光里没有陌生,没有居高临下,有的只是同情的亲切感,所以感觉告诉我,她们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我。
距她们三米以外的地方放着两排桌子,便是我的讲台。这天风特别大,足有五六级。我用手拢住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喊,声音还是被风刮走了一半。我中间几次问后面的犯人能不能听见,没有人回答。我着急地说:“你们大家看见了我是坐轮椅来的,我不是来作报告走形式的。我是以一个姐妹的真挚来看望大家的。我是来给大家送生活的勇气和信心的。如果您们听不见,我不是等于白来了吗?”话音刚落,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为了尽可能使所有的人都能听见 ,我提议坐在犯人中间去讲,没想到我这个建议一下子又拉近了我与犯人之间的距离。我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被干警推到了犯人中间,我感动了犯人,却没感动苍天。风似乎愈来愈烈,稿纸几乎从我的手中挣脱出去,几个干警围着我忙也难以招架,我索性脱稿即兴发 挥。不料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的真诚终于使她们落下了眼泪。一下子颤抖了,我似乎感到了那一颗颗冰冷的心在复苏,我顿时兴奋起来。我讲完以后,领导让她们和我有15分钟交流的时间,她们一下子涌了上来,一个大约有40多岁的女劳教,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据说是因卖淫而多次被劳教。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含着泪说:“你讲得真好,我非常受感动,不瞒你说,我这一生都没有过这种激动,我真爱你,我太爱你了”。听了她的话,我激动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因为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劳教无限感慨地向我表示她们的心情。有一个22岁的女孩子,也是卖淫进的劳教所,泣不成声地向我表示对自己的悔恨。接着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跑回去拿来小本子让我签字,我在她们的本子上写道:“路就在你们的脚下,我相信你们”。由于时间关系,未能使她们都能如愿。看着她们举着小本子失望地看着我,我心里很内疚。为不能满足她们这小小的心愿而遗憾!真想和她们好好在一起呆一会,听听她们的心声,给她们一点“复活”的力量。
我没有想到我的演讲能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响,这说明她们的内心有向善、向美的一面。说明她们对真善美有向往和追求的愿望。我无法抑制地在心中振臂高呼,啊,她们有救了!我发现社会对这些走过弯路的人,偏见太深了。其实这些人,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绕着法律走、暗地里干着伤天害理的伪君子要可爱的多。社会上有一部分人,他们有权有势,胡作非为,但他们做得隐蔽,做得巧妙,想方设法凌架于法律之上,这些人远比那些由于年轻无知,由于某种客观因素导致成的罪人要可恨得多。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些劳教学员非常同情。自从“双河”回来以后,我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总好象有无数颗心在呼唤着我渴望我能给予她们更多的东西。她们的心灵世界里是一片干渴的土地,急需阳光雨露去滋润。拯救他们是社会的责任,也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
让更多的人听到我的声音
北京,上海,何北,沈阳,黑龙江,十年来,我走了几十个诚市,演讲了四百多场。他们有政府机关,大专院校,监狱(女子监狱),劳都所,工厂,矿山,部队,儿童村,小年管教所等不同对像和群体。每一场演讲都能引起轰动效应,鲜花促拥,掌声伴随不绝不于耳。有人羡慕地说“多少人追求一辈子也很难得到的东西,对你竟成了家长便饭”可我却找不到他们所说的那种感觉。因为我的心早已被每一场演后,与听众对话时,不同的对像,他们所暴露来的问题所震惊。 学生们的迷然与困惑。军人们的压抑与消沉,机关干部内心的不平衡,女人们的无助,男人们的压力,人与人的冷冷酷无情,犯人们对社会的敌视……等等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演讲,一次对话所能解决的。如何还社会一个平安,一种和协,一种积极的心态,昂扬的斗志,其难度不比推倒一坐泰山更容易。不知者不怪,可我这个知者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所以每一决演讲过后,我的心情都是不轻松的,也许我无能改变什么,但我有责任去思索,去努力……
我演讲的着重点有两个,学生和监狱里的犯人,只要有邀请,雷打不动。因为这两个群体对于一个国家太重要了;学生是决定一个民族未来命运的新鲜血液,而犯人却对社会协害最大的一个毒瘤。
在某城市一所监狱演讲,一个已经关了十五年,还有十年刑期的重刑犯,一个被报复心充满的亡命徒,扬言自己是为复仇而活。已经成该监狱的难点,没人管得了的剌头。演讲后的作谈会上,他流着泪说:“我决心出狱后,把那些对我不住的人全杀了,包括本监狱里的人……可你的演讲让我改变了主义……我一定听你的,好好改造,争取早一点出去……”我由此想到,更多这样心态的犯人,如果不解开他们的心结,仅凭惩罚是没有用的……一种强烈的愿望,促使我想走近更多的监狱,更进一步的接近犯人,用理解,尊重和爱去解冰他们心中的怨恨的冰川,感化他们重新做人。可我的愿望常常在努力付出的时候大打折扣。当我到一个城市讲的时候,我首先要求附加一场给监狱的演讲的时候,开始以为我是为了收演讲费,当我表明是义务的时候,非旦遭到费解,而且歪曲你是为了出风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让犯人听到,然而,只要不是监狱领导需要你讲,你就别想走进监狱大门。有些释放出来的犯人,讲监狱里的腐败,让我心灰意冷,这样的监狱怎么能真正为狱人的改造付出真诚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减少犯罪……
最震撼人心的歌声最是珍贵的礼物
那一次终生难的记忆,一次在齐齐哈的一所监狱演讲,在开坐谈会的时候,里面的狂人有一些是曾经听过我的演讲。一名劳改人员站了起来,代表大家作了发言:“我们给你编了一首歌,大伙给你唱。司晶老师,从我个人接触你是第二次,从和司晶老师接触的过程当中呢,我认识 这么几点,从身残和心残的反差当中得出两种不同的结果来,也就是说司晶老师在同病魔抗争的 34个春秋,可以说是扎扎实实地度过了34个春秋,可我们这些健全人却因为思想意识的不过硬,导致的错误,白白浪费了青春和生命。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学司晶老师那种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学司晶老师这种同病魔抗争有松树般风格和毅力,我们都是非常健全的人,应该在这里头呢,好好地深刻反思,司晶老师带着病残的身体几次到我们这里来,每次到我们服刑人员中间给我们带来了精神和力量。
有一个长期犯,他是一个孤儿,十五岁开始接连蹲监,一直蹲到四十五岁,还有好几刑期。报负心非常强,在与我交流的过程中思想有所改变。内心的变化让他尝到从没有过的轻松。他感动之下,把他亲手我为绘制的个日记本,站起身双手送给了我,打开一看,每一页的右下角上都有一个精制的,一副图画,非常漂亮。我激动的刚台起头,又一个劳改人员把一个五分硬币递给了我。我一看上而是他亲手磨制的一小精美的小帆船,底下写着“一帆风顺”。他摸着自己的秃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可送您的,带上它,祝您同帆风顺”那双眼里透着真诚的友爱,我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那是我一辈子收到的一份最珍贵的礼物。更让我激动的是,一个年龄很大的劳改人员。站起身,郑重地对我说“司晶老师,我们都非常感激您,身体这样,还来为我们做演讲,我们谱写了一首不太成熟的歌曲,名子叫《司晶精神鼓舞我们奋进》是我们全体服刑人员对司晶老师几次来到我们服刑人员中间,看望我们的一个回报。话音刚落,几十个服刑人员唰地一下全站了起来。一起唱起了那支他们亲自为我作词,谱曲的歌:
虽然你没有健康体魄,却有那松树般风格,
茫茫的人生奋斗拼搏,谱写了 一首动人的歌。
虽然你没有矫健步伐,却有那朋友遍天涯,
浓浓话语朴实无华,人生的道路撒满鲜花,
啊,亲人的嘱托,点燃了我们心灵的火花。
不要叹息不要彷徨,不要虚度青春好时光,
告别昨天奋发向上,去实现人生美好理想。
啊,亲人的嘱托,决不辜负人民殷切希望,决不辜负人民那殷切希望。
那一个个光着的头,那一身身囚服,那一双双含的眼静,和那汇成一股激流的男中音,在会议室回施,震荡。我激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眼泪在眼中打转。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动听,最震撼我的心一首歌。因为那是一种被爱燃烧心灵,在觉醒后的一种灵魂的呐喊。从开始做第一场报告到致今,能那一刻我是最激动的 。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看到一个灵魂觉醒更让人激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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