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冷静与热情之间

_2 江国香织(日)
  
  头部仍然胀痛,胸腔里还存在憋闷感。视野里也依旧好几重影像,不过内心扩散的温暖已经把这些不适抵消的差不多了。
  
  只微微转了一下刚刚睁开的眸子,排山倒海的关切便蜂拥而至。
  
  「Sanji,你醒了!」
  
  「Sanji君,感觉怎麽样了?」
  
  「厨师桑真的睡了好久呢。」
  
  ……
  
  这里面,没有那个发誓不及己混蛋的影子,Sanji当然发现Zoro没有来,也知道原因何在。他既没问,也没有人对他讲明难解的状况。大家想著Sanji刚刚好转,不应过多操累。没有商量约定,却一致缄口不语,对Zoro和Zoro的一切,只字未提。
  
  所有事依旧循规蹈矩地进行著,只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开始形诸,进而质变。
  
  三天後,Sanji彻底痊愈。卧病塌间,绿发男人始终没有露头。Sanji已经心灰意冷,也不奢望那家夥能给他再带来什麽奇迹。只是离开病床,活动范围扩大後,仍不见那抹执拗心底的绿。
  
  起初还可以装作不在意,吃饭什麽看不见就算看不见了。这种诡异的错开持续一天,就算是Sanji,也开始心慌。
  
  傍晚的时候灿阳溶进海里,水天共色美丽得令人心颤。Sunny号也被镀上一层金箔。Sanji根本没有闲情逸志欣赏这般自然奇观,方才他已经把储物室直至船头可以容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没找到那个臭剑士。
  
  到底跑哪里去了?
  
  Sanji筋疲力尽地倚在凭栏,海风拂动一头碎金掀起层层彼伏。烟在嘴里缱绻释尽芳华,蓝眸里全是瞬燃的神伤。
  
  第二天,Sanji终於知道Zoro在哪里。他逮来较藏不住事的Usopp一问,对方就把所知道的事一股脑全都倾倒出来。
  
  「Zoro在你还发烧那天就莫名其妙地晕倒,但现在还没有转醒的迹象。Chopper查不出原因,只等著上岛去找当地医生。Sanji,我说那家夥做了再可恶的事你也应该原谅他吧。他为了你船还没靠岸就跳下去找药,要不也不至於发生这样的事。」
  
  话一脱口,嘴快的Usopp立即意识到说错话了,Nami当时是怎麽嘱托的来著?竟然全抛到脑後去了。
  
  偷偷瞄了一眼旁边,金发男人起先还微微怔愣,似乎很震惊。此刻已经把烟夹在指间,默不做声地弹著烟灰,眼神捉摸不定,那两汪蓝,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邃,仿佛有滚滚暗潮汹涌其中。
  
  没再多言,就像不曾听见一样。Sanji也没有什麽多余的动作和表情,Usopp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象。
  
  事态越发严峻,Zoro无原因的昏迷造成了大家的恐慌。Chopper试过多种药物都没有效果,单就人事不醒其实也不会这样害怕,主要还有Zoro的体温一天接一天的下降。这一点还是Sanji最先发现,本不打算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潜入卧室独自深抚心灵,却没有低调成功。
  
  他触到Zoro的皮肤,冰冷僵硬,犹如死尸。
  
  全身不可控制地颤栗起来,Sanji感觉自己连呼吸都蓦然停止,丝毫不顾憋得难受,手哆嗦著探到绿发男人的鼻下,停了许久,一缕乍暖还寒的微弱气息若春风般缓缓拂过指尖。
  
  那一霎时,感觉如获新生。
  
  然而Zoro的体温还是如此低糜,像浸泡在玄冰里一般,从每个毛细孔里都透出彻骨的寒气。把手靠近,就会感觉有冰意直穿掌心。
  
  这不是好兆头,体温过高姑且可以看做发烧。体温低作何解释?在一成不变的医观里,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出现肌肉僵冷体温下降这样的症状。
  
  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Sanji在找到Chopper之前,都是屏住呼吸的。小鹿也没镇静到哪里,最後实在无辄,只好把希望投注於这座神秘的小岛。究竟是什麽原因促使登陆小岛的Zoro回船後便失去意识,那些零散的「清开」背後隐匿了怎样的故事,一切,都必须追溯小岛才能寻到答案。
  
  Sanji和Nami经过细心研讨,将整个队伍分成三个小组。Luffy、Usopp、Robin一组,Franky、Chopper、Nami一组,Sanji留守船上照顾Zoro。尘埃落定就差付诸实践,夥伴们各执任务出发,船上眨眼之间变得空荡岑寂。
  
  Sanji端了中午新熬的稀粥来到Zoro的卧室,看见剑士无血色无表情的脸,心里猛地被烫了一下。轻轻将碗放在桌边,床上的人就真的成了与发同名的物体,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任何活著的迹象。只是时而擦过的呼吸没有将绝望贯彻到底,凭著那缕略砭人的吐息,Sanji才能找到自己魂魄所在。
  
  曾经发誓这个男人的一切再与自己无关,曾经那样潇洒以为撇清所有关系,终究只是空谈。
  
  现在这颗心,依旧为这个伤他至深的绿发男人而悬著,忐忑著,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责怪他的热焰和□总会「腾」地毫无防备地一窜而上,现在好了,冰冰冷冷的,别说是火焰,酷似一座冰雕。
  
  人果然不可以太贪心,明明可以做感情很好的床伴的,却偏要那个不可能的结果。终於老天开眼施以责罚,人间所犯的罪,总有天使数双眼睛盯著看,等待世界末日时一条条历数宣判谁该入天堂,谁该下地狱。
  
  Sanji轻轻叹息,指腹刮过剑士的额际,冰冷的温度霎时间穿透薄薄的皮肤,留下一指清寒。
  
  ──那家夥,可是为了你才去岛上找药。
  
  Usopp清晰分明的话语,沥沥回响耳畔。
  
  「真是笨蛋……」他嘘声呢喃著,眼睑低垂,流泻的柔光铺映在轻软的枕边。
  
  要怪只怪……我们都太傻……
  
[ZS]冷静与热情之间6
  等到所有人返回船上碰头并互相交换情报,得之的结果却大失所望。
  
  岛上一切设施安稳环境正常居民亲切,不存在可以构成想象中威胁的因素。
  
  Zoro昏迷事件一下子变成无头案,没有端绪可以查起。
  
  也许欲知详情,只能等本人醒来了。尽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大家仍不放弃。不错过任何风吹草动,紧紧抓住可以抓住的线索。
  
  Sanji可能真的还在生Zoro的气,表现出的仅仅是对同伴的关切。至于那些沉默似清流细水的感情,那些被Nami、Robin等聪明人看在眼里的几寸柔和,亦许消磨殆尽,亦许深敛心底。总之,表象绝对是看不出Sanji心里波澜。
  
  Zoro日复一日地冰冷著,消沉著,没有转醒的迹象。
  
  这样的绝望持续了三四天,直到一个想不到的人登船拜访。
  
  那日太阳清明,微风和暖。Sunny号仍停泊在这座岛一处避风巖嶂,远远地,站在船头一根接一根抽烟的Sanji无意中瞥见一团模糊似雾的红光。开始只当眼花盯了一会就调开目光,片刻,那簇红光似乎不满Sanji忽略它的存在一样,啸斥著就直冲而来。仔细一看,竟是一艘小艇,好像有人立在船上,惹眼的火光也出自那里。
  
  海浪在艇后扯出破碎低吟,船上的男人一手扣住帽子,一手微扬起。距离越拉近脸上淡淡的雀斑便越发深刻清晰,嘴角一撇若有似无的温暖微笑。
  
  「Sanji。」
  
  即使在神游,熟悉的声音也穿透耳膜,拨动神经,闯入大脑,将纷繁的思绪强行拖拽回来。
  
  眼睛瞪大再瞪大,Sanji现在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Ace?!」
  
  小艇急速驶来,「哧」地停在Sunny号的边上。微澜彼伏,黑发男人的身体随著上下晃动。Sanji好不容易才将视野定格住,终于确定眼前并非幻境。
  
  「呦。」大大咧咧地打个招呼,Ace矫健地跳上船,稳稳落地。Sanji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睛依旧睁得很大。
  
  「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来了对吧?」
  
  Ace只管笑,看著Sanji越来越惊愕的表情,摇曳在阳光中的明晃笑脸似乎还杂著一分得意。
  
  「是啊。」Sanji也从初见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今天没刮大风吧,怎么把你吹来了?」
  
  Ace由浅微挑笑变成哈哈大笑,他拍拍Sanji的肩膀:「会开玩笑,说明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情?」
  
  「就是和那位绿头发剑士的事啊。」
  
  Sanji突然缄默不语,脸上的淡笑消融渐逝。他低垂头,敛眸,盯著地面,淡淡地说:「没有。」
  
  「你还没原谅他?」Ace微微蹙眉,也收起笑容。
  
  「从来没有交集,何来原谅?」
  
  「那就是还没原谅呗。」
  
  Sanji不语。
  
  「我这次来,只是想带给你一个讯息。」
  
  「什么?」一席话,惹得金发男人抬了眼。
  
  「关于那位剑士的。我在这座岛上遇见他了。」
  
  「结果呢?」
  
  「情况不甚友好,他好像对咱俩有很大误会似的。」
  
  Sanji露出自嘲苦笑:「早就习惯了。」
  
  其实这次令Sanji心灰意冷的暴行的起因,简单到不可思议。
  
  只因为在停靠的小岛上偶然遇见身负重伤的Ace,他求他保密,不想让Luffy知道后担心。出于男人与生俱来的义气,Sanji便一口答允下来,所以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即便被Zoro压在墙上怒声质问,他也绝口未提。只是瞒著同伴在晚上送去第二天的三餐,保证Ace能够尽快恢复。至于那个藏身的山洞,Ace看中了它僻静且温暖。这些都是偶然的因导致偶然的果,绝非Zoro口中所说的那种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关系。
  
  但是误会已经造成,Sanji也不想辩解什么。让一切都随风去吧,他不信任,你也没有理由逼他信任。
  
  「不过,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Ace深忖许久后脱口的话语又一次把Sanji的注意力吸回来。他抬起眼皮,疑惑地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喜欢你,至少,对你的感觉不一般。」
  
  愣神,烟从嘴里滑落,片刻,Sanji轻轻一撇头。
  
  「绝不可能,你说笑吧。」
  
  「是真的。」
  
  Sanji惊讶地凝视著黑发男人的眼眸,里面满是确信的影子,倒映出自己白痴到极点的诧异相。
  
  「你知道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虽是疑问句,sanj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猜出。
  
  「他让我离你原点。」
  
  「……」
  
  「不是问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质问什么。这说明他对你根本没考虑过不信任,而是把你归于他的所有物。」
  
  所谓专用床伴,理论上当然是所属关系。
  
  「你有什么感觉?」
  
  Ace似乎在循序诱导著Sanji认识到什么一样。
  
  「一个男人,被说成另一个男人的所有物,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你想多了。」Ace重新露出笑容:「也许只是因为他思想直白,因为喜欢所以固执地宣告所有权呢?只是想让像我这样对你有兴趣的蜜蜂不围著你这朵花转。」
  
  Ace把自己比喻成蜜蜂,把Sanji比喻成花,自然就遭到金发男人一记白眼。
  
  「你想说我当局者迷?」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我也就不点破啦。」
  
  Sanji笑笑,又点燃一支烟。
  
  「我应该原谅他吗?」
  
  「如果仅站在个人立场,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变成这样。可作为你的朋友和关心你的人之一,我希望你可以找到幸福。」
  
  Sanji沉吟片刻,然后笑了。
  
  「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以前他和这个黑发男人可说是完全没有交集,经过将近一个星期的送餐历程,他可以和Ace从天南聊到海北,没有拘束没有隔阂,好像熟稔多年的好友。
  
  Ace把手搭在船栏上,海风轻轻穿越发丝,柔和地掠过脸颊,最后朝著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你可以大胆相信我的猜测,不骗你。那位剑士呢?是不是应该对他有所表示,至少不再让他那么垂头丧气。」
  
  「他现在患了一种奇怪的病,昏迷不醒。」
  
  Sanji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来陈述很残酷的事实:「查不出因果。」
  
  「怎么会这样?」Ace受那份平静感染,凝住笑容。
  
  「据说是去岛上找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啊……」黑发男人陷入短暂沉思,然后说:「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细节。」
  
  Sanji没有跟船上任何一人打好招呼,就擅作主张离船上岛。甚至把亲爱的Nami桑的话叮咛都忘到耳后。飞疾的脚步踩在泥地上响声闷躁,风如同强大的遮罩,肆意随身姿张扬。
  
  Ace方才的话像寺院那口方形铜钟,不停在耳边回响。
  
  ——我看见他进了岛上的一家药铺,好像叫「离苑」。也许能从这家药铺找到什么线索。
  
  Ace说完这句话,甲板那方传来异动。他是瞅准船上大部分人午休时刻来找Sanji。受伤时不想告知他人,现在更不会泄漏行踪。本来前往这里的目的,就是希望这两个男人能够正视感情,同时也顺便充当解铃人。
  
  所以Ace匆匆交代必要事宜,跳船离开。鲜红的火光消失彼岸尽头,只剩Sanji若有所思。
  
  没忘记Usopp说过Zoro是出去找药后变成这样,天大的玄机都暗藏在一家小小的药铺里,隐约感觉事情不若想象中简单。
  
  因此,在理清心中凌乱的情绪后,他便决定登岛一探究竟。
  
  经过多方打听,没用多久,Sanji站在这家悬挂「离苑」的中式匾额的药铺前。
  
  古朴的建筑风格,依山傍水,远处连绵的峰峦起伏有致,景色美不胜收。
  
  药店及周遭环境给人的第一感觉,宛如从中国墨泼的山水画中走出来一样娴雅清静。
  
  两扇紧紧闭合精雕细琢的木质大门,仿佛把岛上的芜杂喧嚣都隔绝起来。
  
  Sanji走近,叩响铜环。
  
  哐哐哐。响声沉闷绕人。
  
  良久,久到Sanji已经差不多断定今天休业时,寂静的大门里突然窜出数声响亮尖锐的狗吠,接著便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大门开启一道缝隙,门内的人明亮的镜片在狭缝里闪著光。
  
  「谁啊?」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Sanji还未等回答,门便「吱呀」一声被拉得大开。一个老妪站在门口上下端祥他,那神情竟与Dr 古蕾娃颇为相近。
  
  「你找谁?」她斜眼看Sanji,没好气的问。
  
  即使是老Lady,也还是Lady,Sanji秉承绅士风范,用最歉和的语气说:「请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个绿头发挎三把刀的剑士来过这里?」
  
  那老妪的眼珠嘀溜一转,突然就势蹲在地上。须臾,从深掩的双臂之间挤出一声嚎啕裂肺的哀鸣。
  
  「呜哇……」
  
  Sanji当场呆愣原地,不知所出何事。老妪的哭声越发地高亢,好似澎湃的巨浪,一涌盖过一涌。Sanji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得尴尬地立著。
  
  老妪莫名其妙的嚎哭一直持续到夕阳都睡著,最后一道红光堙没在地平线。
  
  岛上万家亮起明晃晃的灯火,只有这家药铺还暗著。借最后一缕残光的余映,整个建筑显得高大巍峨,不时透著股阴森之感。
  
  冷风过境,Sanji不由自主打起冷战。
  
  老妪终于哭声渐止,缓缓地抬起头,开始像失了魂般空朦,慢慢地,那双眼睛恢复清明。
  
  Sanji惊觉地发现,老妪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瞳孔漆黑漆黑,好像融入世上所有的黑色。纯的坦然。纵使那张脸不经岁月的推敲展露出深刻的褶皱,那双眸子依然焕发夺人心魄。
  
  「看什么看啊!」老妪用那双美得不符年岁的眼睛瞟他,她站起身,很豪放地推开木门。「进来吧!」
  
  Sanji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灰黑绿蓝不断变幻。
  
  如果可以大吼,他真想仰天长啸。
  
  这什么跟什么嘛!话没说上三句,就突然大哭,这还不算,竟然一哭哭到黄昏。也罢,女人是水做的,总会有柔弱的一面。问题是现在插腰吼瞪是怎么回事?
  
  老妪情绪的反复无常更蒙上一层神秘色彩,Sanji实在想象不到几天前Zoro来找药时曾发生过什么事。
  
  「喂小子!你到底要不要跟进来?!」
  
  老妪的声音不再微弱,从门缝砰砰射出。似乎刚才那些浑浊的泪水,把消极的感情统统倾泄。
  
  Sanji咬根烟,紧上步伐。
  
  就算会被Nami桑责怪,他也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ZS]冷静与热情之间7
  进了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如果不是刚才找寻过程中看遍岛上欧式小筑,Sanji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某个古老而神秘的国度。
  
  院子是由一条石砌小径相连,青白的花砖透出韵雅,让人产生一种羽化登仙的幻觉。院子里四处栽种耐寒的花草,最靠屋子的前方伫立一棵岁寒的柏树。零落的叶子凋的稀秃秃的,然而坚强的树干却气势不减,依旧高耸直指苍穹。仿佛要世人见证它的高风亮节。院里的一隅却堆满废弃的朽木,本应桃源之外的氛围顿时被煞了风景。
  
  Sanji顶了一头黑线,看老妪用手叩住铜环,然后推开门。
  
  「还愣什么?进来啊!」
  
  「噢。」
  
  忙不迭地应著,Sanji踏入门槛,一股馥郁而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
  
  不大,甚至可说是狭小的药铺里左右横放两台黑漆漆的柜子,由无数小抽屉构成,精致的好像六角形蜂巢。每个抽屉上面都拴著一枚铜环,老妪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抽屉前,「哗」地拉开,「砰」地甩出一包药来。
  
  「把这个拿回去煎给他喝,一日三次,第二天就能醒来了。」老妪颐指气使地说,连看都没有看Sanji一眼。
  
  目光凝著桌案上那包透明纸包裹的药材,金发男人蹙拢眉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妪生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怎么回事?这么多客人数你毛病多!问题一堆一堆的!你到底是来寻解药还是一百问啊?!」
  
  Sanji定定地看著她:「两种都是。」
  
  「你……」
  
  喉咙里刚刚哽出一个字,外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老妪立即停止话头,看了Sanji一眼,推门而出。不一会,她领著一个身著布衣的村妇走进来。
  
  「求你救救我的丈夫!」
  
  还没等站稳,那女子突然死死拽住老妪褴褛的衣衫下摆,紧扭的骨节惨白,仿佛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无助凄凉。
  
  Sanji注视著这名女子,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粗布衣服上遍布斑斑点点的油渍,一看穿著打扮便知她的家境并不宽裕。
  
  啊啊。多么感人!糟糠之妻千里迢迢请命救夫,就算贫穷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心里泛起一股钦羡的酸涩,Sanji真心希望老妪能够收起袖手旁观的审度势,赶紧救人。
  
  事实并非愿望那样美好,老妪的双手都插入袖口,像初见时那样上下打量著女子期冀的身姿,很久才叹了一口气,辗转到药柜旁、如刚才所做的那样,拉开抽屉,将一瓶药水放在桌上。
  
  Sanji看著那个透明小瓶里面装著的猩红液体,有气泡不停从底端上泛。表层起了沫状,看不见的暗涌游窜碰撞。妖异的颜色张牙舞爪,仅看一眼就令人心惊胆战。
  
  女子也惊恐地望著小药瓶,「咕嘟」一声吞了一大口唾液。
  
  「把这瓶药喝了,我就救你丈夫。」
  
  老妪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中满是戏谑,似乎还带著笃定结果的讥诮。
  
  「这个……有毒吗?」女子问老妪,眼睛却没有离开那瓶红得诡异的药水。
  
  「当然。」老妪的表情堪称狞烈,她用眼角瞄著布衣女子:「而且是剧毒,一不小心,你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现在Sanji要彻底开始怀疑这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总是挂一抹妖异笑容的老人的性别了。
  
  女子往后退一大步,双手哆嗦著。老妪微微一笑,靠近她一步,双眼逼视女子越发慌乱的眸子。
  
  「怎么样?用你的命换你丈夫的命,一命抵一命,你敢吗?」
  
  女子明显犹豫起来,她看看药水,又看看老妪,目光最后落在一旁的Sanji身上,似乎在向他求助答案。
  
  「你放心,这瓶药发作期很漫长,足以支撑到你和你的丈夫恩爱完毕,可以了无心事地离开这个世界。」
  
  老妪步步紧随咄咄逼人,一直到女子后退到无路可退,单薄的背脊紧抵冰凉的墙根,头上方悬挂的古式钟表嘀哒嘀嗒地走针,蓄意计算著分分秒秒。
  
  从女子面部表情可以看出,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丝一丝地流逝。
  
  铛!
  
  刺耳的钟声响彻这间小小的药铺,老妪突然如梦方醒一般,退后一步拉开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女子紧紧攥著自己的衣领,大口喘著气。好像在刑审堂遭受到残酷的压迫,冷汗浸湿那张白凈的面庞,纤细的身体像飘落的雪片簌簌发抖。
  
  「算了,真没意思。」
  
  老妪咂咂嘴,索然无味的样子。她重新走到药柜旁,漫不经心地摆弄著案子上的线装账本,然后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戴上,执起笔。
  
  「你家那口子怎么了?」
  
  「啊?!」
  
  不单是女子还沉浸老妪反覆无常的行事风中久久不能回魂,就连旁观的Sanji也不明白老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啊什么啊?」老妪不耐烦地摔了笔,从厚厚的镜片底下看著那女子,「要说快说,不说滚蛋!」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以简洁的语言陈述她丈夫的病情和症状。老妪边听边点头,不时在本子上圈圈点点。只有在这种时候,她脸上千变的表情才得以收敛,真真正正像个救死扶伤的神圣医者。
  
  女子说完该说的话,沉默下来静静地看著老妪。好像她仍然会突然变卦一样满脸闪著担忧。不过这次老妪没有负她所托,收了笔,转身按部就班地拉开抽屉,把挑取出的药材都放在一张雪白的纸上,又划分出小堆,用羊皮纸一一包好,拿塑料袋套住,最后递给女子。
  
  女子颤巍巍地接过,嘴唇翕动,想要说话,老妪却不给她机会,劈头盖脸说道:「把这些药拿回去小火煎熬,过滤药渣,饭前半小时服用,一日三次,很快就能康复了。」
  
  女子低著头,双手指尖轮寰绞著塑料袋的提带,半响,细声细气地问:「那个……我丈夫他没事吗?」
  
  「如果你描述属实,只是伤寒而已,没有大碍。」
  
  「这样啊……」得到老妪的定心丸,女子笑逐颜开,苍白面色迅速恢复神采。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不无感激而虔诚地说:「真是太谢谢您了。」
  
  老妪摆摆手,意思算是告别不远送。女子小心翼翼地提著救命的希望,轻轻地阖上门,瘦弱的身影隐逝在薄薄的窗纸里。
  
  「其实你很善良,为什么总摆出凶悍样?」
  
  Sanji微微勾起嘴角,低头点燃一支烟。还没等灰白的烟雾弥漫开来,就被老妪一把从嘴中抽走。
  
  「死小子!知不知道抽烟会死人啊?!竟然敢在医生面前明目张胆!」
  
  老妪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又恶狠狠地将惨遭蹂躏的烟屁股踢到角落的垃圾堆里。
  
  Sanji盯著夭折的香烟,不可置否地笑笑。他收起打火机,转而拿起案子上的红色药水。
  
  「这个是唬人的?」修长的手指拨弄著端口,红色的液体顺缝隙缓慢汇集到缝隙处,被结合的皮线隔断。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