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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莉安娜

_2 埃莉诺·霍奇曼·波特 (美)
  “我的房间!”南希狂怒地大叫,强忍住泪水。
  “如果你不是直接从天堂来的小天使,你就不会甘愿为这忍气吞声——铃响了,主啊!她又叫我了!”南希像踩了弹簧一样站起来,冲出房间,哐啷哐啷跑下楼梯。
  独自一人,波莉安娜又回头看被她称做“图画”的窗外美景。过了一会儿她试探性地摸了一下窗框。她像是无法容忍这令人窒息的酷热了。使她高兴的事,窗在她的手指下活动了,窗子打开了,波莉安娜使劲探出身畅饮新鲜甜美的空气。
  她又跑到了另一扇窗前,同样的,窗子在她急切的手指下弹开了。一只大苍蝇从她的鼻子旁一扫而过,在房间里嗡嗡乱飞。后来又飞进一只,又一只;但波莉安娜一点都不在意。她又有了一个美妙的发现——靠窗子有一棵张开着巨大枝杈的大树。在波莉安娜看来,它们就像巨大的肩膀在向她发出邀请。
  突然她大声笑了。
  “我想我可以这么做,”她咯咯地笑了。片刻后她已灵活地爬到了窗台上。从那儿她就可以很容易地踩到最近的树枝上。随后,她像一个猴子一样紧抓树枝,从一个大枝跳到另一个大枝,直至滑到最低的枝上,要想最后落地——甚至对于习惯爬树的波莉安娜来说——都有点害怕。但她还是跳了,屏住呼吸,用她有力的小手臂一荡,手脚同时在柔软的草地上着地。然后她爬起来急切地看看周围。
  她已在房子的后边。面前是个花园,一个老人正在干活。花园旁边是一条小路,穿过旷野,直通一个陡峭的小山坡,山上有一棵松树孤独地守卫在一个巨石旁。对波莉安娜来说,在那个时刻世界上值得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巨石的顶上。
  一阵快跑加上一个灵活的转弯,波莉安娜蹦蹦跳跳经过那个弯着腰的老人,穿过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绿篱,气喘吁吁地到达了那条贯穿旷野的小路。然后她下决心开始爬坡。她已经在想那块岩石有多么多么的遥远,而从窗户看去又是那么的近!
  15分钟后哈林顿家宅门厅里的大钟敲了6下。很精确地在最后一响时南希摇响了晚饭铃。
  一、二、三分钟过去了。波莉小姐皱了皱眉头,用拖鞋踏着地板。她猛地站起来,走进大厅,非常不耐心地看着楼上。她专注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冲进了厨房,“南希,”一看到伺候她的小女佣她就坚决地说,“我外甥女晚到了,不,你不需要叫她,”在南希想往大厅门口挪动时,她严厉地补充了一句。“我告诉她了晚饭什么时间,现在她得承受后果了,她也许应该立即学会准时,她下来时可以在厨房里吃面包喝牛奶。”
  “是,夫人。”还好波莉小姐那时恰巧没看到南希愤懑的脸。
  晚饭后南希尽可能快地蹑手蹑脚地从后面楼梯来到阁楼小屋。
  “面包和牛奶,真是的!可怜的小东西只不过哭着睡着了,”当她轻轻推开门时她正在狠狠地小声抱怨,之后她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喊声,“你在哪儿呢?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她喘着气,看看壁橱,床下,甚至箱子里和水罐下面,之后她飞奔下楼冲到花园里的老汤姆那儿。
  “汤姆先生,汤姆先生,那个上帝保佑的孩子没了,”她呜呜地哭道,“她消失了,直接回到她来的天堂,可怜的小东西——波莉小姐还告诉我给她吃厨房里的面包和牛奶呢——她现在一定在吃天使吃的东西呢!”
  老人直起身来。
  “没了?天堂?”他傻乎乎地重复着说,下意识地扫视着落日映照下的绚烂天空。他停下来,专注地盯了片刻,然后转身,慢慢地咧嘴笑了。“好了,南希,看上去她是想尽可能地靠近天堂,就是这样。”他表示同情,并用弯曲的手指指向渐渐变红的天空下那个轮廓分明的、纤细的、被风吹着的坐在巨大岩石上的小身影。
  “好了,她今晚不会在天堂了——我如果能这么说的话,”南希固执地声称说,“如果夫人问我,告诉她,我没有忘了洗碗,我只是先出去遛达一圈,”她匆匆转身说着,一边飞速奔向通往旷野的小路。
第五章 游戏
  “老天,波莉安娜小姐,你吓死我了。”南希气喘吁吁地赶到巨石的旁边,波莉安娜正不情愿地从上面滑下来。
  “吓?噢,我很抱歉;但真的不用提我担心,南希。爸爸和女义工们过去也常常这样,直到他们发现我每次回来都好好的。”
  “但我连你走都不知道呀,”南希喊着,把小女孩的手挽在她的胳膊下,催她一起下了小山。“我没见你走,没人看见。我猜你从房顶飞上了天上了,我是这么想的。”
  波莉安娜乐得直蹦。
  “我是的呀,差不多——只是向下飞而不是向上,我从树上下来的。”
  南希一下停了下来。
  “你——什么?”
  “我从树上下来呀,从我窗外。”
  “我的老天爷!”南希喘着气说,一边又忙着赶路,“我倒是想知道你姨妈会咋说!”
  “你想吗?好吧,我会告诉她,然后你就知道了,”小姑娘高兴地许诺说。
  “老天慈悲!”南希喘着气说,“别说——别!”
  “为什么,你的意思不是说她在意这个吧!”波莉安娜大声说,显然很忐忑不安。
  “不是——呃——是——好了,别管了。要知道我并不特别在意她会怎么说,真的,”南戏结结巴巴道,她决心让波莉安娜少挨一顿骂——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再等着呢。“但不管如何,我们得快点,你知道我得把盘子洗出来。”
  “我帮你。”波莉安娜立刻许诺说。
  “噢,波莉安娜小姐!”南希反对。然后有一阵子的沉默。天空迅速的暗了下来,波莉安娜握紧了她这个朋友的胳膊。
  “我想我还是很高兴,毕竟,你的确有点害怕了,所以就来找我了。”她颤抖着说。
  “小可怜!你一定也饿了。我——我担心你只能在厨房里和我一起吃面包和牛奶了。你姨妈不高兴了——因为你没有准时下来吃晚餐,知道了吧。”
  “但我不能啊,我在这儿上面呢。”
  “是呀;但——她不知道这些,你明白吧,”南希干巴巴地说,忍住没有笑,“我很抱歉只有面包和牛奶,真的,真的。”
  “噢,我不觉得,我很高兴。”
  “高兴!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面包和牛奶,我也喜欢和你一起吃,为这个高兴,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你不会觉得为任何是高兴有什么不妥,”南希反驳道,一想到波莉安娜试着喜欢那间光秃秃的阁楼小屋的勇敢的努力,她有点哽咽。
  波莉安娜轻轻地笑了。
  “怎么,这是个游戏,你知道吗?”
  “游——戏?”
  “是啊——‘只管高兴’的游戏。”
  “你究竟再说什么呀?”
  “怎么,这是个游戏嘛。爸爸告诉我的,好玩极了,”波莉安娜说。“我们总玩,自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告诉过女义工们,她们中一些人也玩。”
  “是怎样的呢?我对游戏不是很通。”
  波莉安娜又笑了,但她也叹了口气;在渐浓的黄昏里她的脸看上去既瘦又充满了惆怅。
  “啊,我们是从教会募捐桶里来的拐杖开始的!”
  “拐杖!”
  “是呀。是这样的,我想要个布娃娃,爸爸也写信告诉他们了;但当募捐桶拿回来时那个女士写信说没有布娃娃,而只有一副小拐杖。因此她就把拐杖拿给我们了,并说也学什么时候哪个小孩会用得上。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玩游戏了。”
  “但我得说我看不出从这事儿上有什么游戏好玩的,”南希几乎有点不耐烦地说。
  “噢,是这样的,游戏就是要从任何事中找出可以高兴的事——无论什么,”波莉安娜恳切地说。“我们就从那对拐杖开始了。”
  “我的妈呀!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可高兴的——当你想要布娃娃而得到一副拐杖!”
  波莉安娜排起了手。
  “就是了——就是呀,”她欢呼着,“我先开始也看不出,南希”,她马上诚恳地加了一句,“爸爸不得不告诉我。”
  “那好,那你就告诉我,”南希几乎厉声说。
  “不知道吧!就为你不——需要——它们而高兴!”波莉安娜胜利一样地欢呼着,“你看就这么容易——当你知道如何玩的时候!”
  “原来如此,好怪的方法!”南希吸了一口气,几乎有点害怕地凝视着波莉安娜。
  “噢,但这一点也不怪——这实际上和可爱,”波莉安娜热情地坚持说,“从那之后我们就开始玩这个游戏了。而且越是难玩就越好玩;只是——只是——有时有点太难了——像当爸爸去天堂,我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女义工的时候。”
  “是啊,当你被放到一间小屋里——大房子最上面一个小角落里,而且里面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南希怒不可遏地说。
  波莉安娜叹了口气。
  “那是个难题,尤其开始,”她也承认说,“尤其当我有点孤独时,我感到无论如何也不想玩游戏了,我一直在等着美丽的东西!然而我又开始想我是多么讨厌看到穿衣镜里自己的雀斑,而且我也看到窗外那美丽的图画了,因此我知道我找到了可以高兴的事了。你看,当你寻找高兴的事时,你就会在某种程度上忘了其它事——像你想要布娃娃之类。”
  “哼!”南希哽咽了,试图咽下哽在喉咙里的什么东西。
  “大多数情况下游戏不会花很长时间,”波莉安娜感叹说;“现在很多时候我可以不伤脑筋地想出可以高兴的事了。我已经习惯玩了。这是个可爱的游戏,我和爸——爸过去非常喜欢玩,”她踟躇道。“我想,现在是有点困难,我没什么人可以一起玩了。”“也许波莉姨妈会和我玩,”她思考后加了一句。
  “我的老天爷!——她!”南希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她一本正经地大声说,“你看,波莉安娜小姐,我不是说我会玩得很好,我也不是说我知道怎么玩;但我会和你一起玩的,虽然玩得不太好——我会的,会的!”
  “噢,南希!”波莉安娜欢呼道,给了南希一个狂喜的拥抱。“那好极了!我们会玩得开心吗?”
  “呃——也许吧,”南希十分不确定地承认说,“但你也知道你不能指望我太多。我从不擅长玩游戏,但这次我拼了命也要好好玩这个游戏。无论如何会有人跟你玩的。”她说完,两人一起走进了厨房。
  波莉安娜胃口很好地吃完了面包和牛奶;然后在南希的建议下,她走进起居室,她姨妈正坐在那儿读书。
  波莉小姐冷冷地抬起头。“你吃了晚饭了吗,波莉安娜?”
  “是的,波莉姨妈。”
  “我很抱歉,波莉安娜,这么快就不得已让你在厨房吃面包和牛奶。”
  “但是我很高兴您这样做的,波莉姨妈,我喜欢吃面包和牛奶,南希也是。您一点也用不着为此难过。”
  波莉姨妈突然从椅子上坐正了一些。
  “波莉安娜,你该去睡觉了。今天你够辛苦了,明天我们还需要安排你的作息时间,并查看一遍你的衣服,看我们需要给你添置些什么。南希会给你一支蜡烛,小心拿好。早餐是7点半,务必下来吃,晚安。”
  像理所当然一样,波莉安娜径直走到她姨妈身边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过得很开心——到目前为止,”她高兴地说。“我知道我会喜欢和您一起住的——那时候,在我来之前我就知道了。晚安。”她跑出房间时高兴地说。
  “唉,上帝保佑!”波莉小姐出声地叹道,“多么不同寻常的一个孩子!”然后她又皱了皱眉头。“她很‘高兴’我惩罚了她,我一点也‘不该’为此难过,她会‘喜欢和我住一起!’唉!上帝保佑!”波莉小姐收起她的书时又说了一遍。
  15分钟后,在阁楼的小屋里,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在铺好的床单上小声哭起来。
  “我知道,爸爸和天使们在一起,我现在一点也没再玩游戏——一点也没有;当一个人高高地睡在黑暗的地方时,我不相信能找出一点可高兴的事,就像这样。要是我离南希或波莉姨妈,或女义工近一点,也许会容易些!”
  楼下的厨房里,南希正在赶她耽误了的活儿,用洗碗布猛擦奶罐,并断断续续地嘟哝着:
  “如果玩这个傻子游戏——当你想要布娃娃时得到拐杖还高兴——就是——我——支持她的方式——那么我就和她玩——我会的,我会的!”
第六章 关于“义务”的问题
  大约7点钟时波莉安娜醒了,这是她到达后的第一个早晨。她的窗户是朝南和朝西的,因此她还没有看到太阳;但她看得见有薄雾的清晨淡蓝色的天空,她知道今天会是个好天。
  小房间里现在凉快得多了,空气清新甜美。外面鸟儿欢快的叽叽喳喳,波莉安娜奔到窗前和小鸟对话。她看见了已站在花园玫瑰丛里的姨妈。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准备去找她。
  波莉安娜迅速地跑下阁楼楼梯,任由身后的大门敞开着,穿过走廊,下了另一层楼梯,呼的一声撞开纱门,向着花园跑去。
  当波莉安娜咯咯笑着快乐地扑到她身上时,波莉姨妈正和驼背的老人一起俯身站在玫瑰丛旁。
  “噢,波莉姨妈,波莉姨妈,我想今早我高兴我还活着!”
  “波莉安娜!”波莉小姐严厉地责备她说,努力让自己站正一些,尽管脖子上悬着90多磅的份量。“这就是你通常说早上好的方式吗?”
  “不是,只有当着我喜欢的人我忍不住的时候!我从窗户看见您了,波莉姨妈,然后我想到您真的不是女义工,您是我的亲姨妈;您看上去好极了,我不能不下来拥抱您!”
  弯着腰的老人突然转过身来,波莉小姐想皱眉——但并不很成功。
  “波莉安娜,你——我——托马斯,今早就这样吧,我想你明白了——关于那些玫瑰丛。”她僵僵地说,然后她一转身快步走开了。
  “您常在花园里干活吗,男士——先生?”波莉安娜饶有兴趣地问。
  他转过身,他的嘴唇在抖动,眼睛里像充满了泪水一样变得模糊了。
  “是的,小姐。我是老汤姆,园丁,”他回答说。怯怯地,像是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放在她光亮的头发上片刻。“你真像你妈妈,小小姐!当她比你还小时我就认识她了。你明白吧,我那时就在花园里干了。”
  听得波莉安娜屏住了呼吸。
  “这是真的吗?您认识我妈妈,真的——当她还是个人间的天使时,而不是天上的天使?噢,请您跟我讲讲她吧!”波莉安娜一屁股坐在老人身边的土路中间。
  房子里铃声响起了,片刻后南希从后门飞奔出来。
  “波莉安娜小姐,铃声意味着早餐——早上吃的,”她喘着气,拉起小女孩催她回房子里去,“其他时候铃声意味着其它的饭,但铃声总是意味着你听见了就要跑得像风似的快,不管你在哪儿。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就得好好从那些可怕后果里去找回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了!”她说完了,就把波莉安娜赶到房里,就像赶不听话的小鸡进鸡笼一样。
  前五分钟的早餐很安静,然后波莉小姐,眼睛厌恶地跟着桌上乱冲的两只苍蝇忽闪的翅膀转,严厉地问:“南希,这两只苍蝇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夫人。厨房里一只也没有。”南希因为太兴奋了也没注意到波莉安娜屋里前一天下午大开的窗子。
  “它们也许是我的吧,波莉姨妈,”波莉安娜友善地观察到。“今早楼上有很多只快乐的苍蝇。”
  南希赶紧把桌上刚端进来的小松饼端出去换掉以免被波莉小姐嫌弃松饼被“污染”。
  “你的!”波莉小姐惊讶道。“你什么意思?它们从哪儿来的?”
  “啊,波莉姨妈,它们从外面来,当然,从窗户上进来的,我看见它们进来。”
  “你看见它们进来!你的意思是没有纱窗你就抬起了窗子?”
  “啊,是呀。那儿没有纱窗呀,波莉姨妈。”
  南希此刻又端着新的松饼进来了。她的脸色沉重,但很红。
  “南希,”女主人尖声下令说,“你可以把松饼放下马上去波莉安娜小姐的房间去关上窗户,把们也关好。然后等你早上的活儿做完后,带着苍蝇拍到每间屋都走一遍,仔细搜索一遍。”
  然后,她对外甥女说:“波莉安娜,我已经为那些窗子订了纱窗。我当然知道,那是我的义务,但在我看来,你却忘了你的义务。”
  “我的——义务?”波莉安娜眼睛睁得大大的。
  “当然了。我知道那里很热,但我认为纱窗送到之前关紧窗子是你的义务。波莉安娜,苍蝇不但不干净又烦人,而且对健康非常有害。早餐后,我会给你一本关于这方面的小册子去读。”
  “读书?噢,谢谢您,波莉姨妈,我喜欢读书!”
  波莉小姐出声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闭嘴唇。波莉安娜看看她严厉的脸,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头。
  “当然了,我很抱歉自己忘了那些义务,波莉姨妈。”她怯怯地道歉说。“我不会再把窗子抬起来了。”
  她姨妈没有回答。实际上直到吃完早饭她也没有再说话。然后她站起来,到起居室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穿过房间走到她外甥女身边。
  “这是我说过得那篇文章,波莉安娜。我希望你马上去你的房间开始阅读,半个小时后我会去看你的东西。”
  波莉安娜看着一只多倍放大的苍蝇头的插图,欢乐的叫着:“噢,谢谢您,波莉姨妈!”片刻后波莉安娜高兴地蹦跳着离开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波莉小姐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下,然后庄严地穿过房间打开那扇门;但波莉安娜早已不见踪影了,只听见她爬阁楼梯子的踢踏声。
  半个小时后,当波莉小姐脸上每个线条都写满了严肃的义务爬上楼梯进到波莉安娜房间时,欢迎她的是急切的热情。
  “噢,波莉姨妈,我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可爱有趣的东西,我真高兴您给我这本书读。唉,我真没想到苍蝇脚上会带这么多东西,还有——”
  “好了,”波莉姨妈威严地说,“波莉安娜,你可以把你的衣服拿出来了,我要看一遍。我会把不合身的衣服送给别人。”
  带着明显的不情愿,波莉安娜放下那本小册子转向壁橱。
  “我担心您会觉得这些衣服比女义工说得更糟——她们说这些衣服很丢人,”她叹了口气说。“但这些都是最近两、三个星期募捐桶里来的,给男孩或大人穿的衣服;还有——您从教会募捐桶里取过东西吗,波莉姨妈?”
  看到她姨妈震惊的愤怒,波莉安娜赶忙纠正了自己。
  “啊,不,您当人没有了,波莉姨妈!”她忙说,脸涨得通红,“我忘了。富人从不需要有它们。但你看我有时会忘了你很富有——住在这上边,您知道。”
  波莉小姐的嘴唇愤怒地张开了,但她并没有说什么。波莉安娜还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在忙着说。
  “唉呀,我想说,关于募捐桶你什么都预测不出——除了你想要得找不到外——甚至于你不想要的。每次募捐桶都是最难玩的游戏,因为爸爸和——”
  就在这时波莉安娜记起来她不应向姨妈提起父亲。她匆忙冲向了壁橱,两手抱出她所有可怜的小衣服。
  “它们一点也不好,”她咕哝着说,“如果不是因为教堂那块红地毯——它们应该是黑色的。但这是我所有的了。”
  波莉小姐用指尖翻着这团衣服,这些衣服明显不是给波莉安娜做的。然后她又皱着眉头注意到了那些五斗橱抽屉里带着补丁的内衣。
  “我把最好的穿在身上了,”波莉安娜急切地坦白说。“女义工们作主给我买了这套。琼斯夫人——她是总负责的——告诉别人说即使她们在余下的日子里不得不踩着教堂里光秃秃的走廊也得给我买这套。但她们不会的,怀特先生受不了噪音,他会精神紧张。他妻子说。但他是很有钱,他们希望他会为地毯卷很多钱——看在神经紧张的份儿上,您知道。我认为他该为自己就算神经紧张但有钱感到高兴,您说呢?”
  波莉小姐似乎没听见,她对内衣的仔细检查算是完成了,她有点突然地转向波莉安娜。
  “你上过学,是吧,波莉安娜?”
  “噢,是的,波莉姨妈,除此之外,爸——我的意思是,我在家也学过一些。”
  波莉小姐皱了皱眉。
  “很好。秋天的时候你当人会上这边的学校。校长豪尔先生毫无疑问地回安置你到合适的年级。同时呢,我想,每天我应该听你朗读半小时。”
  “我喜欢读书;但要是您不想听我读的话我也很高兴读给自己——真的,波莉姨妈。我也不用装着高兴,因为我最喜欢读给自己了——尤其是那些大词儿,您知道。”
  “我不怀疑,”波莉小姐冷冷地回答道。“你学过音乐吗?”
  “没多少。我不喜欢自己的音乐——但我喜欢别人的。我学过弹钢琴,格雷小姐——她给教堂弹琴——她教过我。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真的,波莉姨妈。”
  “很可能,”波莉小姐说,眉毛轻轻抬了抬,“然后我想这是我的义务,确保你起码在音乐基础上受到正确的指导,你当然也做缝纫吧?”
  “是的,姨妈。”波莉安娜叹道。“女义工们教过我,但我做得很糟,琼斯夫人不喜欢别人拿针缝钮扣的姿势,怀特夫人觉得教倒针应在学码边前(或反过来),海瑞曼夫人压根不喜欢让我学缝缝补补。”
  “好了,波莉安娜,以后不会有那样的麻烦了,我当然会自己教你缝纫。我想你不会做饭吧?”
  波莉安娜突然笑了。
  “这个夏天她们刚开始要教我,但我没学会什么。她们在做饭上的分歧比在缝纫上的还大。她们准备从做面包开始。她们中没有两人能做的一样,因此在一次缝纫会上争论后,她们决定每周轮流带我以上五——在她们自己的厨房里,我只学会了做巧克力软糖和无花果蛋糕,然后——然后我就得停下来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了。
  “只有巧克力软糖和无花果蛋糕!”波莉小姐鄙夷地说,“我想我们可以很快地给你补好课。”她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每天早晨9点,你给我大声朗读半个小时,在那之前你得把这屋子整理好。星期三、六上午9点30分后,你在厨房和南希学做饭。其他早晨你和我学缝纫。下午你就用来学音乐。我当然会马上为你请一位 老师的。”她果断地讲完,从椅子上站起来。
  波莉安娜悲伤地要哭出声来了。
  “噢,但是波莉姨妈,您没有给我留时间——来生活呀。”
  “生活,孩子!你什么意思?好像你每时每刻不在生活似的!”
  “噢,当我再做这些事时,我当然在呼吸,波莉姨妈,但我并不是在生活。你睡觉时也每时每刻在呼吸,但你不在生活。我说的生活是——做你喜欢做的事:在户外玩,读书(给自己,当然了),爬小山,和花园的汤姆先生讲话,还有南希,了解我昨天穿过的可爱街道上关于那些房子和人们的所有一切,那才是我说的生活,波莉姨妈。仅仅是呼吸不能算是生活!”
  波莉小姐很不耐烦地抬了抬头。
  “波莉安娜,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当然会给你适当的玩的时间。但也很肯定的是,在我看来如果我愿意履行我的义务给你恰当的照料和教育,你也应该做好你那份义务保证这种照料和教育部被忘恩负义地浪费掉。”
  波莉安娜看上去很吃惊。
  “噢,波莉姨妈,就像我会对您忘恩负义似的!怎么会呢,我爱您——您不是女义工;您是我姨妈!”
  “好了,那确保你不要做忘恩负义的事。”波莉小姐坚定地说,转身向门外走去。
  当她走到楼梯一半时,一个微弱,颤抖的声音从后面叫她:“等等,波莉姨妈,您还没告诉我,我的哪些东西您想——送人。”
  波莉姨妈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息——一声直达波莉安娜耳朵里的叹息。
  “噢,波莉安娜,我忘了告诉你。提莫西会在下午1点30分驾车送我们到镇子里去。你的衣服没一件合适我的外甥女穿。我如果让你穿那些衣服出现在公众场合的话,那我就远远没有尽到义务。”
  波莉安娜现在叹息了——她相信自己会痛恨“义务”这个词的。
  “波莉姨妈,请等一下,”她若有所思地叫道,“有什么方式能让您为——义务这件事情高兴吗?”
  “什么?”波莉小姐茫然而吃惊地向上看,然后,她突然脸涨得通红,转身愤怒地跑下楼梯,“别这样荒谬,波莉安娜!”
  在又热又小的阁楼里,波莉安娜跌坐在一把椅子上。对于她,生存隐约地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义务的大网。
  “我真的不明白,那有什么荒谬的,”她叹口气说,“我只是问她是否能告诉我关于义务这件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波莉安娜静静地坐了几分钟,她那悲伤的眼神落在床上那堆凄凉的衣服上。然后,她慢慢地站起来开始收拾好衣服。
  “就是没什么好高兴的,我看不出,”她大声说:“除非——除非一直到尽完义务后才会高兴!”说到这儿,她突然乐了。
第七章 波莉安娜与惩罚
  下午1点半时,提莫西驾车带波莉小姐和她的外甥女去了四五家主要的成衣店,这些店大约离家有半英里远。
  给波利安娜新添一厨新衣对所有相关的人来说都或多或少是一次令人很兴奋的经历,完了之后波莉小姐的感觉是疲惫不堪后的松弛,就像在危险地穿过很薄的火山表层后终于踏上了坚硬陆地的感觉。为她俩服务的形形色色的店员们都脸颊红红的,关于波利安娜在选购衣服中的有趣轶事,在这星期余下的几天里足够他们的朋友大笑个够,而波利安娜则心满意足地带着灿烂的笑容;因为就像她对一个店员说的一样:“当你除了募捐桶里和女义工送来的衣服之外,可以自己选择,能直接走进店里买新的衣服而不用收小或放大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买衣服的出行花了整个下午,然后是晚饭和在花园里与老汤姆的一次愉快谈话,还有之后当波莉小姐去拜访一个邻居时,在后门走廊上与已洗好了碗碟的南希的谈话。
  老汤姆告诉了波利安娜关于她母亲的许多动人的故事,这些都使她高兴极了;南希给她讲了6英里外“角落区”的小农场她亲爱的妈妈和弟妹的事。她许诺说,在适当的时候,如果波利安娜乐意,她会带她去看看他们。
  “他们都有很动人的名字,你会喜欢他们的名字的,”南希叹了口气说,“他们叫‘阿尔杰农’,‘福罗拉贝尔’,还有‘埃斯特尔’。我就不喜欢‘南希’这个名字。”
  “噢,南希,怎么能这样说呢!为什么呀?”
  “因为它听上去不如他们的动听,你看呀,我是第一个孩子,妈妈那时还没有读过有很多美丽名字的故事书呢。”
  “但我喜欢‘南希’这个名字呀,因为它才是你,”波利安娜大声宣称。
  “哼!好了,我猜你也同样喜欢像‘克拉丽莎·梅贝乐’这样的名字的,”南希回嘴道,“它们会让我高兴很多。我觉得那个名字听上去好极了!”
  波利安娜乐了。
  “好了,无论如何,”她咯咯笑道,“你可以高兴自己的名字不是‘赫弗齐芭’。”
  “赫弗齐芭!”
  “是啊,怀特夫人的名字就是这个,她丈夫总是叫她‘嗨’,她一点都不喜欢,她说当他叫她‘嗨——嗨!’时,她感觉下一刻他就要喊‘好哇!’了,而她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冲着她好哇好哇地叫。”
  南希阴沉的脸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哎呀,你真是了不起!看呀,你知道吗?——我现在已听到‘南希’就会想到‘嗨——嗨!’而笑起来了。上帝呀,我想我很高兴——”她听了片刻回头吃惊地看着小姑娘。“我说,波利安娜小姐,你别会是——在玩你那个‘总高兴’游戏吧——说我因该高兴自己的名字不是‘赫弗齐芭’?”
  波利安娜皱了皱眉;然后笑了。
  “怎么,南希,是这样的!我是在玩游戏——但我也承认这次是没有想就玩了。你看呀,你习惯玩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主动寻找可以高兴的事,大多数情况下每件事都有可以高兴的地方,如果你坚持寻找的话。”
  “唉,可——能吧,”南希带着明显的怀疑认可说。
  8点30分,波利安娜上了床,纱窗还没有到,紧闭的小阁楼就像一只烤箱。波利安娜眼巴巴地看着那两扇紧闭的窗户——但她没有去抬起它们。她脱了衣服,整齐地叠好,做完祈祷。吹灭蜡烛,爬上了床。
  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痛苦地睡不着,从小床一边滚到另一边。她觉得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终于她滑下了床,摸索着穿过房间,开了门。
  除了东边屋顶窗口处月光照出的一条贯穿半个地板的银色通道外,主个楼里的一切都是天鹅绒般的墨黑,波利安娜下定决心不理会左边和右边可怕的黑暗,急速吸了一口气,径直轻步走到那条银色通道上,并爬上了窗户。
  她模模糊糊地希望,这个窗子有纱窗,但它没有,她知道外边是个童话般美丽的宽广世界,那种清新甜美的空气吹在她热热的脸颊和手上,那种感觉该是多好啊!
  当她走进一些,用渴望的眼睛望过去,她看见了其他的东西:窗户下面不远是一个又宽又平的锡铁顶棚,它是波莉小姐在停车门廊上建的日光浴室的房顶。眼前的景色让她渴望极了,要是现在她在那儿就好了!
  她有点害怕。她向后看了看。后面是她酷热的小屋和热气腾腾的小床;在这之间是令人毛发直立的像沙漠般无尽的黑暗,想要穿过它,必须哆哆嗦嗦伸出手来谈路;而她的面前是日光浴室的顶棚,有月光和凉爽清甜的夜晚的空气。
  要是她的床在那儿就好了!的确有人睡在外边。家乡那边的乔尔·哈特利因为严重的痨病就只得睡在外边。
  突然波利安娜想起她看见过阁楼窗户附近钉子上挂的一排长长的白色袋子。南希说过里面有冬天的衣服,夏天就收好放在那儿。虽然有点怕,波利安娜还是冲着那些袋子摸了过去,挑了一个大大的软软的(那里面是波莉小姐的海豹皮大衣)当床;一个瘪点的折叠起来当针头,还有一个(太瘪了像是空的)当被单,收拾齐备后,波利安娜欢欣鼓舞地轻步走到月光照耀下的窗子,抬起窗户,把东西从窗子塞出去扔到下面顶棚上,然后自己再下去,小心关好身后的窗子——波利安娜没忘记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腿上携带脏东西的苍蝇。
  这里多凉快呀!波利安娜高兴地上上下下地跳着,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她脚下的锡铁顶棚轻轻发出噼啪的回响声,波利安娜很喜欢听。她从顶棚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走了两三个来回——在经历了她的小热屋后能走到通风的空间,给了她一种很愉悦的感觉。顶棚又宽又平,她也不用担心掉下去。最后,随着一声满足的轻叹,她在那件海豹皮大衣垫子上面蜷身躺下,用一个袋子坐镇头,另外一个做被单,舒服地睡了。
  “我现在真高兴纱窗还没有来,”她自言自语道,冲着星星眨眨眼:“否则我就不会有这些了!”
  楼下日光浴室旁是波莉小姐的房间。波莉小姐忙着穿好晨衣和拖鞋,她的脸吓得刷白。一分钟前她刚用颤抖的声音给提莫西打了电话:
  “快来!和你父亲,把灯笼带上,有人在日光浴室顶篷上。他一定是从玫瑰架子或什么地方爬上去的,而且他当然可以从阁楼东边窗户爬进屋里来。我已经锁好这边的阁楼门——但快点来,快!”
  过了一会儿,刚要睡着的玻璃安娜,被灯笼的光的闪动和三个人的惊呼声惊醒了。她挣开眼发现提莫西在她附近的一个梯子顶上,老汤姆正从窗子上下来,她姨妈从他背后费力地辨认着她。
  “波利安娜,你这是什么意思?”波莉姨妈喊道。
  波莉安娜眨着困倦的眼睛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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