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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剪不断的乡愁

_7 琼瑶(当代)
陈船长、初临长江的兴奋,种种种种,恍如昨日,没料到一眨眼间,已经五天过去了。这五
天,实在太短、太短了!
因为是最后一晚,大家都有些离愁别绪。吃完晚餐,我们四个在船上逛来逛去,和船上
的每个人说再见。在这船上,还有一位值得特别一提的人物。那就是,船上有位书法家,从
开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当众挥毫,表演书法,也卖字。他的字行草隶篆,样样精通,提起
笔来,常常把一首长诗,从头写到尾,一字不漏,也一字不错。这位先生名叫操守诚。
操守诚是船公司聘用的人员,虽然字是卖的,收入都归船公司,他拿薪水。他对自己的
字,充满了自信。我们对他的字,也满怀折服。到船上的第一晚,鑫涛就看中了他的一幅
“大江东去”,那幅字是漂亮的草书,写得行云流水,墨迹淋漓。鑫涛要买,船上的熊经理
说要打折,不能按标价收款,正争议中,操守诚卷起了那幅字,亲自送到我们的船舱里,
说:
“平先生喜欢我的字,就是我的知音。我怎能将字‘卖’给一位知音?何况,我家里经
营个体户,专门卖书,我们卖得最多的就是琼瑶老师的书。今天有缘,大家能见面,我已经
很兴奋了。你们喜欢我那一幅字,就拿去!千万别提钱!”
“可是,”鑫涛急急说:“这字不是船公司的吗?”
“送给你们,公司完全谅解!”
“可是,”鑫涛又急急说:“你的裱工、成本、总也要钱呀!”
“不能提钱!”操守诚很有书生传统的本色,掉头就往船舱外走。好像再提“钱”字,
会变成对他的侮辱。
就这样,我们收下了“大江东去”。第二天,我把我最喜欢的那阕词:“滚滚长江东逝
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翁江渚上,惯看秋
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写了个稿,交给操守诚,希望他为
我书写一番。他提起笔来,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气呵成地写完了。结果,为了付钱,我们
又急急吵吵地闹了半天,就是付不了帐。
这样,我们和操守成就做了朋友。每晚在船上,闲来无事时,一定跑去看操守诚写字。
这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同船还有位小熊先生(这条船上,姓熊的人特别多,常把我弄昏
头),会画国画,也送了我一幅“虾戏图”。所以,我们每晚,虽然因天色已黑,看不到两
岸的风景,船上的时光,依然如飞而逝。这晚,是在隆中号上的最后一晚,我们和操守诚也
互道珍重。彼此谈着谈着,操守诚一个冲动,卷起他最大的一幅“岳阳楼记”,就塞进了我
们的手中。我是一上船,就看中了这幅字的,只是操守诚不肯收钱,我就不敢表示。但,每
次经过,都会对这长轴多看两眼。操守诚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已到临别时刻,他就什么都不
管,硬把这张全开纸的字送给了我们。船上的人,实在个个热情。操守诚送了我们好多字,
船长又送了我们石头、照片,和他的题诗。船公司送了我们全套茶具。再加上我们每到一
站,都会买些介绍当地的书箱,还有我们拣的大小石头……啊呀,那晚整理行装时,我发现
我的三件行李,已经增加到了七件!我和鑫涛,面面相觑,不禁有些忧愁起来。这时,船长
敲门进来,笑吟吟地说:
“你们带不下的行李,留下来交给我,我会让招商局的先生们,给你们送到香港去!”
天下有这么“周到”的“服务”!这是我走遍全世界第一次遇到,当时就大喜过望。我
们留下了四件行李,初霞也留下了三件。后来,当我们结束旅行反到香港时,行李都在初霞
家中等着我们了。那夜,我又睡不着了,摇着鑫涛,我说:
“不许睡,我要聊天!”
“啊!”鑫涛打了好大一个哈欠,“你怎么又要聊天?每次该睡觉的时候你都要聊天,
所以你睡眠不足。”
“不行啊,我要聊天!”
“好吧!我们聊天,聊什么?”
“聊大陆!”“嗯。”鑫涛哼着。“好大的题目!”
“我们来大陆以前,看了很多报道,说大陆的人,已失去热情,缺乏人情味,对不
对?”“对!”“可是,我们接触到的人,不管是哪一行哪一个,几乎都很热情。北京的诸
多好友不提了,在这长江之行里,像陈船长,像操守诚,像欧阳常林,像寨主,像ENG小
组……大家都很热情。所以,我想,在基本上,中国这个民族,仍然是很热情的,对不
对?”“对!”他简单地回答。
“你知道,我这次来大陆前,心情非常矛盾。有紧张有兴奋,有期盼也有害怕。我事先
就知道,大陆的锦绣河山,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河山是千载长存,不会变的。但是,大陆的
人呢?人心是会变的。这些人是否会变得冷漠无情、贪心和颓废呢?我真的很害怕。可是,
我们这一路行来,我接触的人,比我在台湾三个月接触的都多,我觉得,大陆的人虽然生活
物质差,但是,并没有变得冷漠,反而,往往是太热情了!热情得让我有些无法招架!”
他没有答话,我看过去,老天,他又睡着了。每次,我想谈一点重要的话题,他就睡
觉!这真让我生气。(后来,到了云南,我才从新认识的另一位好友邬湘慈处,得到了个妙
方,治疗这种“睡眠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他睡着了,我的话还没说完,这太难受
了。拿出日记本,我在上面补充地写下:“相信人间有爱,这就是我一生执著的一件事吧!
不论战争、烽火、时间、空间……往往把兄弟姐妹、父母儿孙隔在遥远两地,但,‘爱’是
人类永远毁灭不掉的东西!我就为这信念而活着吧!就为这信念而保持着一颗易感的心吧!
无论如何,愿我的信念永不会被打击,被磨灭,被消蚀。
第二天——四月二十七日,中午十二时三十分,隆中号抵达重庆,我们终于结束了长江
之旅。
下船之前,大家都变得依依不舍了。我和初霞、承赉、鑫涛先在我们的舱房里拍了许多
照片,留作纪念。出了舱房,熊源美、刘枫、李祖平都围上来,要和我合影留念,原来他们
一路忙着给我拍照、摄影,自己都没有跟我合影过。一时间,操守诚、船长、其他船员……
纷纷赶来拍照,一阵热闹,把离愁冲散了几许!这天的重庆市在下着雨,江面上一片烟雨□
□。我们一行四人,终于挨到了必须下船的时刻。体协的牛□先生(人如其名,高大结实)
带着他的公子,和叶小姐司机来了四个人接我们。陈船长亲自帮我们提行李,下船,送上
车。陈船长的儿子女儿也都赶来,和我见个面。ENG小组作最后的摄影。一时间,浩浩荡
荡,我们四个人下隆中,踩上重庆的土地,好多好多人围着我们。少不了拍照,少不了握
手,少不了互道珍重。我对熊、李、刘三人说:剪不断的乡愁22/42
“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你们了!蒙你们三个,明的、暗的,一路照顾!”熊、李、刘三
人大笑,我也大笑,初霞、承赉、鑫涛也笑,陈船长也笑……牛□等不知道我们笑什么,却
跟着笑,我们在一片笑声中彼此挥手,再见了!陈船长!再见了!ENG小组!再见了!隆
中号上的朋友们!再见了!我深爱的长江!十九、由“大足”到“成都”
上了牛□先生为我们准备的“面包车”(大陆把中型巴士都称为面包车),鑫涛宣布,
他要改变路线了。本来,我们预备由重庆去大足,参观大足石刻,然后折回重庆,住一晚,
再乘火车去成都。但是,鑫涛在船上研究地图的结果,大足县位于成都与重庆的中间,而重
庆本身,并没有特殊的名胜古迹——除了我的小说《几度夕阳红》中提过的沙坪坝——但,
那只是我用幻想编织的美景,如今的沙平坝,毫无特色可言。牛□说:“我们车子经过沙坪
坝,你们可以看一眼,看一眼也就够了!”连沙坪坝,看一眼就够了!鑫涛对这抗战时期赫
有名的山城,兴致不高。他认为大家既然已去大足,不如在大足多住一天,可以从容地参观
那些石窟、石洞、石壁、石雕……鑫涛对中国的石窟艺术,已到“痴狂”的地步。
“我们不需要折回重庆去乘火车了,就直接乘这辆面包车,从大足开到成都,这样不是
省了三分之一的路吗?”鑫涛问牛□:“这样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可行!”牛□点着头,又去问司机,司机也点头。只有初霞,颇为迟疑地对鑫涛说:
“兄长,坐火车是很舒服的,这面包车走长途公路,你有没有把握呀?”
鑫涛再去问司机有没有把握,司机声称毫无问题。于是大局已定,我们要直放大足,住
两夜,再直放成都。初霞跺脚说:“杨洁会晕倒!在成都接火车的人是谁?不行不行,让我
赶快拆锦囊妙计看看!”“不用了”!牛□笑嘻嘻地接口:“我儿子不去大足,他先下车,
立刻打电报通知成都,你们大概二十九号下午三点到成都,大家在成都锦江饭店会面,这不
就行了吗?”
“是呀,是呀,”鑫涛大乐:“这样就行了!”
初霞还有意见,承赉表示“兄长为大”。于是,我们这甫下船的第一站,就改变行程
了!
在牛□先生,和叶小姐的陪同下,我们的面包车,绕行重庆市,大家走马看花地对重庆
“扫描”了一番,车子就驶上了去大足的公路,直放大足了。
车子颠颠簸簸的,走了四小时,黄昏时到大足,住进大足宾馆。说实话,我对大足县,
从来不认识。返大陆前,因为要安排路线,才找了许多旅游的书来研究。这一研究之下,才
知道四川省有个“大足石窟”,和“云岗石窟”、“龙门石窟”媲美,而且,据说保存得比
“云岗”、“龙门”更完整。所以,我们就把大足排入行程之中。但,直到已抵大足,我们
对大足的一切,仍然是糊糊涂涂的。
到大足已经晚了,当然不能参观任何地方。但是,当晚,立刻有位宋朗秋教授来招待我
们。(大陆上的人,习惯尊称对方“老师”,我们在大足,由宋教授亲自带领,介绍石窟的
种种艺术给我们,我们都认为,称“宋老师”对宋先生而言,是太不够了,所以我们称他为
宋教授。)宋教授研究大足的石雕艺术,已经三十几年。他住在这个地方,天天研究,月月
研究,年年研究。据他自己说,已经“入迷”了。对这儿的每尊石像,每个洞窟,都已了如
指掌。为了先给我们一些印象,他送了两本厚厚的书给我们,书中介绍了“大足石窟”中的
精华。那晚,鑫涛仅仅看书,已经“疯”了,声称我们放弃重庆,直放大足,是绝对绝对的
正确。
第二天一清早,我们在宋教授的领导下,开始游北山。原来大足石窟,分布在四十几个
地方,有五万多座造像。从唐朝未年就开始创建,经五代,到两宋,逐渐增加。我们总称它
为“大足石窟”,目前开始参观的,是两处较集中的石雕石窟,一处在“北山”,一处在
“宝顶山”。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参观“石窟”,那雕刻之美,那石窟凿空之奇,那采光的艺术,那题
材的广泛,那宗教的狂热……都使我目瞪口呆。而宋教授详尽的解说,更使大足石刻增色不
少。北山的“石窟”大部分为供养人所捐刻,龛窟比较浅小。但,想到这一个个的石窟,都
是一刀一斧一凿用人工开出来的,已经匪夷所思。其中再刻上无数的神佛,大的有整面的石
壁,小的有几寸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其中的“观音菩萨”最多,有各种不同的造像。因
为观世间有三十二种变化形象。所以,我们看到了“水月观音”、“数珠手观音”、“如意
珠观音”、“玉印观音”、“日月观音”……还有很多我写不出名字的观音。其中“日月观
音”简直美极了,表情风度仪态都生动而庄严,看得我们四个人,都傻住了。
北山还有一个“孔雀明王窟”,窟中的“心造明王”坐在石窟正中的莲台上,孔雀尾巴
上翘,支撑着窟顶,四周凿空,让人可以绕着“心造明王”参观。这工程已经大得让人难以
相信,而三面墙壁上,还刻了上千的小佛像,简直是不可思仪!如果说,北山让我们吃惊的
话,宝顶山就更让我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们用一个上参观北山,用一个下午参观宝顶
山,说实话,我们仍然太仓促了。怪不得,宋教授会用毕生时间,奉献给这些石窟。因为它
们的美,它们的壮观,除非身历其境去一一细看,根本不是笔可以形容!而当你去一一细看
时,你真的会舍不得离开。宋教授告诉我们,宝顶山的雕塑,是南宋一位和尚赵智凤,经过
七十年来建造的。当然,这么大规模的雕塑群,绝不是这一位和尚穷其一生所能完成的。它
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力、心力,和信心才能完成。
我们一看到“大佛湾”,就呆住了。原来,“大佛湾”是个马蹄状的山谷,整个石壁上
全是雕塑,里面还包括二十一个大型龛窟,龛窟里当然雕着不同的神佛。龛窟之外的“大佛
湾”石壁,上面像连环故事般雕了许多神与人。以一个大卧佛为中心,左右分开,一个故事
继续一个故事,一直连续到马蹄形的缺口。这卧佛占据了三分之一座山岩,全长据说有三十
一米,侧身而卧,下半身隐入岩石中,不再具形。宋教授说:“到底这座卧佛有多大,你们
只能凭想象!赵智凤设计这座佛像时,把想象力也设计进去了!”
说得真好!我们从卧佛开始,参观了“华严三圣”、“佛降生故事”、“圆觉道场”、
“地狱变相”、“大方便佛报恩经变”、“观音经变”、“父母恩经变”、“牧牛道
场”……等。而那二十一个龛窟中,最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一个“千手观者像”。在一个很
大的石窟中,整面墙雕刻出一座“千手观音”。宋教授告诉我们,普通的寺庙里,千手观音
大概只有四十只手和眼来象征千手千眼。但是,宝顶山这座千手观音,却有一千零七只手,
这数字真是惊人!站在这千手观音像前,才感到震慑;原来,这一千零七只手,每只手里都
有一只眼睛,而且,每只手里都握了一样不同的东西,从法器,兵刃、工具、乐器、禾黍、
宝珠……应有尽有,每只不同。换言之,一千零七只手,握了一千零七种东西!
这样巨大的,而且金碧辉煌的“千手千眼观音”,全是在石头上凿出的,确实是让人难
以相信。宗教的力量,真的可以造出奇迹!我和鑫涛,在震惊之余,都忍不住双手合十,对
这观音深深膜拜。这膜拜并非为自己祈福,而是对这壮丽的奇迹致敬。看了北山和宝顶山的
石刻,我们一行四人,都像是经过了一番佛教的洗礼。大家都又惊又喜,赞不绝口。鑫涛本
来就爱雕刻,这一看,更加入迷。他说如果不是第二天就要去成都,时间已经不能改,他真
恨不得留下来,再看它三天三夜!初霞生怕她这位兄长再乱改行程,忙不迭地提醒:“不能
再改了!再改下去要流落四川了!”
“不过,”承赉由衷地说:“这大足石窟,实在值得一看,如果不是跟你们一起,我们
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来大足,真的是‘不虚此行’呀!”“当然是不虚此行呀!”初霞大笑起
来,“你闹的笑话,够我们以后说三年了!”原来,承赉在我们的“大足之行”里,又创造
了好几个“典故”,此处不能不提。我曾说过,承赉的“国语”,不太灵光。在北京的时
候,他的“小梧桐”就让我们个个捧腹不已。这次来到四川,每个人都一口四川话,承赉连
“京片子”都应付不来,如今要和四川人应对,这下就惨了!到大足的第一晚,和宋教授一
起来招呼我们的一位杨先生,告诉承赉说:
“我本来是学农的,没想到一来大足,就在石雕艺术里,钻了三十几年了!”我们看到
承赉很用功地掐指猛算,一面肃然起敬地说:
“哦!你是‘属龙’的,那么今年已经……”他算来算去,算不出对方的岁数,而我和
初霞,早就笑弯了腰。好在杨先生并不以为忤,倒是承赉,被我们两个笑得有点恼差成怒,
事后警告我们说,不可以当着人这样笑他!但是,第二天我们去宝顶山,车子经过镇上,人
很多,车子开得很慢,宋教授说:“这还算好,没碰到赶集,如果碰到赶集的时候,人全出
来赶集,车子连动都动不了!”
承赉一听,眼睛瞪得好大,十分惊愕地说:“什么?赶鸡?人全出来赶鸡?为什么要赶
鸡呢?大家都养鸡吗?有多少鸡呢……?”
他的问题还没问完,我已经很没风度地大笑起来,笑得差点滚到地上去了。承赉看到我
这样笑,虽然明白自己一定弄错了,但是,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他闹了好久,还是弄不清
楚。“属龙”、“赶鸡”的故事才过去。杨先生和我们谈起大陆青年和他的下一代,他说:
“还好,我们这儿,‘代沟’并不流行!”
我们的徐承赉先生立即接口:
“哦?年轻人都不‘带狗’出来玩啊?‘养狗’本来就是很浪费的事……”我和初霞,
又爆笑起来,两个人都快从车子的座位上,摔到地上去。后来,到了晚上,我不得不对承赉
说:剪不断的乡愁23/42
“拜托拜托,徐先生,以后四川人说话,请你接口接慢一点,否则,人家以为我的精神
有问题,怎么一笑就没有停!”
“你们两个,也实在有点问题!”承赉气呼呼地对我和初霞说:“你们要笑,不会等回
到旅馆再笑?怎么当着人家的面,就这样大笑特笑?岂不是太没礼貌了?”
“哦,没办法!”我又笑了起来:“我知道当着人笑是很没礼貌的事,但是,我就是爱
笑,我忍不住,我马上就会笑!一想起来还会笑!”“你不怪自己随便接嘴,还怪我们笑得
太快!”初霞一边说,一边揉着肚子,又笑得快断了气。
承赉看我们这样“笑法”,也就“无可奈何”了。鑫涛拍着他的肩说:“能让两位女士
笑得这么开心,你真该引以为荣呀!换作我是你,得意都来不及!”承赉听了,一脸的啼笑
皆非。接着他脸色一转,也列开大嘴,与我们同乐了。
“对对对!嘻嘻,哈哈,好笑!”他说:“龙也有了,鸡也有了,狗也有了,可以开动
物园了!”
我和初霞,又捧腹不已了。
我们的“大足行”,就在宋教授等人的陪同下“匆匆结束”。当晚,牛□和叶小姐回重
庆。第二天一早,我们本来就要直放成都,但是,宋教授力邀我们去游大足县的西湖,据说
大足西湖,更胜杭州西湖。我们这四个贪玩的人一听,立即附议。我们去游了西游,那湖中
有一百零八个小岛,都保持了自然面貌,风景非常优美。
石刻也看了,西湖也游了,笑话也闹了。在宋教授的招待下,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然后,我们一行四人,终于上了面包车,向成都出发。
车子一开上公路,我心中就有点嘀咕。那公路高高低低,路面大坑小洞,整个公路,上
山下山,左弯右拐,路既狭窄,人车也多。最奇怪的,是路上常有拖拉机(农耕用的)载着
货物,挡住去路。而我们的司机,技术真是第一流,胆量是特一流,只听到喇叭狂鸣,车身
狂颠,速度奇快,左超车,右超车,在山路上迂回着飞速向前。可怜的初霞,她从车子发动
未久,就开始叫:“哇呀!哇呀!哇呀!哇呀!……”一直叫不停。
我也提心吊胆,想喝一口水压惊。正喝着,车子大大一颠,我的一杯水全喝到眉毛上去
了。此时,才深深体会,“奶瓶”确有需要,可惜我已经不知道把奶瓶塞进那个箱子里去
了。如此“惊心动魄”的旅途(这是我们整个大陆行中,唯一的一次,车子只有我们一行四
个乘客),鑫涛居然只用五分钟去衡量了司机的技术,然后就放放心心地酣然入梦。初霞继
续“哇呀”,我想,她后悔死了没乘火车。承赉看到回旋山路如此之多,也不敢大意,他干
脆跑去坐在司机座旁边,和司机谈天,恭维司机的技术,为司机奉茶,唯恐司机把车子开出
了路面。从大足到成都,路程并不很长,我们估计大约要开五、六小时,预计早上出发,午
后就会到,所以让成都接我们的人在午后三时相会。可是,我们为了游西湖,出发晚了,而
这条不太长的公路,即使在司机如此“冲锋陷阵”、“奋不顾身”的驾驶状况下前进,说也
不信,我们居然足足走了九小时。其中一度塞车,车子大排长龙,司机下车察看,才知道最
前面的一辆卡车,停在路当中,里面的司机,下车吃饭去了。所以,不等他吃饭回来,一路
的车辆,都动弹不得。这种“塞车”理由,我也是生平第一遭遇到。
我们这一路,真正领略了“紧张刺激”的滋味,司机开得那么勇猛,大家连“内急”都
不敢叫停。但是,即使如此“赶路”,当我们终于抵达成都时,成都早已是万家灯火了!
成都,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的第二故乡。
成都,应该可以找寻我童年的足迹了!剪不断的乡愁24/42
二十、成都“逛街”与杨洁“归队”
我出生在成都,四岁时离开成都,随父母返回老家湖南,从此,就没有再回到成都。按
理说,一个四岁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记忆,我对成都的一切,都早已淡忘。唯独记得在我
居住的地方,门前有一大片的油菜田,每当油菜花开的季节,那金黄色的油菜花,似乎漫无
止境地由地的这一边,一直开到天的那一头。油菜花。这么多年以来,我记忆的底层,一直
有一片盛开的油菜花。可是,这次重来旧地,油菜花都不见了。当我在田野里寻寻觅觅时,
李蕙才告诉我:
“油菜花?哎呀,你晚来了一个星期,仅仅是上礼拜,油菜花还开得满到处都是!成都
的农人,依然种油菜!”
是了,怪不得我在赴武汉的火车上,还看到田地上一片又一片的金黄,就差了这么一个
星期,我没有捕捉到童年记忆深处中那片油菜花,遗憾。
李蕙看我一脸怅然,大概实在想不通怎会来成都找油菜花?她安慰地拍着我说:“我们
成都,比油菜花好看的东西,多得很呢!”
我笑了,我相信也是。
李蕙,她和黄福扬是夫妻。当然,他们两个都是体协的。当年双双打蓝球而结成姻缘。
黄福扬身高一米八五左右,李蕙也不矮,我站在他们面前,像来自小人国。由体协接待的最
大坏处,就是会让我“矮人一截”。我们这一路下来,从杨洁开始,个个都是高头大马。黄
福扬沉默寡言,却细心诚恳。在我逗留成都的期间,他知道我爱吃梨(从北京传来的消
息),他一路都为我准备着梨,连上青城山、峨眉山,他都提着一袋梨上山,实在让我感动
极了。李蕙和黄福扬比起来,爱说话多了,坦率热烈,口直心快,碰到我和初霞,都是直肠
子,大家立刻一见如故。我们抵成都的第一天,黄福扬、李蕙,带着他们的一个表弟小郑
(爱摄影,听说我来,坚持要把我的“成都行”全部拍下照片),他们三个,在锦江饭店,
从下午三时等我们,一家等到晚上八时。急得他们一个个心浮气躁,就怕我们路上有什么差
错。总算把我们等到了,他们也累,我们也累,当晚,我们就决定,在成都的日子,要很
“悠闲”地度过,宁可少去一些地方,绝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辛苦。所以,大家一致同意,第
二天睡觉、休息、逛街,第三天再去开始去游都江堰、青城山、峨眉山、乐山等名胜。初霞
有惧高症,听到一连串山名,显然心中怕怕,她推着我说:
“这些山你都要去吗?又是青城又是峨眉的,你是不是要改行写武侠小说啊?”“是
呀!”我开玩笑说:“不能让金庸专美于前呀!我应该奋起直追!”金庸一直是我所崇拜的
小说家,他的小说,不止武侠的部分写得好,写爱情也细腻动人,实在是个奇才。我这趟大
陆行,跑了很多金庸小说中的地方,由青城、峨眉,远至云南大理,这才知道,他笔下的
“幻想”部分,更远胜于我。这是题外话。话说回头,我抵成都的第二天,除了晚上有宴会
以外,整天都是“自由活动”。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起床后,就发现
天气炎热,旅馆房间,有冷风无冷气,询问柜台,才知道,按“规定”,冷气要五月十五日
起才可使用,现在时间未到,不能用!冷气不以气温来决定,而由日期来决定,怪哉!(后
来,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们多方交涉,旅馆终于提前供应了冷气。)我检点衣物,全是
毛衣和厚牛仔裤,决定利用这一天空闲,去成都市上,买几件薄的衣裤。
于是,我和鑫涛,首次在大陆的城市中“逛街”。我们先去了一家很大的百货商店,店
中灯光黯淡,衣服都挂得高高的,无从挑选。店员态度闲散,一问三不知。幸好,我早有
“心理准备”,买不到任何东西,我也安之若素。早在北京,朱娅就告诉过我:“如果要买
衣服,去自由市场,不要去百货公司!”
原因是,自由市场是“个体户”,式样比较多,尺码也比较齐全,服务态度也好。所
以,我们舍百货店,而去自由市场。可是,自由市场是摊贩,衣服都陈列在大街的街边上,
既无试衣间,也无帘慢等遮蔽物。我看来看去,总不能在大街上试长裤,所以,我又放弃
了。
那天的成都,气温大概在34℃左右,连走了两条街,我这个怕热的人,已经挥汗如
雨。鑫涛体胖,更是喊热喊了个没停。忽然,我们在路边发现了几辆三轮车,顿时引起了我
们的怀旧之思。乘三轮车回旅馆,竟也感到趣味盎然。算算看,我们两个,大概有十几年没
有乘过三轮车了。
虽然狂街一无所获,乘了一趟三轮车,两个人乐得嘻嘻哈哈。回旅馆,先去初霞的房
间,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拉开嗓子在那儿吼叫:
“这还得了!我才几天没有看着你们,你们就像没缰的野马,乱跑乱窜起来了!路线也
改了,时间也改了,铁路变公路……嗬!你们的胆子不小哇!”
我一听,忍不住欢呼地大叫一声:
“杨洁!”立刻,我们冲进初霞的房间,只见房中全是人,高朋满座,杨洁站在房间正
中,手舞足蹈地在“数落”着我们的诸多“不是”,害她的“锦囊妙计”都无“用武之
地”!我笑着大喊:“杨洁,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忍心,让我们一路流浪下
去!你怎么来的?”
“我怎么来的?”杨洁对我吼着,又要凶我又忍不住笑。“我一路打长途电话,知道你
们从下船就不照预定计划走!我这一急,只好买了飞机票,从北京飞来了!否则,我真怕你
们会像你自己预言的,跑到蒙古去了!”
我们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我这才看到,黄福扬、李蕙、小郑都在,只缺了承赉。
还有初霞的另外两位朋友,还有个小伙子眉清目秀,高高的个子,站在那儿冲着我笑。杨洁
一伸手,把小伙子拉到我面前,说:
“我儿子扬扬!在北京天天闹着要见你,我居然没排出时间来,现在,把他一起带来
了!以后,你的行程,咱们母子一路护送!”“好啊!”我笑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
追!如果我们中途改变路线去蒙古,希望你也陪到底!”
“胡说!”杨洁嚷:“不许去蒙古!”
大家又大笑。我看着扬扬,那孩子遗传了母亲的高个子,长得五官端正,眉目分明。眼
神中一片天真。我这一看,就颇为喜欢。扬扬喊了我一声“琼瑶阿姨”,就拿了一个旅行袋
往我面前一放,我打开一看,是几十本我的小说,我瞪着他问做什么,他笑着说:“有我
的,有我同学的,大家要你在书上签名,在北京的时候一直见不到你,现在我带到成都来给
你签名!”
“真好!”我笑着说:“你还带了功课来给我做!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下面还有好多站
要跑呢!”
“我自己提!”扬扬慌忙说。
“关于下面的行程,我有话要说!”鑫涛忽然发言,举座皆惊。杨洁抬着眉毛。问:
“莫非又要改变路线不成?”
“对!”鑫涛说:“我想来想去,与其跑太多地方,让自己吃不消,不如少去一点地
方,每个地方停久一点,我建议取消贵阳!”“我完全赞成!”初霞立刻附议。
“好,取消贵阳!”杨洁拿了笔来记:“要取消火车票,要通知接待的人。那么,是不
是玩完成都,就去昆明,由昆明直接去桂林?”“不错!”鑫涛说。“不会再改?”杨洁
问。
“不改不改!”我和初霞异口同声。
大家正嚷着,承赉从外面回来了,见到杨洁,少不了又有一番热闹。然后,承赉就一脸
困惑地问。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妹爹’?”
一句话把大家都问傻了。经过询问,才知道承赉和我们一样,发现衣服太厚,跑出去买
衣服,不幸的是,他也去了我们去的那家百货公司。结果是:
“妹爹!妹爹,大家都对我说妹爹,我听也听不懂,只好回来了!”“妹爹?”李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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