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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剪不断的乡愁

_11 琼瑶(当代)
都是你带来的!”
“啊呀!”小冯仰着头,看看石莲,又低头看看我和鑫涛,一拍大腿说:“这真是太巧
了!太巧了!今天是你们两个的结婚纪念日,你们偏要‘夜访石林’,这石莲花是早不开,
晚不开,偏偏这个时间开!开花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不是一朵,不是三朵,又偏偏是两
朵!”小冯这人,真是“舌粲莲花”,我早就说,他会把石林说得活过来,岂不是!真有两
朵莲花活过来。他拍着我们的肩,继续说:“这两朵难得一见的石莲花,是苍天给你们两个
最大的祝福吧!”
他说得实在太好了,我和鑫涛,不禁肃然。仰头凝视着两朵石莲,我们也被这大自然的
神奇,深深地震慑着,也深深地感动着。别提那天晚上回到旅馆,大家怎样绘声绘色地向初
霞、杨洁、李蕙等,述说“石莲花”的故事了。如果不是夜色已深,石林已经伸手不见五
指,初霞等一定会跟着去一探究竟。最后,“石莲”被大家(尤其是云南四王和小王)说得
如此伟大和奇妙,又是祥瑞之兆,又是稀世奇花,看到的人还有“幸运”。初霞、杨洁、李
惠、扬扬都决定,“石莲”不看,尚且罢了,错失“幸运”,未免可惜!所以,明天行程的
第一站,本来是乃古石林,如今,大家决议,先去“晨访石莲花”!二十九、人回北京去,
客自故乡来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去“晨访石莲花”。
两枝石莲,经过一夜雨露的滋润,在早晨的阳光中,显得精神饱满,风姿绰约。昨晚,
因为时间太暗和光线不足的关系,小王和鑫涛这两个爱摄影的人,都不无法拍摄石莲的倩
影。今晨重访石莲,这两人正中下怀,拿着摄影机,左拍一张,右拍一张。小王为了想取得
一张近景。还爬到石壁上去拍,口口声声说,这张摄影会让许多人大开眼界。因为,这石莲
花实在难能可贵,即使是撒尼族人,生在此地,长在此地,也没有几个见到过石莲花。
杨洁、初霞,李惠本以为我们在编故事骗她们,现在真正看到了石莲,不禁个个称奇,
人人惊叹。那两朵石莲,在我们的瞻仰和赞美下,似乎越来越有精神了。小王说:他恨不得
留宁在这儿,拍下一系列的“石莲绽放”过程。可是不行,他还要帮我们开车呢!
终于,我们必须告别石莲花了,太阳都升到头顶上来了。大家对石莲作最后的礼赞,才
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石林。上了车子。大家的话题还围着石莲花转。我们的石林之行,也因为
这两朵石莲花,而更加丰富,更加生色了。
然后,我们动身去乃古石林。
乃古石林是一般游客不太游玩的地方,因为它距离石林还有一段路程,游过石林再游乃
古石林就太累了。我们因“晨访石莲花”的关系,已经占去太多的时间,大家一致决定,不
要深入乃古石林,浅尝即可。
车子停下,大家下车,只见一片黑色巨岩,绵亘不断地耸立着,一丛一丛的,忽聚忽
散,大约有几百几千丛。大家看得心惊不已。邬湘解释看说:
“路南石林是在石头脚下玩,偶然爬到峰顶上去。这乃古石林正相反,是一直在峰顶上
绕,偶然才降到峰底下去玩。”
初霞一听,宣称她只要“遥望”这乃古石林即可,杨洁、扬扬陪她。鑫涛急于猎影,这
乃古石林和路南石林不同,岩石呈黑色,不像路南石林呈灰白色。对鑫涛来说,每块石头,
无论近景、远景、特写……都是摄影的好题材。小王见鑫涛如此有劲,也跟着鑫涛到处拍个
不停。
小张自从带我上了小象峰,就认定我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可训练之人,所以,拉着我的
手就说:
“我们不往里面走,。但是这第一个峰顶,一定要走上去,走上去之后,才看得到全部
的乃古石林。”
我、小张、承赉、邬湘、李惠、小冯都开始往上爬。乖乖,这第一个峰顶大约有几十层
楼那么高。我们从石缝中向上攀爬,当然又是“手脚并用”。一路翻石越岭,层层叠叠,终
于,我们攀上了峰顶。峰顶上,山风凛冽,我一上去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觉得一股寒风
砭骨而来,头发衣袂,都随风飞舞。我昨天晚上,已经有点感冒,李惠、邬湘、初霞纷纷给
我灵丹妙药,我照单全收,吃了一肚子药,今晨已经觉得好些了。现在,被这峰顶上的寒风
一吹,才顿感头晕脚软。但是,眼前的景致太壮观了,我却舍不得下山。
乃古石林,分散错落地遍布在一片大草原上,像几千盘西洋棋的棋子,东一堆,西一
堆。每一堆都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从峰顶看初霞、鑫涛等,像草原上散落的小蚂蚁。我们
从峰顶对他们挥手,他们也对我们挥手。我迎风伫立,四面环视,觉得自己是站在“天
边”,因为白云蓝天,就在我身边围绕。当下,和邬湘,小张、李惠合影一张,作为登乃古
石林的存证!因为山风太大,我“不欲”乘风归去,所以,停留未久,大家就结伴下山。下
得山来,我就开始唏哩呼噜,鼻塞声重,头晕脑胀起来。鑫涛责备我太逞能,初霞、邬湘、
李惠又给我递药递水,我一一服下。
这样,等我们回到昆明,我就开始生病了。
第二天,本来要去龙门玩的,因为我体力不支而取消。金龙饭店的罗经理非常殷勤,知
道我生病了,一早就为我请了医生来。一量体温,发烧了。我这人一向不大生病,可是,只
要一生病,就会连小感冒都变得来势汹汹。上次去埃及旅行,归程中,高烧到三十九度多,
在飞机上,一路用冰枕枕到台北,最后还是送医院吊点滴才痊愈。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
一发烧,我就乖乖地吃药打针。医生很和蔼,打了两针之外,留下一大堆药,声称晚上还要
来诊视。
其实,我会病倒,完全因为自从抵北京,一个多月来,每天节目紧凑,我又很容易情绪
激动,几乎夜夜失眠。过度劳累再加上睡眠不足,和这两天的石林之游,玩得太“疯”了。
又上峰顶,又入古洞,难免受了些凉。如今,所有的劳累全向我算起总帐来了!真不该生病
的,还有好多地方没玩呢!我心里急得不得了。而邬湘和小冯比我更急,因为去一趟大理并
不简单,他们已经一关一关帮我们打点好了,旅馆,吃饭都已作安排。如果我们要改期,必
定会牵一发动全身。所以,邬湘、小张不停地来我房中探视,各种治感冒的偏方特效药都一
一涌到。到了下午,我虽然依旧软弱,烧已退了,就下定决心,不论怎样不改行程,明日动
身去大理!邬湘说:
“如果你明天还不舒服,我们就在车上给你准备一张床,你一路睡到大理去!”“哪有
那么娇弱了?”我振作精神,嚷嚷着说,“只要一看到大理的风、花、雪、月,和什么三方
一照壁,四合五天井,我相信我会百病俱除!”“还有大理古城呢!还有蝴蝶泉呢!还有洱
海呢!还有崇圣寺的三塔呢……”邬湘一件件报出大理名胜,我已迫不及待地接口:“就这
么办!明天动身去大理!”
一切决定了,我遵守大家的命令,在旅馆房间中养病。此时,杨洁和扬扬,却决定不去
大理,要打道回北京了。我一听,急急地叫了出来:“你不是说,你们母子要一路陪我到底
的吗?怎么中途撒退呢?”杨洁慌忙说:“你感冒,我有治感冒的好办法,我帮你按摩,以
前我的球员感冒,我帮她们一按摩就好!”
说着,杨洁就用她那巨灵之掌,帮我按摩起来,一面按摩,一面才委婉地对我解释:云
南地处高原,空气比较稀薄,她的心脏不太好,自来昆明,就有些不太适应。而扬扬那一
跤,虽然没伤筋动骨,但是,从此对爬高下低,都心有余悸,所以母子俩都想回北京休养休
养。这样一说,我好生不安,而且,立刻就充满了离愁别绪。杨洁见我满脸黯然,又嘻嘻哈
哈地接口:“本来对你们四个太不放心呀!不知道你们这么任性,会不会迷路到蒙古去!所
以赶来照顾你们呀!现在一看,这云南四王神通广大,把你们交给他们,百无一失!再说,
这昆明已经是最后一站,我也不怕你们迷路到蒙古去了!”说着,她又大吼一声:“邬
湘!”“有!”“你们大王、二王、三王、四王给我负责,要把他们护送上去香港的飞机
啊!”“没问题!”邬湘应着。剪不断的乡愁36/42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拉住扬扬的手,叮嘱又叮嘱,关于他头上的摔伤,我又帮他编
了一套谎话去骗大齐。(大齐,请原谅!)然后,和他们母子珍重握别。李惠也想回成都,
我一听,笑容全没了。李惠慌忙说:
“我不走!我不走!我陪你去大理!不要难过吧!”
不难过是不可能的!这一个多月来,杨洁、扬扬和我已不止是普通的友谊了。扬扬是我
的干儿子,杨洁却像我的守护神。此时一别,又不知道何时再聚?还是那句老话:“不知来
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好不容易,心酸酸地话别了杨洁母子。我躺在沙发上休息,心里浮漾着离愁别绪,感冒
似乎又加剧了。就在这时候,初霞从她房间里打了个电话到我房间里来:
“我告诉你!”她喊着说:“欧阳来了!”“什么?”我吓了一跳,完全弄不清楚状
况,“什么欧阳?你说欧阳常林吗?”“是!他接到我们的电报,就从湖南坐了两天两夜的
火车,赶到昆明来了!”我的天!怎有这种事?我急忙问:
“他已经到昆明了吗?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他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呀!他听说你生病了,不敢去打扰你,所以就到我们房间
里来了!”
啊呀!这湖南骡子,难道还没有放弃对我作“电视采访”吗?怎么可能为了采访一个
人,跑上几千里路呢!这大陆的记者,我实在服了。其实,是对欧阳常林这个人服人。当
下,我和鑫涛研究了一下,别人远迢迢从湖南连夜赶来,我无论如何要见的。鑫涛就去敲初
霞的房门,把这位“湖南骡子”给请了过来。欧阳一见到我,就跺脚说:
“你怎么生病了呢?”“没关系,”我说,“只是一点小感冒!倒是你,为什么要来昆
明呢?这么远的路,你来做什么呢?”
“你不去桂林,我就只好来昆明!”他满面诚恳,却十分执拗地说:“我说过还要采访
人的!所以,一接到电报,我就去买飞机票,飞机票全订完了,我只好买火车票到贵阳,因
为没位子,是一路站到贵阳的!到了贵阳,还是买不到飞机票,我又只有坐火车,一路站到
昆明!”他咧着嘴笑了笑。“就看在这两天两夜的跋涉上,请你允许我,从现在到你们离开
昆明回香港,让我一路采访你!”
我惊讶地瞪着他,怎么?大陆记者流行“一路采访”?那怎么行?我还要去大理呢!怎
能带个记者同行呢!我急了,鑫涛也急了。鑫涛立刻对他说:
“我们明天就去大理!要在大理住三天呢!”
“我也去大理!”湖南骡子说。
“你听我说,欧阳。”我坦白地看着他。“到大理,是云南的朋支为我们安排的,我实
在不方便带着你同行。这次在云南,我拒绝了云南记者的采访,朋友们把我照顾得很周到,
始终没让记者来见我。现在,我却弄了个湖南记者来,不是让我难以向云南朋友交待吗?”
“我了解你的困难,我绝不会增加你的负担!”欧阳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你明天
去大理,是不是往洱海宾馆?”
“怎样呢?”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明晚在洱海宾馆等你!”他说,“你不要管我,我自己去!”“拜托你!”我叫了
起来:“从昆明到大理,要整整一天的行程,有四百多里路呀!”
“小事情,”他说:“我还从长沙到了昆明呢!”
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呢?我看着他,决意打消他去大理的念头。“我跟你说,欧
阳,”我平心静气地说,“你不要去大理了,既然来了昆明,你就去石林啦,西山啦,大观
楼啦……各处走走,在昆明等我回来,我答应你,从大理回来以后,让你做一段电视采
访!”“你答应?”他眼睛闪亮地说。“一定吗?”“有条件的。”我说,“第一,你不要
去大理!第二,要等我的病好了以后。你是我的同乡,你也不愿意我满面病容上电视吧?”
他忙不迭地点点头说:
“当然,除非你精神很好,否则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请你不要去大理!”
欧阳笑得好无奈,沉吟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时间,我心有不忍,真不知
道拿他怎么办才好。对于他居然会第二度从湖南赶来见我,心里实在很感动。对于我不能带
他去大理,也非常歉然。我知道,这个热爱他自己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的年轻人,
实在无法理解,我怎会在我的大陆行中,跳掉了湖南这省。尽管我跟他解释过很多次,我想
他依然不解。事实上,自从在沙市和欧阳分手后,我对自己不回故乡的心态已经又自我分析
过许多次。这时,我终于极够很坦然地说出来了:
“欧阳,”我说:“你将来要见诸文字,写你所认识的我。你最不能谅解我的一件事,
是我居然没有回湖南,或者,我很多的同乡都不能谅解这一点。”
“现在,我已经谅解了,”欧阳认真地说:“你的乡愁,在整个大陆上!”我点点头,
深思了片刻。
“这确实是理由之一。但是,我不回湖南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敢’回湖南!”“不
敢?!”欧阳困惑地望着我。
“是的,坦白告诉你,我不敢!”我深深吸了口气。“湖南有太多我童年的记忆,我记
得祖父怎么抱我在兰芝堂的花园里玩。记得我曾经念过的小学叫刚直小学。记得祖父在乡下
的房子叫新屋。记得祖父过八十大寿,兰芝堂中唱了三天三夜戏,流水席终宵不断。我离开
大陆已经三十九年,还是第一次回大陆,我希望在我的大陆行里,装满了欢乐愉快的事情,
如果回湖南,我一定会伤心的!祖父的坟,不知道修造得如何?兰芝堂,经过了三十九年的
沧桑,一定面目全非!如果我回湖南,面对的是死亡和残破,我会受不了!所以,这次回大
陆以前,我和鑫涛相约,他不回他的故乡,我也不回我的故乡,免得让无限的伤感和哀思,
来破坏了我们这趟太重要的旅程!”欧阳凝视着我,他总算有些了解了。然后,他问:
“你这次不回故乡,有没有遗憾呢?”
“当然有!”我真切地说:“无论如何,我该去祖父坟上,磕一个头的!但是,我想,
我祖父在天之灵,一定能谅解我不回去的心态,他不会生气的。好在,以后可以再来了。明
年,我才‘敢’回去。明年,我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家园怎样,我都可以面对
了。”
欧阳深思地看着我,沉默良久。一时间,房间静悄悄,我们都各有所思。我面对这个为
我奔波了数千里的故乡来人,心中因感动而浮漾起一股难解的哀愁。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他,
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深刻地体会到,欧阳这个人,已代表了我的故乡,对我构成了一种“呼
唤”。而我的“乡愁”,尽管已经踩过长城,航过长江,走过四川,来到云南……却仍然是
“剪不断,理还乱”!剪不断的乡愁37/42
三十、出发去大理
昆明到大理,一共约四百公里。这条公路,也就是抗战时期著名的“滇缅公路”。据说
路况非常好,大约车行六、七小时就可以到。我因为上次从大足到成都,真被那条公路吓坏
了,所以,这次问得清清楚楚,这才上车出发。
这趟大理行,云南四王中,有二王都无法随行,只有大王邬湘和四王老鲁陪我们去,还
有大理的一位导游小钟,他负责安排在大理的整个游程。随车去大理的,还有位张老师,他
是白族人,是小王的摄影老师,谈吐不俗。一路上大家谈大理,谈少数民族,谈云南的
“怪”风俗,谈傣族、苗族、白族、彝族的节庆和祭日……这样谈谈说说,沿途倒也不寂
寞。
车行未久,鑫涛已酣然入梦。此君的“睡觉”本领,和我的“失眠”本领,同样高强。
大家都羡慕鑫涛能随时入梦,取得足够的休息。承赉更是称羡不已。他一直记得上次从大足
到成都,他紧紧张张陪司机聊天,鑫涛却睡了一路。我抱怨地说:“这还好呢!我最气的,
就是每次我要和他聊天,他就睡着了!”“嗬!”邬湘叫了起来,“这个我有经验!我们家
小冯每次上完班,就要睡觉,他越要睡,我就越想聊天,所以我发明了一种方法,治疗他的
睡眠症!”
“什么方法!快告诉我!让我来学习一番!”我的精神全来了。“第一,”邬湘说,
“不许他靠在任何东西上,要让他身子坐正;第二,当他还是打瞌睡时,就在他嘴里塞一块
糖,他要吃糖,就没办法睡觉了!”
邬湘的“妙方”才说出来,全车哄然大笑,纷纷发表意见,都认为此方有些“虐待”性
质。后来询诸小冯,小冯又跺脚又叹气又皱眉地说:“哎啊!当你困得要死,坐都坐不稳的
时候,嘴里忽然塞进来一个东西,那滋味真是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你们各位女士,千
万别学啊!”
小冯的声明,当然又引起我们的一阵大笑。但是,那天,在去大理途中,小冯不在场,
我们只能猜测小冯的反应。邬湘又继续说:“还有,第三……”“怎么还有第三呢?”李惠
问。李惠爱笑,早已笑得前俯后仰。“当然有第三,”邬湘说:“他一块糖吃完,可能又睡
着了,这时就要再给他一块糖!”
我看看身边的鑫涛这乃她只要“遥望”,我们这样又说又笑,他依然睡他的,而且,在
打鼾呢!我马上问:
“各位身边,有哪一位带了糖?”
大家七手八脚,真的找糖给我,初霞找不到糖,直问邬湘:“密饯行不行?牛肉干行不
行?”
李惠问得更妙:“汽水行不行?”就当我手中拿了许多食品的时候,鑫涛忽然从座位里
“弹”了起来,睁开眼睛,大声说:
“不可以在我嘴里塞东西!这云南人的野蛮方法,绝不能学!”“什么!”我大叫:
“你睡着了,怎么还知道在说什么?太坏了!居然敢装睡!”“我只有一个眼睛和一个耳朵
睡着!另一个眼睛和另一个耳朵在注意你们,果然,差点被你们陷害了!”
全车嘻嘻哈哈,大笑不已。连司机小王、张老师、小钟都笑不可仰。在车上聊天,固然
是一大乐事,但是,这趟旅程,却并不轻松。公路的路况比想象中差多了,无论如何,这是
条山路,迂回曲折,而且,车辆很多,常常塞车。再加上小王开得小心翼翼,车行速度很
慢,开到下午三点,才走了一八五公里,到中途站楚雄,大家下车吃午餐,上厕所。
从楚雄到下关,还有两百多公里。我吃了一肚子的感冒药,这时只觉得昏昏沉沉。感觉
上,这大理好遥远,行行重行行,一直驶不到。大家都开始困顿起来,谈笑的兴致也没有
了。虽然小钟努力介绍大理风光,和各种传说故事,大家仍然越来越疲倦。渐渐的,灯火黄
昏,夜色已临,而大理,仍然遥不可及。当我们终于驶达下关的洱海宾馆时,已经是晚上九
点三十分了。人人疲惫不堪。我下车时,往外一看,只见宾馆前,有好多人在等候着我们。
其中一个年轻人,跑前跑后的招呼着,大声嚷着:“来啦!不啦!总算来啦!大家都在担
心,怕路上出了事呢!”承赉伸头一看,回头就对我说:
“我就猜到他会在这里!那个人是欧阳呀!”
“哇呀!”初霞脱口惊呼,“跟他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他怎么还是来了!”正说着,
欧阳已经冲上车来,一语不发地帮我们搬行李(我们这些箱箱袋袋,对他来说已经太熟悉
了)。我瞪着他,他肩上扛着,手里拎着,一面下车,一面对我说:
“我早上五点就搭公路局车子出发,下午六点就站在这宾馆门前等你们,已经等了快四
小时了!”
我瞪大眼睛,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发脾气,怎么有这么固执的人呢?他说完,就扛着行
李,走进宾馆了。我们下车一看,原来大理的副州长吴怀愉夫妇,已经久候着我们,他们预
备了晚宴给我们接风,为了等我们,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呢!
实在让我太不安了。副州长夫妇,亲自把我们送进房间,要我们先梳洗一下再吃晚饭。
我虽不饿,在如此盛情下,不免感动。匆匆整装,大家去餐厅吃饭,初霞拍着我的肩,带着
点激动地说:“你可不许怪欧阳了,我已经要他来一起吃晚餐,明天起,我们带着他走,车
子那么空,又不多他一个!”
“是啊!”承赉接口:“人家这样翻山越岭,你再拒绝别人,就太不近人情了!”我还
来不及说什么,乌湘了解地对我一笑。“别说你,我都被他感动了,就这么决定,从明天
起,让他随车采访吧!”就这样,欧阳又加入了我们的大理之行。
那晚,吴怀愉夫妇,盛宴款待,我们又吃了大理白族人的山珍海味。洱海的鱼,十分有
名,一道著名的:“砂锅鱼头”,里面有二十五种左料,味道鲜美,鑫涛吃得津津有味。
宴会吃完,已经深夜十二点了。我自从走进洱海宾馆,就非常兴奋,因为,这洱海宾
馆,是地道的“白族建筑”,它的门楼,高高叠起,上面全是雕塑,特别极了。而我一直好
奇不已的“三方一照壁”,也灯烛辉煌地呈现在我眼前。踏着夜色,我环绕着三方一壁走了
一圈。原来三方是三边厢房,照壁是一片好大好大的白墙,墙上有屋瓦和飞檐,檐下有四方
形的雕花,雕花一直绕着白墙的四周,别致极了。这墙竖在正房的前面,据说是吉祥之墙。
夜色里欣赏了白族建筑,回到房间时已凌晨一点钟了,这才感到鼻塞重重,头晕眼花,
往床上一躺,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此时小钟传话上来,明天早上八时出发,上船游洱
海,我闻之色变。鑫涛跳起来就去找小钟、邬湘商量,回来对我笑嘻嘻地说:“明天不上
船,坐车游大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我们九点半才出发!”我这才放了心。鼻子里唏哩呼
噜,感冒有增无减。(幸好我们从香港带了大批小包化妆纸,我一场感冒,已把自备的全部
用完,如今是初霞供应。初霞的行囊,如同百宝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鑫涛一面给我
递化妆纸,一面笑着告诉我说:“这下关是出名的不是风吗?可是今晚一点风都没有,小钟
他们说:风城的风,因为‘琼瑶老师’来而收敛了。”
我擤着鼻子,睁大眼睛说:
“乱讲!明明好大的风啊!”
“是吗?怎么我没感觉到?”
“你被吹得最凶,还感觉不到!真是麻木不仁!”
“哦?”鑫涛愕然的。“是我的‘伤风’啊!”我大叫着说。
鑫涛不禁大笑起来了。剪不断的乡愁38/42
三十一、风情万种的“大理”
早上九时半出发,先参观了大理博物馆,然后就去了洱海公园。洱海公园在洱海的南
端,离下关只有两公里。这个公园,是我参观过的公园中最特殊的。在洱海海边,耸立着一
个白色石雕,是个白族少女和双鱼的雕像,造形极美。这雕像一面向海,一面向山,向山的
那面有几千几百级石阶,巍巍然直上山巅。我们开始爬石阶,这一爬,就爬到了“息龙山”
的山顶。到了上面,才发现山上青松苍翠,繁花似锦,而小桥流水,楼台庭阁,都掩映在花
丛翠竹中。
息龙山,在唐代,是南诏王的鹿苑。现在,鹿群早就没有了,树木依然葱茏。站在亭台
顶端,凭栏远眺,苍山十九峰,峰峰相连,绵延不断。洱海一片浩瀚,波平如镜。看洱海躺
在苍山脚下,别有一种幽然的境界。巍峨的是苍山,柔媚的是洱海。这才知道,天地万物,
自然有它配合的巧妙。
逛完了洱海公园,我们一行人就到了大理古城。这时候,天气开始转凉,云层堆积,天
空飘起毛毛雨来了。我们踏着雨雾,走进那大理古城的城门楼。这城门楼颜色华丽,是个三
层的建筑,每层屋檐下,都有白族建筑中的特色——雕花。进入城门,就是一条古老的街
道,街上行人稀少;街边,是许多小商店,贩卖白族蜡染布所做的衣服。原来,在台湾也流
行一时的蜡染,是来自云南的边陲。因为雨下大了,天气更凉了,我怕再受凉,买了件蜡染
布的小背心。
古城只有那么短短的一条街,在文物保护制度下,维持着古老的风貌。确实,那小楼,
古街、屋檐、翘角,处处充满了古趣。可惜,再走下去,新的建筑就纷纷出现,把原有的古
拙给逐渐吞没了。午餐后,大家按原订计划,去一个最典型的白族村落参观。照小钟的意
思,我们可以随便“深入”任保一个家庭,和他们谈谈他们的风俗习惯,生活情形。这构想
倒也不错,我来大陆已经快四十天,还没有“深入”过任何家庭。我看到的只是山啊水啊,
楼啊台啊,古道或名胜啊。没想到现在要去“深入”白族的家庭。但是,车到白族村,雨势
正大,白族人都躲在屋内,整个街道冷清清。我看着那雨点哗哗啦啦,自己的鼻子就更加唏
哩呼噜,再看看那些白族人个个关门闭户的,对于要冒雨去访问白族人,兴趣实在不高。可
爱的邬湘,此时“当机立断”地说:“我看,白族人也不必去访问了,回程时把张老师弄到
车上来,要问什么问什么。现在,我们就去蝴蝶泉吧!”
她这样一说,满车子欢呼,原来大家都不想去打扰这个宁静的小村落,于是,车子加足
马力,驶出白族村,直放蝴蝶泉。蝴蝶泉有个故事,相传有一对白族青年男女相爱,却被当
时的白王所阻扰,最后这对男女双双投潭而死,化为蝴蝶,这故事和梁山伯祝英台类似。古
往今来,从边疆到内地,这一类的爱情故事永远在流传。
蝴蝶泉除了故事以外,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奇景。据说,在这泓潭水(是活水,故名
“泉”)的上方,有一棵大树,枝桠伸在水面上端,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为蝴蝶会,从那一
天开始,四面八方的彩蝶纷纷飞来,一只咬住一只的尾巴,从树上悬挂下来,成为一串串的
“蝴蝶串”,当最后一只串上去,碰到水面时,成串的蝴蝶就一飞而散,片刻后,又重新聚
扰,再串连下去。这种现象,许多生物学家都研究不出原因所在。而蝴蝶泉的名声,也远播
中外,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慕名来参观的人,人山人海。因为邬湘看过蝴蝶串,所以,我们
大家对这蝴蝶串好奇极了。可是,据说,最近因为生态环境改变的关系,蝴蝶串的奇观,已
很少看到了。但是,我们仍然兴致勃勃地到了蝴蝶泉。“说不定蝴蝶会因为我们是远客,而
为我们特别表演一场呢!”我说。车子到了蝴蝶泉,雨居然停了。好现象!我们大家下了
车,鑫涛、小王忙不迭地带着他们的照相机,要拍“蝴蝶串”。雨后新晴,蝴蝶泉等于是个
大公园,园内绿树成荫,繁花如锦。花和叶上都湿润润的点缀着雨珠,相当美丽。但是,大
家也来不及欣赏花,直奔潭水之处,潭水清澈见底,大树也枝桠横生,只是不见蝴蝶,更遑
论“蝴蝶成串”了。
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见蝴蝶飞来,邬湘算算日子,距离蝴蝶会还有半个月。这些蝴蝶,
居然不肯提前表演,实在不够意思。我在园内东逛西逛,忽然发现一大片的曼陀罗花,花朵
又白又大,开得茂盛极了。我就惊呼了起来。
“曼陀罗!好漂亮的曼陀罗!”
大家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兴奋,只有鑫涛明白。原来,我在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
部》中,看到过他所描写的大理国。这大理国中除了出现许多武功异人之外,还盛产一种曼
陀罗花。据金庸说,这是大理国国花。此花还有许多功用,不去细述。我看完小说,对曼陀
罗就很好奇,后来我拜师学工笔花卉,曾要求老师教我画曼陀罗花。此花结构非常奇怪,花
瓣成长筒状,扭曲而成五角形,弧度飘逸。我虽然爱极了这个花形,却画来画去画不像。最
后,和鑫涛开车入深山,遍访曼陀罗花。台湾的曼陀罗,都又瘦又小,实在并不好看,看后
非常失望。此时,我忽然见到真正开在大理国的曼陀罗,发现它“风姿绰约,飘然出尘”,
真是“其奈风流端庄外,更有那,动人心处!”我就忍不住要大呼小叫了。
鑫涛急忙给曼陀罗摄影。小王在这一路上,已和鑫涛结为知己,他们会为了树上一只老
鹰,墙头伸出来的仙人掌,鞋贩的一车绣花鞋,白族妇女背孩子的背兜……全都停车摄影一
番。此时,小王见鑫涛疯狂拍摄曼陀罗,不明就里,也跑来猛拍一番,一面拍,一面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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