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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逻辑

加藤嘉一(日)
加藤嘉一还原真实日本:日本的逻辑
战后到灾后,日本国面临的根本问题始终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站在历史的拐点,日本人究竟要建立什么样的家园,支撑什么样的发展,追求什么样的幸福。我们在世界上的位置在哪里,在发展中的灵魂又在哪里……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日本人的改革事业来说,时间表至少提前了10年。加藤嘉一最新力作《日本的逻辑》,直指中日外交、日本地震、中日美经济局势等问题。你可以不喜欢他这个人,但你有必要读读他的观点。在发展和成长面前,情绪只是幼稚的表现。
第一部分
2011年1月1日。时隔7年,自从2003年到北京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在日本过的元旦。对我们日本人来说,1月1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完全等于中国人过春节,虽然在物质准备和庆祝节日的力度上,日本的元旦远远不如中国的春节。在日本的历史上,元旦始终都反映着大和民族"简单而美丽"的风俗习惯,不夸张,不张扬,踏踏实实地,一年又一年。日本人只是相信,坚持是个力量
第1节:自序(1)
  自序
  2011年1月1日。
  时隔7年,自从2003年到北京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在日本过的元旦。对我们日本人来说,1月1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完全等于中国人过春节,虽然在物质准备和庆祝节日的力度上,日本的元旦远远不如中国的春节。在日本的历史上,元旦始终都反映着大和民族"简单而美丽"的风俗习惯,不夸张,不张扬,踏踏实实地,一年又一年。
  日本人只是相信,坚持是个力量。
  忽然想到,曾经有不少中国朋友向我咨询过同一个问题,"加藤,日本人过春节吗?"说实话,很惊讶,我原来,尤其来中国以前,以为"日本人就是过元旦"这一事实是具有普遍性的,不存在讨论的余地。后来想,那么,我本人来华前有没有了解"中国人既过元旦又过春节,但后者更重要"的事实呢?抱歉,坦白交待,我也没什么了解。有一点令人欣慰的是,我每次回日本,不少祖国同胞都问我中国人过春节的文化体系,说明传统意义上的日本人还是对中国很感兴趣,甚至了解的。只是说,在日本人自身的日常生活当中,只过元旦,不过春节,国家也好,人民也罢,都不采取,也不怎么重视农历。
  等于"大年三十"的12月31日也很重要。那天在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老百姓都团聚在家里,看看电视,聊聊家常。到了晚上,便都调整频道,等着看"红白歌唱会"(相当于中国的"春晚"),日本唯一的公共电视台NHK每年都会在这时候召集同年最引人注目的流行歌手,以扮演"白色队VS红色队"的态势,在著名文化艺人(今年是"岚-Arashi")的主持引导下展开6个小时左右的竞争。这是日本人必看的过年节目。
  临近午夜敲钟的时刻,几乎所有电视台都从自己的节目特色出发,走进寺庙、神社等地进行新年的祝福。作为风俗习惯,这一"除夕"到元旦的跨越时刻,人们还会吃上一碗"过年荞麦面",祝一家人长寿。
  凌晨1时半的时候,朝日电视台会播出一档"讨论到天亮"的节目。这档节目从1988年开始持续至今,栏目组从日本各界召集14名象征"去年"的人物,包括政治家、商人、企业家、经济学家、媒体人、文化人等,共同回顾2010年,展望2011年,一直讨论到6时,即天亮。今年的主题是:萎缩中的日本走向何方?
第2节:自序(2)
  26岁的我还比较年轻,但却很幸运地第一次参加了这档节目,在百姓们在家里享受欢乐和祝福的时刻,跟祖国的长辈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具体不多说了,反正,参加的14人,包括我自己,都对日本的现状感到担忧,认为日本必须摆脱国家整体的"通缩",否则无法在变革中的国际社会谋生下去。
  差不多有50小时没有睡觉了,终于在节目录制后完成了2010年最后的任务。过去的这一年,我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都做了,不后悔。可以说,这是自我出生以后第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一年,一言难尽,令人难忘。
  天已经亮了,蓝色的天。越远离东京,空气越新鲜。本打算在车上睡觉的,元旦的凌晨,当然不堵车,但上高速怎么也需要1个半小时才到家。那之后看到的富士山,有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富士山了。这海拔3776米,跨越静冈县与山梨县,位于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的小说《伊豆的舞女》而闻名的伊豆半岛之北边。
  对我们伊豆人来说,富士山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时隔7年,"偶然"碰到它,仍能让我失去任何言语,或许,我原来对它有误解,这一山脉不是从天掉下来的,任何人都能看得见,摸得着。这里能让所有日本人产生自豪感,并起到强化民族凝聚力的作用,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却只是代号"老乡"(我出生在静冈,过了12年;在山梨上了中学,过了6年,然后来了北京)的富士山,突然变成了陌生的产物。看着国人心里最漂亮的山脉,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无论这山离你有多近,它都不可能变成你的熟人,而永远保持陌生、神秘、遥远地存在着。我下决心,下次回国时一定去爬富士山,10年没有上去了,真想再次挑战一下。
  6时半回到家里,等在家门口的母亲,让我倍感温馨。2009年,我们全家失去了父亲,母亲变成一个人了,作为长子,在跟弟弟、妹妹的配合下,要认真思考如何才能让母亲幸福地过下去。这是"想家"的时光。收拾东西,泡澡,然后跟母亲一起做饭。
  元旦的时候,我们一般吃"年饭",不是所谓豪奢的"怀石料理"。我们不过是普通家庭,有炖菜、年糕、还有一些母亲拿手的家常菜就够了。量也不多,吃不下就不要做,吃不下就不要点。我想,日本人有理由把这种简单和朴素保持下去。
第2节:自序(2)
  26岁的我还比较年轻,但却很幸运地第一次参加了这档节目,在百姓们在家里享受欢乐和祝福的时刻,跟祖国的长辈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具体不多说了,反正,参加的14人,包括我自己,都对日本的现状感到担忧,认为日本必须摆脱国家整体的"通缩",否则无法在变革中的国际社会谋生下去。
  差不多有50小时没有睡觉了,终于在节目录制后完成了2010年最后的任务。过去的这一年,我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都做了,不后悔。可以说,这是自我出生以后第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一年,一言难尽,令人难忘。
  天已经亮了,蓝色的天。越远离东京,空气越新鲜。本打算在车上睡觉的,元旦的凌晨,当然不堵车,但上高速怎么也需要1个半小时才到家。那之后看到的富士山,有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富士山了。这海拔3776米,跨越静冈县与山梨县,位于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的小说《伊豆的舞女》而闻名的伊豆半岛之北边。
  对我们伊豆人来说,富士山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时隔7年,"偶然"碰到它,仍能让我失去任何言语,或许,我原来对它有误解,这一山脉不是从天掉下来的,任何人都能看得见,摸得着。这里能让所有日本人产生自豪感,并起到强化民族凝聚力的作用,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却只是代号"老乡"(我出生在静冈,过了12年;在山梨上了中学,过了6年,然后来了北京)的富士山,突然变成了陌生的产物。看着国人心里最漂亮的山脉,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无论这山离你有多近,它都不可能变成你的熟人,而永远保持陌生、神秘、遥远地存在着。我下决心,下次回国时一定去爬富士山,10年没有上去了,真想再次挑战一下。
  6时半回到家里,等在家门口的母亲,让我倍感温馨。2009年,我们全家失去了父亲,母亲变成一个人了,作为长子,在跟弟弟、妹妹的配合下,要认真思考如何才能让母亲幸福地过下去。这是"想家"的时光。收拾东西,泡澡,然后跟母亲一起做饭。
  元旦的时候,我们一般吃"年饭",不是所谓豪奢的"怀石料理"。我们不过是普通家庭,有炖菜、年糕、还有一些母亲拿手的家常菜就够了。量也不多,吃不下就不要做,吃不下就不要点。我想,日本人有理由把这种简单和朴素保持下去。
第3节:日本人是这样跟地震打交道的(1)
  千年一遇大危机
  日本人是这样跟地震打交道的
  我是日本伊豆人,伊豆半岛是自然灾害最频繁的地方之一。对我来说,地震、台风、洪水、火山等自然灾害再平常不过,我把它们视为一辈子要打交道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在日本地震是常态,而不是非常态,没有人没经历过地震。
  日本国民对地震极为敏感,还是比较习惯"与地震打交道"的。"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处",对任何时代或地区来说是个永恒课题。日本不例外,中国也不例外。
  日本政府对每一处建筑物制定了明确的抗震标准。倘若一个建筑不符合或不及格其标准,它就不能存在。比如,建筑是最容易造成"政商勾结"的行业,假如平时给政治人物提供政治献金的建筑业老板,做的写字楼没达到抗震标准,政治人物又偷偷容忍了其失误,或故意装糊涂,被媒体曝光后,我100%相信,这届内阁要垮台了。
  别说政治人物,在人口极端密集的东京,如果有建筑设计师在其工作中有一点疏忽,就立刻会被媒体批评,而他随后的生存环境就会恶化到底,成为全民的敌人。天经地义,对生活在"地震大国"的日本国民来说,建筑有多大耐心是牵涉生死的大事。建筑无小事。媒体针对建筑的监督相当严格,其力度并不亚于针对政治人物丑闻或官僚腐败的批判。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往往是天气预报,地震预报则是其中的重要环节。2008年6月14日栗原发生地震前,日本地震局提前10秒做出了预警,并在公共电视台NHK中播出,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在地震预警上有两方面的特征:(1)定期预警地震,虽有时不准或漏报,但整体上令人满意。据专家说,大的地震相对容易预测,小的比较困难;(2)有了预警,还要及时向公众发布信息。比如栗原地震,从预警到播出只用6秒钟,这就要求地震部门和电视台配合非常默契。各大型公共场所都有专用的地震预报广播,比如大的商场超市,经常会播出"多少分钟后会发生×级地震,请大家迅速撤离"。所有日本人都很熟悉预警前固定的"提示音乐"。它与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息息相关,此刻,人不可能不认真。
第4节:日本人是这样跟地震打交道的(2)
  "预警"不过是冰山一角,更重要的是全民日常的安全教育。其实很简单,做防震教育不要印很多教材,只要各学校能坚持要求全体师生做好实际的演习训练即可,投入很少,回报很多,对师生们的帮助却很大。
  日本的学校每个学期都必须搞一次避震演习。所有教师从学生时代起,就接受过很多次避震演习。因此,实际遇到地震时,他们知道该如何做,正确的步骤是什么。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的12年下来,我们大概要接受30多次防灾训练,从未接触过任何有关灌输理论的教材。通过不断的演习,让我们明白了,在自然灾害发生时,人与人的协调与配合最为重要。
  演习时,首先应立刻戴上安全头套。所谓安全头套,就是平时凳子上的坐垫,但经过特殊设计,在发生晃动时,立刻将它扣到脑袋上,以保护头部。然后迅速躲藏到安全的地方,等晃动停止后,在老师的统一带领和班长的积极引导下,迅速离开教室。在那样的紧急时刻,日本人对秩序的尊重发挥到了极致,它是潜移默化而根深蒂固的,不是简单依靠理论或一次性、灌输性教育获得的。
  按政府规定,所有学校建筑物必须在楼外安装临时楼梯--非常楼梯,教室里要有紧急出口--非常口。哪个班走哪条线路,都事先规划好,以避免地震发生后出现拥堵、混乱、无序等状况,这样可以保证每个老师和学生都能迅速、安全地撤离。撤离后的师生,最后到一个固定的场所,学校操场或大广场等,按每一个班级排队,班长点名确认后,迅速汇报给班主任,班主任陆续汇报给副校长,副校长最后汇报给校长。
  家庭对灾害的准备也极为重要。虽然父母很少告诉我遇到地震该怎么做,但从他们日常行为和生活方式中,早就了解到应该如何应对地震,真的发生,该怎么做。
  重物一般不放在高处,而放在地上或柜子里。安装电灯要非常结实,需要定期确认,有问题就赶紧维修。家家都有"防灾袋",我家每时每刻储备着两个防灾袋,里面的东西都很轻,以便一旦发生地震,拿起来就快跑。每个家庭防灾袋中的内容大同小异,其中的食物和水,都是能长时间储存的,水一般是易拉罐装,这样不容易变质。有的家还在防灾袋里放上肥皂等。
第5节:日本人是这样跟地震打交道的(3)
  大地震发生后,灾民住帐篷的情况比较少,大家都是到附近学校的体育馆中避难。这样人员相对集中,容易得到救援,食物和水也比较容易发放。比如,2007年7月16日发生的新潟大地震,许多失去家的受害者们在体育馆中度过了1个多月。
  日本有很多关于地震的博物馆、资料馆,教育机构让中小学生参观那些地方,告诉他们生命的宝贵、地震的历史、防震知识等。我建议,中国的每一所学校从小学开始,至少每学期进行一次防灾演习,至少要让学生知道假设发生地震,第一怎么做,要从哪儿出去等。现在,对中国百姓来说,地震已经不是陌生而遥远的概念了。
  从2008年5月12日发生的汶川大地震(里氏8.0级),到刚刚发生的玉树大地震(里氏7.1级),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近年来,日本也发生了大地震,2008年6月14日早晨,位于东北地区的宫城县栗原市发生了里氏7.2级地震;2008年7月24日半夜,地点又是属于东北地区的岩手县沿海北部遭到了大地震,里氏6.8级,大约107人受伤。
  在日本,我们从小到大都要在"地震随时有可能发生"的非常状况下经营生活,接受了12年的防灾教育。2008年在岩手县发生两次大地震后,当地朋友相当冷静地跟我说:"天天都地震,那两次不过大一点。"
  在家庭和学校里,日本人从小接受这样一个教育:和朋友约会,必须提前5分钟到,坐在那里等朋友来。
  这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把任何事情都做在前面,遇到问题时你才不会慌张。一个人总是迟到5分钟,你只能等着事情来了再想办法,那样自然会遇到不确定性。
  抗震救灾最终考验着的,还是国民素质的问题,包括如何尊重他人,如何与他人和谐相处,如何增加忧患意识……国民素质教育不是一天能完成的。
生命无小事。任何一个公民的伤亡都是国家大事,如果早做准备,就会挽救很多人的生命。对抗震这样极端紧张的事态来说,平时的积累极为重要。我做专业运动员时,教练每天都告诉我:"你在训练中做不到的事情,在比赛中也绝对做不到。"抗震救灾也是如此。
  栗原发生地震的晚上,我跟在伊豆生活的母亲通了电话,她说:"发生地震再正常不过,我们没有资格把它说成天灾。自然给人类赋予的恩惠太多,太多……重要的是尽量预防,减少灾后的损害。政府、媒体、国民都要全力配合,保持稳重。国民还是冷静的,不会引发什么动乱。东北地区的亲戚也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四川怎么样?我更担心那边。日本政府应该好好把帐篷等物品提供给他们,参加救援……"
第6节:"3·11":亲历与反思(1)
  "3·11":亲历与反思
  至2011年3月21日19时为止,据日本官方统计,大地震、大海啸造成的死亡人数达到8649人;失踪人数达到18000人;避难者人数达到338522人。至我写此文的2011年9月4日为止,据日本警视厅统计,死亡者达到15670人(宫城县9438人;岩手县4653人;福岛县1603人),失踪者达到4282人(宫城县2285人;岩手县1748人;福岛县245人),把死亡者与失踪者合起来,已经超过2万人了。
  一
  2011年3月10日晚上21时,我带着第一次访问中国的母亲,从北京起飞,回到了东京。一切都顺利,也很正常。母亲坐火车往伊豆回,我则打车往东京市中心去。22时,我到达位于东京后乐园的Tokyo Dome Hotel,办完手续,前台人员把22层的房卡递过来,我拿到后坐电梯上去。电梯是透明的,东京的夜景很漂亮,高楼很多,不奢侈,很朴实。这是已初步实现现代化,走向后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市民们都按照"同一座城市,同一条规律"的潜规则去经营生活。电梯往上开着,虽然我一个人,却感到很浪漫。我还是很喜欢东京的,这座城市就这样活下去,一天接一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流逝下去。
  3月11日。
  我像平时一样不定闹钟,早晨5时自然醒,起床,开灯,洗脸,写一篇中文专栏。写完后打开窗帘,晴天,很舒服,突然有种外出晨跑的冲动,于是起身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跑出去。我在8时返回酒店,简单冲了下澡,便开始回复邮件。我这次回国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跟一位日本广告方面的企业家一起做一本对谈图书,内容为"让我们一起聊聊中国",为期3天;14日到某汽车公司演讲,参加几场活动等;15日早上从东京羽田机场飞往北京。这是我那一刻已经定好的计划。
第7节:"3·11":亲历与反思(2)
  9时半出发,与平时没有任何差别的一天,谁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大的灾难。
  我在10时准时到达已约好的,位于东京赤坂(Akasaka)的BizTower。出版社的责任编辑把我带到22楼的会议室,等对谈伙伴上来后,我们便开始了关于这次活动的主题探讨。中午前后,伙伴把几名中国籍员工介绍过来,我采访他们,了解一下中国员工在日本大企业的待遇、困惑、劳动观念等差异带来的烦恼等。
  之后,我们一行人起身到了赤坂美食街共进午餐,一人1000日元(70人民币左右)的标准,"八成饱"是日本人的传统习惯,不要浪费。
  回办公室的路上,咖啡迷的我动不动对两位说:"我想喝咖啡,你们等我一下好吗?"对谈伙伴回应说:"当然可以啊,下午要不要换个地方聊?换换心情或许能带来不同的思路啊!"编辑说:"好主意,但这样还要把那些资料都带过来,会不会很麻烦?不如咱们就在办公楼的咖啡厅聊吧,我申请一下好一点的位子。"
  13时半,我们到了22楼的开放式咖啡厅,人很多,大家都边喝边聊,周围还有一个小图书馆,令人感到舒适。我吃了一块蛋糕,喝着咖啡,跟平时一样,强有力地主张观点。然后,我跟伙伴之间的观点恰好交锋的时候,震感来了。伙伴第一反应说:"噢,加藤君,你感觉到摇晃了吗?你等等。"我轻松回应说:"噢,是啊,在摇晃呢。东京也有小地震啊,我以为只有伊豆半岛才会发生呢,还蛮新鲜的,哈哈。"我那一刻,说实话,还真没把几秒后将发生的大地震当回事儿。
  伙伴说:"不,不,这可不是一般的规模,你认真点!"下一刻,周围突然强有力地摇晃,我吓了一跳,从未经历过的摇晃和震感让我失去了语言,只是抓着桌子等待震感停下来。震感持续了很长时间,至少1分钟左右,在此过程中,几乎所有的书从柜子里蹦出来了,豪华的灯往人的方向去砸,用玻璃做的杯子等也纷纷被砸坏,"音响"非常明显。我望了四围,在咖啡厅那里,两个打工的女大学生显得很恐慌,双脚都在发抖,她们没用火,还可以,如果用火就麻烦了,火灾和地震往往会造成恶性循环。我判断,她们俩恐怕是没法靠自己避难了,我快速跑到她们跟前,拉着两人的手,躲到牢固的长桌子下面。
第8节:"3·11":亲历与反思(3)
  现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样做,没有例外。
  二
  突发事件面前的冷静与镇定,并非出乎意料,没有人发出带着恐慌的大声。所有合格的日本国民从小学一年级承受的防灾训练教育,总算用得上了。记得10年前,我读高二的时候,第一学期末的训练上打破了"纪录"。这里指的纪录是什么呢?
  每一班40名同学坐在教室里,班主任大声喊:"地震发生了!同学们开始行动!"紧接着,我们把平时放在椅子下面的安全帽拿出来,戴上,然后躲到桌子下面,深呼吸,等待下一个命令。校长亲自出来广播:"各位老师,同学们,我校附近刚刚发生了规模较大的地震,余震还在发生,请保持现有状态,在安全的地方等候救援。我校所有建筑的抗震性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请大家不要担心,保持冷静,请等待下一个广播。"过一阵子,又有一个广播来了:"各位老师,同学们,校办刚接到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通知,余震差不多停止了,请大家立即行动,集体跑到学校操场上来,各位老师,请配合好救援工作,开始!"
  接下来,1000多名全校生保持戴着安全帽的状态,跟着班长快跑,从安全通道跑到外面,排着队,全力以赴地跑到学校操场里,每一班排成一排,由班长来点名,再由班长传达给班主任,最后由班主任传达给校长,校长最后宣布:"各位老师,同学们,辛苦了,从我播出指令后到现在,你们一共用时3分28秒,突破了校内纪录,大家辛苦了!"
  我从小学直到高中,每个学期都要参加各所学校和地区举办的防灾训练,经历了12年,至少50场。总结一下经验,学校是这样训练的:假设地震发生,我们该怎么办,第一做什么,第二看哪里,第三怎么办,长时间不间断地训练使我们具备了不经思考即可做出自救反应的能力。
  (1)要熄火。地震和火灾往往是离不开的,地震造成火灾是必然现象,必须刻意防止。(2)若可能,要尽量出去,屋子里很危险,楼上的东西掉下来,房屋倒塌,你埋在里面就完蛋了。在此过程中,你也要尽量戴上安全帽。(3)如果你没法出去,就躲避到桌子或椅子下面,冷静地等到摇晃停下来。然后,跟周围的人合作,手拉手,心连心,从安全通道跑到外面。日本每一栋楼都有为非常时期紧急使用的安全通道。我突然想起小学的老师在防灾训练课时跟我强调的话来:"你到了陌生的环境,首先要确认消防通道,无论多忙碌多着急,你都不能忽略这个过程,否则后果自己承担噢。"
第9节:"3·11":亲历与反思(4)
  三
  假设地震发生,我们该怎么办?10年前练过的,听到的广播也与10年前一模一样。第一做什么,第二看哪里,第三怎么办……训练过50多次,不经大脑也明白该怎么应付。
  我在脑子里快速整理了一遍自己要做的事,因为我们这里是无烟区,所以我第一时间便朝后面需要用火、用电的咖啡厅喊去:"喂,你们没事吧?别着急,有没有熄火,赶紧把所有火电停下来!然后到旁边的长桌子去躲避,你们那里很危险,东西会掉下来,快点!"
  这里是22层,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地继续在摇晃,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次地震的震感真是太强烈了。我们只能在这楼里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一阵子。我决定先到咖啡厅,把吓得已经不能行动的两个女孩子拉过来一起躲避。
  地还在摇晃,强烈的震感使我不能顺利地到达后面位置的咖啡厅。短短的距离,我却要躲避冲撞过来的餐车、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灯……强忍着疼痛,撑着刚才意外被餐车撞到的腰部,我终于趔趄地来到咖啡厅的一侧,拉起两个女孩子的手,向原来20米左右的长桌子下面跑过去……
  此刻,咖啡厅旁的图书馆里一片狼藉,书柜里的书早已掉落了一地,几个大灯也掉下来了,声音很大,之前在里面看书的几个女孩子吓得大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使得整栋大楼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和谐与宁静。
  躲在桌子下面,我们始终维持着保护头部的状态。因为没有找到安全帽,所以我们只能用一些硬的本子、电脑等有意保护着头部。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说话,坚持等着地震停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大厦的管理人员开始播放指令:"各位工作人员大家好,刚才东京发生了规模较大的地震,电梯已经不能使用了。但是请大家放心,我们这座大厦的耐震措施是完备的,请大家暂时找到安全的地方耐心等候救援。"广播人员断断续续至少播放了10次。我们听到这些,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虽然我们没有彻底放松,但感觉好一些。这座楼里没有电视,但听说岩手、宫城等东北地区的灾害很严重,我那里也有亲戚朋友,把手机拿出来试图打电话询问一下他们现在的状况。但发现,电话打不通,周围人都一样,电话线断了,或者此刻要打电话的人太多了,电话线忙得已经失控了。我们就这样一边等待,一边尽可能搜集地震有关信息,了解目前的状态。到底哪里才是隔震源地?究竟发生了多大规模的地震?旁边有人说:"好像东京的震级为5-6级,东北那边是8级以上。"我心说:"8.0级!?那相当危险了,而且那边是海边,真要发生海啸就麻烦了!"
第10节:"3·11":亲历与反思(5)
  这样过了2个小时左右,电梯依然在停,我们没有出去,但也不可能正常工作,于是很多人一边搜集信息,一边试图打电话联系亲友,或跟周围的人商量如何出去,如何回家等问题。我趁着震感不是很强烈的时候到有电视机的楼层,看到东北地区情况十分严峻,尤其海啸吞并一个小镇的那一画面让我久久难以平静。整个小镇都没了,住宅、汽车等就像多米诺一样,一个一个地被海啸淹没,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类为建立社会所付出的血汗相当脆弱。我无言,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一场面。
  大厦管理人员又做了一次播放:"各位请注意,居住地点离公司不到5公里的员工,请走路回家,其他员工请暂时不要离开。"听到广播后,有一些人开始收拾东西,带着安全帽从非常楼梯下去……但是还有一批人没能回去(在东京市中心上班的人往往住在郊外或比较远的地方)。
  电话一直打不通。地铁也全停了,火车也停了。道路都被封了,有出租车,但此刻当然是供不应求,几百人,几千人排队等着出租车。我本来跟公司的领导有个约会,幸亏是在同一楼层上班的领导,否则根本无法联系上。18时,我跟领导打好招呼,带着安全帽走了大概5公里的路程,来到目的地。一路上,带着安全帽的上班族们排成一队,就像蚂蚁一样,有序地走路回家。
  这场景格外令人深思。在这样联系不到任何人、没有车可坐、许多道路都被封锁的严峻情况下,没有人抱怨,很多人默默地走着,像早就约好了似的,此刻的东京呈现的只有完美的秩序。地乱了,心却不乱。硬件失控了,软件却平静。面对这样的灾难,日本国民还是比较冷静的,大家都不乱,此刻互相帮助,耐心走路回家。没有人在抱怨,只是偶尔互相喊一下鼓励性的话而已。
  很多店关门了,但我们的目的地还在营业。我们20时到店里,吃饭吃到22时,然后出去。外面的场景跟几个小时前根本没有发生变化,人甚至更加多起来,有序起来。路上充满车流,却不动,我走到地铁,这里依然在封锁着,电话也打不通。我跟领导分手后,一个人走着走着,自己住的酒店很远,大概20公里。我也跟其他人一样,不多幻想,耐心走回居住的地方。偶尔发生余震,断断续续的,但感觉到高峰已经过去了,没有放心,却抱着平常心,慢慢回家。
第11节:"3·11":亲历与反思(6)
  偶尔跟旁边走路的人交流,共享遇到出生以来首次这么大规模地震的感受。东北地区的同胞们更加严重,但整个晚上,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半夜3时多,地铁才慢慢地恢复,大部分线路,包括新干线等依然在停运的状态,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才逐步地恢复起来。当然,去往东北地区的铁道一直暂停营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很少遇到电话打不通,没有交通工具,没有食品的状态,简直回到原始时代的无人岛似的。到便利店,也几乎没有东西能买得到,全都被卖光了。每个大楼的房东担心火灾,所以命令下面的所有店,下午就暂停营业了。
  我一步步走回去,没有疲倦,抱着平常心,却不放松。路上,尤其在地铁站附近看到了许许多多在外面睡觉的人,年轻的,中年的,高龄的,男的,女的,还有一些外国朋友。在日本,人们把它叫做"野宿"。因我对东京路程没那么熟,大概半夜3时才回到酒店,酒店大厅早已变成人海,外面还是很冷,没能回家的居民到酒店避冷,酒店方面也没有拒绝,处于这种紧急情况,彼此已不在乎这里是谁的,大家一起携手,共同渡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这种场面,在大都市东京很少相逢,却在此刻令人感到温馨。
  电梯当然停着,我从非常楼梯走到我住的房间,又是22楼……
  四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3·11地震和海啸可以说是此生面临最大的灾难,内心不恐慌是骗人的,大家却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3月15日,我按原计划回到北京之后接受了大量的媒体采访。这期间有记者问过我:"日本民众在那么大的灾害面前怎么不乱呢?难道不害怕吗?"我回答说:"讨论怕不怕没有任何意义,在大灾害面前,在充满恐慌的前提下,能否做到保持平常心,理性判断出第一要看哪里,第二要做什么,第三要去哪里。"作为一名日本普通国民,我在第一次经历的大地震的现场,真正亲眼看到了现场同胞的超级冷静与克制,团结与理性。这一切,都是由我们自己,长期练出来的,而不是从天掉下来的。
  "互让带来互惠"的精神面貌也在地震发生后的国人心态起到了巨大作用。这一点也跟日本人的国民性息息相关。去过日本的朋友都很清楚,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日本人是靠秩序谋生的民族,无论是地铁里还是十字路口,商店里还是公厕里。为什么呢?因为,大部分日本人把让步看作是利益问题,而不仅是道德问题。少数服从多数,让一步后进两步,都是深刻输入到日本国民血液当中的东西。假如一个社会的组成人员在日常期或非常期都能够认同"退而进"的观念,秩序就会逐渐产生。亲自经历后才发现,地震发生后,内心恐慌,社会有序的原因,除了经教育练出来的平常心外,还有"互让互惠"的国民性。
第12节:"3·11":亲历与反思(7)
  地震、海啸发生之后,没有一个日本人责怪自然,没有人从"这是天灾还是人祸"的角度看待灾害的发生以及接下来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的过程。自然为人类赋予的恩惠已经太多,太深,太广了,人类有什么资格责怪自然呢?死亡人数之多,失踪规模之大,避难过程多难,没有人不把它视为是人祸。我们有理由,也有义务寻找尽可能有效、和谐地跟自然界打交道。大地震、大海啸,核泄漏形成的,史无前例的"复合型危机"再次让日本人深思到了这一点,令人悲伤的同时,令人欣慰。
  五
  "核"这个字,以国际政治为专业的我是把它看作一种权力均衡的产物,也是一个国家为了维护主权而采用的一种外交武器。冷战期间,美苏两个超级大国都不断升级核威慑来维持相对和平的格局。至今,除了部分国家之外,没有一个正常的国家会真正试图使用核武器的方式来恐吓别人,保护自己。人类历史上,核武器只有一次被使用过。二战结束前夕,美国向日本的广岛和长崎两座城市投射了原子弹,致使日本成为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受到核破坏的国家。
  "核"这个玩意儿,若能和平利用,还是有一定的好处和作用的。何况,在世界各国都在谈论气候变化和减排问题的新形势下,增加对核能源的依赖能够减轻大量因二氧化碳的排放所造成的环境污染。《京都议定书》的主席国日本始终主张各国必须协调政策,互相减排,使得地球变得更加清洁。日本目前对核能源的依赖大概占30%左右。按政府所制定的原计划,在2030年之前,日本将在原有55座的基础上增设14座核电站。这说明,日本在未来的时间里要加大对核能源的依赖,以便达到应有的减排目标。
  由于核受害国的历史给国民带来的内心恐慌,日本国民在日常生活中,公共场合上谈论"核"问题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禁忌。但另一方面,在我们居民区的周围往往也建设着核电站。我小时候住了一段时间的住宅区,旁边就是核电站,记得那块地方很神圣,周围很平静,却不好靠近。我上小学6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跟弟弟一起练习打棒球,结果因为投球把握得不好,球落到了核电站那边,还打砸了玻璃窗户。我以为里面的工作人员会出来找我谈话,甚至罚款,但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原因很有可能是,他们不想让外界的人知道里面的结构和设备。
第13节:"3·11":亲历与反思(8)
  日本国民在"核"面前是充满矛盾的,甚至在世界史上都是最矛盾的。唯一的核受害国、对核能源的高依赖、禁忌讨论核问题、生活周围无处不在。然而,这次大地震、大海啸造成的核泄漏、核辐射等现象使得日本人在"核"面前的矛盾进一步深化了。
  六
  3月15日离开日本之前,我在东京国会附近,跟菅直人内阁的几名骨干人员沟通,共同探讨对策。
  我想,接下来,日本政府要避免的是"集体疲倦"。无论是控制核辐射还是安置灾民,真正制定政策的决策者们集体陷入疲惫状态,无法做出理性、正确的判断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政策协调与信息对称也很重要。此次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的过程涉及到多个不同的部门:内阁、政府、国会、警察、自卫队、经济产业省、文部科学省、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媒体、非政府组织、志愿者、海外救援队……角色之多使得灾后的过程变得错综复杂,"协调"将是核心因素,但同时,由菅直人担任部长的"对策总部"又不能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投入在协调沟通和利益的层面,"落实"才是关键。总之,史无前例的复合型危机正在考验着正在举国一致面对大灾害的日本政府。国民究竟有多大的决心和本事渡过难关?这一切奋斗的过程已经远远超出了日本本身,而成为世界问题。世界公民要记住:地震是会发生的,如果下一个是你,你该怎么办?
  "危"中有"机",我们不能放弃,通过大危机,日本人很有可能更加清晰地明白国民的幸福是什么,为此,国家需要必备什么,能源怎么供应,经济怎么去发展,文化怎么保留,怎么跟国际社会打交道等。盲目悲伤是不可取的,此刻,全体日本人应该向前看,往前走,这是我们在危机面前必须保持的基本姿态。
  地震发生正好过了一周的时候,我收到了远在日本经济产业省(相当于中国的商务部)上班,正在负责应对核泄漏问题的朋友的来信。他想通过我,把日本人在灾难面前的立场传达给包括中国在内的海外朋友们:
  "国际社会上有不少人强调,核危机后日本的原子能很危险,但日本政府和民众坚信,我们一定会控制好核电站,处理好这场危机。"
第14节:"3·11":亲历与反思(9)
  此刻政府的指挥能力和应对机制将起到关键作用。但在我看来,不管政府表现得多么完美,民众无法配合、遵从秩序、理解国情的话,任何官方的劳动都会陷入浪费的境地。在这个意义上,令人欣慰的一点是,日本百姓在危机面前没有乱,坦率说,内心恐慌,生活有序。
  这首先还是与之前所述的,我们从小接触的教育环境密不可分。我是地震等自然灾害多发的伊豆半岛出身,对于小规模的地震,已经很熟悉。在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大地震面前,我却没有着急,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保持着平常心。
  其次也跟日本人随着经济发展、社会现代化等进展所培养的"互惠互让"的精神有关。日本人不仅把"互惠互让"看作是道德问题,更把它看成一种利益问题。不管是日常时期还是非常时期,每一个公民在公共秩序面前主动让步,正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在吃亏。如果大家都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秩序亦会逐渐萌芽。在那场地震发生的时候,日本人没乱还是有理由的。
2第二部分有人说"3·11"是千年一遇的,说得比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严重很多。我对此表示赞同,就像我在央视《新闻1+1》里跟白岩松一起讨论的一样,"大地震、大海啸、核泄漏三位一体的复合型大危机",确实是千年一遇的大灾难。后来,造成"核危机"的东京电力公司成为了日本舆论以及国际媒体关注的焦点,各方纷纷谴责东电在抢险救灾中的事物和失败之处。
第15节: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1)
  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
  有人说"3·11"是千年一遇的,说得比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严重很多。我对此表示赞同,就像我在央视《新闻1+1》里跟白岩松一起讨论的一样,"大地震、大海啸、核泄漏三位一体的复合型大危机",确实是千年一遇的大灾难。
  后来,造成"核危机"的东京电力公司成为了日本舆论以及国际媒体关注的焦点,各方纷纷谴责东电在抢险救灾中的失误和失败之处。
  在这里,我想讨论一下日本应该如何"处理"东电,东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它涉及到日本未来发展的核心利益。
  首先,在技术方面,东电3月27日上午曾宣布,福岛第一核电站2号机组涡轮机房地下室积水中放射性活度达到每毫升29亿贝克勒尔,"相当于一般反应堆运转时冷却水放射性物质活度的1000万倍"。这一结论立即被日本及国际媒体广为报道,但日本原子能安全委员会认为"数值过高,很可疑。活度如此之高很不正常",并要求东京电力公司重新做出分析。东京电力公司重新检测后发现,由于"没有仔细研究数据",搞混了两种元素的比例,其实放射性活度超标10万倍而非1000万倍。
  在员工的保障方面,备受关注的"福岛勇士"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日本原子能保安检察官横田一磨在当天举行的记者会上表示:"22日至26日对福岛核电站工作人员相关状况进行考察后确认,他们每天只收到发放的1.5升矿泉水1瓶。"后来,据说饮食有所改善,但还是吃不饱,睡觉用的毛毯也很缺乏。横田又说:"不能这样对待在如此恶劣条件下工作的人。根本问题在于企业。"企业指的无疑是东京电力,他们肯定不缺钱,但组织和运输恐怕已经崩溃。
  崩溃是正常的,因为一把手没有出来指挥。美国《华盛顿邮报》3月29日刊登专文批评东电高层,指出东电株式会社的社长清水从3月13日以来就见不到面,不知道去了哪里。文章还提到,日本参院议长西冈武夫表示"无法理解"清水的行为。据悉,清水曾向福岛县知事提出前往灾区向居民道歉,但遭到了断然拒绝。无论如何,如菅直人所表达的那样,日本此次"史上最大危机"是由东京电力这样一家私营企业处理的,而他们处理的效果绝对不理想。
  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战略担当相玄叶光一郎提出:"围绕东京电力何去何从当然会有各种讨论意见",国有化也是可能的选项之一。不过,官房长官枝野幸男则表示,现在政府还没有这样的计划,当务之急是指挥东京电力把抢险的事情做好,到安全了以后再说。按照这几天东京电力分析危机和解释情况的逻辑,似乎可以说,该公司的命运还"无法确定"。
  不过,我认为,东京电力的问题,此刻,该好好反思一下了。日本的电力管理体制非常奇怪,若干家大企业是私营企业,却依靠政府的力量获取了垄断经营的地位。比如东电,尽管资料上说其成立于1951年,但其实他们早在1883年就以"东京电灯"的名义活跃于日本了。早在战前就实现了对东京等地电力市场的控制,成为控制日本经济的"财阀"之一。
  二战之后,日本被迫开国,麦克阿瑟将军处理和惩罚了一些参与侵略扩张的大企业。许多他认为"坏"的企业都被解散或国有化了,但东电作为只在本土经营的"好"企业,没有遭到处理,保持了垄断。就这样,东电一百多年来控制着日本全国三分之一的电力却一直没有出事,这本身就不正常。人们对于电力公司也了解得很少,在跟电力公司打交道的场合,"神秘、陌生、奇怪"是大多数人的印象。
第16节: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2)
  当然,政府对东电可不陌生。国会的政治家们需要政治捐款,经济产业省和它下属的原子能安全保安院的官僚们需要退休以后找个地方继续上班,都得依赖企业。前者是必须由东电这样的私企才能提供的,后者对东电也很有好处,没有谁比退休的公务员更善于对付民选的政治家了。东电这样的大公司当然不可能没有出过事,但在糊涂的政治家和精明的公务员的共同支持下,东电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事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都以公司利益为最优先考虑,直到这次出了日本史上最大的灾难为止。
  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中国,我相信,中国政府会立即投入抢险救灾,而日本的应急体制远比中国复杂,许多人到现在也看不明白,指挥抢险的到底是政府还是东京电力?似乎每次汇报情况的都是东电,而在紧急关头下达命令的却是政府。
  其实,东电当然也是想救灾的,不过它的利益毕竟首先是股东的利益,必然带有"最好别让外界知道问题"的侥幸心理,这就极大的影响和耽误了这场特殊事故的救灾进度。以菅直人为首的日本政府,对东电只能提出要求而不是死命令,具体的执行人员也是以企业为主,企业不执行或以各种借口拖延的话,政府也没办法,毕竟政府无权解除东电任何人的职务。我在微博上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说"此刻最重要的是像中国******那样的体制优势和指挥能力,战胜危机取决于开放的信息和坚韧的精神",而这都是日本的体制暂时提供不了的。
  由于日本人极度谨慎刻板的性格,在救灾结束之前对负责救灾的东电实施国有化确实不可想象。不过,如果政府未来想国进民退,难度其实不会太大。舆论上,正如我一开始说的,东电应对事态实在不得力,已经丧失了民间的支持。经济上,东电作为直接受打击的企业,经济状况已变得一塌糊涂,其股票在证券交易所里已经下跌到了历史上最低点,却没有任何人购买。按日本法律规定,核泄漏事故后东电和政府都有赔偿受损者的义务,但各自承担多少份额却没有相应规定,也就是说政府很容易让东电多赔点,在经济上破产后毫无阻碍的接收。
第17节: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3)
  对东电实行国进民退,还有更深刻的意义。我一直认为,日本经济的问题在于该私有的没私有,该国有的没国有。显然有必要的邮政私有化改革(国有的日本邮政是一个比电力还要特殊的体制,其荒唐程度是中国人难以想象的)一直推进不下去,而国家安全最需要的电力却控制在私营企业家手里。
  这两个问题都是上百年的老问题了,但这也不是现在做不到的理由。如果利用福岛灾难的机会,对东电和其他同样陷入困境的电力公司实施国有化,使政府能够以撤职为制衡手段,那么电力公司莫名其妙的巨大权力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权力,走到阳光下来,这将成为现代日本政界为国家留下的重要遗产。而如果这次就这样放过他们,东电会变成一家"福岛事件我都没倒"的无敌企业,以后谁还能对付它?
  日本的事情对发展中国家也是很有借鉴价值的。毕竟是较早实现工业化的国家,日本留下的很多教训值得发展中国家吸取。比如,普通铁路不要建成窄轨,高铁线路不要拐大的弯,全国电网不能搞成互相不通的两种频率,核电站一定要抗海啸,年轻人不要老是在家玩游戏机等。现在,东京电力再一次成为了中国的反面教材。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由政府可以撤掉的人来掌握。
  东电该国有化了,灾后发生后已有半年以上,从菅直人到野田佳彦,日本又换了首相,核危机造成国民主张"我们不要核能源了!""反核"势力日益严重,本来在目前拥有53座核电站的基础上,2030年之前增设14座的日本政府再也难以增设了。日本一位官员曾对我透露:"至少10年,长的话30年之内恐怕无法增设核电站了,老百姓的核恐慌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那么,问题是,日本必将走向"弃核"的道路吗?
  可想而知,福岛核电站的泄漏事件已经成为日本的"国难"。在NHK电视台节目上,看到排成一排的四个巨大原子炉一个接一个发生爆炸,全体国民都在祈祷原子炉早点降温,辐射物质早点消退。
  灾区几个县的同胞,刚刚幸运地逃出海啸,现在又处于核辐射的危险之中,其难过的心情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好过。由于全国的核电站都被关闭,关东和关西的电网没有连接,东京电力公司已经在东京和附近城市实施轮流计划停电,时间为6:20-22:00。连电视都看不到,这更加剧了没有消息来源的民众紧张和恐慌的情绪。
第18节: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4)
  比当前的核辐射威胁更严重的则是信心的丧失。无论是政府有关部门、自卫队还是首当其冲的东京电力公司,在事件的处理上都没有表现出日本引以为豪的高效率。我所认识的中日两国对核电有了解的人士都说,电站的控制者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停机、冷却、封闭"的对策,耽误了时间,是现在出事的重要原因。
  不难想象,受到质疑的还有核电这一事业本身。民间活跃的反核组织"原子力情报资料室"认为,日本作为地震大国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搞核电。福岛出事之后,他们呼吁展开"脱原发",即放弃核电运动。这一呼吁可以说立即击中了日本人心中的痛点。
  作为世界上唯一遭受核武器危害的国家,核武器是日本人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主流社会永远不去讨论的禁忌话题。但是,日本同时也是一个极其缺乏资源的岛国,地下没有石油和煤炭,这类能源全都要靠进口。于是在经济起飞的六十年代,核电站终于走进了日本。如果说"不应该"搞核电的话,那么,日本也不应该搞工业,不应该成为第三经济大国,甚至都不应该有一亿多人口。
  核电毫无疑问是人类最安全的大宗能源。美国是使用石油最多的国家,获得石油的代价,是美国士兵、敌对军人和无辜者的生命。日本作为能源进口者,表面上并不需要付出这种代价,但漫长的海运线路随时可能中断,导致经济彻底崩溃。二战中,美国通过封锁对日本造成的打击远远超过核爆。只有可以储存的核燃料,才能让日本部分实现能源安全。
  核电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好处,那就是帮助减少核武器。世界上的核燃料毕竟是有限的,当可开采的核燃料耗尽的时候,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在巨大的需求面前,可能会拆卸一些核武器,制成名为MOX的燃料卖给核电厂。这个情况已经出现了。这次出现问题的福岛三号反应堆的燃料,就来自一颗被拆卸的美国核弹(当然已经在美国进行了可靠的处理,绝对不可能再武装化了)。核电站的需求是让核大国之间举行战略武器谈判、削减核武器数量的最大动力。作为受过核武器伤害的国家,日本实际上是在用全国国民缴纳的电费,来推动这个进程。
第19节: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5)
  尽管如此,要让敏感的日本人战胜对核的恐惧,无疑是不容易的。过去在日本的漫画、电影、电视上活跃着一个非常著名的机器人卡通形象,名叫阿童木。这个男孩般长相的机器人既可爱又力大无穷,凭借着十万马力的强大能量和高度的智慧保护正义,是日本动漫中少见的没有任何缺点或弱点的主人公。其实"阿童木"就是英文中的"Atom",意思是原子,他著名的"十万马力"也正好相当于五十年代常见的原子炉。后来原子炉的能量越来越大,阿童木也被重新设定为一百万马力。阿童木的出现,让日本儿童在得知广岛和长崎的悲剧之前,可以先对和平利用的原子能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阿童木从1963年飞到1981年活跃在电视银屏上,正好见证了日本核电高速发展的时代。日本在这段时间里顺利地走到了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位置上,也建造了几十个原子炉,满足了全国三分之一的用电需求。福岛核电站出故障的几个原子炉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成的,其中最先出问题的一号反应堆本来马上就要到达四十年的预期寿命。之所以是福岛出问题,而别的地方没事,这也是个重要的原因:它太老了。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在设计这几个原子炉时,人类还没有见过日本那种9级地震。福岛的一号至六号反应堆有安全系统,但需要在停机后保持几天供电让其冷却。不幸的是,海啸摧毁了电网和备用的柴油机,紧急使用的电池在使用了8小时候也没电了,随后就出了大事。其他的核电站则具有改良的系统,保障了电力,在这种难以想象的灾难关头保持了安全。
  而日本与美国、法国合作开发,正在建造和向外国出售的第三代原子炉,甚至连电力都不需要用,控制员什么都不干就可以经历任何情况的考验。如果这种技术早点得到采用,所有严重的核事故都不会发生。
  无论如何,摆在眼前的是如何解决福岛问题和决定核电的命运。关于前者,我来北京之前有内阁成员向我介绍过情况。爆炸看起来虽然可怕,但爆炸的是氢气而不是核燃料,核泄漏还没有真正伤害到人,即使抢救失败,彻底失控的可能性不大,就算彻底失控了也不可能出现苏联切尔诺贝利的灾难,因为后者的设计太差了。另外,福岛的经济损失虽然极大,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人员死亡或遭到致命的辐射,将来有可能以零死亡结束,这对刚刚失去了上万人的日本来说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20节:福岛核危机:日本将"弃核"吗?(6)
  目前来说,对核的恐惧给日本带来的损失,将远远超过核泄露本身。战胜灾难的关键在于开放的信息和坚韧的精神。开放信息是核能成功的关键,法国就是最好的例子。作为世界上使用原子能最坚决的国家,法国78%的电力都来自核电站。所以在工业国中,只有法国不用担心波斯湾的局势,也不用面对节能减排的压力,环境污染的情况也比其他国家轻得多。法国甚至连反核电的力量都很少--世界上的大多数核电站都会把自己的废料运送到法国本土的一家专门的工厂处理和保存,这家工厂比核电站危险得多,而熟悉了核电的法国人民也就允许了。这本来也是日本曾经希望达到的目标,但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之后,日本始终没能做到像法国一样用真诚赢得国民的支持。
  我在写此文的此刻,野田佳彦接任了菅直人,在上台时,演说高手野田新首相强有力的主张"处理核问题是首务"。
  日本国民,外国公民都知道,福岛的灾难远远没有结束,但当年的选择还是摆在了各国的面前。要不要继续发展核电站?法国认为没有必要讨论,美国的态度是要继续搞,德国决定放弃。不过,如果福岛真的以不死人告终,这件事对核电的推广来说也未必全是坏事,毕竟它检验了恶劣环境和失误操作的极限,而任何一个可能搞核电的国家,在地理位置安全上都将比日本有优势。
  即使是日本自己,把阿童木时代的旧原子炉升级为更安全的新产品,我认为,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出路。
第21节:探访重灾区:亲历与反思(1)
  探访重灾区:亲历与反思
  3月11日,日本东北部为震中发生了震级9.1级的地震。高达30多米的海啸袭击了福岛、宫城、岩手等靠近太平洋的城市。这两个"天灾"影响了位于福岛,由东京电力公司运营的福岛核电站,核辐射危机至今依然持续着,危机的性质彻底变成了"人祸"。
  昨天深夜在东京跟经济产业省原子能保安院的工作人员交流,我问他们核辐射的前景如何,核危机能否被控制住。他们的回答是"不知道,我们都无法准确理解或预测真相。最后的落脚点恐怕只能把东电国有化,但这需要大量相关沟通和程序,现在还不好说"。
  3月15日回到北京后,我也始终把此次日本遭受的危机作为教训,传达给中国的有识之士以及大众,并作交流。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本人没有去过受损最严重的重灾区。无论是作为一名日本国民还是作为一名评论人,不亲自体验"千年一遇"的危机是不合格,不负责任的。在灾害发生刚好一个月的此刻,我下定决心,从东京出发,一路向北。走遍了重灾区,感受太深,惨痛太深,悲情太深。
  一
  2011年4月4日晚上,我从北京起飞,回到东京。我坐的是全日空航空公司,以为会和平时一样,乘客不会很多,飞机不会太拥挤,保持一定的宽松度;抑或,乘客应该比平时稀少,毕竟,日本依然处于灾后重建期,陷入核危机的状况更是令人担忧,我判断:"现在去日本的人应该很少。"
  结果证实,我的判断是错的。航班里的人还蛮多的,给人的感觉更加拥挤。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而,着落于羽田机场后,我才突然觉醒,眼前的景象一下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还是回到了"灾区"。晚上8时左右,机场里很暗,到处都在停电,当然,该排队的人排队,该领取行李的人领取自己行李,人的面孔没有乱,心态没有乱,秩序没有乱。
  那天我先要回伊豆,需要换几次车,最后坐上东海道线。
  由于电梯全面关停,我错过了发车时间,只好等下一趟电车。站台四围很暗,不管是车站牌还是自动售货机,都没有明显的光线,附近的超市也停业了,大家都主动配合节电。
  20分钟后,我上了京急线的电车,踏上了回伊豆的归程。一路上我没有看到陷入过度悲伤的人群,亦没有人刻意去谈论这场灾难,一切都与平时一样平静。
  是母亲开车过来接的我。看到我的第一眼,她说:"嘉一,你回来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确实很疲倦,3月15日从东京回到北京之后,我一直忙于地震相关的写作和报道。这三个星期以来,我的劳动状态始终与"日本危机"同行。
  在车上我问母亲:"后来停电的状况怎么样?生活没事吧?"她很随和地说:"没事,偶尔停电一会儿,但不管政府说百姓要不要停电,我们都会主动配合的,现在比原来更加节电,除了必须用的电之外,我也不多用,毕竟是灾后的关键时刻,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下。"我听了点点头,回到家后简单处理了一些杂事,打开电脑后,关灯。
第22节:探访重灾区:亲历与反思(2)
  第二天中午,我前往东京,14时,我到了靠近涩谷的表参道,访问一家公司;16时,我上地铁,去往东京的办公室,确认此次东京行的行程;18时半出门,去往FM东京电台,参加话题为"灾后的日本与中国"的直播节目。演播室附近的灯基本是关着的,大家都没有放松,依然处于忙碌的劳动状态。直播期间我谈到:"地震海啸发生后,中国民众格外关注日本动态";"我相信,地震反而拉近了中国人与日本人之间的心距离,中国民众也努力去从日本经验中吸取教训,没有盲目指责日本,也没有悲伤看待日本。"
  节目结束后,电台老板送我到楼梯:"地震发生后,我们也以24小时的体制滚动性播出新闻。电台这样的媒体近年来渐入低谷,根本比不上电视和报纸,但大危机的发生让我们所有工作人员再次意识到,电台有电台能做的事情。我们一直在认真面对,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能够为灾区的同胞们带来更多的信息。总之,不靠画面,声音的温度能走得更远。"
  我听了很是感动,对他说:"您讲的我特别认同,声音的温度确实很重要,相信无数国民正在需要你们温馨的声音。我此刻感觉到,我们的百姓都没有乱,大家都在做好该做的,相互配合节电,这点令人欣慰。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东京好像也回到了原始状态一样,走路也好,关灯也好,人们尽量依靠不用电的方式经营生活。希望在此过程中,电台能够发挥更加原汁原味的作用。"
  出了电台,时间已过了20时,从皇居附近的FM东京到我住的地方大约有8公里。在附近简单吃了点便饭,21时多,日本地铁基本正常运行。但我没有走进地铁站,突然想走回家,这是一种迫切的渴望,不知为什么,我竟走着走着,享受起东京暗暗的光景来。不管今天如何,明天依然继续。
  二
  4月11日凌晨2:00,我到达东北地区最大的城市仙台,中途路过了鲁迅先生曾留学过的东北大学。毕竟是深夜,行人很少,城市很安静,只是天很冷。在日本人眼里,东北地区可以说是积雪厉害的寒冷地方。
  目前在日本银行仙台支部上班的老同学到路边来迎接,并把我拉到公司的宿舍。毕竟是日本央行,是国家金融的核心场所,外人一般进不去的,这次人家给我破了例,就进去了。在去宿舍的路上碰到了"7-11"便利店,外面的灯关着,明显在节电。我们进去,里面只有1个服务员,店里的柜子上面几乎没什么东西。同学告诉我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地震刚发生的时候,仙台市民几乎吃不上东西,物资运输系统全面崩溃,我们至少饿了2天。"
第23节:探访重灾区:亲历与反思(3)
  唯一"丰剩"的是啤酒等带着酒精的饮料。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但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老同学,啤酒那样剩着,是不是也因为自肃啊?""自肃"这一词汇正是日本特色的,含义为一个人主动低调、谦逊,而不大胆、夸张、奢侈扮演角色。"3·11"到"4·11",这段时间的日本社会和舆论充满"自肃"的气氛和空气,包括不开车而走路,不上电梯而走楼梯,白天不开灯,早起早睡,尽量不多吃不多喝,周末不去玩儿,企业不放广告,尽量约束商业行为等等。我走遍关东、东北地区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此刻整个日本都陷入"被动、低调、消极"的状态。前景实在不明,令人感到担忧。
  同学回答说:"对啊,现在大家不敢喝酒。毕竟发生了大灾难,喝酒一般意味着欢乐嘛,现在是需要全民低调的时刻。3月中旬后,部分餐厅、酒吧等也重新营业,但据我观察,客人很少。不是大家消费不起,也不是没时间没精力,而是市民们主动意识到,此刻去餐厅酒吧大吃大喝不合适,对不起重灾区的灾民们。所以,现在整个仙台陷入大萧条,消费上不来,由于水电、交通系统等停滞不前,这里的实体经济也遭受着巨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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