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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_2 东野圭吾(日)
"对不起!"靖何本来没准备好会听到这句话的。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
"他跟你分手了吗?"
"啊?"
"所以你寂寞,你以为我是因为和你离开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吗?"
"不是的......"
"所以,你以为是因为你我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吗?还是你印象里我只卖艺不卖身?外表堕落心灵纯洁?"
"......"
"你到底怎么认为?我其实根本不在意,你要以为我除淤泥而不染那也是你的事情,就像我想睡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坐在地上看电视都是我的事情那样......我这样说,你懂吗?"
靖何突然理解海利为什么会早早的跑掉了,生病的人果然很喜欢无理取闹吧?他笑着想缩上沙发,想继续睡,他其实也不想就无聊的问题纠缠不休的,可是......
张亦并没有说话,或者比说话的话,他本来也说不过靖何。他只是连靖何和被子一起给抱到了床上。
靖何愣了一下想要发火,却被张亦轻轻在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如果你只是想要这样,那我只满足你这一次!是不是我欠你都好,现在乖乖睡觉!"
否认吧!说你不是这样想的,并没有奢望些什么......靖何突然就不想否认了,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被轻吻一下?这个吻很好,很温柔。他野心再大也至多如此了。
这天夜里,靖何完全没有睡着,或许是前几天睡太多了,他不想睡。醒着却也不知道想什么好,他就开始想海利和那个人之间的事情,从海利给他讲的那个人的好开始想起,到他看到那个人为海利打理好咖啡馆等海利当老板......当初也是很幸福的啊!海利太天真!这样的天真后面有黑暗的一面,那是浓浓的搅不开的寂寞。海利曾经说自己就像是菟丝子一样的藤蔓植物,只能攀爬着大树生长,然后吸干它的养分,和它一起死去。自己一个人怎么生活下去?独自吃饭、独自呼吸!如果这样,海利或许早就不用做这行了。那陷在宿命深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谁也看不清......
靖何半夜起来去厨房拿水喝,他看见张亦睡在沙发上,垫着自己的衣服睡觉。他原来是有洁癖的啊!靖何楞了楞,回房拿水吞下两片安眠药,母亲死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让自己入睡的。或者明天起来以后就不一样了!
后来也没什么不同,靖何好了以后海利回来过一次,说不让他去店里帮忙,因为请了人来家里装修,要把窗台加宽,让他在家里看着。靖何想也好......张亦几乎每天都要过来,他们总是在外面吃饭,装修工人来了以后,靖何在家里下速冻水饺给工人们,张亦也跟着工人们一起吃煮的破了皮的速冻水饺。
"靖何,明天我就不来了"张亦从煮散了饺子馅的汤里面,努力的把成型的饺子捞出来。
"恩!"
"以后可能也不来了!"
"青菜汤,要吗?"
"给我一碗吧!"
靖何把青菜汤递给他,就坐在对面,也不说什么。他们相处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话说。
后来张亦走了,他才把煮的青菜汤倒了。窗台的工程已经完成了,明天装修工人和他都不来了。所以,明天他可以回去跟老板销假了。这么长时间没去,不知道要不要适应一下?
他回到俱乐部之后半个月,少爷一次也没有来过,没有来找他,也没有叫过其他的孩子。店里面的孩子们听说他被少爷用了刑,也不怎么和他来往了,他现在总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接客人,外卖的情况反而比较多。其实外卖也不错,有时候哄的客人高兴了,小费全是自己得,也不用上缴。这期间他被一个客人包着去了一趟日本。客人带他去见识了一下日本花町的少爷,告诉他那才叫档次,之后就包了那边的少爷伴游。靖何平白的多出几天时间,他去了京都的神社一趟,在里面按照规矩正规的祈祷了一次,最后拿起许愿的木牌的时候却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了。他坐在神社外的木阶上,一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定下心神在许愿牌上写下愿望。
坐车回去酒店的时候,他想如果他够虔诚的话,只要实现他这一个愿望他这辈子也算是赚了,只是不知道日本的神管不管得到他这块!
他从日本回去以后换了口头禅,因为经理听到他说"KOMEMAINIE"的时候平白的觉得他比原来柔顺了。他后来就总是说简单的日语,绵绵的带些尾音。虽然少爷还是没来,可店子里面的孩子还是耐不住和他亲近了些。本来就是这样的,带场的告诉他,他去日本的时候没有人帮他们打理那些所谓的熟客,生意很乱。然后带场又抱怨海利总是在外面单吃,叫他也不回来帮忙,哪天染上不知道的病也不知道。靖何在一旁听着,只是笑。他知道海利的,他也就是做着样子,事实上不知道多爱惜羽毛。
靖何从日本回来没多久,就是农历年了。总之,到这个时候店子的生意也会日渐的冷淡下来,老板索性放了他们的假。靖何在领到假的当天回家就看到海利坐在大窗台上,他们总是错错落落碰不到一起,算起来也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只是见了面也好像不会有什么不同。
"听说你去了日本?"
"啊!"
"没带点什么回来?"
"......给你"靖何想了想从回来的小包里掏出些小瓶小包。
"试用装?"
"商场送的......"
"他也没给你买东西?"
"在那边又要了一个。"
"那你在那边干了些什么?"
"我去拜佛了,顺便给你求了个符,挂在你梳妆镜上!"
"那种东西不要乱放拉,你知不知道你求的是什么符?"
"不知道!随便拿的一个。"
"你要是给我求个送子符,我才真是谢谢你了!怎么还是这么白呢?"海利还是靠在窗台上,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过节你要不要去哪里?"
"不。"
"那我们买点东西回来过吧!"
"好!"
"顺便告诉你一句,前两天我去的一个晚宴,你喜欢的那个张什么的,他家有权有势,少爷现在正有事情栓在上面,可能最近动不了你了。"
"噢......"
"春节你做?"
"外送吧?我不会!"
"我要点XXX的水晶羊肘。"
"听说除夕要吃饺子和元宵,一起外送还是煮速冻的?"
"你煮的速冻的还能吃吗?还是送吧!"
"又不是没吃过......那这两天?"
"上街买东西吧?怎么都是过节。"
他们后来讨论到高兴,靖何也搬了垫子坐到窗台上。靖何想需要些什么东西的时候顺便问了问海利按摩椅是什么牌子,他想买一个给张亦,他以前说过的!顺便的,他在心里算计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张亦的时候他还记得,那灼热的夏天的空气,好像想起来就能感受的到。这一年的夏天,他突然打开了通向未知世界的门,以后的事情,全部无力控制。
第九章
春节的时候,看起来应该很热闹。但无论是海利还是靖何都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两个谁也不会离开,就陪在对方身边。因为没有亲人,这样的节日反而会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个人会不会好一点?谁知道。但至少有人陪着喝酒,可以半死不活的抱在一起。
这个春节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大年初几应该忌外出,他们也并不清楚。可是就算有旧历,情人节还是没有人会遵守。海利也出去了,他的爱人回来过节。报了海南的团,二人团,海利说要刻姻缘锁,要在天涯海角独自许下誓言。靖何劝说他去的,他们本来预定了KTV的包厢,准备某天去唱一天的。靖何想无谓为了陪自己搞得两个人一起郁闷。他在情人节的时候自己上街买东西,买了玫瑰和榛果冰激凌送给自己。弄的自己好像是在和热恋的爱人分手回家的途中。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广场的时候看到张亦......和安乔阳。
那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变魔术的小丑,本来还在独自得意的时候被人揭穿。多得他反应机敏。张亦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问说"要玫瑰吗?最后一支了,快买了我好回家!"他眼睛看到安乔阳弯着嘴角笑着拉了一下张亦的手,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突然就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知道,心中莫名的觉得有种坚持,可这坚持也会让人鄙夷。他的勇气还是不足以抵御。和这样完美的人争夺,输了,都丢人现眼。
"直接送给我吧?"张亦说
"这可是送给爱人的东西啊!你要是坚持让我送给你也可以......"靖何还是装出一副机诡的样子。
"那多少钱?"
"100块,谢谢!"
"这么贵?你抢还快点!"
"先生,爱情也可以讲价的吗?"
张亦拿了钱,接过玫瑰却没有递给安乔阳。他们走在路上都没有牵手,只是偶尔勾下小指。他们都有优秀的长相,却还是不会被人当成女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知道怎么保护这曲折纤细的感情不受外力伤害。靖何觉得自己再不离开,心里就会烂个窟窿出来。
"谢谢你们的过年钱,我就不当灯泡了!"他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的时候太匆忙,张亦的那句小心只出口了一半,他的脑袋还是撞到了灯柱上,痛出了眼泪,却不能停下脚步,捂着头狼狈跑走。他听得到身后张亦问他有没有怎么样的声音,也听到了安乔阳忍住的笑声。神啊!请救救他吧,他不过是不能停下来,这有什么错?
海利打来电话的时候,靖何才发现自己好像愣在了某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巷里愣了很久。其实还是蛮神奇的,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愣住是在想什么。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好像这中间的思维被外星人夺走了。海利说自己已经到了海南,住在靠海的宾馆里。他好像有点紧张,问靖何一会儿要不要让他带套?靖何说你要是担心他有病就带,担心自己有病就不带。挂掉电话以后,靖何感叹了一下,莫非是归国旅行团大热?为什么所有本来应该在国外的人,莫名的选了同一个时间出现在他生活的周围,打乱了本来就很混乱的东西。他只能装作镇定,装作并不在意。
有些事情这样处理完全是正确的,靖何每日在家里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直到张亦打来电话,安乔阳回法国去了,走前留下了从法国带来的小礼物送给他。那是个小巧的木质玩偶,小丑的模样,很精致。
"听他说这是许愿娃娃。他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所以走的时候才给我。"
"怎么会不喜欢......"靖何把玩着手里的玩偶,怎么会不喜欢,这个娃娃怎么看都像他,连表情都像。只是它没有呼吸,或许它也像他一样,在等着什么时候能活过来。
春节其实不长,但没有工开的假期很长,就变成好像是这个节日固执的不肯走,硬是要把本来短暂的节日拉长。所以,还是寂寞。没有海利的窗台好像也变得无趣起来。海利除了情人节的那个电话,再没有打过电话给他。反而是店里的有几个男孩子总是打电话叫他出去玩。靖何想起还有订的那个KTV包房。把包房号告诉他们,让他们先过去玩,他一会就过去。之后,他在家里睡了个回笼觉才收拾好过去。
靖何推开包房门的时候,几个孩子看到了他,也没有招呼他。正在抢话筒唱歌,抢不到话筒的就扯着喉咙"嘻唰唰!嘻唰唰!"角落里还有几个抱在一起滚过来滚过去。靖何随便找了个能落脚的地方坐下。也不想去抢话筒做麦霸,他想是不是自己老了,为什么好像玩也玩不起来了?
他坐了好一会儿,刚刚在角落里滚来滚去的一个男孩才发现他,说了句阿何来了啊!靖何这才发现刚才把那个孩子压在底下的人是少爷。靖何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在角落的人好像已经玩的差不多了,都坐回沙发上,抢麦的战争里又多出来几个人,气氛更激烈了。靖何拿出小包里的手机给张亦发短信。拿到安乔阳送给他的那个玩偶的时候,他就爱上了这个游戏。是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所谓禁忌就是用来打破的。若没有人去打破它,又何来禁忌?靖何想,虽然自己还不是斗士,也可以先学着多迈出一步。张亦说起安乔阳的语气总是骄傲又不好意思的。好像怀里揣了个宝贝,想让别人知道他有多好,却又害怕别人觊觎。他们只是一刻的分开,现在看来却更像是热恋。当然,并不是总说感情的。就好像现在,靖何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在KTV里面不知道要点什么歌来唱。张亦回来短信,上面列满了歌曲的名字。靖何把这些慢慢记下,知道了,这些是他喜欢的。靖何悄悄的把菜单调出来,把这些歌名点进去,然后看着几个抢麦的小孩子说"这谁点的?"......"我不会唱啊!"......"开原音!"在心里偷偷的笑。他又发短信,说"张亦你真老套,点出来的歌都没有人会唱!"他刚要按发送,却有个声音把这歌从暗处唱来,靖何抬头,看见少爷拿着麦,眼睛却看着他,手一抖,短信按成了删除。
歌慢慢唱到没什么意思,几个孩子各自去找新的乐子,当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包房里只剩下了靖何和少爷。靖何也开始点歌来唱,他音感不错,却总唱些阴沉的歌,而且每首歌都只唱高潮部分。不能唱的时候就跟少爷说说话,总是少爷问,然后他回答。多半也是些春节怎么过的无聊话。有时候少爷也点一首合唱的歌,抱着他唱,他还是只会唱高潮。呆呆愣住不会唱的部分总是会被压住狠狠吻过一次,才肯将他放开把剩余的部分唱下去。靖何听到小包里手机短信的声音,身子横过少爷大腿去拿包的时候,才彻底的被压在下面了。他本来想说"门没关",少爷把手从牛仔裤边缘伸进去,卡在裤沿处狠狠的捏着他的臀。他愣了愣也就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侧过头将颈子留给他亲吻。少爷一直隔着衣服捉弄靖何,弄的靖何在他身下扭动身体,上身衣服半褪半挂在身上,靖何觉得自己也兴奋起来,不是精神上的那种,就是单纯的身体兴奋。他也用软软的声音求少爷让他赶快发泄。却在少爷要进去的时候,冷冷的问少爷没有带套?还是被狠狠的冲撞进去。在律动的时候,少爷才舔着靖何的耳缘说"放心,我不怕你有病的!"
做到一半的时候,少爷接了个电话,之后狠狠顶了几下,草草结束。他本来打算拉开包房的门就直接走了,但转过头看了一眼靖何,又还是走回来,帮靖何整理了几下衣服。
"走吧!"少爷拉住靖何的手。
"去哪里?"靖何很不解。
"陪我去巡场,到时候带你去看好东西。"
少爷带着靖何进到场子里,没有很多小弟,就只是几个老大聚到一起查查帐,彼此有个放心。他们看到少爷带着靖何,全是一阵嘘声。少爷笑着摸摸靖何的耳朵,说"到那边去吃点东西,一会带你看好东西。"
第十章
靖何坐了很久,少爷带着另一个人过来他这边。
"走吧!你坐我的车"少爷笑着对靖何说。
"你要小心跟着他,会把命玩掉哦!"另一个人冷冷的说。
"怎么会?安全的很。"
靖何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他想回家睡觉了,他想一会上车就告诉少爷,让他送他回家睡觉。今天又没有在做生意,要不要离开他都不担心。可是车一上路他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少爷的车和那个男人的车就在环道上就这么飙起来。
"坐稳了!"少爷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连半点提醒都没有。
他的车开的并不是疯狂的类型,但很辣。身边的车一辆辆自己让了路,速度也越来越快,开上盘山路段的时候,另一辆车已经远远的甩在了后面。但少爷打紧方向盘,斜斜的转个弯,硬生生的把车横在了半路上。
"熄火了......"少爷耸耸肩对靖何说,脸上全是玩世不恭的表情。
靖何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握紧的拳头就在这个瞬间挥上了少爷的脸。
"打也打过了,走吧!"少爷去拉靖何,靖何不动。
"你不会还想让我背你吧?"
靖何只能跟着他走,他心中其实是很生气的,虽然只有十来分钟,他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命放到和这个男人牵于一线的地步。他对什么所谓的好东西什么的都没有兴趣,他只是没有拒绝,怎么能被误解至此。
"怎么样?好看吧?"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山下早已是万家灯火,绚烂的摇摇欲坠。
"你让我看的好东西就是这个?"靖何问,没什么情绪。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巡场吗?"
"为什么?"
"阿何,你对我的问题考虑了太久了,我等不下去要你答应了!"
"有什么关系,你给不给钱,我都没有拒绝过。"
"你看!从这里看下去很漂亮吧?那边,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旁边整整一个区,政府正在做规划。顶多两三年,我会把那里弄成最赚钱的地皮。我希望那时候,那里面的一个单位,是你的!"
"那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如果你不肯答应我。到时候我会离开这里,今天那些家伙都以为你对于我有所不同。若不跟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在这里活下去。你不过是跟我飙车,还暂算安全。但有那一天你分分钟都可能保不住这条命。"
"我以为我只是命贱而已,却想不到早已经贱到了这种地步。"
"你还要回家吗?我叫人开车上来......"
"不用了,我想我要先冷静一下,不要让你的小弟看见我拿利器伤你!"
"那你自便。"少爷打电话很快招来车,离开的时候靖何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他走了以后,靖何翻过护车栏。他站在山崖边,看着山下的光华,只要放手,不,甚至不需要,只要手稍稍松开,他就会从这里掉下去。什么都留不下来,在此之前......是不是要给张亦打个电话?给海利也打一个电话?希望不会打扰到他的蜜月。
靖何拿出手机来,屏幕上提示还有一条新短消息未读。是了,他要去拿手机的时候被少爷压住的。打开短消息,是张亦回他的那句老套说"哈哈!那些是乔阳喜欢的。下次和你拼歌好了,让你见识什么是K歌之王。"
靖何手突然紧紧抓住护栏,蹲下身在悬崖边哭了起来。他很想把手机扔到更远的地方,却又不舍得。为什么?为什么爱上他的不是那个人?
人总是不想死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活着就比死去好。要想放弃人间开心的事情,和抛弃人间痛苦的事情,所需要的勇气其实是一样多的。靖何想自己与其坚强又软弱的死去,还不如坚强又软弱的活着。至少,或许还有那么两三年......
海利居然在春假之后三个月才回来,天气都有些热了起来。他一回来就在床上结结实实的睡了三天。他变黑了,想来是海南的天气很热情。也变瘦了,当一个一直减肥也瘦不下来的人瘦下来的时候,大多不是失恋了,就是即将失恋。海利是后者,他的那个他总是不说分手,只是不停的接到工作,从这个战火纷飞的国家去到另一个。放任海利在原地,不去理会他的心情。靖何晚上推了个客人的约会,留在家里陪海利吃饭。海利吃的很少,说话也很少。他就像是已经被每一次的移植折磨到失去了水分的花朵。
"靖何,你有了爱的人吗?"
"啊?"
"有了吗?......是有的吧?那就赶快放开吧!"
"怎么了?"
"不会有好下场的,相信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吃完饭就有气无力的趴在窗台上,靖何还记得。最早和海利趴在窗台上看天空的时候不是在这个窗台,海利说"怎么样?很棒吧!"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年,怎么会老的这么快?当初在他脸上的活着的感觉和说那句很棒吧的那种兴奋怎么就能这样就不在了。靖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陪着海利,直到他在窗台上睡着。没关系的,明天就能恢复的。他们总是这样,禁得住任何的事情,只要等到明天,海利也会去和喜欢他的男人约会。花枝招展的去参加各种考查应变力的PARTY。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靖何就被海利乱七八糟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
"阿何,看到我的护照没?"
"好像你拿来垫你的化妆台了,怎么了?"
"我要出去度假!"
"真好,行李都不用再收拾了!"
"对了,上次出去忘了给你带礼物回来了。这次一起补给你,你要什么?"
"你准备去哪里?"
"欧洲......英国,法国,瑞士......或者再去埃及看看?"
"它们好像并不邻国。"
"没关系,有飞机!我又不是用走过去的。"
"那你如果看到这个,就帮我再买几个不同种的回来吧?"靖何把那个许愿娃娃递给他。他其实想的很简单,他想一个娃娃就可以实现的愿望,如果有更多的娃娃是不是就更有可能实现呢?
靖何送海利去机场,回来的时候约张亦出来吃饭。没有理由,就说"你还没吃饭吧?晚上一起出去吃怎么样?"那个人就会说好。因为他们现在都孤单,张亦是因为安乔阳,而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的孤独。
在饭店吃饭的同时,有人在对面的快餐店过生日。靖何才突然想起张亦的生日好像就是下个月。突然抬起头看他,不知道要不要问个清楚。
"有事?"
"你下个月生日?"
"恩"
"帮你庆祝下吧?"
"我们全家都要过来。"
"哦,那就算了......"
"为什么要算了?我找时间过来,一天有两次庆祝不好吗?"
"说不定是三次呢,你爱人说不定也会悄悄回来给你惊喜呢!"
"不会,下个月他在那边有个比赛,赶不及回来。"
"没有失望吗?"
"怎么会?他太赶,我也会心疼他辛苦的。"
靖何又低下头吃饭,他一直没有问过为什么这个人能把他当作是普通的朋友,何况是在知道他其实只是卖的,也好像和他交往正大光明。怎么会有人这么磊落。每一分都为别人着想的?
第十一章
虽然说是这样说的,但张亦的生日靖何始终没有参与进去,一是没必要,其次,张亦也早已忘记了和他说的话。他只是在他生日的时候发去了如同他年龄的26条祝福短信,并且每条不同样。虽然后来被抱怨浪费资源,可看得出,张亦对这样的祝福方式也很新奇。事实上,靖何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更好的祝福方式,只是张亦那时候已经在法国了。他在巴黎铁塔上发回照片,狂妄的说:世界就在脚下。那时候靖何正和一个客人在海鲜酒店拼酒。他只是看了一下那张照片就删了。那天的客人是个生客,后来对老板投诉他,说他技术不好,又酗酒。带班训斥他,他火大的直接把椅子踹翻了跑出去。直到老板打来电话,说带班只是担心他身体。他这才乖乖回去继续接生意。海利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只是摇摇头说就算不想接客了,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海利从法国带回来的许愿娃娃有十余个之多,每个都有不同的表情,但在靖何看来,大都是些悲伤绝望的表情。传说中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木偶工匠,他作为皇家木偶师傅,做出来的木偶都有生命。他的妻子有一天和皇后同时生下了孩子,都是女孩子,他想为自己的孩子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木偶,于是做了个有着小丑脸的木偶娃娃,每当这个木偶娃娃说什么,做什么动作的时候,木偶师傅的孩子总会咯咯的笑。但同时,国王要求他给小公主做的木偶娃娃却只是个普通的木偶,不能逗小公主笑。国王一气之下处死了木偶师傅一家。但从木偶师傅的女儿那里抢来的木偶到了小公主手上仍然会变成普通的木偶,国王无奈之下只能将木偶师傅的女儿接进皇宫,陪伴着小公主长大,这样木偶又会变成拥有灵魂的木偶了。当小公主长到十七岁的时候,邻国的王子前来求婚。木偶师傅的小女儿看到王子的第一眼就深深的爱上了这个温柔帅气的王子。但他不是公主,怎么也不能和王子在一起。可爱着王子的感情每晚折磨着她,让她不能入睡。终于有一天,她听说皇宫后面茂密的树林里住着一个巫婆,能实现人们的愿望。于是她去找巫婆。巫婆说需要炼制一种可以永远改变容貌的药物,可是炼制这种药物需要的柴火却没有,必须要用她的木偶来代替。于是木偶自己拆下了自己的一只脚。药炼好了一半,却又缺少另一样必须的东西。木偶又用那一只脚换来了东西。之后就像RPG游戏一样,遇到各种困难,木偶一一用自己身上的零件交换克服了这些困难。最后要交换的是木偶的灵魂,只要交换了它就永远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也永远没有办法看到自己喜欢的小女孩了。但只要交换了,小女孩就会变成公主,就可以嫁给自己深深爱着的王子了。故事的最后是小女孩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可那个木偶会怎么样谁也不会知道。他已经用他最后的灵魂交换了一个愿望。
这是海利从卖木偶娃娃的地方听来的故事,靖何将这些娃娃挂的整个房间都是。原来并不是这些娃娃能够实现愿望。它们原来也是有愿望渴望实现的。就算会死去,就算连灵魂也变得不存在了。却还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有没有不甘心,不知道......每到夜晚睡觉的时候,睡不着就会看着挂在屋子里的娃娃,想它们会不会不甘心。海利说这是痴想,是妄念。
张亦只去了法国三天就回来了,他的职位太重要,三天假已经是争取来的。靖何有时候会想他们在法国会不会一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法国的空气中是不是都是催情香水的味道,不知道在法国恋爱的人会不会更顺利一些?他还是和张亦出去吃饭,听他说话。有时候也帮他去干洗店拿衣服。自从靖何和带班的吵了一次架以后,带班也开始不给他介绍生意。他的生意冷淡了很多,却也不在意,电视上有广告介绍厨师学校。靖何发去短信问张亦比较喜欢中餐还是喜欢西餐?其实他是打算先学一样,后面慢慢的补齐,西式面点什么的。学多了总是有用的。不至于下次在他这里的时候只能跟着他吃泡面,或者速冻水饺。
他后来报了中式的家常菜班。每天白天的班,那个班次人最少。统共不过十来人,学校在郊区,他每天晚上睡不睡得了都不要紧,总会早早的起来去上课。早上的区间车人很少,在公车里看见对面的山峰。有时候天气好的让人妒忌,清晨的风也带着水汽,让人心情愉悦。他开始每天清晨打电话叫张亦起床,和他说天气如何。说今天的天气有草莓的香气,今天的又是青草的味道。他突然变的浪漫起来,都要叫人忘了他本来是生活在现实生活底层的人物。他在电话的另一头听见张亦漱口时嗯嗯啊啊回应他的声音,最后说"祝你今天顺利"后挂断电话。
家常菜班的日子持续了两三个月,小小的私人培训学校因为高层携款私逃倒闭了。靖何才恢复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正常生活。他始终想不通公司会倒,超市会倒,可是为什么连学校也会倒?学艺半成,他做菜给海利试试。问海利怎么样,海利还是说很好吃。可海利仍然每日在外面吃。靖何想就凭借自己现在的手艺,想要捆住一个人的胃恐怕是很不现实的事情吧?
当一切看来平静的时候,或许只是暗涌在湖面下翻腾。秋末的时候,老板教训了带班,靖何又开始了正常的接客。少爷偶尔直接点了他出场。却再没有和他发生什么。靖何想这个男人做了半辈子的黑社会,临到头了做些自以为浪漫的事情,也只会让人胆寒而已。他害怕少爷的把戏,害怕了坐在少爷身旁,他身子总是僵的死死的。这时候少爷只会把他抱的更紧。是了,他们都不会懂他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条件这么好也不答应。他想海利总会懂他,但他没有告诉海利。没必要!
在靖何的刻意逃避和隐瞒下,这一年也可算作是平安度过。没病没灾的,时间好像也会过的快一点......但有时候上帝存在的价值或许就是在本来平静的人生中加入新的困难和障碍,让人们总是疲于应付,最后自然向命运妥协。
新闻台实在是很靠谱,日期时间标准到了分秒,4月16日,R国武装冲突,国内战乱。在努力吃苹果的靖何完全没意识到,再回过头的时候新闻已经播了过去。当天晚上三更半夜的时候海利回来翻箱倒柜。他的声音里全是颤抖的恐慌,一直说着"护照......手机......钱......还有什么?""护照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他连手也在抖。跪趴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冷静。
靖何帮他找到护照,收拾了几件衣服。才勉强控制住他的情绪,安抚他去睡觉。第二天订了到A国的机票,准备等到了A国再转机R国。国内的航班已经切断了直飞R国的飞机。靖何将自己和海利的首饰全收拾在一个包里给海利,又从张亦那里借了很多外币给海利。他本想要陪海利过去,最不济陪海利去到A国转机也好,可是签证什么时候过期了他也不知道。只能在机场看着海利干着急。飞机登机前,海利好像突然恢复了正常。他冷静的点了点身上带着的东西。又对靖何说咖啡店的土地证,营业证在哪里,又说TOMMY的工资该涨成多少。最后说"靖何啊,你要是真不想跟少爷,就另外去到其他城市好了!放弃这边的生活,一切重头开始。"
地航的服务小姐在登机处不停的催促海利赶快登机,飞机不会等他一个人。靖何知道海利担心他。这一去,会不会回来谁也不知道。靖何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肋骨底下绞着痛,像要冲出来却被禁锢住。可眼泪却不能流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个男人相比谁对海利来说更重要,但是硬要海利做选择,这太残忍。
他的人生为什么这么不顺?为什么总有人要离开身边,为什么总是会遇到不得不妥协的事情?为什么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又会失去?
他是在飞机场前巨大的广场上看着海利的飞机升空的。本来发疯了疼痛的心脏突然就停止了疼痛,他甚至在想它是不是就这么就不跳了?还是根本已经不跳了?
他没有打电话回去请假,晚上的时候带班打电话叫他去场子,他把手机砸到电视上,看着电视呲啦呲啦的冒火花,他坐在那窗台上,突然就觉得这窗台大的离谱,窗外天阴阴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半夜就下起了雨,雨点溅到窗台上,又溅到他身上,他抱着腿也不躲开。还伸出手去接外面的雨滴。海利离开的时候他想哭却不敢哭,之后想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眼泪。他用手掌按住胸口,还有心跳,它还是咚--咚--这样不知疲倦的工作。难道它没有疲惫的一天吗?不会有失望的那一天吗?它怎么能这么一直规律的跳下去呢?
靖何在窗台吹了一夜风没睡,第二天趴倒在床上就病了。这次他是知道自己病了,知道自己在发烧,却懒得管它。只是一直趴在床上睡,昏天黑地的睡,偶尔醒来的时候就想会不会明天就病死在屋子里,然后等到尸体臭了才被人发现?可他最终还是没死。就好像英雄救美,或者他并不美,那么就好像英雄救狗熊那样,张亦把大门毁坏了将他救出去。送他在急诊室住了一个星期。救了他这条已经烂到没人收的烂命。
第十二章
张亦又给他买了酸奶和粥。靖何躺在急诊室的白色病床上有气无力的不想理任何人。
"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张亦正拿刀削苹果皮。靖何看着他手上的苹果完全不说话。
"你那天真是吓死人,要不是几天打你电话都打不通临时去看看我还真怕你就真这么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靖何还是没理会他。
"喂?你烧傻了啊?怎么不说话?"
"别不想跟我说话,我可是救你的恩人。"靖何还是不说话。
"而且听说这几天外币增值了,你不会为了逃债所以把手机关机的吧?"
"我......手......机......坏......了......"靖何张嘴说话,声音却嘶哑到连完整的一句话说出来都难受。
张亦突然听到靖何说了话,愣了愣,笑着摸了摸靖何的头发,声音突然变的温柔起来。
"现在想吃什么?我去买!"
靖何摇摇头,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吃。想了想又说"能......不......能......把......手......机......借......我......"
张亦拿手机递给靖何,靖何打电话给老板,用艰难的声音说自己这几天生病了,不能过去。他的声音沙哑至此,什么证明也不需要。老板让他好好休息,也没多说什么。
少爷有几个小弟在外面被人砍伤了。在急诊室看到正在输液白着脸的靖何。果然没多久少爷就来了,正看到张亦给靖何削水果,又转过头去吩咐小弟买花和果蓝。他走到靖何身边的时候也点头和张亦打了个招呼。几个小弟提着果蓝和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身上七零八落的挂些东西,胳膊上又是纹身。靖何伸手就抓住张亦的手,却低着头说"我......我自己来削好了!"他声音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沙哑,只是还有些低沉。张亦就把削了一半的水果和刀递给他。
"那片地很麻烦吧?"靖何低着头削水果的时候,张亦对少爷说。
"还好,早有准备!"
之后他们又不说话,气氛冷冷的,靖何把水果削的七零八落,张亦又把刀从他手上抢过来重新削另一个。少爷接了个电话才急匆匆的走了。
过了一会,靖何小声的说"我想回家了......"
张亦收拾了收拾果皮,也没有多说什么,出去找医生办了出院手续。张亦陪着靖何回到家,一片狼藉,除了烂了个窟窿的电视,破损的大门大开着。抽屉、床、衣柜都被翻的乱七八糟,几件双C的衬衣狼狈的像油条一样绞在地上......
"对不起,我忘了修门了!"张亦在靖何后一步看到如同台风过境的场面。
"这没什么,家里有钱的东西已经转移了阵地了。"是啊,值钱的东西都被海利带上了飞机。
"这个样子总没办法住人!"
"可以住的,只要有床睡觉就可以了。明天我会去买点东西回来。"
张亦也没有多说什么。靖何赶着他回去休息了。他每日除了上班都在医院照顾他,若是旁人,靖何一定认为他有所图,可这个人他倒是情愿他有所图呢。只是他没有。越是这样的坦荡,靖何心中越是难过,明知道有些东西经不起幻想,却还是不能控制的生出希望,或者叫奢望。
靖何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许愿娃娃有几个被扯下来扔在了地上,过两天......再过两天找人来重新装修一下,从头开始......靖何想到海利离开时说"靖何......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离开这个城市他还是做不到,但是,或者有些部分也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装修工人装修的时候,张亦又每天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这时靖何已经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只会把速冻水饺煮到破皮,他给工人们做了大锅饭以后,有时候也会烧三菜一汤等张亦回来吃。如果煲了汤,就把多出来的放在保温桶里给他带回去。张亦问他为什么突然待遇这么好的时候,他笑着打趣说"指着你赔我个大电视啊!"
张亦还真赔了靖何一个28寸的纯屏大电视。他根本也不知道那电视是靖何自己砸坏的。或许也可能是知道但不想揭穿而已。毕竟哪有贼会把电视砸烂而不是带走呢?靖何没有对他说谢谢,只是给了他家里的钥匙,海利已经走了,再带谁回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病本来早就好了,只是家里在装修,就当放自己长假。靖何中间去咖啡店看了下,给TOMMY涨了钱。又跟大家说了以后海利不在国内,店子他看着。大家都没所谓,反正无论是老板还是老板的儿子看店,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太大区别。TOMMY还是一副逢迎拍马的八卦样想知道海利去了哪里。靖何没和他们说,就说海利出国度长假去了,自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无谓大家一起担心。他那天回家很晚,张亦站在家门口看着他。
"怎么不进去?"靖何觉得张亦有点奇怪。
"没什么!你去哪里了?"
"去咖啡店看了下,你在这里很久了?"靖何打开门让张亦先进屋。
"吃饭没?我看看还有什么吃的......"靖何打开冰箱,盘算着如果实在没有吃的话,只有下面条。突然被张亦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怎么了?"
"分手了!我和他分手了!"张亦的头埋在靖何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却有着困惑和不甘,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低声的呜咽和咆哮。
有那么一瞬间,靖何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没有一丝的欣喜。他只是单纯的愣住了。怎么会这么突然?他们之前还像是热恋的啊!
"过去找他好不好?问问他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不是他要和我分手,分手是我说出来的。"张亦已经冷静下来了。
"为什么?"
"不能忍受了。人都不能在一起,光谈精神恋爱算什么东西!"
"我做点面条,先吃点东西吧!"靖何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们会和好的。很快!以前也遇到过包他出场的孩子,那还真的只是个孩子。被家里宠坏了,喜欢上的人不喜欢他便要报复。他们抱在一张大床上聊天聊了一夜。他后来再来找他的时候,他推了他的生意。那男孩子已经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了,以后的生活虽然会对他有所感激,但也同样再不需要他的出场了。
张亦放开他,坐在沙发上看他下面条。空气中一会儿飘出葱、姜和西红柿的香气,靠在灶台前的靖何揭开煮开水的锅,水汽迎面扑来,罩在他脸上。张亦觉得好像看到靖何亮亮的眼睛里的水汽冒出来,却死死的倔强着不肯出眼眶。心中有点疼。
张亦吃完面就回去了,不出所料,两天后他又和安乔阳和好了,他们约了大假的时候一起去某个旅游国家玩。和靖何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张亦问靖何需要他从外面带什么礼物回来。他还是摇头,他知道虽然他没什么想要的,但张亦每次也还是会给他带东西,只是每次都会说"这是乔阳挑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去埋怨他好了,和我无关。"他说的那么大方,靖何的心里却只有无力。
冬天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靖何所住的地方旁边的那个小区正式开工了,少爷穿的人模狗样的去剪彩,还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一层到三十五层比较喜欢哪一层?或者喜欢小户型?靖何就说不知道。第二件是安乔阳的设计在法国获了奖,那边的研究所留他深造,他已经递了表格上去了,又会多两年才回来。张亦和他大吵了一架后在靖何家住了三天又搬回去了,之后没一个星期又和好了。
有时候靖何在想,生活好像就是这样,不论是谁,都有要退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肯退一步,另一个人才能进一步。不然,不是只有在原地打转?
春节的时候,海利给靖何打了个电话,说他在那边很平安,寄了个包裹给他。靖何寻思着从R国寄出的包裹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到达国内吧?不过能听到海利平安的声音,真好!今年在咖啡店打工的两个大学生不回家过年了。TOMMY让他们敲诈靖何,让靖何请全咖啡店的人去郊区爬山。靖何算了算那个月咖啡店的收支,亏了点,不过没有关系,他拿自己的钱请大家去郊外爬山,又去山脚的花圃里买了几盆春节的花送给大家。最后还多出来两盆水仙。靖何只能自己抱回家。回去以后打电话给张亦,电话里留言说"您好,我现在不是在海边享受浪花,就是在法国享受美味!请不要打扰,有事在嘟一声后留言,谢谢!"靖何没有留言。自己一个人在家做了年夜饭来吃。然后在外面胡混了几天就又开始开工了。店里面来了几个新鲜可爱的孩子,把大家的生意都抢去不少,很多人都来跟靖何说,说是要给他们点教训。靖何知道的,他红的那阵也有不少人给他教训。其实大家都是混饭吃,偏偏还要自己欺压歧视自己,靖何摇摇头推了。
第十三章
春假之后没多久靖何就收到了海利的包裹,里面有些特产的坚果,居然还有一颗小的钻石原石。这些都没什么,海利照的那张照片是他最喜欢的,照片里的海利正在帮忙喂小婴儿牛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当地人身上那种灰灰土土的衣服,耳朵上常年带着的闪闪的耳环也不在了。脸上看上去黄瘦了不少,但最最好看的是那生动的笑,在一片灰土中就像钻石原石那样,闪着光芒。就像很多年前跟他说"怎么样?很棒吧"的那个少年!靖何开心的几乎要流泪,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礼物了,不论他在不在身边,只要知道他活着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家里的水仙花每天换水,但到底也不是长生花。大约5月的时候,两盆水仙花一夜间死去。靖何用胶水把两个花盆底粘得结结实实,开始在花盆里养起金鱼。去花鸟市场买了两条金鱼,一黑一红,一只叫小眼睛,一只叫胖头。卖鱼的人说金鱼是娇贵的东西,要勤换水,注意温度。靖何没理会他说什么,只是把金鱼放进花盆。有时候买鱼食来喂。没有鱼食的时候,也会扔些饼干渣进去。结果其实并没有卖鱼人说的那么娇贵。两条鱼活的都好好的。
晚上坐台的时候看见舞池里红的绿的,他就想起他的小眼睛和胖头。他已经老了,基本到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老板都会给他们一笔钱,之后就只能自己出去接生意了。但是老板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赶他。无意中听到有小弟在说‘老板怕是不会放开他了。'只有两种人老板老了都不会放过,一种是没赚回价值的,还有一种就是明明看着是老了,熟客却不肯转到新来的孩子身上的。靖何摸摸自己的脸。他或许是太懒散了,还没有赚回价值,所以老板还不肯放开他。
有两个小鬼正在吧台聊天,靖何听到他们说
"听说了吗?飞哥家真正的公子回来了。"飞哥是这个城市的黑社会头头,靖何反应了一下,这几年或许是少爷太红,让人们都快忘了,其实少爷再红,场子还是飞哥家的。
"啥叫回来了?"
"以前和一个太子党挣女人闯了祸,家里送他出去躲祸,躲了几年。"
"那少爷呢?"
"可能要被打入冷宫了吧?毕竟就算叫他少爷,也还是假太子,现在真太子回来了,哪里轮到他?"
"对了?那太子长怎么样?"
"嗤!你就别想了,人家直的!"
........................
后面的话,靖何没听到。他被叫进屋子里了。有几个三流小明星想见识一下什么是MB,又或者是想淫乱一番,买了他出场。其实那几个小明星长得还不错,就是动作粗鲁的很。一会儿又要扮导演,一会又要扮老师,一会又要扮老板。反正主意多到死,折腾了他一个晚上,不过早上的时候帮他续了一天的酒店费用。他趴在床上打张亦的电话。
"喂?"
"今天怎么样?"
"靖何啊?"
"张亦啊?"
"你今天心情不错?"
"还好......晚上要不要过来吃饭?我做好东西。"
"今天什么日子啊?"
"我想想......我妈忌日?"
"去,别乱说!"
"真的,真的!我一会儿还要过去拜她!"
"那你等等,我下去请个假陪你一起过去。"
"好,中午过来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你随便吧,我还有会要开,挂了。"
"恩,拜拜"
张亦下午还买了白菊去公墓,靖何自己都没这么注意过这些。张亦说他早不和他说今天是伯母忌日。靖何就笑。靖何以前常常去郊区,简单的拜拜,说一堆杂七杂八的废话,多半是讲一下最近的生活,海利很怕他总过去会有什么想不开,就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跟他说。当中还真有一段,海利天天陪在他身边,听他唠叨。只是没多久还是没坚持下去。后来靖何又继续往郊区跑,海利抱怨的时候,靖何就笑着说"有什么关系,只是说些无聊事而已。"海利说"有什么不能跟我说,老要跑去那种地方说。"靖何说"不是不能跟你说,可是你又不爱听。"以后海利再没管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自己也跑的累了,就慢慢的少去郊区了。很多事情积累在心里,要很长时间才去一起倒出来都可以。
晚上张亦送靖何回家,之后还要回公司加班,就没上去吃饭,只把靖何送到楼下就开车离开了。靖何站在楼道看张亦的车开走才上楼。楼道边黑暗的角落突然跑出来个人影,从背后卡住他的脖子,腰上还抵了个硬硬的东西。难道是......枪?靖何几乎要浑身发软,就听见那个人在身后低声的说"上楼!带我去你家......"并且用枪又往他腰上推了两下。靖何一刻也不敢停留,只能马上上楼,打开家门。只是没想到身后门一关,那个人就将他抱起压在沙发上。
"啧啧!原来你家是这样的啊?还挺漂亮的嘛!"
靖何惊魂未定,但再定睛一看,怎么会是......是少爷?他几乎软倒在地,心中却怔怔的堵着一口气,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让他不难受的,总以吓唬他为乐趣。这游戏难道真就这么好玩吗?
"恩,我喜欢这个窗台。以后你的房子也弄个这样的吧?"
"诶?原来你还会做饭?那需要一个大点的厨房了。灶具也要最好的。来来,你也想想还缺些什么?"
"你喝酒了......"靖何冷冷的说,刚才他在他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还有......血腥味......
"一点点而已!"少爷坐到沙发里搂着靖何。靖何挣扎了一下。
"别动!你碰到我伤口了......"少爷又把上楼时用的那把枪拿在手中把玩。靖何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把枪是假的。
"你好像不怕我了?"
"......"靖何没说话。
"你也听说了那谣言了吧?不过也不能算是谣言。"他也没有深说的打算,只是趴在靖何身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完了,可能失血过多,我先睡会儿,这个你帮我拿着,不过......如果要开枪的话,要记得擦去指纹......"少爷把枪塞到靖何手里,翻个身在沙发上就睡过去了。靖何拿着枪愣了半晌,才把枪放到厨房的桌子上。少爷的胳膊上红红的被血沁湿了一大片,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地上。靖何知道这样的伤口,不去处理它,血也会慢慢干掉,结痂。但是这红红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就是那么刺眼。他站在沙发旁很久,思考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他开枪?为什么要受了伤跑到他家来睡觉?奇奇怪怪。他想了下,还是拿出绷带和药水给少爷包扎。包好了才发现少爷根本没睡,反而被抱住压在沙发上。之后在他身体里肆虐一场......他这么作孽给他包扎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这样可怪不得我!"少爷睡在他的床上,手还在他的背脊上轻轻滑动。
"对了,答应你的公寓可能暂时给不了你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靖何的声音懒懒的,他早就不想再做无谓的抵抗了,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像在用温水煮青蛙似的,他甚至想有一天直接对他说"拜托你直接杀了我吧!"
"可是,我答应的不收回。"
靖何翻过身来,看着少爷拿出他的衣服穿,好像小很多,怎么穿?
"帮我把那件衣服送去洗了吧!过段时间再来找你。"少爷还是没穿上他的衣服,打着赤膊。
"顺便提醒你一句......你喜欢的那个太子党,人家有姘头的!"
"我早就知道他有爱人,可和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你还自以为他正直的很吧?以为人家单纯的和你做朋友?他早看出来你喜欢他了。你以为呢?你不过是他姘头不在的替代品罢了!"
靖何紧紧咬住下唇,他做不出那种既伤害不到这个男人,又可耻丢脸的行为。他只是在这一刻无比的恨他,恨到后悔没有拿枪对着他的脑袋开枪。
少爷看着靖何的表情,哼了一声,把枪裹在一团破布里走了出去,靖何等到那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响起才放开自己的下唇。糊糊涂涂又钻进被子里,嘤嘤的哭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为什么要哭。他只是觉得少爷对他说的话,就好像是被一道雷电劈中,他明明是看着它过来的,为什么居然会逃不开?
第十四章
如果少爷以为伤了靖何的心,靖何就会离张亦敬而远之,那么,少爷的确是失算了。靖何在把他那件带血的衣服扔进垃圾箱之后,完全当一切没有发生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安乔阳这两年都越来越少回国了,张亦苦着脸说他现在忙过自己,已经是国际知名设计师。以后介绍的时候人家会说"著名设计师安乔阳......啊,这个啊,好像是他家里的谁谁吧?干什么的?不太清楚呢,不会是吃闲饭的吧?"张亦把那种扭捏的姿态学了个十足,搞得靖何捂着肚子笑到了桌子底下。其实,他们的圈子根本不同,哪里有互相介绍的可能,就是有,张亦的地位学识也不是会让人看作是吃闲饭的人的。
有时候也会以为自己爱他已经爱到连自己如何也不在乎了,就算是替代品就替代品吧!替代品也有开心的时候,不是吗?但这也不过是以为而已,到底爱不爱他,爱得多深。或者只是一时冲动,不过想找个人互相温暖?靖何现在越来越像曾经的海利了,本来是海利的窗台,现在也变成了靖何的窗台。在一个人的夜晚,一夜一夜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小眼睛和胖头习惯了在一起,有一次换水,靖何看见从花盆甲到花盆乙,小眼睛和胖头在亲亲嘴。很长的时间......靖何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们,蹲在花盆前很久。虽然生活的色彩好像越来越低沉,但原来其实还是有些阳光会透过厚厚的屏障照射进来的。
后来胜浩又听说少爷发狠,伙了另一个大哥夺了飞哥的一条财路,又把飞哥逼到死。太子爷也是没用,又跑路了。只是这座城他再呆不下去了。靖何听说这些的时候,这已经又是一年了。旁边的小区建的很好。只是少爷也要走了。他前几日拿了飞机票来店子里找靖何,靖何恰巧被人包了出场。少爷在场子里呆呆的喝了几场酒,和老板聊了下,很多孩子都听到少爷说要买靖何走,老板开了天价,不给不让走,还说二话不说,安靖何值什么价,谁都知道,亏本生意不做......少爷临走的时候说"我捅了一个也不怕捅第二个,靖何我肯定是要带走的。"老板说"那也要看他肯不肯跟你了!"就这句话,靖何回来的时候看到大门半掉在门框上晃晃悠悠。靖何现在是红到发紫了,飞哥下台后,和少爷一起的大哥成了真正的大哥。听说少爷为了蓝颜怒火冲天,当时带了很多小弟来看他。所幸只是来看看,后来老板全摆平了,只告诉他出入注意人身安全。
这件事闹到整个店子里都看尽靖何的笑话。之后两天,少爷才找到靖何家里。开始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去C市吧?"
靖何始终就没想明白,这个人做事从来如此吗?给别人弄一大堆麻烦,就以为自己了得了吗?
"我在那边搞了个煤矿,以后不做黑社会了......"
靖何看着他不说话。
"喂!说句话吧,你不是说不喜欢黑社会的吗?"
"可是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哪怕一次......有没有说过?"
"可你也没说过不喜欢我啊!"
靖何沉默着,少爷也坐在沙发里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以后,电话突然响起来,靖何走去接电话。是咖啡店的事情,有什么土地局的来查执照。靖何和TOMMY说什么时候过来拿......
"机票我放在这里了!"少爷揉了揉靖何的脖子,手拖着恋恋的不肯离开,最后还是开门走出去了。靖何放下电话,恍恍惚惚坐回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市里的焦点新闻,采访他家旁边那个小区的建设......
那年,那个男人在山顶上对他说"我希望两三年后,那里面有个单位是你的!......你现在暂算安全,有那么一天,分分钟都可能保不住这条命......"现在到了吗?两三年的时间,他果然要离开了。
张亦跟靖何出去吃饭的时候,靖何发呆。出去做生意的时候,靖何还是在发呆,他问自己,为什么不答应?你傻啊?这么好的情况,海利也说出去重新开始。飞机票上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以后,靖何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每天都做了些什么。直到日历走到机票上印的那个时间,靖何收拾了个小包,带了几件内衣裤,几件洗漱用品。发了疯的往外奔,上了计程车说"师傅,谢谢机场!"
师傅正好要收班,靖何加钱加到200块才肯跑。车跑到半路他的胃又开始痛,痛的脸色都苍白。师傅被吓得忙说不收钱送他去医院。他捂着胃求师傅送他去机场,又说"心里不舒服,身体才会痛的这么厉害,打针吃药全没用。"师傅提心吊胆的送他到了机场,也不敢多收了他的钱就开走了。
少爷就等在机场的大门口,看见他从计程车上下来,就过来接他。
"还是决定了吧?就带这么点东西啊?我还以为你会把家搬过去呢......诶?你脸怎么这么白?"
靖何下了计程车以后,莫名的胃就不疼了。他看着少爷的笑脸......他以前总以为他多么的讨厌,不管他做多少事情,也是讨厌......如今,要跟他离开吗?
"走吧!马上就要到登机时间了......"少爷去拿靖何的小包,却被靖何死死拽在手中,怎么也不松开。
"对......对不起......"靖何低下头说
"我以为你是来跟我走的......"
"......"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少爷的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竟会好像很温柔似的。
"我知道......"
"除了我买得起你......没人会把你从那个地方买出来......"
"恩......"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虽然还是温柔的声音,却有那么多的不甘心,为什么?
"其实......不喜欢的人,是谁都差不多......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还以为......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呢!原来都是一样的......"少爷放开了拉着靖何的手,从没这么失望过,谁都一样......为他做多少都一样......
"对......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了!男人嘛......来!亲我一下,你还从没有主动的亲过我呢!"
靖何踮起脚尖,轻轻的凑到少爷的唇上,轻柔的好像情人之间的吻,他的吻从来不重要,没人要。所以他也从不主动亲吻人。没有技术,也不浮躁,那么轻......好像下一秒就再也感受不到这气息了。靖何感觉有水珠滴到了脸颊上,一滴一滴。他闭上眼睛不去看。被那个男人推开,一直闭着眼睛,他觉得很久很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只是空阔的机场广场。就这样结束了......该走的终于也离开了......他又只剩下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第十五章
后来,场子里的人都说阿何是走不了了,不是在这行做到没人要,再不就是在外面被少爷的对头打死。靖何每天三晃的来上工,又三晃的回家睡觉。整整半个月也没有出一点事情。那些八卦先生们又说:难道阿何的熟客里又有了厉害的人物?靖何知道不是的,只不过狼还没有完全的被放出笼子。他等得都有些麻木了......
直到......几个混混把靖何堵在巷子里,他们撇着靖何的手,把他的脸压在墙上说些下流的话,又扒他的裤子,一来二去的收拾了他一阵,说"原来少爷的品味就是这样的啊?"靖何看他们拿出刀来,以为下一秒就会死去,结果他们又给他穿上裤子,之后把他放到在地,拳打脚踢......靖何躺在地上抱着头,心中想他们真折腾,大概是上面只让打他,不让玩他。所以,玩了也要抹去证据,至少也做了个样子嘛!中间有个时间,大概他们打得也有些累了,放松了警惕。靖何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冲出巷子......正好路边停了辆的士,他冲上去就喊开车。车跑了大半个城,那几个混混还一直开着车跟在后面。靖何只能叫师傅把车停在张亦办公的公司楼下。冲出去跑进办公大楼。他这个样子,保安当然是不让进的,但那几个小混混也不敢跟来。保安帮他接通张亦,说有个叫安靖何的找他。就在楼下。但衣服破露,可能一定要张亦下来才能接上去。
张亦下来的时候,几个小混混还在不远处徘徊。看到有人下来接安靖何上去,才悻悻然离开。
"一天不见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靖何是第一次来张亦的办公室,他好奇的东摸摸西摸摸。
"这个熊抓鱼好精致啊!是什么啊?"
"根雕!过来擦药!"
靖何乖乖过去擦药,只是眼睛还四处乱转。
"你这个屋子好大啊!"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虽然,靖何知道只要对张亦说了,他就能帮他。可是,不想说......不想麻烦他,不过是烂命一条。
"那小子没把你安顿好就跑了?"张亦还是知道了。
"这个是你上次去海边照的吧?还蛮好看的!"
张亦对于他转移话题的低劣技巧也只是无语......摸摸他的头,指着休息室让他自己去睡觉。这个休息室东西很全,还有浴室,靖何把自己清理干净真的睡了一觉。好像一直没睡过这么好的觉,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张亦说他要是再不醒,明天醒来就会看见床旁饿死的一具尸体了。
他们去小吃店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张亦又去他家住,不过住了一星期,靖何再去上工的时候,再没有人跟在他身后,也没有人从暗处跳出来吓他。张亦后来说靖何这里离他工作的地方太远,还是搬了回去。其实靖何知道,再过不久,安乔阳就要回来了。学成归国......这样的情境是不是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他以后可能连替代品都不是,所以还是早日做回自己比较好。
那段时间,到底是安乔阳先回国,还是海利先回国,靖何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只是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看见地上放着的箱子。海利从浴室出来对他说"今天才回来,先在你这里住一下,很快就会搬出去了!"靖何楞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叫作只是住一下?什么叫做很快会搬出去?
"能给我做点东西吃吗?我有点饿!"
"好,蛋炒饭怎么样?"
"恩!"海利笔直的坐在沙发上,这沙发还是当年他买回来的那个,可是为什么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海利吃东西的时候,靖何看着他问。
"他说要在外面给我找间房子住。"
"你让他包你?"
"然后,给我找了个文员的工作。"
"海利......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可能以后他也不会再出去了吧!这不是很好吗?"
"不要......不要搬出去......你可以把他领回来,我会找地方的,你去上班,做文员我都不管,只是,不要搬出去!"靖何趴在海利的腿上说。
"我们彼此拴住对方,谁也逃不掉......"
海利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许愿娃娃,虽然人回来了。灵魂却丢在了某个不知道名字的城市或者国家。他后来也还是没有搬出去。只是把头发剪短,每天早上用发胶固定的规规正正。再穿上蓝色的、灰色的或者黑色的西装,提着公文包赶公车上班,夜晚有时候也会加班,下班以后规规矩矩的回来吃饭,周末穿T恤和牛仔裤出去约会,也不过是找个酒店开房。他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就算看电视也只是看些主妇剧场,靖何再也没看过他点开新闻台。他也不会去窗台上坐着。他只是在沙发上坐到九点半就去睡觉,第二天再起来上班。
这难道就是电视上所说的改邪归正吗?可是为什么海利看上去那么累?不染头发,不化妆,不穿的出位的海利......为什么看上去总那么奇怪?
靖何现在常常会想起以前的海利,想他对着客人笑着说"有没有人告诉你,海利虽然很贵,可值回票价的哦!"不想接客的时候说"对不起,今日系统繁忙,请排号登记后等待消息!"他笑的时候,面颊上有小小的酒窝,所以,他从不对着客人笑。要有客人非要让他笑,他多半就会和客人发生矛盾。带场说海利是最没有职业道德的,可那时不知多少客人排号等着包他出场。
因为太在乎海利的状况,安乔阳是什么时候回国的,靖何完全不知道。等他知道安乔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张亦又和安乔阳吵了一架,并且来找他。那天正好是海利也在的周末,海利看见张亦来了,就要拿衣服出门。只是靖何抢先一步拦住他,对张亦说"出去说吧!"
他们找了个小酒吧喝酒,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无非就是安乔阳要进的研究所是张亦托人找给他的,国内毕竟不同。实力固然重要,但关系却更不可少。安乔阳以为张亦侮辱了他。张亦觉得安乔阳不领情,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连同那几年在法国分离的份一起吵进去,结果安乔阳甩门说是去朋友那住,这场争吵才结束。靖何安安静静的喝酒,他不知道要怎么劝他,也疲了累了。张亦还在大口大口喝酒,靖何就冷冷的看着,也不说话......
"喂?你要不要回家啊?我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啊?"靖何不过是出了一下神,张亦就醉倒在小桌上,怎么叫也叫不醒。靖何无法,只能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把张亦拖着扔到床上。他明明记得张亦酒量很大的......又去打来水给他擦脸。
无意中,他想起那年夏天,他第一次看见他。这张脸上有年轻的顺意,好像足以把世界踩在脚下的得意眼神。虽然看上去永远看不出飞扬跋扈,但这种骄傲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与其说他当时是爱上了这张脸,其实还不如说是爱上了那种神态,就像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植物也会向着光明的地方生长,就只是这样而已。现在,那闭着眼睛的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蛊惑。靖何轻轻的凑上自己的唇......他想就一下,不会被发现的。
他本来只是打算轻轻的一下就好,只是刚挨上去,就被掠夺了主动权。这个吻火热而煽情。他被抢夺了空气,张开嘴的时候被攻城掠地,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他以为张亦是醉了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醉了。只是他从来都不会醉的丢盔弃甲。像被鼓励一样,靖何拉着张亦的手抚摸自己的身体,解下扣子,或者其中是有沉迷其中,只是在靖何起身要解开裤子的时候,张亦从身后把他抱住说"不要这样......"靖何就这么突然的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冻得刺骨。
他们都不再说话......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靖何光着身子呆呆站着,直到张亦说,睡上来吧,他才呆呆的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好。
"我和乔阳,很小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张亦的声音划过冰冷又寂静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生硬。
"他比我小......很小的时候,我不爱跟他一起玩,他家里不像我家,只是很普通的家庭。可他那时候总是跟在我后面,叫我‘一一'‘一一',我总是作弄他,找些孩子骗他在野外脱裤子,又故意装作路过,嘲笑他。他那时候就倔得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总是不掉下来。长大以后他总是追着我的脚步,我考上的学校他也一定考得上。结果,现在换成是我追着他的脚步在跑了。阿何啊!你知道我第一次在店子里看到你的时候吗?你笑着给我们发牌,又和某个人那样......我总以为是看见你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掉下来。后来,他要脱你的裤子的时候,我以为我听见你在说‘救救我......'我就像疯了似的。可是,阿何......谁来救我?"
靖何在抓住盖在他身上的被角......这被子感觉那么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四周的黑暗好像也凝集成块,压在他身上,他咬紧牙,却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在黑黑的夜里反正也听不真切。张亦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也不再说话。他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靖何的生活彻底的黑成了一片,什么样的光也完全照不进来了。
第十六章
靖何第二天回家以后,海利留了纸条给他,海利他......还是搬走了!搬去了他男人给他租的房子。靖何恶毒的想,不知道海利会不会在那个房子里想一想,无论是房子还是他都是别人租来的,那么租期到了又怎么样?
靖何现在也不太去上工了,有时候有熟客打电话来找他,他收拾收拾就直接去了,拿了钱也不回去告诉带班,张亦在那次之后再没来找过他,他想或者他们就这么断了吧?他有时候在拿刀切菜,又或者放水洗澡的时候就会想,与其这样慢慢的把生命消耗掉,要不要直接找个方法死去?只是每次就想想而已,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懒得死。都已经成了这样,死或者不死又怎么样呢?
难得老板打来电话说有客人,非要点名要他去不可,他才收拾了收拾东西过去。那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他又在俱乐部里面看见了张亦......为什么每次他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以后,总会在店里面再看见他?难道上帝就是为了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让他不要再幻想了吗?靖何进到包间里面,某个中年男人拉他坐下,可能是熟客吧?也可能不是,谁知道?他现在态度差到死,进了包间也不去讨好这些客人了,径自点了支烟吞云吐雾。旁边有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问她身边的男人自己是做什么的?靖何不免转过头去看了两眼。那个女孩子......是TOMMY的小女朋友。靖何见过的,假期的时候,TOMMY请了三天假,说是要带这个小女朋友回家见父母。靖何还让他把店里面卖不完的蛋糕带回去一起吃。当时就是这个女孩子在街对面笑的一脸天真的等着TOMMY。
"你看,你看!他在看我呢!"那女孩子靠在他身边那个年龄足以做父亲的人身上。
"你好看他才看你的嘛!"
"我只要你看就好了嘛,我不喜欢被人家看。"
"......阿何......倒酒!"刚刚拉靖何进来的中年男人又来摸他大腿。
靖何看了他一眼,走到那个女孩子面前,把酒瓶子里的红酒从她头上倒了下去。
"啊!你干什么?"几个服务生从外面赶进来,把靖何按在地上。带班也赶了过来......阿何脸被压在矮几上,却好像笑着一般。没过多久,老板也过来了......靖何正在想老板这回又会怎么教训他......
"胡总?你们这里怎么了吗?"
"啊!原来是张家小公子啊!没事,没事......"
"出来玩,开心点的好!别为了些小事坏了心情。"
"是的,是的!我们正准备去其他地方玩,张公子有兴趣吗?"
"不了,我还有客人在那边,你们玩开心!"
中年男人连拖带拽的把那个女孩子拖走了。靖何才被放开,他还是坐在地上,不哭不笑的就这么坐着。
"喂!起来了......"带班踢了他两脚,他还是不动。靖何听见带班在老板身边小声的说"装什么死?"
张亦蹲下身子,他看见靖何的额角被撞出了块乌青,头发混着酒一片狼藉的粘在脸上,那张脸湿湿的也看不出是眼泪还是酒,他突然间就觉得逃不出去了,这被命运的手牢牢抓住的心,它逃不出去了,原来不是靖何在对他说"救救我......"而是他在说,他在对靖何说"救救我......"
张亦用手把靖何乱乱的头发耙到两边,又用袖子轻轻的擦干净这张脸。突然就一把抱住他。或许将来他还是不会也不能同他一起,但至少这一刻,他想抱住他,不能放开!
小眼睛和胖头被张亦带回家去养了,靖何根本不会再给它们换水,有时候手边没有烟灰缸,就顺手把烟灰弹进花盆里。张亦说他已经不适合去养小眼睛和胖头了。靖何看着张亦把小眼睛和胖头带走。张亦又回到了他身边,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靖何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也许是因为道义,或者别的什么他才会同他说话,帮他照顾小眼睛和胖头。只是他不知道,因为在俱乐部的事情传到了安靖何的耳中,张亦已经和他吵了许多次了。
他们的这些年,好像流沙从指缝中溜走。有些东西,早已经不若当初了......
靖何半夜睡的正熟的时候,听见门咚咚的响个不停。他爬起来开门,张亦正站在外面。
"你的钥匙呢?"靖何记得上次给了他钥匙的。
"掉了吧?我也不知道!"
靖何想明天出去再给他配一把好了,要不然直接配一打?反正他总是掉。张亦的脸上一副颓败的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靖何心里想"又吵架了吧?"
"洗澡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的!"靖何说完又回屋子里,从床下取出新的被褥铺上,他有洁癖的嘛。
张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靖何已经在沙发上睡下了。
"喂......"他推了推靖何。
"恩?"靖何并没有转过身看他。
"我们分手了!"
"哦。"
"在一起吧?"
"恩。"
张亦还是去睡觉了,在一起?什么在一起?因为和那个人吵的很累,耗不下去了?或者他以为靖何会高兴的,毕竟他一直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二天醒来,张亦已经不在了,靖何自己煮了粥,又把床单、衣服洗了晾在顶楼。天气很好,已经慢慢的热了起来。他想起有一年夏天和海利跑到郊外水库游泳。收拾好,拿了东西,靖何去给咖啡店缴税,路过一个镜面玻璃的店面,他看了看,里面那个一脸苍白,眼睛布满血丝的人就是自己了吧?回到家里,看见海利穿着西服、还是梳着规整的头发坐在沙发里。他手上捏着一支烟,但是又没在抽,只是点着而已......
"不上班?"靖何把自己也扔进沙发。
"我......能不能搬回来住?"
"好啊!"靖何也点了一支烟,看着灰色的烟飘至天花板,怎么什么都这么虚幻?
"我明天把东西拿来!"
"算了,重新买过吧!"
"我......没有和他吵......"
"知道,只是他不要你罢了!"
"......"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和我同一个时候到店子里的那个叫BOBI的男孩?"BOBI刚来店子里的时候是当时最漂亮的小孩,他的初次给了个老大,人们都说混的人有义气。那老大说要去外地闯天下,农村包围中央嘛!他让BOBI不要接客人,等他......头几个月的时候还找人拿钱来给老板。几个月以后,人就没了音讯,BOBI还是不肯接客人,老板各种办法都用尽了。他终于同意接客人,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那个客人,就那么消失了。后来道上的人说他被埋在江边了。两三年后曾经对BOBI说不要接客的那个老大回来了。没有人去问他还记得一个叫BOBI的男孩吗?他也没有提过这个因为他失踪的男孩,只是,他又在店里包了个新的男孩子,更漂亮......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从没有真正说出来过。
"我记得的......"海利过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他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他的指腹,他把没吸过一口的烟压熄在烟灰缸里。
"靖何......"
"恩?"
"告诉我,你怕死吗?"
"不......"
"我也是......"海利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脸,像是破碎后拼合起来的工艺品。
第二天,海利就换回他以前常常穿的出格的衣服,挂着亮闪闪的耳环,对靖何说"我不去上班了。"靖何白了他一眼,穿上自己那套回店子里接客。
第十七章
店子里的生意还是很好,他很长时间不回来,又多了很多新的把戏,看上去很新奇。他和客人混完,带班追着他说让他去做化验。他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交化验单了。虽然之前好好的。但靖何还是下午就去做了化验。
"安靖何!进来一下。"护士小姐在大厅里喊。
"你就是安靖何?"面前那个穿白大褂的,他面部表情冷漠,有点像面瘫。
"恩。"
"你的检查提示HIV阳性,当然这是初筛结果,但我院的初筛结果准确率98%,请问你吸毒吗?"
"不!"靖何很平静的说。"但我是性工作者!"
"恩,等一下。"白大褂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纸出来。"不好意思,所有的传染性疾病我们都要求登记!"
"好的,能不能把检查结果给我看一下?"
白大褂拿着化验单的一角递给靖何,靖何瞟了一眼检查单,突然出手给了白大褂一拳,打完就迅速的拉开门跑了出去。他一路跑一直没有停下来,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似的。一直跑到市中心的一个公园,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他脑子一直很清醒,就好像有病的那个不是他一样。他把化验单揉在裤兜里,又想还好没有和张亦发生过关系,真好!
靖何去找了老板,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老板给了他很多钱。靖何算了下,至少短时间内,他需要用药物来维持这个身体。他回到家的时候,海利已经摆桌吃饭了,他看了下都是他喜欢吃的。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
"海利,我染上了!"
"哦。"海利只是看他一眼,知道他有没在开玩笑。
"你要不要出去住?"
"懒得!至少做饭给你吃吧?"
靖何之后没有再说话,他早早的睡下了。第二天穿戴的整整齐齐去郊区公墓拜拜,走到路口的时候也学张亦的样子买一束白菊。
"喂?"他在公车上打电话给张亦,信号不太好,他声音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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