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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sh life

_8 伊坂幸太郎(日)
“爸想说什么?”
“睁开你的双眼吧。”
河原崎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四十八号国道上。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在墓园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自己真的和父亲交谈过了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到过墓园。
说不定自己根本没走到墓园,只是在四十八号国道的某处随便拐了一个弯而已。河原崎愣愣地走回国道。
不知何时,他下定了决心。
他发现,自己正走向大学医院,寻找停车场的位置。他在停车场内走来走去,寻找车子驶出的方向,银色敞篷车并不难找。
冢本一看到河原崎,便看了手表一眼,随即露出笑容。
“我要做。”河原崎说。
冢本严肃地点点头,“那就上车吧。”指了一下副驾驶座的车门。
“高桥先生死了,”趁着发动车子时,冢本这么说道,“但是我们还活着。”表情扭曲,非常苦闷。“神死了,我们却没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证明结束了。”
河原崎并没有因为冢本的话而陷入混乱,这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只是吞着口水,谨慎地听着冢本的话。
“一定是蚊子。”他喃喃自语,车子加速的声音,盖过了他说的话。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河原崎已经下定决心,父亲的话究竟是胡言乱语,还是正确无误?只要解剖高桥这位“神”就可以明了了。
为了稳定心神,他在副驾驶座闭起双眼,猜测接下来的去处,将手放到胸前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到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父亲的声音,也不知道车子究竟行驶了多久,甚至感觉那是瞬间的移动。
冢本带他来到一栋大厦。一搭上电梯,他立刻察觉大厦附近都是树林。在等待冢本开门的时候,河原崎感觉自己快速的心跳声,仿佛是远方响起的警钟。
“进来吧。”冢本说道。河原崎在玄关处脱下鞋子,走进屋内。最先注意的是从房里传来某种声音,是钢琴声,从玄关延续到客厅的走廊,异常悠远。
走廊尽头有一扇通往客厅的门,冢本开门,默默地走进房间深处。这是一个约有三十平方米的大房间,里面连接着厨房。
房间角落只有电视和音响,单调且煞风景,遥控器掉在地上。整个房间都铺上透明塑料布,河原崎穿着袜子踏上去。他看到“那个”躺在正中央,一名裸男躺姿端正,面朝天花板,就躺在塑料布上。
河原崎面对冢本站着,那具白暂的尸体就躺在两人之间。他心想,神倒下了。
不论有多少老套的字眼,像是“名侦探”、“神”、“天才”等等,加诸其上都不会失色的美丽男子,如今成了全裸尸体在这里沉睡。
一时动弹不得。
“接下来要解剖神了。”冢本说道。
*
“整理一下吧。”京子一边这么说,一边感觉下腹部仍有尿意,这让她无法平静下来。“你开车撞到人,这是千真万确的,那是一具男尸,而且就在眼前。”
“啊……啊。”青山表情微妙地缩起下巴,“看来是年轻男性,可能不到三十五岁,正值壮年。”
“现在有几个选择。一是把尸体放在这里不管,我们继续开车,然后杀了你老婆。二是去报警,我们现在也还没杀人,主动自首的话一定还有救。这里的道路又窄又暗,唉,怎么会碰上这种事?你开车不看着前面吗?没发现他正在走路吗?”
“我不知道,不,我一直看着前面的。虽然一边开车一边想事情,但是绝不可能没发现行人,说不定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对了,极有可能,他自己冲到车子前面,我的车只是受了牵连撞了他。”
虽然听起来很自以为是,不过京子也没有否定这种可能。
“的确有可能是自杀或意外。”
“我是无罪的。”
“虽然不能说你无罪,”京子很受不了青山的单纯,“不过对方应该也有相当程度的过失。就算向警察自首,应该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处罚。”
青山考虑了好一阵子,终于开口,“如果我去自首的话……”
“一定是轻判吧。”
“不,不对。”青山难得语气粗暴,“如果我去自首,球队一定会开除我。”
京子这时才终于知道青山在意的是什么。比起罪刑轻重、过失程度、对方的家人等等,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继续踢球。青山目前正处于即将签订下个赛季合同的重要时刻。
京子很喜欢嘲弄烦恼不已的青山。他虽然身强体壮,却很孩子气,胆小又无知,京子觉得他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嘲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青山,让他事事顺着自己,对京子而言是无上的乐趣。
“是啊,这是当然的。”京子轻率地回答,“媒体也会开心地报道这件事的。就算是J2①的选手,发生这种意外也一定会有小篇幅报道。这样一来,球队势必会立刻跟你解约,与这件事撇得一千二净。”
“果然是这样吗?”
“可能性很大。”
“那我该怎么办?”
京子早就准备好答案。实际上,当她因冲击力被安全带紧紧勒住时,就已经决定了。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想办法藏尸体和隐瞒这起意外啊。”
“你是认真的吗?”青山像是终于等到京子这句话似的抖着声音问道。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
“话先说在前头,你从刚才就对于被撞的‘他’完全没有道歉或是担心的话,嘴里只是念着‘怎么办’、‘足球’。”
——————————————————————————————————————
①指日本职业足球“J联盟”的第二部,为应对越来越多球队想加入J联盟,联盟在1999年创立了第二部.简称J2。目前J联盟的J1加上J2共有28只球队。这里指的是仙台的J2球队“VegaIta仙台”。
“那是……”
“‘他’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说不定还有兄弟姐妹,也可能已婚,孩子还小。而这些都因你的粗心大意化为乌有,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太太为了赚钱养家,一定要开始做那些不习惯的工作,孩子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京子刻意责难青山。
青山似乎终于感受到罪恶,他皱起眉头苦闷地摸着撞坏的保险杆。京子心想,真是太单纯了,努力忍着笑意。
“那我该怎么办?”
“也不能怎么办啊,你在转眼间就把好几个人的幸福毁于一旦了。”
“我……我去自首!”青山大声说道。京予担心会让附近的人听见,慌张地阻止道: “别说傻话了。我只是因为你在意自己的事,才会这么说的。”
“那京子打算怎么做?”
“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去自首,那有什么好处?有谁能得到幸福?”
“当然是死者家属啊。”
“家属?你是说他们会高兴?他们会因为得知爸爸、丈夫被你撞死而高声喝彩吗?家属只会因为找到你这个加害者而憎恨你,不可能感谢你。”
“那究竟该怎么办?”青山显然已经陷入混乱,“就算把尸体丢在这里逃走,也没有人会因此获得幸福,对吧。家属因为不知道肇事逃逸的犯人是谁,就连生气的对象也没有。”
“就当成是一场意外,不过人不是你撞死的,怎么样?”
“什么意思?”
“你不用去自首。相反地,让他替我们把车开进海里。”
“咦?”
“你听好,”京子提醒青山,“接下来可是要去收拾你老婆的,那我们不就可以把那男人和你老婆伪装成殉情自杀吗?让他们坐上这辆红色轿车,掉进海里,就当他们有外遇关系不就得了。溺死尸不会那么容易浮上来的,所以,等他们浮起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分辨是否因为汽车撞击而死了。”
青山傻傻地张着嘴。
“我再说一次,就是把他伪装成和你老婆殉情自杀。”
京子在脑中反复描绘这个自己想出来的即兴计划,看来还不坏。
“没问题。反正这具尸体也只有和车子相撞的痕迹,根本无法分辨是不是掉进这海里时造成的。”
“但是照你刚刚的说法,这样一来又有谁能得到幸福呢?”
京子眼神闪亮,“大概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你听好,我们可以从肇事逃脱的罪名中解脱,很棒吧。然后死者的家属也是,他并非毫无意义地被撞死,而是和女人一起殉情哦,如果他有老婆的话,那就是外遇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
“虽然不一样,但是我们把事件设计成这样,从他老婆的角度来看,这就是背叛的行为哦。背叛自己再和其他女人殉情,有人会对这样的丈夫有所留恋吗?没有吧!或许她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惊讶,多少会有些悲伤,但是一定会立刻烟消云散的,对吧?对一个和陌生女人一起死去的男人,她根本没有长久悲哀的道理。”
青山眼神四处游移,沉默不语。
“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应该为了剩下的人生积极向前看吧。而且,这样一来可以连同你老婆的尸体一起处理哦。”
“但是,对他来说实在太凄惨了,被撞死不说,还被冤枉与陌生女人一起殉情。”
“如果连这具男尸的幸福都得考虑的话,事情就没完没了了。”
青山想要反驳,不过没说出口。
“我们一定要幸福,知道吗?”
青山不太情愿地低下头。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赶紧行动吧。把他放进后备箱里。”
“后备箱?”青山一脸困惑。
“行李当然要放进后备箱啊。那个被撞死的男人可是天外飞来的‘行李’哦。你之前不是才在得意这辆车的后备箱很大的,这不是正好?还是你想要让他睡在后座?”
京子忍着尿意,飞快地讲完刚才那串话,催促青山,“快走吧。”
青山不情愿地屈服了,他弯腰把手伸进尸体和马路之间,一口气将尸体提了上来。“好浓的酒味。”
“看样子是喝醉了。”
将尸体放进后备箱是项大工程,没办法就这样将尸体放进去。京子当然不会出手相助,对她而言,体力劳动绝对是男人的工作。
青山将尸体放在马路上,硬将尸体的两条腿折弯。青山喃喃说道,“尸体都骨折了,四肢晃来晃去。京子,你不怕吗?”
“怕什么?”
“尸体啊。你看起很冷静啊,果然是精神科医生。”
“这根本无关。”京子没好气地说。她最讨厌那种看到尸体就发抖、吓到双腿发软、当场跌坐在地的软弱女性。看到血就会晕眩,再怎么说也是男人的反应吧。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很满意自己看到青山抱着的尸体时,还能保持冷静。
青山调整了尸体的方向好几次,终于把它放进了后备箱。京子听到他朝后备箱内说了声“对不起”。
“你干吗道歉?”
“我……我觉得很抱歉。”青山静静地关上后备箱盖,这么说道。
“对尸体感到抱歉?你脑筋有问题啊?”
京子立刻坐回副驾驶座。回到驾驶座上的青山脸色发青,“我第一次摸到尸体,原来是这种感觉。”
“拿出自信来。虽然职业足球选手很多,但是处理过尸体的肯定就你一个。”
车子缓缓前进。途中,京子觉得后备箱似乎传来某种声响。她狐疑地皱起眉头,转头向后看。“好像有什么声音?”
“声音?”
“该不会还没死吧?要么你停车确认一下。”
“不,他真的已经死了。虽然听起来很怪,不过他的确死得非常彻底。”或许青山真的不想再打开后备箱盖,看到那具尸体,所以特别用力地回答。方向盘也配合他的语气,左右转动着。
接着,青山突然紧急刹车。车子发出歇斯底里的磨擦声,猛然停了下来,并带着惯性往前倾。
京子一边感觉安全带深深嵌进身体,一边惊讶地想,“不会吧?”难道十分钟前刚发生过的倒霉事又来了吗?
然而保险杆、引擎盖都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也毫无冲击力。
“你是怎么回事?”京子瞪着隔壁的青山。他紧盯着后视镜,啧了一声。
“到底怎么了?”听到京子加重了责备的语气,青山这才回过神说,“糟糕,尸体掉出来了。”
京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不懂青山的意思。青山沉默地将左手放在排挡杆上,慌张地开始倒车,但是倒得不太顺利,重新踩了好几次离合器。
车子开始后退。
完全没有后方来车的车灯,也没有车辆撞上来。青山就这样倒车倒了几十米之后,停了下来。
“尸体掉出来了。”
“怎么回事啊?”
“后备箱盖打开了。”
京子慌张地往回看,后备箱的确开着。
“怎么回事?你没关好吗?”
“不,我确实关好了,你也听到了吧,我很重地关上的,所以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才不是呢,你像是抚摸什么似的轻轻关上而已。”京子根本没看到,却如此断言。
“尸体只是弹了一下掉出来,一定就在这附近。”
“那就赶紧捡起来,万一有车来就麻烦了。”
“早就很麻烦了。”青山这么说着,打开车门,正打算下车时,突然回头对京子说:“对了。”
“又怎么了?”
“干脆让接下来的车子辗过尸体,如何?”青山双眼闪亮地又补上一句,“这是个好方法吧。”
“接下来的车子?”
“对啊,上行或下行的车子都无妨,总之我们把尸体放在地上就好,如果接下来有车子辗到他,之后就是对方的责任了。只要又被辗过,那就分不出谁是第一个撞到他的了。”
看来,青山不管如何都想要丢下尸体从现场逃走。“就跟墙壁涂上第二层油漆一样。只要有陌生人又从上面辗过,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撞死他的了。”
“还是会败露的,只要仔细调查,不论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辗过去,警察都查得出来。”对整件事感到厌烦不已的京子简短地说道。不过她确实也很羡慕青山能够这么单纯。“而且万一接下来经过的车子发现了倒在马路上的人而停车了怎么办?如果对方就这么报警,反而更危险,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小心哪。”
“那我们就看准下一辆车经过时,再把尸体丢出去,这样一来就避不了了。”
“在那之前我们要躲在哪里?不可能,太不自然了。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说成是不会下指令的后卫。”
“那你说该怎么办?”青山不服地噘起嘴。
京子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立刻出去,把尸体扛起来重新放进后备箱,这次你给我好好关上车箱盖,然后回到驾驶座上,对我低头道歉说‘让你久等了’,然后开车出发。这就是你现在该做的事。”她一口气说完。
青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紧闭着双唇,那模样看来非常可爱。最后他一语不发地开门下车。
京子并没有离开副驾驶座,她换个姿势看着后视镜。天色虽暗,她还是隐约可见青山那结实的身体。他蹲在柏油路上一鼓作气地抱起尸体,过了一会儿,京子听到后备箱传来放进东西的声音,车体也摇晃了一下,最后传来关上后备箱盖的声音。
“这次好好关上了吧?”
“刚才也好好关上了。而且那尸体变得好冷,人只要一死都会变成那样吗?”
“不会那么容易就变冷的。”京子对青山的无知一笑了之。
青山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重新发动引擎,向前开去。
从车灯光线可以知道后面有车驶近。“真是千钧一发。”京子暗自抚胸,如果再晚一点,说不定尸体就会被别人撞见了。
尸体从紧闭的后备箱掉出来一事,居然连续发生两次,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理解了。
就在事情发生二十分钟之后,同样的场景又重演了一遍。紧急刹车、轮胎的尖叫声、用力往前倾的车体、深深嵌入身体的安全带。整件事几乎以一模一样的顺序再次发生。
京子看了一眼后视镜,尸体掉落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
京子打算狠狠斥责青山一顿,转头一看,发现青山一脸复杂的表情。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不像害怕,而是表情痛苦地扭曲,那模样和他在禁区内撞倒对手时一模一一样。他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京子立刻回头,确认后备箱盖又打开了。“后备箱该不会是坏了吧。”
青山默默地倒车,然后猛踩油门,一个急刹车后,青山立刻开门下车。
京子听到青山将尸体放入后备箱的声音,车子摇晃了一下,接着青山回到驾驶座。
“怎么回事?”
“看样子尸体又飞出去了。”
“后备箱盖一定是坏了,你仔细检查一下。”
“没有坏。”
“那为什么连续飞出去两次?”
青山紧握方向盘,他的烦躁显而易见。光是去杀妻就已经让他变得很神经质,再加上又撞死素不相识的青年,尸体怎么藏都藏不住,还连续飞出去两次,这样的状况难免会让他陷入混乱。
“对了,后面没有车子跟上来吗?我刚刚看到了前照灯,对方该不会撞见尸体从我们车上掉出来了吧?”
青山没有回答京子的问题,反倒是过了一会儿终于说:“该不会是尸体自己飞出去的吧。”
“你明知我最讨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
京子随意地看了后视镜一眼,又看见后方来车的前照灯。她只觉得对方简直是突然从某处浮现一样。“后面有车来了。”
青山无言地点点头,谨慎地交替看着后视镜和前方。此时,他们和对面车道的一辆卡车交会而过。
“啊。”青山突然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京子反问青山,心想,这时候还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刚刚的光线让我看到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员了。”青山一脸困扰地抓着脸颊。
“是认识的人吗?”
“不,不认识。我只是看见他戴着帽子。你不知道吗?那顶红帽。”
然后青山说了一个巴西队中锋选手的名字,“那顶棒球帽是他的标志性帽子,有一阵子非常流行,很难买到。”
对面车道又经过一辆卡车,京子也回头一看。“啊,我也看见了,红色帽子,而且帽檐折得很弯。”
“那种戴法当时很流行,把红帽折弯后戴得很低。”
“那又怎么样?”后面来车的驾驶员戴什么颜色的帽子,关我什么事?京子不由得生气了起来。“不过那个司机的脸色白得像鬼,真是恶心。”
“幽灵戴那顶帽子,实在太浪费了。”青山低声地说了一句。
*
公园的长椅实在太适合失业的人了,而且对抢劫邮局未遂的男人更适合,丰田心想。
公园里没什么人,几个小时前玩飞盘的孩子们也不见踪影。寒风吹过地面,沙沙地卷起了落叶。
丰田还是有些茫然,他坐在长椅上不知叹了多少次气。
从邮局冲出来之后,他很激动。紧张、恐惧和少许的成就感让他一边喘气,一边对老狗说,“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但是只过了十分钟,“忧郁”紧接着来报到,一点一滴地渗进他心里。他后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握着牵绳的手在发抖。他坐立难安地觉得自己应该拿着枪,直接去警察局自首。
然而又过了三十分钟,此刻的他觉得警察算什么,只身一人拿着枪,果敢地闯进邮局的自己,才是真正了不起。对象是谁都无所谓,特别是职业介绍所的负责人更好,此刻丰田只想向对方报告自己干了一件大事,想大叫:“只要我想做,什么都做得到。”
躁郁的情绪不停地反复,高昂的情绪和极度的不安交替出现,丰田心神不宁地坐在长椅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丰田一边看着在脚边缩成一团的老狗,一边思考。冲进邮局,掏出枪指着职员,过程到这里都还好,直到邮局职员忽然全部落跑,放下了手边的工作。那些职员胆小的程度,令丰田感到十分奇妙,简直就像一场梦,他不禁开始怀疑那真的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事吗?
丰田大叫“把手举起来”的瞬间,就像大浪来袭似的,所有职员一起逃了出去。真有这种事吗?不单是一个人,竟然是三个人同时逃走。从他们不负责任和胆小的态度看来,邮局还不如雇用丰田来得有用。
此时,丰田听到了警车驶近的声音。警笛声大作,数辆警车从大街上穿梭而过。转暗的街景中,红色警示灯闪烁着。
丰田不认为自己半途而废的抢劫案会招来警车。或许是有其他案子发生,警车前往的方向也不是邮局所在地。
我连邮局都抢不成吗?
丰田后悔自己没带走三百万当中的一叠钞票。此刻,胸中的乌云逐渐扩散,紧接着转为不安。
失业者的忧郁开始充满丰田体内,他又叹了一口气,无意间叹气更让他彻底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如果叹息能放在地面上累积,早就已经将他全身掩埋,让他窒息而死了。
“老头,老头!”突然有人这么叫他。
丰田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因为四周很暗,一开始看不出来,不过仔细一看,对方只有十几岁,个子比丰田高大,脸上的青春痘十分显眼。年轻人一脸理所当然地对他说:“借我钱。”
丰田立刻察觉这是时下年轻人以中年上班族为目标,半带游戏的“狩猎”游戏。
他发现身后有人,转头一看,另外两个年轻人正一脸坏笑地靠近他。其中一人染金发,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另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朝地面吐了一口口水。丰田稍微看了脚边的老狗一眼,老狗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依旧坐着不动。
“老头,你有钱吧?”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问。
“你们可是支撑日本经济的上班族呢。”棒球帽男走近他。
比起被年轻人威胁的恐惧,丰田更觉得这句话伤了他。身为失业者的不安,让他心中一阵酸楚。
可是,现在的自己可不一样了,他把手伸到背后,想起了“那个”。自己手边不正有着货真价实的“武器”吗?
“对……对不起,我不是上班族。”在尚未意识到时,丰田已经脱口说出这句话。他两手伸到背后,握住插在皮带里的手枪,拿出来指向帽子男。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好好工作,靠着恐吓赚快钱,你们了解失业者的痛苦吗?愤怒涌上丰田的心头,让他失去了冷静。
那三个年轻人瞬间停止了动作。
丰田以颤抖的右手握着手枪指着眼前男人的鼻尖,气血上冲集中到头部。脚边的老狗抬头看着丰田被三个年轻人包围。它看着丰田、枪口以及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直觉地感受到现场的紧张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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