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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变成两只 - 西泽保彦

_5 西泽保彦(日)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506室住户的居民肯定违反公寓的规定,私自偷偷地养猫。据我观察,这只猫大概有个坏习惯,经常通过隔断下方的夹缝出入两边邻居的阳台玩耍,邻居苦于它的粪便灾害,所以507室的富宇加家就从对面把夹缝堵上,不让它钻过去。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刚才那个栗子蛋糕小姐彩绘那么干脆地把我放到阳台。她也许以为我是506室新养的一只猫。不过,和富宇加家不同,栗子蛋糕小姐还没有对猫神经质到堵上隔断下方的夹缝,不让猫进来的程度。
  我正思考着,白猫开始了对我的进攻。它可能因为自己地盘受到侵袭感到很恼火,喵喵地尖叫着,一副全力应战的样子,气势汹汹得简直马上就要喷出火来。看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尽管我能说猫语,可除了皮特,我还未和自己以外的动物说过话)。
  白猫举起前腿蹬出猫拳,想要抓我的鼻子。我顾不得思考,条件反射似的躲开它的拳头进行反击。然后,乘势跳上了阳台的围栏。我稳稳地站在狭窄的栏杆上,地面在离我非常遥远的下方,让人看了不由得眼晕。
  “珍妮。”突然我的脑中传来了皮特的声音,“珍妮,你不要紧吗?”
  我一看是皮特,它还和先前一样,在停车场朝上望着我。以前还从未尝试过,原来离这么远也能和皮特进行心灵感应。或许因为这种心灵感应不是声音什么的,所以我才能感受到吧。
  “没问题。”一边说着,我一边离开栏杆,蹦向507室的阳台。
  一瞬间,我的身体被甩向了距离地面有五层楼高的天空中。这不是用大脑思考出来的,而是顺应猫的本能产生的一种动态。我扭转身体,在空中画出了一条棒球弧形般的轨迹,以绝妙的时机躲开阳台隔断这一障碍物,宛若一名平衡木体操选手般,做了一个漂亮的落地动作,稳稳地落在了507室阳台的围栏栏杆上。
  “喂,喂,”皮特长吁了一口气,“这也太让人心惊肉跳了。你又不是杂技演员。”
  “对不起。对不起。”
  心惊肉跳的何止皮特一人,其实我也一样。虽然不知道对珍妮来说怎么样,但至少作为菅野智己,我再也不想上演这样的杂技了。
  我跳到507室富宇加家的阳台里。
  这里也与隔壁506室的隔断前摆放了一台洗衣机。仔细一看,发现也不能全怪他们,洗衣机进水口的水龙头被安在了阳台隔断一侧的墙壁上。这栋公寓楼本身建造的就有问题,无论再怎么标注“以防万一,请不要在此堆放大件物品”来提醒大家,也是毫无意义的。尤其507室是最外面的一个房间,
  如果想从阳台逃身,就只有一个方向,问题更加严重。
  我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隔着玻璃门观察室内。这里大搞是客厅,刚才感觉到有人在,可在这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抬起前腿挠玻璃门,为了能让屋里的人听到,我让自己动作变得更加野蛮有力。挠了一会儿,终于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她刚才大概是睡着了,身上穿着水蓝色的睡衣。似乎以前在学校里碰见过,感觉她的脸似曾相识。这大概就是亚弥吧。
  “嗯?”亚弥惊奇地眯着眼睛打开了玻璃门,“和上次的那只猫模样。你是谁?难道邻居家又新养一只猫?”
  亚弥把上半身探到阳台,看了一下洗衣机旁边的空隙地。当然,阳台隔断下方的夹缝处的木板堵得好好的。
  “你从哪儿进来的?”亚弥抱起走到她脚边的我,关上了玻璃门,“真没办法呀。”
  亚弥虽然这么说,但似乎也无意把我赶走。她把我抱在怀中,一边抚弄着我的额头,一边向里面的房间走去。看来,讨厌猫不请自来的是她的家里人,她本人好像挺喜欢猫。
  我们来到窗户面向走廊一侧的房间。亚弥刚才好像在这里睡过觉,床单皱成一团。枕头边放着一本漫画杂志,看来是为了消磨时光。漫画翻开着,我朝漫画的方向伸出脑袋,亚弥就把我放在了翻开的漫画杂志上。
  我看了看翻开的那一页,不知道是什么作品,画的是一个好像主角的美女就要被横冲直撞的汽车撞倒的场景。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帅的男人,腾空飞起,将美女接在了怀中。千钧一发之际,男人救出了美女,躲过了一场灾难。这种场面在悬念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
  “这种故事……”亚弥很不高兴地告诉我说,“这种事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全都是骗人的……”
  确实,像这样千钧一发地救起马上就要被冲过来的汽车撞到的人,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特别是从画上看,那个男人的跳跃能力简直和猫不相上下。以这种力量跳起身,又扭转身体,想做到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应该会受重伤。
  “这些都是假的,骗人的……”亚弥不断重复着,大颗的泪珠涌出了眼眶。
  我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对这么无聊的漫画不停地批判讽刺。也许亚弥想告诉我,如果漫画中的英雄真实存在,私都遥华就不会在星期天的事件中受伤了。但是,现实中那是不可能的,都是骗人的。亚弥心里一定充满了悲哀和愤恨。可见那件案子对她的打击有多么大。
  我舔了舔她的手背,终于亚弥轻轻地笑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这会是谁?难道那个罪犯已经找到这里了吗?亚弥从床上站起来,我也跟着跳下了床。她披上一件衣服走到了换鞋的地方。
  “来了。”她隔着门喊道。
  “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门外传来一个很阳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麻烦您给盖一下印章。”
  “我现在就开门。”
  亚弥,等一下!打开门之前,你必须确定一下这是从哪儿寄来的东西。我想提醒她,可是只能发出喵喵的声音。
  “去,小猫,你怎么突然这样了?安静!”
  “皮特,不好了。”我想用心灵感应告诉皮特,“有人来亚弥家了,说是送快递的。皮特,皮特?”
  没有应答。奇怪,刚才还能感受到。现在这种心理感应与距离没有关系,而是必须互相看着彼此的脸才行吗?
  亚弥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焦躁不安的我,最终她还是打开了门。
  6 死去的女孩与寻死的女孩
  门开了。
  面前站着一个微微发福满脸微笑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宅急便快递员的制服。他和那个拿弹簧刀的男人似像非像。
  似乎还有给美特柚子其他住户的包裹,他身边停放了一个小推车,上面堆了好几个纸箱子。他制服胸前的小牌上写着“平冈”。
  “这是您的包裹。”平冈把一个箱子递到亚弥的手中,“您收好。”
  “谢谢你了。”亚弥学着大人的语气和态度收下了箱子,在送货单上盖了章。
  “谢谢您的回顾。”平冈脱帽致敬,然后推着小车走了。安然无事地,507室的房门关上了。
  哎呀,哎呀,我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小猫,你怎么了?”大概是因为我脸上放心的表情显露无遗,亚弥奇怪地看着我说,“刚才你还在闹腾,现在怎么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呢?”
  她拿着箱子向客厅走去,我紧随其后。
  “嗯?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很遗憾,不是吃的东西。这是……但愿不要是衣服。唉,这次也还是衣服,箱子上写着呢。”
  她把箱子放在咖啡桌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出场人物的发型和服装看上去都很过时,好像是重播的老电视剧。
  “又是这种衣服。”她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带荷花叶边的粉红色衣服,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大的简直要把咖啡桌震翻了,“这是什么呀,这种可笑的少女情趣简直让人头晕。以为我会兴高采烈地穿这种衣服吗?拜托请你好好了解一下你的女儿吧,爸爸。”
  爸爸?这个快递包裹是亚弥的爸爸寄来的?那她爸爸现在在外旅行吗?但是,我刚才看了一眼送货单,寄件人的地址好像写的是市内呀。
  亚弥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我说:“我爸爸他不在这里,他住在别的地方。其实我和妈妈离家出走了,因为爸爸背着妈妈和另外一个女人交往。他们现在正在搞所谓的分居。”
  原来是这样。六年级四班的佐子曾经说过亚弥的住址和以前不同,但对她的家庭问题避而不谈,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亚弥把刚拿出来的衣服狠狠地扔到了沙发上,转身又把空空的箱子一脚踢飞。她粗野的动作简直不像个女孩子,冷漠的表情不由让人感到心痛。
  “他们还没有离婚,爸爸好像也不打算离婚,把妈妈放在一边不管,连个电话都不打来。。可是他对我这个独生女感到过意不去,就这样来讨好我。他的这种想法真烦人。首先是这眼光也太差了,以为只要送衣服女孩子就会高兴,这种想法可是大错特错。”
  平日大概积存了很多不满,哑谜喋喋不休地对着我这只猫贬斥她的父亲。与其说她希望谁来倾听,倒不如说她只是不住嘴地说,想把心里话一吐为快。
  “唉,不过,”她稍微降低了一下声音,“去年还好一些。爸爸还很担心我,亲自送我上学呢。”
  接送上学?啊,因为发生了绯田真由子的绑架未遂案,所以就连分居的父亲也不得不担心女儿的安全,主动承担起接送亚弥的任务。
  “他还说,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个女人,最关心的还是我们。我当时非常高兴。可是集体赴校返家活动一结束他就……”亚弥很难过,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什么嘛!他那个态度到底算什么嘛?”
  新学期到来之际,和大多数的本地居民一样,她爸爸也一定认为是情已经停息,可以放心了,所以才不再来公寓接送她了,这可以理解。但是在这次的事件中,对她爸爸来说无可替代的宝贝女儿亚弥也受到了汽车冲撞,他难道完全不担心她的安危吗?亚弥仿佛听到了我的疑问似的,意味深长地抱起了我
  电视剧里正上演这两个年轻男女争吵的画面,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相互激动地怒吼。亚弥也不甘示弱地随之提高了声音。
  “妈妈星期天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星期天的那件事。于是当天晚上,爸爸立刻跑来了这里。这还算不错。可是,当他得知我暂时不去学校的决定后,大概放心了,对我完全不管不问。昨天也没来看看我。取而代之,竟然……”亚弥厌恶地抓起刚送来的衣服,塞进了垃圾桶,“以为送这么没眼光的礼物讨好我,我就会高兴,真让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重播的电视剧结束了,电视上开始播放保险公司的广告。亚弥突然间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一边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边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皮特。”我又叫了一次,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应答。
  如果彼此不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就真的无法进行心灵感应吗?受刚才想到的这个假设的启发,我试着把头发伸向玻璃门。亚弥注意到我的这个动作,说:“怎么了?你想到外面去吗?”说着,抱着我穿上拖鞋走到了阳台上。
  我坐在她的胳膊上,向下面的停车场张望。皮特还在那儿,一直坐着向上望着。
  “皮特?”
  “喂,请款怎么样,珍妮。”
  “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样情况。我刚才在屋子里喊你,可没有应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也不时地喊你一下,但你好像都没有听到。大概进入室内,距离变得太远了吧。”
  “不过,和先前的距离相比,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呀。或者我们彼此不看着对方的脸,就不能传递信息,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嗯,有道理。”
  亚弥眺望着街区的风景,很舒服地晒着太阳,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抱着的这只小猫正在和停车场里的圣伯纳德犬进行这样的对话。她好不容易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表情看上去依然有些凄凉。
  透过开着的玻璃窗能听到从屋里传来的电视的声音。冗长的广告终于结束,开始播报午间新闻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也就是说,菅野智己的身体已经在学校保健室里睡了很长的时间了。不会有事吧。不管怎么样,我确认了亚弥暂时比较安全,以后再来大概是上策吧。但是,万一我不在的时候,那个持弹簧刀的男人找到了这里,溜进来怎么办?
  我深切地认识到仅凭皮特和我两个是很难保护亚弥的。实际的问题是,无论我们多么担心,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在这里监视着。也许还要根据情况的变化,分别保护亚弥和圆实。只靠皮特和我,真的不可能。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两个女孩子正处于危险之中的事情告诉一位能够信赖的大人,让他(她)去向警察求助。可是具体怎么做才好呢?
  电视里播放着令人郁闷的新闻,说昨晚某处发生了火灾,造成死伤。
  “唉,皮特,”我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今后的对策,“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
  “确实挺难。不过,毕竟有人受伤了,暂时,当地的居民和警察会严加警戒的。反倒这种紧张的感觉慢慢平定下来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是啊,也对。”
  “我说这话也许听起来有点奇怪。假如我是那个连续作案的罪犯,我一定会瞅准大家放松警惕的时机下手。实际上,那个罪犯从去年的那个案子到现在,中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许吧。不过,反过来还可以这么想。”
  “反过来想?那是什么意思?”
  “加入我的想法正确,那个罪犯的目的真的是杀人的话,那他就已经连续失手两次了。”
  “对,那又怎麽样?”
  “最初他绑架未遂的时候,居民都很警惕,所以他决定观察观察再行动,结果慢慢冷静后放弃了。第二次,又失败了的他焦急烦躁,陷入一种无法冷静判断的状态,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刻也不能等待,哪怕冒着些许危险,也会实施下一个行动。他有可能会形成这样危险的心理状态。”
  “是啊。更何况,那个男人应该知道圆实和亚弥看见了自己的面孔,所以他更加着急,要早一点抓住她们,封住她们的嘴。”
  “下面播报刚刚收到的一条消息。”从客厅的电视里传来了男播音员紧张的声音,“上个星期天,连续伤人案的罪犯驾驶汽车撞向了柚森町的女学生。被撞的女学生一人受伤,意识不清,性命垂危。今天早上,这位柚森町第六小学六年级的女生私都遥华,在所住的医院不幸身亡。私都……”
  亚弥一瞬间身体变得僵硬,越来越冰冷,冰冷的连我也感觉寒气刺骨。她甩开我,惊慌失措地跑进屋里。
  哑谜脸色苍白,紧盯这点是想要把整个机吞进肚子里似的。画面从男播音员切换到一张抓拍的照片。画面突出了一个留着河童式发型、略微鼓着腮帮子、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的笑脸,旁边附着的字幕上写着“已经被确认死亡的私都遥华”。
  这就是私都遥华……我惊愕无比。突然,我眼前的地板发出咚的一声,吓了我一跳。一看,亚弥双膝直直地跪到了地板上,瘫倒在我的面前。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脸上像被冻住了一般毫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她双唇微微颤抖着,猛地趴在地上开始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呜咽着,一边一直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遥……遥华……我……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我和圆实如果没有说那样的话……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遥华……本来和你没有关系的,可怎麽会,怎麽会这样啊……”
  和她没有关系?这是什么意思?而且,虽然亚弥对私都的死感到悲伤难过是理所当然,但是她为什么要道歉说“对不起”呢?
  亚弥震颤着整个身体,大声哭泣着,令人禁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把整个身体的水分都哭干。她就这样不休止地、好像永远不会停下似的一直哭泣,而且越哭越凶。
  不久,她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地抬起头,哭得已经红肿了的眼睛凝视着天空。我还从未看到过有人露出这么空虚的表情,她的双眼是那么的空洞。她哭的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内心深处仿佛挣扎于那令自己疯狂的悲哀。
  忽然,亚弥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像喝醉了似的,脚步蹒跚地走向阳台,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好好地穿上拖鞋。
  “啊,亚弥?”我感觉她的情况很不对头,慌忙跟了过去。当然我虽然在喊她,但只能发出喵喵的声音。
  亚弥完全不顾我缠在她的脚下,双手握住了阳台围栏的栏杆。她胳膊一使劲,竟然爬到栏杆上。
  “汪,汪汪。”
  我拼命地爬到她的背上,然后跳到了亚弥的后脑勺,顾不得受的轻重,连抓带咬。接着,我咬住她的头发,用上我所有的体重向后垂下了身体,让自己吊在半空。亚弥因为头发被向后拽着,疼得身体后仰,摔到了阳台上。
  “皮特,皮特。”
  亚弥看也不看我一眼,如同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又要站起来。我一边紧紧地揪住她,一边求救。
  “不好了,皮特,不好了,亚弥,亚弥她……”
  “怎么了,珍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才的新闻……”亚弥又一次握住了栏杆,我跳到她的手背上又抓又咬,硬扯她的手,“刚才的新闻说私都在医院死了。亚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差点跳楼,不,她正打算跳楼呢。快,快想想办法。”
  汪、汪汪、汪汪。皮特轰天的咆哮在周围回响。它四肢叉开,紧紧地抓住地面,抬头望着公寓楼,怒吼般汪汪直叫。
  “怎……怎么了?”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刚才那个宅急便的快递员。不过,那时我正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阻止亚弥,根本顾不上地面发生的事情,以下的经过几乎都是之后听说的。
  据说,当时平冈结束了美特柚子的工作,乘电梯下到了停车场,正准备去下一个地方送货。他刚要钻进停在一边的配送车时,听到皮特的咆哮声,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公寓上面有什么……啊!”他顺着皮特的视线抬头一看,发现了正要翻过五楼阳台围栏的亚弥。
  皮特趁机又叫了一声,接着冲向一楼角落阳台上晒着的褥垫,叼起一个大的褥垫,使出全身力气往停车场拖了过去。
  “哎呀,你这个家伙,你想干什么……嗯,”平冈大吃一惊,但马上明白了皮特的意图,“是这样啊。明白了,我也来帮忙。喂,喂,快来人呀,不好了。”
  平冈飞速跑过去,一边帮助皮特抻开褥垫,一边朝公寓楼和附近大声呼救,“不好了,快来人呀!快点,有个小女孩快要从楼上掉下来了。”
  一马当先应声冲到阳台的是505室的那个栗子蛋糕小姐。她好像正在换衣服,身上穿了件有点透明的吊带背心,头发还是老样子。栗子蛋糕小姐把身子探出阳台围栏,向平冈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隔壁的507室的情况,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于是大声地喊了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呀。”她向空中伸出胳膊,挥舞着拳头,斥责亚弥,“快停下,别干傻事!”
  只见栗子蛋糕小姐先返回房间,然后又拿着手机出来了。她一边报警,通知消防队,一遍嘶哑着声音劝说亚弥。
  “别这样,你下来,快下来。可恶。”栗子蛋糕小姐发现自己的劝说毫无作用,就像个男人似的吼着扔掉电话,跳上了自己的洗衣机。她骑在洗衣机上踢破阳台隔断,跳到了506的阳台,也顾不得身着吊带背心和三角内裤的半裸装束了。她穿过506室的阳台,用身体撞向阻挡在面前的与507室间的隔断。
  可是,“哎哟!”她被轻轻松松地弹了回来,吃了个屁股堆。“哎?怎么回事?啊?这个……这个隔断……”
  她又试了一次,可与507洗衣机都会受力倾斜一些,但是因为固定洗衣机的卡锁是专门用来抵御暴风的,所以仅凭栗子蛋糕小姐的力量是不行的。
  栗子蛋糕小姐放弃撞破隔断,从506室的围栏探出身体。“你快下来”,她抓住隔断的强固杆,几乎整个人坐在围栏上,使劲地探出身体,另一只手伸向507室的阳台,猛地抓住了亚弥的手,“快回去,回去!快点,别这样。你不要做傻事。”
  栗子蛋糕小姐抓住亚弥的右胳膊,而我在左边拼命地阻止她。
  “小家伙,小家伙,加油!”穿过亚弥的肩膀,她和我突然目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明白了我的意图,像鼓励人一样地为我摇旗呐喊,“加油,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
  这个时候,公寓里的其他居民终于也注意到外面的骚动。被皮特叼走褥垫的一楼住户的居民也是其中之一。他当时好像正在睡觉,从阳台玻璃门慢吞吞地探出头,头发乱蓬蓬的,半闭着眼睛,半裸地穿着一条平角内裤。不过,当他抬头一望,弄明白情况后,立刻飞身跳出阳台,光着脚跳出阳台,光着脚一个接一个地把阳台上的被子和褥垫拖了出来。
  “皮特,快点……”我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我怎么抓搔,亚弥都置之不理,而且还想甩掉勉强抓住她的栗子蛋糕小姐的手。亚弥终于挣脱了她的手,栗子蛋糕小姐不甘示弱地又抓住了她的睡衣一角。
  可是,亚弥对此看都不看一眼,终于她的腿爬上了围栏,简直想要拖着栗子蛋糕小姐一起跳下去一样,半个身体探向了空中。
  “快,皮特,快想想办法。”我挤出最后的一点力气,紧紧咬住亚弥的后背。
  这时,附近的几个男人跑了过来,一起帮忙铺开褥垫。平冈紧紧盯着上面,一边努力地预测落下的地点,一边指挥大家。
  “不可以。太危险了。”穿着平角内裤的男人用自己的手做喇叭筒,大声喊道。他是在警告拼命从围栏上探出身体、想要组织亚弥的栗子蛋糕小姐。
  “下去。你快离开那儿,离开那个女孩。不然连你也会一块儿掉下来的。回去,快点回去!”
  以平冈为首的几个男人抻开被子,皮特接着又用头顶过来另一个厚厚的褥垫,铺在下面加强保护。
  就在这一刹那间,亚弥跳楼了。栗子蛋糕小姐的手张在半空中……
  事情太突然,我都没来得及从亚弥身上离开,就贴在她睡衣后背上,也被抛向了天空。
  瞬间,我全身哗地一下激烈感受到风的压力,令我产生错觉,误以为整个人静止在了空中。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一个人的呐喊声,“不行,再往右边、右边一点,右边、右边。”
  7 她的困惑与他的困惑
  当地面逼近到我眼前的瞬间,我从亚弥身上跳开了。那不是用大脑思考出来的行为,大概还是猫的一种本能。我以绝佳的时机做了个360度大回转,稳稳地落在被子上。
  但是,亚弥可不能像猫那样灵活。她很幸运地落在了堆积起来的被子和褥垫上,但是因为落体力量强大,顺势又将她从地面反弹了起来。不过,平冈的在场是她另外一个幸运。亚弥身体反弹起来的刹那间,平冈像游泳起跳般扑出了身体,滑向地面。千钧一发间,平冈抱住了亚弥的身体。后来听说,原来平冈在学生时代曾经是橄榄球队员。
  当然,虽说亚弥还是个孩子,但整个人的体重都压了过去,最后仍使平冈受到了严重擦伤。就这样,亚弥幸运地奇迹般得救了,只受了一点轻伤。
  险些被亚弥拽着一起坠楼的栗子蛋糕小姐也退回到了阳台里。她先是返回到屋里,然后为了确认亚弥的生死,又来到了停车场。她这时可不敢只穿吊带背心了,换了T恤和牛仔裤,不过发型依然是老样子,像个栗子蛋糕。她非常担心地看着昏厥过去的亚弥,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平冈。
  “你……”
  “啊?”因为擦伤疼得不停呻吟的平冈,瞪圆着眼睛,“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还想问你呢。”
  “你那是什么发型呀。”
  “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原来这两个人以前曾经是恋人,似乎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自从几年前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彼此,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上演了重逢的一幕。
  “对了,我以前借给你一万块钱,都忘了讨债。还钱。”
  “神,神经病。”平冈看着她伸到面前的摊开的手掌,口沫横飞地大声说道,“现在哪儿时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啊。”
  “你又想这样蒙混过关吧。你这种人根本……”
  “不就是一万块钱嘛。我随时都可以附上利息还给你。”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三年!利息可要算三年的。”
  栗子蛋糕小姐和平冈两人打情骂俏般争吵的时候,救护车和警车到了。看到亚弥被安全地送上救护车后,我和皮特悄悄离开了。
  “哎呀……这下,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是啊。”皮特比平日脚步快很多,我好不容易才追上它,“亚弥好不容易才从星期天的事件中死里逃生,可竟然想自杀,看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珍妮,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似乎我们之前作出了一个错误的推测。”
  “错误的推测?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我们都不断地被灌输各种信息,以为星期天的事件经过是这样的:一个神秘的男人驾车冲向走在路边的女孩子,三个人中两个幸免于难,一个却在躲闪的时候摔倒受了重伤。”
  “被灌输?那是什么意思?事情不就是那样的吗?”
  “嗯,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你是怎么想的?”
  “所谓横冲直撞的可疑男人,会不会压根就不存在呢?”
  “不可能,皮特你在说什么呀。确实有那么一个男人,就是那个拿弹簧刀的家伙呀。我亲眼看见的。而且,还险些被他杀死呢。难道你说这些也都是假的吗?”
  “不,当然我不是不相信珍妮所说的话。”
  “那你说那个男人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去年绑架绯田真由子未遂的案子确实发生过。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嗯?听不明白。”
  “那个想要杀死珍妮的男人,嘴角上有道白色疤痕,特征和当时的罪犯完全相同。但是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星期天驾车肇事的人。”
  “那……那怎么可能呀。”
  “不,珍妮,你好好想一想,难道你不觉得从一开始,星期天的事就有点奇怪吗?”
  “什么地方奇怪?”
  “就是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亚弥两个人那么详细地描述出了那个男人的特征呀。”
  “为什么?能详细地描述,那是因为她们确实遇见了那个家伙啊。”
  “也不一定。那个男人的模拟画像从去年就公布了,只要是本地的居民谁都知道。所以想让他做替罪羔羊是再简单不过了是。只要列举一下似画像的特征,就可以作证说是那个男人。”
  “可是……圆实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那个还不太清楚。不过,她们说谎的事显而易见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一开始?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想想看,三个人中,一个人摔成重伤,最后死了。如果她们的证词说的是真话,那么光躲避突然猛冲过来的汽车应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对吧?”
  听皮特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了昨天圆实和曾羽的对话。圆实也说当时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躲开。那么说……
  “如果星期天的事情确实如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两个人所说的那样,她们应该根本顾不上去看罪犯的脸。你说对不对?”
  “那也不一定。也许她们有各种各样的机会可以看到呢?比如罪犯扔下汽车逃跑的时候……”
  “他们真的那么靠近罪犯吗?”
  “持弹簧刀的男人,他的特征不是嘴角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吗?可是,那道伤疤很浅,如果不走到他身边应该看不到啊。”
  “啊!”
  “而且,珍妮你星期一遇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不是把发型等模拟画像上的特征都伪装得面部全非了吗?他还在嘴唇的伤疤上涂了化妆品之类的东西,把伤疤遮盖起来了。”
  “那是……也许是星期天袭击了圆实她们之后,慌忙化妆的。”
  “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假如我是那个家伙,我早就在这之前改变自己的容貌特征了。毕竟,从去年秋天开始,大街小巷贴满了他的模拟画像。所以星期天他怎么会特意保留去年的样子去犯罪呢?太勉强了。反而,我倒觉得他应该在这半年多里,像你星期一看到的那样,伪装潜伏着。”
  “那个……那个……”我完全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他的材料,“真的是这样吗?圆实她们真的说谎了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自导自演的结果,私都真的受了重伤,最后不幸死亡。她们如果没有被人袭击,这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概是干过头了吧。”
  “干过头?”
  “就同我刚才说的那样,虽然还不清楚她们的理由,但三个女孩子的目的是要制造一种受到去年绑架未遂案犯袭击的假象。为此,她们一直在寻找适合的车辆。”
  “适合的车辆?”
  “比如,偶尔主人忘记拔出车钥匙的汽车,等等。”
  “你是说,她们在寻找那样的汽车的时候,正好顺顺当当碰上了那辆汽车?那也太凑巧了吧?”
  “绝不是顺顺当当的。她们在附近没有找到那么合适的车,趁有时间就四处徘徊。所以她们星期天才会出现在离自己家那么远的地方。我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是啊,是啊。现场在南八丁目,那里离圆实的家和亚弥住的公寓都非常远。
  我耳边突然回响起曾羽询问圆实的声音,星期天下午你去那种地方到底干什么了。
  “终于,三个人发现了一辆完全符合她们目的的汽车。或者,可能连她们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那天实行自己的计划,可是考虑到这么合适的机会恐怕很难再有了,于是当场决定就在那天采取行动。”
  “采取行动?什么行动?”
  “将汽车撞向民房的围墙,之后作证说驾车冲她们撞过来的男人逃跑了,这样就行了。应该是个很简单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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