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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41 上杉谦信(日)
景虎望向敌军所在的东方,坡度斜缓、八公里外的千曲川平原上也笼罩著浓雾。靠这边一
带雾较淡,但乳白色的气体沉淀不动。
景虎凝视雾中,看不到任何一个动的东西,但他确实感到一股骚动。
他返回阵地,唤醒侍卫:「你们分头到各营地去叫醒他们准备,要快,但不能出声。吩咐
诸队不能发出声音。敌军营地有异,我敢说他们一定在今天动手!」
「是!」
近卫武士立刻起身准备好,分头出发。
景虎也向城内发出相同命令,他自己也穿上甲胄。这时,探子一一回报。
「敌军在夜半过後开始行动,打算渡过千曲川。」
消息一波波涌进,最後是:「敌军全军似要渡河,目标朝向东北方。」
景虎立刻明白敌军意图。在横山城东北方四公里处是户神山,山虽不高,但武田军若占据
此山,可以截断景虎与饭山城高梨政赖及大仓城岛津忠直的联络。
景虎心中暗笑,晴信以为景虎摆的是常山蛇势阵形,准备从中截断,但是他不会用所有力
量集中去截断,一定把大部分兵力集结在适当处,给予被截断的景虎军迎头痛击。
「他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吗?」
越俊军最靠近户神山的是政景的部队,附近一带兵力全受他指挥。景虎遣使到政景阵地传
令:
「敌军先锋正打算攻占户神山,不过,你不要管他,带兵直冲敌军各队!」
政景知道景虎的计划,由他先与武田各队交锋,等到武田军相当疲累时,景虎再亲率主队
攻打武田主营,一决胜负。
政景立刻传令麾下诸营,分发军粮,放出探哨,等待时机。
天色已亮,鲜红的朝阳自雾中升起。
户神山在政景营地东北方两公里处,千曲川从该山东流四公里後转向北流。在薄雾中,户
神山看起来像蒙上一片薄绢,但河水方面仍罩著浓雾。它对面的上高井山隐隐可见,但山
麓到河面一带仍是茫茫漠漠的白色雾气。
雾中不断传出噪声,逐渐接近,没多久,即出现军队,人数不知多少,他们像警戒敌军会
从旁攻击似地,尽量不向著越後军侧面,迂回前进。
斥候回报,武田军先锋正陆续渡河,向善光寺前进。
「好!」
政景起身,粗鲁地走近号手身旁,拿过他手上的螺号,亲自吹起。强劲的螺声在薄雾中扩
散,震耳欲聋。
武田军听到螺声,不觉停止进行,准备应战,但政景根本没搭理他们,又继续吹起冲锋号
,然後,拿起长枪来到阵前。马夫已牵来他的座骑,他翻身上马,大喊一声「上!」直向
东南方冲去。
他是打算攻击正渡过千曲川、向善光寺前进的武田军侧面。螺声响起,准备好突击的越後
诸军一起竭声喊杀,如雪崩之势滚涌向武田军。
正向户神山前进的武田军暂时停下,观察千曲川这边的动静。越後军出乎意料地攻击主营
,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他们反转攻击越後军侧面,很容易攻破,但临行前晴信特
别吩咐攻占户神山的任务绝对要达成,他们只好继续向山前进。

政景直向前冲两公里,这时雾已散了,周围愈见明亮。放眼望去,好几个整然有序的军队
分散在前方一公里的原野上。马旗在风中飞扬,盔甲金饰映著朝阳闪闪发光。
政景停下马,回头观看,骑马武士都紧跟在他身後,但步兵还落後极远,有必要等他们到
齐重新整队。
他下令:「下马休息,派兵监视敌方动静,不可大意!」
他自己也暂时下马。
不久,步兵赶上队伍,政景让他们略事休息後,再度上马,大声宣布:「敌方虽是大军,
但景虎公在横山城内,时机一到即出,我们要尽量牵制敌军到那时候!我先上了!仔细看我
的功夫!」
说完,驾马向前,诸队紧跟在後。冲到武田军前五、六十丈处,便令弓箭队和洋枪队在队
前散开,进至二、三十丈处射击。箭羽齐飞,枪声震耳。武田军也以弓箭洋枪回应。
政景下令继续射击,自率五百骑兵编成的一队人马继续向前冲。
政景堪称一员猛将,十五岁时初上战场,迄今二十余年,战无不胜。他身穿红丝金线编缀
的铠甲,头戴金锹宝剑交叉装饰的战盔,披著红色带袖的锦织战袍,脚跨鲜红马鞍的褐色
骏马,一手拿穗长三尺、柄长九尺的长枪,一手执缰绳,随著马身起伏逼近武田阵前,宛
如十二神将之一驾著红云彩霞飘然而至,风釆令人眼睛一亮。
那些甲斐武士不觉略受动摇,但立刻打起斗志,迅即有两骑迎向政景。
「了不起的武者风范!让我们讨教几招!」
政景开口:「你们也配!?」
那两人勃然大怒,「什么不配?」「接我一招就知配是不配!」武器随声而至。
「罗嗦!」
政景单手持枪,左挥右挡,两人立刻从马上飞落,跌在地上,扬起一片沙尘。
一拥而上的越後军以阿修罗之势牵制武田军,两军互有胜败,越後军杀了武田氏一族的一
条左卫门大夫和信州武士小笠原,勇气倍增。
然而,晴信的主营毫无惊惶之色。在这一带地势略高的桑田中,印著「南无诹访南宫法性
上下大明神」的诹访法性之旗,及孙子四如之旗静立不动,好几队军人整然有序地守在它
四周的田裏及草地上,不时随著主营敲出的金鼓响声,或奔往前线作战,或退回休息。
政景觉得懊恼,晴信不但沉稳不动,还被重重守护,看这情况,就算景虎来了,也无法和
他一决雌雄。
於是他率领精兵三百,展开新的突击,但武田似乎看穿他心意,依旧以金鼓为信,出兵收
兵,轮番进出,饶是政景也接近不得。
「可恨哪!可恨!」
他恨得牙痒,猛然发现自己正後退中。再转头一看,景虎主队已冲出茂密的森林前。毘字
军旗在晨风中飞扬,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景虎公来了!大家振作!冲!」
政景大喊,再度上马,率领士卒向前冲。

景虎一直在等待敌军阵势大乱,好一鼓作气冲进武田主营,算准时间出了城,但等了半天
,不见突击的机会。政景很能打,不愧是一代名将,但是晴信的战法更妙。他虽然焦急,
但也不得不佩服晴信。
这种战法,他是头一次见到。到目前为止,他所遭遇的敌人,不论强弱,无不亲自出马而
战,愈是厉害的大将,愈是一马当先而战,藉此激励士气。
但是晴信就待在主阵裏,人影不现,只靠金鼓操纵将士自如。景虎曾听宇佐美说过,唐土
名将是采用这种战术,汉朝的韩信、蜀汉的诸葛孔明、魏的曹操、唐朝的李卫公都是这样
。据说孔明不穿甲胄,只著道服,羽扇纶巾,指挥三军,屡获战果。
但是,那是民性及地势不同的唐土战术,在日本,大将亲自出战是最好的方法,因此众人
都如此而战。
景虎坐在阵前,手握青竹杖,凝视武田主营,胸中思来想去,数度在心中夸赞:「好厉害
!」
宇佐美也随军而来。他想找他过来问问,但这时候没那个闲功夫。
这时,政景军队的後方远处,一队兵骑急奔而来。
景虎大惊!那一定是占据户神山的敌军远远瞧见这裏的战斗,赶来相援。
景虎不再犹豫,起身下令:「新发田!本庄!迎战!」
景虎右方的千名新发田和千名本庄庆秀军整然出动,一接近敌阵,便枪声连发,硝烟下喊
声四起,突击向前。
两军各加入新的援手,战况又有新的局面,益加活泼,即使如此,武田的主营仍然不见动
摇,只有诹访法性之旗和四如之旗在风中飘扬闪动。
第三卷07六分之胜
两军接战连续不断,就像两个金刚力士拚命厮斗,时而纠缠不放,时而松手暂喘,却无人
肯退,僵持不下。就在两军陷入混战,不知何时能赢过对方时,新发田部队开始制压住武
田先锋高坂弹正,越後军乍现胜机。接著,本庄部队也加入突击,高坂先锋队退至第二阵
。之後,越後军即势如破竹,直冲高坂部队。高坂部队被冲得七零八落,甲州军陷於混乱
,阵形已散,略居下风。
越俊军重新整队,等待新的攻击命令,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旗正飘飘。
但是,包围晴信主营的武田诸队仍未见动摇之色,他们仍沉稳坐阵,不知是大胆?迟钝?坚
固?抑或深不可测的毅力?
景虎看这情况,不免焦急,又觉得佩服。面对这有如铜墙铁壁的阵形,他如何能彻底与晴
信一决雌雄呢?他想,万一一个不留心,非但眼前所获的胜果不保,甚至遭到惨败。
当景虎判断无法获得决定性的胜利时,不如见好就收,夺得胜利的名誉是武将心中唯一所
系。於是他下令:「鸣金收兵!」
釭声响起,越後军部队各自撤退。
这时,包围晴信主营的部队中有一队出击,因为距离较远,鼓声听到略迟。景虎揣测,晴
信是见机行事,越後军若前进,就将之包围,越後军若是撤退,便加以追击,原先被打散
四方的武田军定会回身反击。
景虎打个冷颤,万一己军继续撤退,很可能会遭歼灭。他想事不宜迟,立刻号令:「吹螺
号!吹螺号!」
强劲的螺声在宽阔的战场上哄然作响。当越後军调转欲攻击由晴信主营杀出的队伍时,原
先被打散的武田诸队果然回头以包围之势展开攻击。
如果这时越後军顾虑反攻的武田军,军心一动,必定难免全遭歼灭。幸好他们军心稳定,
集中攻击中间的武田军。
「好!打得好!」
景虎为激励他们的气势,命令螺声再响,同时青杖一挥:「柿崎!上!」
柿崎景家部队五百人守在景虎主营左方。早就等著景虎一声令下,好奋勇上前。他头戴金
锹灿然的头盔,一身黑色甲胄,牵著黑漆骏马,横眉凝视战况。景虎令声才出,他便大吼
一声:「遵命!」翻身上马,挥著四尺长大刀,向部众呼叫「随我来!」便驾马而出。
柿崎景家不愧是员猛将,带头领著队形呈三角形的部队,长驱直入战场,宛如楔子打进脆
弱的木材般。武田军乱成一团,柿崎部队犹如疾风扫落叶,把武田军追得四散而逃。
越後军见柿崎部队锐不可当,亦得气势,个个奋勇杀敌,战况已占上风。
景虎突然鸣金收兵。
越後军开始撤退,但晴信的主营又大鼓雷鸣,一队武士追击而出。越後军停止撤退,调转
军队,这时晴信主营再度擂鼓,又有一队武士开向侧翼,有侧攻之势。
「好极!」
景虎也吹起螺号,指令黑川实和中条藤资的部队开到武田军侧面,二话不说地便展开攻势
。武田军立刻溃散,但很快又回到主营会合,准备反击。
景虎心想,己方军队从早上到目前,已与武田军五度交锋,想必疲累至极,如此既不能一
鼓作气攻击武田主营,也不能毫发无伤地撤退,必须特别谨慎。
他传令诸队,就地整队,听随螺号,向武田主营前进。武田各队以为越後军要发动总攻击
,略显仓惶,但主营毫无惊慌,只是金鼓轮流发号司令,令声歇处,一片静寂。
景虎知道晴信看穿他的意图,因此没有表现出积极的战意,但仍挥军前进,进至适当的距
离时,才鸣金收兵,各队又整然有序地撤退。
这时,武田军又精神亢扬。
越後军又停军不动。
景虎突然把心一定,如果武田军倾巢而出,则己军也全面反击,决一死战。他紧握青杖,
凝视武田动静。只听得武田主营金鼓轮番交响,大概是为制止今天数战中都居下风、想反
击以恢复名誉的焦躁部下。
「不打也好!晴信不愧是不损威名的名将!」
景虎微笑,下令撤退。
在武田军的金鼓声和越後军的退兵钟声中,越後各队退至景虎左右布阵。时间已过正午。
这一天双方不再交锋,就这样对峙僵持。入夜以後,两军皆燃起炽旺的营火,严加戒备,
直到黎明。
雾气很浓,景虎带著数名近卫,骑马至两阵之间,仔细观察敌阵。
武田阵地锁在浓雾之中,但可以感觉到都戒备森严,不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松懈气息。
景虎揣测:「今天似乎也没有战意?」
他担心又要重演过去那种胶著状态,心急之下,又往前趋近。这时,突然听到远远传来马
嘶声。一匹马嘶,数匹也跟著嘶叫。
景虎判断这是武田军正在拔营。
「怎么办?」
他只有两个选择,是追击?还是也跟著撤兵?正因为战场是生死之地,士兵逃离战场时勇气
遽衰,那种好不容易脱离危地的感觉,会使人对求生的执著加倍,因此,若有追兵在後,
往往不堪一击。
这真是强烈的诱惑!
景虎紧咬牙关,凝视雾中武田军所在的方向,仔细盘思,他突然猛一摇头。
(晴信深谋远虑,应该不会无备而退,眼前这仗势可能是个诱敌陷阱!)
景虎当下决定退兵,反正也没什么丢脸。昨天的战斗,越後虽不能说有十分的胜利,但也
有六分的胜利,己方显然略赢一筹。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呆呆地看著敌军撤退,他必须比敌人更快拔营,出其意表地撤退,好
显现他过人的武将伎俩。
这个时代的武将,或多或少视战争为一种艺术,而竞争彼此的手艺。景虎尤其如此。没有
人像他那样喜好战争,对战争有著艺术家在创作时的亢奋与陶醉。他一辈子不近女色,可
以说是艺术家对艺术、或是宗教家对宗教的舍身奉献感情。
他返回营区,立刻下令全军撤退。各部队不发出一点声音、迅速行动,天明时分,大军已
离了善光寺平,沿著北国街道向北。

之後,晴信和景虎未再动兵。永禄元年春,身在一向宗加贺御坊的超贤派人禀告景虎,他
将移居越後。三年前超贤就已经答应迁来越後居住,但对景虎的承诺一直抱有疑虑不安,
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如今超贤自愿要来,显然对景虎已十分信任。这对景虎来说,非常有利,此後驾御一向敌
视长尾家的越中就容易多了。越中的一向宗信徒极多,可以说全民皆信徒。越後入侵,他
们视为佛敌入侵,众心一致地协助豪族抗敌。他们不同於正规的武士,不拘任何规范,只
要能获得效果,再阴险毒辣卑鄙的战术一样使用。
这些倒还罢了,麻烦的是他们没有军人的样子,很难对付。表面上他们一副善良百姓的样
子,但一有机会便展开偷袭,放火盗马,斩杀落队兵士,得手以後便溜之大吉,防不胜防
。景虎又不能杀害良民,简直穷於应付。
超贤是一向宗高僧,如果能得到他的信任,则越中人民对景虎的看法自然改观,将来出征
越中时,只要单独应付该地豪族即可。再者,不但越中,连北陆路都是一向宗的地盘,能
登、加贺、越前、甚至江州一半都信一向宗,如果他们对景虎有好感,则景虎迈向京都之
路就容易多了。何况,越後境内也有不少一向宗信徒,今後统治更为轻松。
景虎思之大喜,立刻把春日山东方左内村一町四方的地域规定为圣地,并下令附近的福岛
、左内、门前、春日新田及黑井五村村民为超贤兴建二十四丈四面正殿的本誓寺。这五村
村民尤多一向宗信徒,自是欣然接受。

本誓寺的营建工程顺利进行,眼看就要落成。闰六月底,景虎得报武田晴信将居城由甲府
迁往信州,决心彻底展开信州攻略。这个消息,由晴信上奉户隐神社的祷文证实。
「……前年在神前卜易,戊午之年移居本国可否?得『升』卦九三,查诸《易经》,爻辞
为『升虚邑、无疑、往则得。』又卜与越後为敌之战如何?得『坤』不变。其辞『君子往
有攸,先迷後得,主利、安贞利吉!』窃思神意以在下移居信州则吉,戌午之年即今年,
故在下今年内将迁居信州,届时本国悉归我手,倘越士怒此而动干戈,反速取灭亡……」
景虎自知文中的越士就是指他,心想,晴信一定会等到冬来大雪封埋越後时行动。
「哼!又想重施闯空门的卑鄙伎俩,我偏下让你得逞!」
景虎立刻发檄国内,出兵信州。这么一来,千曲川为两家势力之界的协订自毁。越後军打
过善光寺平,出动至小县郡,兵临武田诸城城下。
这时,幕府将军足利义辉突遣急使传来口谕,谓今年五月,细川家家老三好长庆陡起逆心
,袭击义辉,义辉幸免於难,逃至江州坂本,希望景虎火速带兵上京,讨平逆贼,以救义
辉危难。

景虎五年前上京时,就看出幕府权力倾颓,乱象丛生。将军不过是傀儡,大权全在三好长
庆手中。天皇的景况,也比将军好不到哪裏去。当时他就非常生气,认为这个上下颠倒、
贵贱错置的社会需要纠正,并有纠正此世、舍我其谁的大愿。
自京返回越後途中,他在江州,隔著湖水眺望比睿山,想起木曾义仲的故事。
「我和木曾等人不同,我并不想当将军,但是不久之後,我将会攻上京都,安奉天皇、将
军,正此乱世。」
如今,接到将军的请求,他当然想立刻奉命上京,然越後大军才发往信州,一时兼顾不得
,只好令使者回禀义辉,将尽可能迅速结束信州战事,招募近国义军,上京救驾,讨伐三
好。
数日之後,本誓寺竣工,七月十三日举行落成庆祝供养法会。翌日,景虎亲自出马信浓,
入横山城。不过,他此来不是为战,而是要与晴信讲和的。
他下令已开往信州各地的部队暂时停兵,并派使者到甲府去见晴信。这时候晴信本人还在
甲府,只有部将开到信州。
景虎的使者告诉晴信,将军义辉有难,应将军之请,他想尽速上京救驾,因此想停止甲越
两国之争,希望晴信同意。
景虎坚信,晴信会欣然同意这事,因为武田家是源氏嫡系子孙,与将军家颇有渊源。甚至
晴信还可能同忧此事,愿意与他商量如何诛杀三好,而赶来一会。因此,景虎亲自赶往信
州,也有期待这将相会的心理。
然而,他引颈企盼多日,使者迟迟未归,他本来就急躁,时机又那么急迫,真把他急得坐
立不安,险些生怒。
第二十天,使者才带回答覆。
「为什么这么慢?」
「在下实下得已,先是往甲府一途,经过甲州军层层通报放行,到甲府时已过了七天。在
下一再声明事情紧急,请速通报,他们却以『军令如此』搪塞。到了甲府以後,又足足等
了十天才得到答覆。」
「你见到晴信公了?」
「没有,晴信称病,没有接见我,答覆来迟,也是这个缘故。」
「你见了谁?」
「美浓守马场信春,由他转述晴信公的答覆。」

景虎问到这裏,已感觉到晴信不怀好意。他清清嗓子,再问:「答覆是什么?」
「晴信公说:『阁下心系将军、思往救驾的义气令在下佩服,但是想因此而中止我等交战
的提议,在下却苦於理解,因为战端是由阁下开启的。前年,在今川大人调停下,双方以
千曲川为界,约好互不侵犯,去年虽曾两军交战,但在下仍坚守约定,不敢逾越千曲川一
步,如今阁下却渡川南下,远至小县郡烧杀肆虐,令我军困扰,而今又突然提议停战,或
战或和,皆由尊意,岂非过於自私?阁下所作所为,已为我方招致莫大损害,若有诚意言
和,则该道歉并提示赔偿条件,如果阁下同意将信州一国任交在下、并自封於越後不出,
则在下或可考虑!』」
这哪裏是答覆,根本是嘲弄嘛!
景虎大怒:「晴信这家伙,利欲薰心,连将军危难也不顾,岂可原谅!」
他下令全军再开战斗。传令兵刚离横山城,前线就有急报回来:「武田大军沿千曲川北上
,在小诸出现,诹访法性之旗和孙子四如之旗都已竖起,晴信可能亲自出阵!」
「正合我愿!」景虎恨恨地说。
他再下令全军集结川中岛,他决心以此平坦之地为决战场,一举歼灭晴信,再往京救驾。
越後各队分别自前线撤退,集结川中岛,但是晴信大军却守在小诸不动。不论越後军如何
挑衅,武田军就是不动如山,顶多派一点人马赶走来骚扰的越後军,但不会长追。
战况又陷於胶著。秋去冬来,将军义辉的使者再度莅临横山城,带来义辉的命令。
曾经叛兵作乱的三好长庆,因为受到舆论的压力,自悔其过,主动向义辉道歉求和,义辉
近日之内将返回京都,先前请托景虎援救之议作罢。
义辉还说:「如今余所担心者,是汝与武田连年征战,据闻两国本无怨恨,却劳民伤财,
为民之患,岂非愚不可及?余亦令示武田,今後汝等双方和睦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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