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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36 上杉谦信(日)
这时的经济是同业组成公会的时代,如果没有加入公会,不能独立经商买卖,这种公会称
为「座」,但许可公会会员的权限,多半操在贵族、神社和佛寺手中。像京都只园神社有
棉座的许可权,大山崎的离宫八幡有荏胡麻油座的许可权,三条西家则有青麻座的许可权

因为这个缘故,三条西家和越後人有特别关系,与景虎也亲,因此请他们安排上京的住处
。不过,三条西家虽为贵族,但所居极为狭窄,无法容纳全部随员,因此只有景虎和两三
名随从住在这裏,其他人则分宿附近民宅。
「啊!是吗?没见到”像你这样有钱的诸侯亲自上门求见,将军不知有多么高兴!但顶多只
是让他高兴罢了,哈哈!」
三条西大臣笑道。
景虎感觉不悦。他认为,授将军之职的是天皇,把将军当笑话,等於是拿天皇当笑话讲,
别人不懂也就罢了,三条西身为朝臣却不可不知。
「在下先行告退,待会儿再谈吧!」
景虎说完,便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心中有愤,数度自语:「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这是他年少出家进林泉寺时,天室大师教他念的《孟子》章句。当时只是朗诵默记,不明
白意思,现在懂事了,才能深切体会话中意义。他想,当今的贵族都是如此愚蠢!
他继而又想,「世道不同了!」
人经常认为自己生存的社会是扭曲、不均整、污浊而不正当的,心想过去应有均衡正当的
人世。然而,实在事物皆为个性,因此常常扭曲、常常混淆,也常常动摇。完美的世道过
去不曾有过,今後也不可能有。因此,知道完美只存於人的观念中,是悟的第一境界;即
使当下抓到这实在而不失望,反而心情略好地努力做事者,就到达悟的第二境界;不谈不
完美,也不期待完美,但一切言行举止自然朝完美前进者,可说到达大悟之境了。
不过,在年轻人身上不能期望这种事,他们不了解只有不完美才是实在的证明,他们愤恨
不该有不完美。愤怒就是热情,热情就是力量,因为可藉此力能促进世道变化向上,因而
值得珍惜,但终究不能否定这力是出於认识不够而产生的。
景虎的愤怒就是这种。他愤恨弱肉强食、正屈於邪、战乱频仍的乱世,但看到刚才三条西
大纳言的态度,他想他知道了根源何在。天子的尊严及将军的权威受到忽视,就是乱世的
根源。和平当在秩序之中,秩序就是尊者受到尊重,卑者遭其卑遇。
其实这层认识是顺序颠倒,因为世乱,秩序才失,尊卑之别才乱,但是他不这么想,只能
说是他还年轻。
翌日,他谒见将军义辉。
义辉这时十八岁,纤瘦苍白,带点神经质,但态度亲切,不停地询问平定越後的经过及交
战之事,毫不厌烦。看来像是刻意按压心中勃勃的某种意志。
景虎深深感到:「此君绝非满足今世者。」
是夜,将军遣使告诉他:「如果有意朝圣,可以为你安排,不知意下如何?」
这时,三条西大臣也说:「对呀,在下倒是忘了这个好机会,如果你有意的话,我也可以
帮忙安排!」
景虎知道他们安排这些事情所得的谢礼,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他虽不是很有意,但也
不该婉拒。
他答覆将军使者:「真是喜出望外的光荣,得蒙将军安排,感激之至!」
他另外也托三条西大臣帮忙。
事情进展得极快,第二天就办成了。
景虎跟随三条西大臣参内,拜谒後奈良天皇,获赐天杯、短剑。是支黑漆剑鞘、长七寸的
双刃短剑。
他在拜谒之前,透过三条西大臣,要求天皇赐他「征伐邻国之敌,努力开创太平」两句话
,天皇照说如仪。景虎对自己的力量有自信,也相信自己心术之正。他不认为自己这样做
有愧於心,非但如此,他更相信自己做得正当。
翌日,他到大德寺前住持彻岫宗九处参禅,为了解除那不时毫无来由侵袭他的忧郁。当此
忧郁上身时,他对自己的力量和心术,完全没有自信,只觉得一切皆空。
宗九此时高龄七十三,後奈良天皇信仰虔厚,封他普应大满国师。他有两道长长白眉和棱
角突出的颜骨,眼光如电。
他听完景虎的倾诉,说:「人生来的智慧才觉及善良之心皆不足以恃,一要打坐,二要打
坐,三还是打坐,除了打坐无他,坐吧!」
令景虎迅速打坐。

是日,宗九禅师除了教他打坐,也教他无字公案。
禅师道:「唐土有位叫赵州的大和尚,是此道高侩。有位和尚问赵州和尚,『天地草木,
鸟兽虫鱼,悉皆佛性,然狗于亦有佛性吗?」和尚答曰『有』,但有一次某僧问大师,『
狗子有佛性否?』大师曰:『无!』这话听起来奇怪,其实一点也不怪,如果你能领会,那
么你就是自由自在、金刚不坏、死亦不死之身,也就是成佛了!好好下功夫琢磨吧!」
景虎拜谢回去。他很想留在大德寺过僧堂生活,但身负诸多要事,须在短短时日内办完,
无此悠游闲暇,只好在办事余暇打坐,外出时亦可在行路之间打坐。
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著手,他有与强敌交锋的感觉;也像要攀上耸立四方、却无缝隙把
手可抓的大岩石、只得在四周绕来绕去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正像绕著岩石打转的蚂蚁。
打坐时,他胸中波涛汹涌,像一望无际的海上无风而起的山高大浪,溅起白色细沬,相互
推挤擦撞而起。
外头不断传来声响,远处的开门关门声、水井的辘轳转声、人声、鸟声、风声、雨声、外
头大街的哒哒马蹄声、远处的嘈杂声。这些声音传来时,心就不知不觉追随其声,而忘了
打坐。即使没有这些外扰,他的心也为涌起的杂念牵引。他不在的国中、武田晴信的事、
村上义清等信浓流亡而来的豪杰、将军的事、宫裏的事、旅途中的经验,甚至想到在鱼津
城外武士宅裏听到的琴声,不知不觉费了工夫。
这些杂声、杂念不断,很难叫他专心。
「真难啊!」
他深有所感,但一想到连这种感觉也是杂念之一,更觉不知何去何从。
他没有值得呈现的见解,因此没再往大德寺去。过了几天,他不想尽是留在京都,想做数
天的短游,於是前往堺市。
其实到堺市是他这趟旅行的主要目的,当时,除了种子岛以外,只有这裏生产洋枪,他是
来订购洋枪的。
离京翌日,抵达大坂。这时的大坂以石山本愿寺所在地而出名。本愿寺是五、六十年前,
为莲如上人所建。据说在整地时,有大量的础石及石瓦出土,莲如认为以前此地可能建有
大庙,甚为感激,自觉「起意在此因缘之地建寺,乃佛缘深重之故」!
完庙以後,取名石山御坊。
据今日学者研究得知,这裏曾是孝德天皇时的难波宫,因此出土的础石及瓦很可能是难波
宫的东西。
当时,一向宗的总寺在山科,石山御坊虽为莲如上人的隐居室,但因其後三十年,山科本
愿寺及日莲宗的总寺本国寺之间开战,山科的本愿寺被毁,遂以石山御坊为总寺,称本愿
寺。
因为被奉为总寺,而修筑了与之相符的壮丽伽蓝,但因为战乱频仍,而且其财力之丰与俗
权之大,为天下武将既羡且妬,因此,庙的整体构造坚固如城,四方围以深潦高墙。大坂
镇就是以其庙前镇的地位聚集信徒而营造起来的。当时镇有六町,周围环以土墙及深濠,
宛如封建诸侯城堡的城前镇。
景虎看到本愿寺的坚壮及庙前镇的殷盛状况,不觉啧啧称叹。他家世代嫌恶一向宗,其父
为景尤其厌恶,因而弹压领内的一向宗信徒。
本来,越後与一向宗颇有渊源。邻近府内的直江津有传说是一向宗主亲鸾上陆的遗迹,他
长期滞留越後说教,因此门徒众多,信仰虔诚。门徒怠於向领土缴租税,但对总寺的奉献
不落人後,他们常常因为奉献总寺而缴不出租税,只好向官员搪塞,这情形令为景非常生
气。
「和尚靠信徒布施维生是当然,但一向宗的和尚太过份了。利用百姓的无知,恐吓他们不
奉献即下地狱,直如压榨苛征。和尚为什么那么需要钱呢?还不都浪费在破戒无惭的奢侈
中,这样,领主怎能立於领民之上呢!?」
於是,他弹压领内的一向宗僧侣,但最後也因此战死越中。在越中,表面上与他交战的是
当地土豪,但实质上是越中的一向宗信徒。他们利用一般百姓根本想不出的陷阱战术,大
获全胜。
因为这层缘故,对景虎而言,本愿寺可说是父仇之敌,但他此刻看到寺庙的壮丽结构及庙
前镇的殷富模样,是惊叹之情大於怨恨。他也想到,本愿寺的现任住持显如与武田晴信是
连襟,他们的夫人都是故左大臣三条公赖的女儿。
他想:「绝不可与之为敌!」
他只看过一眼,没有留宿,直接往堺市去。

堺市原来是足利将军赐给山名家的地方,但後来因山名家谋反而被没收,改赐大内氏,又
因大内氏谋反而收回,再给细川氏,目前属细川氏陪臣松永久秀所有,但久秀只徵收租银
,没有统治权。镇由镇本身统治。这个时代,市镇可以大量向幕府献金以买得镇自治权。
此地原本是面临茅渟浦的渔夫村落,因此後人统称此地开业致富的富商为纳屋众,纳屋就
是鱼贩。
堺市繁荣始於大内氏领有时代。大内氏是足利幕府的贸易主管。由於此时是倭寇全盛时代
,中国明朝为区别倭寇及和平的贸易船,不受理未带足利幕府颁发之核准票的船只。大内
氏即负责颁发核准票。
原先不过是鱼贩的堺市小富拿了这核准票,订制贸易船往中国及朝鲜做生意,获得巨利,
攒聚成富豪。
当时,中国把此处、博多及萨摩的坊津称为日本三津,不过,坊津的情况较差,博多和堺
市并称贸易港口双璧。堺市如斯热闹、富庶,自然能向幕府买得自治权。
自应仁大乱以来,京都因连年征战,化为焦土,即使重建宅院,瞬即烧毁,所见极尽荒芜
。有办法的人都纷纷离京而去,连贵族朝臣也不例外。武田晴信和本愿寺显如的岳父三条
公赖,虽高居左大臣官位,也离京投靠山口的大内氏,结果死於陶晴贤之乱。
贵族朝臣既都弃天皇而去,以艺道技艺维生者尤是,相继离京,奔往堺市。堺市富商豪贾
云集,港镇热闹,又太平无事,是他们得以生存之地。当然,富庶如堺市,并非没有强敌
意图染指,因此镇方召集诸家浪人为佣兵,并在镇周挖了深濠,筑起高墙,做好坚固防备
。如此这般富庶太平,人们如蚁聚沙糖般聚集而来,是自然的趋势。
因此,和歌、连歌、音曲、香道、舞踊、绘画、雕刻、镶嵌等名工巨匠麋集於此地,新的
艺术茶道也诞生了,成为日本艺术、技艺的渊薮。
景虎不曾见过这样热闹富庶的城镇,他充满好奇地进了城。
他们在堺市落脚处,是每年都来越後做生意的纳屋助八郎的家。景虎在京都时便通知他将
来打扰,助八郎家已准备好接待事宜。不过,助八郎本人到高丽去了,由大掌柜和助八郎
的妻子接待。
「你们来啦!太好啦!我还每天在想什么时候来呢!不过,外子出外做生意了,你们别见外

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多住几天,好好地看,好好地玩玩!」
眉毛剃得青青的漂亮老板娘,花也似地唇裏露出黑珍珠似的牙齿,讨好而俐落地招呼他们

景虎大惊,在越後,相当身份人家的妻子除非是至亲,通常是不见客、更不招呼客人的,
更叫他惊讶的是,她说丈夫去高丽的口气就好像到邻近办事一样。景虎惊叹武士之家没有
这份壮大气度,但也不禁认为:「商人实在可怕,或许为了利益,就是下地狱也去!」
他在堺市待了十天;也参观了洋枪工厂。工人像锻刀似地把钢烧软、打平,折反,又打平
,卷在细铁棒上打,用药和铜填补缝目,抽出裏面的铁棒,塞住底部,再用钢凿在旁边打
洞。塞底是钢凿把螺丝形铁棒旋入枪管内侧。
枪厂掌柜说:「种子岛为了这塞法吃了不少苦,怎么也搞不懂,还是把女儿给了红毛人後
好不容易才问出来的!」
的确,制造程序看来都很费事辛苦,卖得贵也不无道理。但景虎只订购百梃。
另外,他想也该对本愿寺下点功夫,於是派金津新兵卫为使者送上礼物,计「大刀一口、
桃花马一匹、银钱千吊」。
大刀和钱是现成的,但马并未准备,特别嘱咐说:「返国以後随即送至。」
新兵卫当天即返回,报告说:「不得了!外表看起来已经那么坚固壮丽了,裏面更是严密

就算千军万马来攻,数年也不见得攻得下。还有那华丽奢华,是我从来没看过的!真是不
可思议的一座庙!」
第二天早上,本愿寺便派答礼使者送来大刀一口、绸缎十匹、缟织二十匹。这礼回得是献
礼的数十倍。
景虎谨慎地应对後,自嘲地笑说:「世间传言寺庙反将贵物还诸於里,不正是这样吗?的
确是个不可思议的庙!」
他们继续由堺市往高野山,但座骑和行李都交由年轻武士留在京都看管,景虎只带了几名
豪杰同行,一伙人又伪装成云游僧离开了堺市。

这个时代的高野山参拜者,可依地方或家族而决定宿庙,而且是世代相传。越後长尾家的
宿庙是本中院谷裏的龙光院。不只是长尾家,包括上越後地方及府内一带有人参拜高野山
时,不问武士百姓,都可以借宿此院。院中的和尚每年到府内地方,挨家挨户布施,分发
护符。等於越後地方家家户户都是龙光院的施主,经由该院信奉高野山。禅宗信徒、天台
宗信徒及一向宗信徒也都一样。
景虎也是事先通报该院,不日将进山朝谒。龙光院僧引颈企盼数日。等到景虎人来,院僧
大喜,从内院到坛场及附属的十谷众寺,都带景虎看过。
山裏气候不似南国,略感森寒,似已降过几次雪,谷底和日荫处犹有积雪,每天早上则下
霜。
入山四天,景虎听说一名寺僧藏有一把古制琵琶,不时弹奏作乐,立刻要求让他看看。他
心裏一直想找一把可称名器的琵琶,在京都和堺市都留意找过,可惜没找到中意的。
景虎一看便十分中意,轻轻一拨,声音清亮,更加喜爱。景虎问他肯否割爱,对方不舍,
於是只求借用一日。第二天早上,景虎便带著琵琶走入杉木林中。当年,弘法大师辟山建
宗时,特别爱护山林,因此许多两三人合抱、高耸入天的大树,在黎明霜气中,繁茂浓绿
得别的地方看不到。
景虎找个地方坐下,抱起琵琶调音,但第一声琴音便澄澈心底,心魂也随著颤音震抖,久
久不已。这是把稀世名琴无异,心底不觉高昂起来。
上玄之曲在琵琶道中是最上秘曲,宪政虽然教他了,但他不曾发自内心弹过,此刻,他有
一弹的意愿。
调好调子,澄心静气弹起,但觉身心整个投入,空气虽然寒冻,他的手轻巧自在地移动弦
上,俄而入迷,忘了自我。他感觉身体似乎端坐空中浮云上,头上是阳光遍布的蓝空,脚
下是轻风缓吹;进而,觉得全身气化入空,只剩琵琶声音流於空中,缭绕不绝。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胸中灵光乍现。
「天真独朗……」
与之同时,眼前的巨杉、四周的岩石、远山山顶、天地及所有万物都豁然明朗,只见一片
亮白。不仅如此,连他自己都有发光的感觉,那不是阳光的反射,阳光只是染红远山山顶
及杉树树梢而已。他看到各种东西都在发光。
在那光亮中,景虎仍无意识地继续弹奏,忽而心中一动,用尽全身力量一气弹过四弦,发
声道:「解了!」
他相信自己解了无字公案,欢愉渐渐涌上心头,脸上不知不觉展现笑意。
第三卷02美女为魔物
回到京都时已近十二月了,他带回了那把琵琶,他实在爱不释手,一再恳求,终於如愿以
偿。他虽知这是把稀世名器,但主要还是因为在弹奏期间达到悟境,故而不舍放弃。他亲
自拿回京裏。
三条西大臣夸赞道:「真是稀世珍宝,想不到你也好此风雅之道,很好!横槊赋诗,有儒
将风范!」
景虎请他为琵琶命名。
「叫朝岚如何?《风雅和歌集》裏有首古歌:『朝岚下富士,袖飘浮岛原。』你的居城正
好在山上,改成『朝岚下春日』,正好相符,这名字不是很好吗?」
「朝岚,是好名字,多谢赐名!」
他很满意这个在春日山清晨凉爽中弹奏琵琶的意义,他想到自己弹奏的乐音传到海上,传
到远方的佐渡岛,便觉一股壮阔的气韵布满胸中。
抵京翌日,他到大德寺去。
宗九一眼即知景虎似有所悟。坐在他面前,刚把左手拿的如意换到右手,便狠狠瞪著景虎
大喝:「作么生领会!无!」
景虎顶礼一拜,喊道:「天真独朗!」
宗九竖膝大吼:「无是天真独朗吗?人是生物,但生物是人吗!?」
景虎哑然!他感到自己掌握到的东西却是毫不足道,不觉狼狈失语。
「说!说!说!无是什么?无是什么?说!」
宗九吼著!原本瘦弱的他顿时形相可怖,长眉下目光如电,他高举的铁如意似有打下之势

景虎混身冒汗,呼吸哽迫,喊道:「无是原来形象!」
宗九似乎更气,他的膝盖碰触到景虎膝盖,吼道:「又说这话!无聊汉!不知解脱这穷屈即
不知悟!说!快说!」
景虎被逼得无路可退,呻吟著:「唔!」
「什么?」
「无!」
宗九脸色倏然一变,恢复祥和之貌,朗笑道:「解了!」
景虎茫然自失,觉得浑身力量消尽,但也感觉眼前纸门一开,视界豁然大开。他调匀呼吸
,感觉全身浮汗发冷。
「现在感觉怎么样?」
「八方无碍,天地开朗。」
「好!现在你就是金刚不坏、虽死犹生、自由自在的佛了,可喜可贺!今天就回去吧!好好
地浸入法悦,喝点酒,明天再来!我有东西给你!」
第二天景虎依约而来,宗九授他法号宗心,赐他三归五戒,也传他衣鉢。三归是归依佛、
法、僧三宝,五戒是在家者应守的五个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身为武将又好酒的景虎,要守不杀生戒和不饮酒戒,似乎奇怪,不过真意是要他不以无
义非道之动机杀生、不过量饮酒罢了。衣鉢则是三衣(三种袈裟)和受布施的鉢,禅家是
取达摩授慧可衣鉢做传法之证的故事,以传此二物为传道奥义。
这种种说明了宗九非常欣赏景虎的道心,认为他必成居上禅的大器。
尚未失去法悦之喜的景虎,由衷地接受这些东西。

景虎又在京都待了十数天,踏上返国之途时已是十二月下旬了。
一行人自栗田口北上,越过蹴上,出了山科野,翻过逢坂山就是湖畔的大津。绕过湖畔,
渡过唐桥出东岸,一路向北行。湖乡的十二月已相当寒冷。稻田已收割殆尽,湖岸及沼地
丛生的葭苇已枯黄,越过北海若狭地峡吹来的冷风呼声萧萧。湖左岸是比睿山,右边是比
良山。比良山顶已是瑞雪皑皑,比睿山顶犹苍黑一色。
冷冷风中,景虎不时驻马湖畔,凝眺比睿,自然而然想起源平争霸的往事。
当年源氏大将木曾义仲越过信州木曾的峡谷地带,大破越後的城资茂,拿下越後,势力骤
增,继而出征越中,在俱利加罗岭的夜袭战及筱原合战予平家大军致命性的打击,而後以
破竹之势席卷加贺,长驱直下越前、近江,进逼京都,比睿山顶白旗林立。
这段琵琶法师所讲的平家物语,景虎耳熟能详。平家一门狼狈、恐惧、战栗,将多年惯居
的家宅付之一炬,离了京都,浮於西海之波。
景虎心想:「从越後往京都之路,在三百数十年前就由义仲踏开了,并非做不到的事!」
他想起天皇及幕府将军义清的模样。
他有站在睿山的四明岳顶俯视山城盆地的感觉。他在京都时曾参拜延历寺,也登上四明峯
顶,坐在将门岩上眺望山景。京都就在眼下,点点黑块,从比睿山缓流而下的鸭川细白一
条,远处右手边的桂川婉蜒成白色,在遥遥南方的薄霭中合而为一。
「我和木曾不一样,我无意当将军,我只是想尊奉天皇、将军,将此乱世化为有道之世!

他想,天皇和将军对他来进谒不会下高兴的,「惧怕我上京、失色发抖的是三好之辈,他
是管领细川家的家老,只是将军的陪臣,却一手掌握京都政权,真不忠至极!」
景虎心绪高扬,就这么驻马沉思,忘了时间经过,就连寒风吹起,马鬃翻乱,衣袖飘扬到
脸上,他也没意识到。

北陆路已下过几次雪,但厚雪封地的时候还没到。景虎一行旅途轻松,数日後抵达鱼津。
是夜,景虎罹患感冒,第二天即发烧,热度相当高,只好暂缓出发,暖和地睡了一天。
景虎以为好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会好了,但是翌日非但没有退烧,还继续烧到第三天
,热度虽然退了,但身子还是软绵绵地。
「您脸色很差,再休息一天吧!」
家将劝他再休息。他原想在年内赶回越後的,在这裏躭搁了几天,反正已来不及了,多待
一天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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