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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34 上杉谦信(日)
他的语气叫人猜不透,仿佛他离开平井是景虎的责任。景虎听在耳中,但觉莫名其妙。虽
然已知他这个人器量胆识平凡,但他话中的意思仍叫人惊讶。心想,或许他是想用这种方
法来说服自己出兵关东吧。
景虎强按脸部的惊愕,回问:「您的话叫人意想不到,敢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仔细听著!」宪政倾身向前,这也不像位尊者的态度,「你知道吧!我们家这十年来一
直败给小田原派浪人的孙子!」
「我很遗憾!」
宪政突然掉下泪来,景虎大惊,既觉滑稽,又觉怜悯。
宪政拭掉泪水,继续说:「连连败仗,人心动摇,去年春天神流川之战又败,人心随之四
散,现在已是欲战无力,如果这时还留在关东不动,我一定会遭受痛苦的下场。」宪政又
哭了,语声为之一顿,而後突然说出:「我把管领职位让给你!」
景虎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凝视著宪政,宪政像有人催促似地赶著说:「上杉的名衔也让你
!永享之乱时朝廷颁发的锦旗、关东管领职补任的圣旨、系谱、传家宝刀、匕首、竹雀幔
幕等通通让给你,只要你肯出兵关东,灭了北条,帮我雪耻报仇,再给我上州一国我就满
足了!请你接受吧!求求你!」
他两手合什作揖,泪水湿透了苍白的脸颊。

这真是意想不到,景虎再度想起梦中启示,难道是指这件事吗?他一时无法回答,只说了

「这……」
宪政以为他要拒绝,起身说:「我刚才说的东西和传家之宝都带来了!我给你看!」
他连走带跑地奔向上厅,刚才由下人扛著的唐柜搁在那儿,景虎看他著人小心翼翼地搬动
,没想到裏面是装了那些东西。
「你看!」
他掀开盖子,双手取出柜中之物。先是装在夜光贝饰黑盒裏的圣旨,接著是锦旗,然後是
系谱,每一样都装在盒子裏。接著拿出大刀、匕首,这两样装在锦袋裏。他一样样拿出来
排好,最後抓出幔幕,双手摊开,匆忙地怕不这么做景虎会说不要似地,那模样就像站在
街口向行人兜售货品的行商。
「你看,我不是说著玩的,我是下定决心来的!」宪政的语气非常迫切。
景虎说:「这这些都是贵重的东西,请先收起来吧!」
他虽然感慨毘沙门天神的启示很灵,但或许因为宪政的举止太过轻佻,他突然不愿继续此
一话题,心情颇为沉重。
「以在下无足轻重之身,承蒙如此看重,实不敢当……」话说到这裏,景虎发觉自己正在
婉拒,心下一惊,这既然是天神指示,岂可谢绝?
因而语气一转:「上杉家是我世代主家,我当竭力筹思良计,打退敌人,以求国内安堵才
对。但刚才您说的继承上杉家督及管领职都攸关主家面目,如果没有京都大将军的勅令,
我是不敢私自行事。只要蒙受大将军的准允,敌人也遭惩治後,我才能遵命行事!」
原先担心他会拒绝的宪政,脸色倏地开朗。
「你知礼行事,令人佩服。不过,上杉氏姓是我家之物,管领职是我家世袭,都可以凭我
高兴处置,既然你有顾忌,照你的方法也好,但是你不能拒绝啊!」
「绝不!绝不!」
「那就这么决定了,太好了!太好了!」宪政快活起来,但随即又不安地问:「别忘了要把
上州一国给我啊!」
「我绝不会忘!」
景虎心想如果拒绝了他,他可能又去找别人兜售这笔买卖吧!他终究不是想保住管领职位
的人,不觉同时对他产生轻侮感及怜悯感。
如此这般,宪政一直待在春日山城的外城裏。据《关八州古战录》记载,景虎捐赠给他三
百贯的领地供他们主从食费。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受不了小田原北条氏的压迫,离开关东,来到越後投靠景虎的第五个月
,景虎受封为弹正小弼,敍官从五位下。
这官位是春日山长尾家的排场,晴景也曾获封此官位。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个官位不须特
别有功於朝廷而获封,是向朝廷献金即可得,这也是朝廷最重要的财源。
在此稍前,景虎开始学习音律,师父就是上杉宪政。
宪政在武艺方面虽无足观,但因为生长在世家,好风雅之道,咏和歌、做连歌、能踢球、
谙琵琶、横笛、尺八、小鼓等音律。景虎接受他的请求,留他在春日山悠游度日,他就像
坐上大舱般安逸,又开始过著以前奏音弹曲的优雅日子,但多少有些无聊难耐,於是提议
要教景虎什么。
「武士虽然强战就好,但如果能够谙些风雅之道更好。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关东管领,届时
上京参见大将军及天皇,如果通晓风雅之道,则武艺更加耀眼。你想学什么都行,我都可
以教你。本来学艺应从少年开始,中年以後才学的,哪怕学得再精,总觉得有武骨阴影,
不过,你这年纪还好,好学也好教。」
景虎虽不认为这些贵族教养是必要的,但他也不讨厌诗句和歌,有时诗兴一发,也能咏吟
一二,文字或句法不适当的地方,就请林泉寺的和尚帮他修正。他并不一定要做得多巧,
只要能发怀抒感就好。因此,他不想再要宪政教他诗歌,只想学音律,他以前就一直想学
,这一阵子学习欲望更渴切。
近几年来,他时常陷入严重的忧郁感中,觉得万事皆空,一切都无聊,就连曾经令他心情
亢奋昂扬的战争、领内治事及信仰等都令他感觉了无意义。
(我做这些事又能怎样?几十年後我终究要死的。不管我立下多大的武功,实施多大的良
政,不久还是为人所忘。就算我常留在人们记忆中,受人追思,这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关
系呢?我终究还是变成无知也无感的虚无之物了。)
这层思绪像阴湿的乌云般覆蔽胸怀,沉淀不动。他常常想死,好几次抽出短刀凝视著锐利
的刀锋。
这种异样的感觉大抵数天後消失,但已够他苦的了。这时他也不喝酒,因为喝了酒也不能
解开心事,只是醉得痛苦,到第二天更加忧郁。
这个时候,他最常想起的是乃美的笛声,想到那夜空中飘然而落的轻快曲调,就觉得自己
若谙音律,此时或可纡解郁怀了。
於是景虎告诉宪政:「请您教我音律吧!」
「可以!我就尽我所知的教你,就先从琵琶开始,这是我最拿手的。」
宪政非常高兴。就一个武将而言,他是不如眼前这年轻人,甚至此刻连生活都要靠他照应
,因此能藉长技立於上位,自然高兴。
宪政带来数把琵琶,他把其中一把给了景虎:「这把名为慈童,是我家传之物,我送给你
,希望你好好保存!」
他自己抱了一把「凤」,从那天起开始教。起初非常困难,但约一个月後,景虎忽有所悟
,立刻进展神速。
「哦!这么带劲!你很有天份,普通人学不了这么快!」宪政夸他,教得更起劲了。
景虎下认为宪政的夸奖是恭维,他相信是自己悟性良好。他会心悬音律如此之久,就是这
个缘故。不论如何,他受到鼓励,在政务余暇便勤加练习。有时候上宪政那儿请教,有时
候自己练习。
当琵琶学得差不多了,宪政就教他吹笛,大概他已熟谙音律,因此学起来比琵琶更快更精

「好极了!好极了!」
宪政高兴得不得了,继续教他小鼓。他一样学得很快。
音律的效果果然鲜明,每隔两三个月就会侵袭他的忧郁感再也没有出现,或许是音乐本身
化解了忧郁,也或许是他的认真学习化解了忧郁,总之很有效果,他觉得这是好的开始。
景虎并没有忘记与宪政之约,他不断派遣间谍去侦察关东形势,收集情报,开通往关东的
军道,但因为时机还未成熟,这一整年便在学习音律中度过。

天文二十二年二月十日,晴景过世。
晴景把家督一职让给景虎後,就在府中筑馆,悠游余生。正月底时他染患感冒,病了十天
便咽了气。
景虎接到危笃通知赶来时,晴景已无意识,好一会儿突然廻光反照,他凝视景虎,嘴唇蠕
动,像是要开口说话。景虎凑上耳朵,听见他说:「……对不起,原谅我……」
他大概是为他这辈子从来不曾像哥哥一样对待景虎之事而道歉吧!他那满是皱纹的脸颊闪
著泪光。
景虎胸口一热,紧紧握著他的手。晴景已无力回握他,只是扭曲著嘴角想勉力挤出笑容,
但笑容未现,他又闭上眼睛。他似乎又丧失意识,但嘴唇仍在蠕动,像是又要说什么,凑
耳近听,却是:「……藤紫,藤紫,你到哪裏去了?……」
话声中断,呼吸也绝。晴景的遗言令景虎惊愕,男女爱欲之强、可怕、恐怖与不洁,一时
梗满胸中。
(他还想著那个女人,那个抛舍他而去的女人!)
景虎心中有著怒意,他凝视晴景的脸,那蓄著污脏胡须的嘴唇微张,露出黄色牙齿的脸逐
渐变得天真,手已冰冷。
悲哀倏地涌上心头,泪水潸然而下。
数天後,晴景的遗体送往林泉寺安葬,法名千岩寺殿华岳大禅定门。
两个月後,景虎派往信州方面的间谍赶回,报告愈加复杂的情势变化,说是武田晴信已自
甲府出兵,准备攻打村上义清的最後据点埴科郡葛尾城。
村上义清是北信州第一豪雄,因为村上健在,高梨、井上、岛津、须田、栗田等信州诸豪
方能支撑武田氏的侵攻,如果村上灭亡,则信州诸豪亦将全灭,北信地方当下归武田所有
。如果北信归於武田,则越後就与武田势力毗邻相接了。
「不可大意,稍有变化即速速回报!」
景虎派出更多的探子。他想起在後富上山看见晴信英姿及楚楚可怜的诹访夫人,屈指一算
,已是九年前的往事了。

村上氏与武田氏的争战,起於六年前的天文十六年。
武田晴信於天文十三年灭诹访氏,取得诹访郡,在天文十六年征服伊那郡北半,於是转锋
向北,最先攻打隶属村上氏的佐久志贺城。
村上氏世代坐镇埴科郡坂木的葛尾城,所领包括信州四郡、越後二郡共六郡,不但在小豪
割据的信州是第一豪族,家主义清也是一员猛将,因此各方视之为北信豪族之首。志贺城
虽是村上氏经略佐久方面的基地,但若被夺,这地方的豪族必定背村上而就武田。因此,
村上义清大怒,屡与武田对抗。
两强之间互有输赢,而後,武田氏逐渐居於上风。天文十七年二月,两强决战。武田晴信
率领板垣信形、饭富兵部、小山田信有、小山田昌辰、内藤昌丰、马场信胜、诸角虎定、
栗原左卫门佐、原昌俊、真田幸隆、浅利信音等心腹诸将倾巢而出,越过大门岭,至依田
洼,再由砂原岭进至盐田,在仓升山麓筑阵。村上义清则纠合信州中部以北的豪族与之相
抗!
武田军先锋是板垣信形。在善战的武田诸将中,板垣是最老练的武将,麾下勇士无数,信
州军不愿正面对抗,迅即退回第二阵。
板垣首战成功,竟在阵前检视部下斩来的首级。人之命运将尽,的确所言所行皆不似其人
平日表现,即令板垣那样的名将亦然。由於他打先锋,部队追击村上军相当路程,距离武
田各阵相当远了,万一敌军突然反击,己军救援是赶不及的,但他似乎没注意到这点,还
悠悠哉哉地巡视所斩首级。
信州军接到探子回报此消息,立刻伏下一队军旗,悄然迂回,出其不意地现身攻击。
板垣大惊,立刻整队防战,但机先已失,挫败而终。他亲自挥枪奋战,各队也奋力上前营
救,但为时已迟。
激战开始。信州军杀了武田家首席家将板垣,雪刷首战之耻,因而战志升高,身经百战的
武田军人马虽多,也仍然陷於苦战。
村上义清离城而来时,心中已想好秘策,见战势一陷入混战,立刻实行。他令背著箭筐的
百名弓兵在前、手持长穗大枪的武士分立自己马身两侧,伴著激烈喊声向前冲锋。他根本
不顾己方诸队的苦况,只是朝著武田晴信的大本营直冲。
义清先就命令弓兵:「绝不可迂回放箭,把箭搭好,直到敌人在七尺距离内才能放箭!」
武田军争先杀来欲阻止义清,但受阻於这奇计,人未至已先倒,余众立刻畏缩不前。
「了不起!好儿郎们!就照这法子!敌人已有惧色,快!继续冲!」
义清这时已四十八岁,久经锻链的身体毫无颓态,他穿著蓝线编缀的铠甲,头戴锹形装饰
的战盔,跨在披著绋红鞍具的褐马上,嘶声喊叫,终於冲入晴信本营。
晴信麾下的勇士面对不知死活、一味笔直前进的村上军,不禁显得有些惧色。
武田晴信身穿卯花编缀的铠甲,头戴白犁牛毛长长覆在背上的诹访法性盔,骑在红鞍黑漆
战马上。
「别退!大家忍住!」
他放声制止退军,只见村上军一拥而来,大将义清已迫在眼前。
「你是晴信?可恨!」
义清跃马挥刀。
「不错!你是义清!」
晴信也驱马拔刀抵挡。
两人同时挥刀,但刀尖都未及身,就被对方挡掉。两人再度挥刀相向,这回也只斩掉对方
的铠袖,第三刀才两刀相碰,锵然有声。当第四度交锋接近时,晴信的马突然受惊,鬃毛
一扬,向旁一跃,跃过三尺。
「无耻!想逃吗?」
义清大怒,放马欲追时,一旁的武田武士立刻横挡在前,一枪刺向义清的马首。
义清的马像屏风翻倒似地向旁一倒,义清直直跌落地上。
「好极!」
晴信的近卫武士自八方赶来,一齐攻向义清。义清挺起半身,挥刀如转轮,辛苦防战,这
时,十五、六骑村上军赶来,奋力斩杀,救起大将。
这一战称为盐田原之战,因为村上军杀了武田老将板垣,算是信州军略居优势。
曾慑於甲州军淫威而不敢动弹的信州豪族这下纷纷奋起,最先发难的是筑摩郡深志的小笠
原长时。他与村上、仁科、藤泽等诸氏同盟,越过盐尻岭,两度侵入下诹访。虽然两度都
被击退,但也使得诹访郡内的豪族起而称乱,乱势遍及全信州,武田晴信六年来的信州经
营成果有瓦解之势。
「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晴信下定决心,率领七千兵士攻入下诹访,征服郡内豪族,再挥军转向筑摩郡。
小笠原长时虽在盐尻岭阻挡,但阻兵被破,退至奈良井川西方的桔梗原,又被追击而来的
武田军打败,到最後连居城也回不得,逃到埴科郡投靠村上义清。
武田晴信的势力伸展至筑摩、安昙两郡,如今,信州除了伊那郡南部及北信地方外,全属
武田所有。
北信的反武田势力中心村上义清纠合诸豪,拚命抗战,但气势不如从前,渐居下风。
第二卷19四如之旗
景虎派到信州的探子不停地回送情报。武田军大举进攻葛尾城,村上义清虽勇猛抵抗,但
终究是无法抵挡得住的。
所谓唇亡齿寒。景虎将信州形势通知上田政景,令他火速出兵至中鱼沼郡的仓俣以坚守越
後,自己则率三千精兵稳守中颈城郡的关山。中鱼沼郡的仓俣以南和中颈城郡的关山以南
都是村上义清所领。万一武田军攻下葛尾城,可能乘胜进兵,攻到越後领地。有必要摆出
守备之势,令其不敢躁进。景虎筑寨构阵,阻挡北国街道,摆出盛大军容,以防万一。
数天後,他接到葛尾城失陷的报告,城兵或死或降或逃,主将义清则下落不明。
「可怜!竟落得这样下场。」
景虎除了更严密警戒,也派出更多的探子。据悉,因为义清去向不明,武田军详细搜索川
中岛到善光寺一带。而且,武田军毫无撤兵之意,继续在川中岛南方的雨宫、屋代、盐崎
一带扎营。扎营情况整然严格,令出必行,相当壮观。
景虎不禁涌起强烈的好奇心,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他借了一套虚无僧装(普化宗蓄发吹箫
云游四方的僧人),穿上草鞋、脚绊,带著箫,头戴斗笠,背著卷好的草席,以备野宿或
休息用。
侍卫当然力劝他打消此念,劝说不成,打算陪同他去,但是他说人多反而惹人生疑,於是
独自一人离了关山。
第一天,他走过关川冲积而成的峡谷平原,不久来到信越交境附近的小祠堂。虽然不知道
祠堂裏祖奉的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虚无僧通过神佛前时要演奏一曲上供的规矩,於是走
入祠堂院中,吹奏一曲,拜礼後出来时,看到数骑武士迎面而来。他们穿著猎装,戴著绫
兰笠(兰草编织、内部衬绢里的武士戴笠)。
景虎不知来者何人,自顾吹著笛子,静静地走在路边。
骑士队接近时,景虎发现这一队人马有七、八人,为首的像是主人,随从都是骑兵,并没
有步卒,不觉怀疑:「难道是村上?」
尽管心中如此认定,他仍然没有停止吹箫,继续向前走。
那队人马终於近至眼前,景虎靠向路边,停止吹箫。他手扶著笠缘,仰望领头的武士。那
人年约四十多,两鬓半白,紧抿嘴唇,嘴角刻出深深的皱纹。他目光锐利强悍,不过,那
只是瞬间而已,人已擦身而过。
景虎确信那一定是村上义清没错。这一带是村上领地,他潜伏在此不无道理,虽然非常危
险。武田军正搜索川中岛到善光寺平,不久一定搜到这裏。
「他打算一直藏匿下去吗?还是想与小田原北条氏取得联络,从背後威胁武田,等武田退
去後,再纠集己党订立复国之策?」
不论如何,景虎觉得有一见武田军容的必要。
翌日清晨,他抵达善光寺。
他先参拜寺佛,献奏一曲。为了不被识破真实身份,他必须遵从虚无僧的既定作法,事实
上,他对神佛的信仰本来也虔诚。
出了善光寺,遇到一团身穿轻甲胄的武士,十几个人的枪尖映著初夏的朝阳,充满杀伐之
气,但纪律严肃地行进,显然是在搜索残敌。
一路上景虎遇到好几次武士队,也曾遭到盘问,但没有败露行藏,因为他年纪轻,身材小
,乍见一副柔弱模样。
来到川中岛。这夹在犀川和千曲川之间广阔的三角洲上散落著村庄与树林,三分之一是河
滩般的原野,三分之一是旱田,三分之一是水田。这裏寒气虽来得早,农民却已插完秧,
灌满水的田地像抹上一层淡彩似地覆上一层浅绿。
战国之世,武士忙於征战,农民依旧耕作不辍。如果没有他们的劳动生产,则举世皆饿,
武士也无由维生,因此领主鞭鞑百姓耕作,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被迫下田,很多人是以勤
劳为乐、以生产为贵的心情下田。这心思是多么尊贵,人间世就是靠著这个心才能成立。
与之相较,那些逞饱私欲、所思尽是夺人领土的武将诸侯实在无可救药。
景虎心有所感,撑起笠缘,暂伫脚步眺望那广阔的平野。
这裏是村上家领地。村上家虽领有越後二郡、信州四郡,但属川中岛至善光寺平一带是最
肥腴的土地,为领地中心。
「这些秧苗长大成熟的收获,会成为武田家的吗?」景虎想到这裏,有著似悲的感慨。
「打仗绝不能输!我虽然不喜欢,但总有一天我必须和晴信一战,届时,这一带会成为战
场吧!」他想。
从关山到此,中间并无宽广的平地,沿河的峡谷地带和野尻湖周边虽有平地,但都过於狭
窄,不是出动大军的地势。如果要战,以善光寺平到此地最适合。
艳阳下的田埂小路,一路婉蜒南下。
大约走了两里,看见前面远处有三个地方冒起炊烟,再仔细一瞧,在新绿与民房之间有东
西飘然闪烁,不用想就知道那是军旗。在这种天气下,远处的旗帜看起来是这样。
他吹著箫,眼光仍未偏离那边,缓缓前行,遇到一条河,心想一定是千曲川。这条河极大
,水量丰沛,水流也急。
岸边有渡船。一栋快要倾倒的小屋立在堤防下的柳树荫下,船系在屋前。从那裏到对岸有
条粗藤联系,大概是船攀著这藤横渡过去。因为水流太急,只靠棹橹是下行的。
景虎走下堤防,来到小屋前,只见两个穿铠衣、戴战笠的杂兵,坐在柳荫下吃著兵粮。看
到景虎,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吼道:「你是什么人?」
景虎沉稳地回答:「云游四方的虚无僧!」
「你到这裏干什么?」
另一个把噎住的饭团好不容易吞下肚,帮腔道:「你要过河吧!没有路条是不能过去的!」
他们两个都拚命装出严肃的表情,但仍掩不住是老好人的本性。
「在下是来观摩战事的,可惜好像已经打完了,但希望至少能看看打胜仗的武田军阵营,
请让我过河吧!」
这个时代有很多还未出人头地的浪人武士暂先栖身虚无僧中,也有不少虚无僧是兼武者修
行的。
「你是武者修行吗?」
「是有此打算,在下原是武家出身,但因为过去某事,不能为各国诸侯所用,为了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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