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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16 上杉谦信(日)
无妨,只要在平地挖一条城濠就可以了。而他,拘紧地笼居在那寒气逼人的山中,想必国
内政治情况不稳吧!如此一来,就算再有多么坚固的城堡,也没什么作用,当国内有敌而
外国来攻时,这些难得的山河之险就不是险了,我想世上名将实在不多吧!」
新兵卫及其他随从都听得口服心服,直叹景虎真是早熟的天才。
为了从飞弹进入信州,他们取道溯宫川支流小八贺川而上,越过平汤岭、安房岭,过中汤
、走野麦街道出松本平。这条路也极为艰险,大约二十里,第三天傍晚才到松本平。

信浓是一山国,山脉重重围绕,群山之间又有千曲川、犀川、木曾川、天龙川及其他河流
流绕,只有沿河一带和诹访湖四周是平地,因此信浓人都耕种依山而垦的梯田。
由於这种地形易於割据,人心也呈割据状态,豪族据山对立,几为此地的历史特色。但战
国时代以後,群雄并起,弱肉强食,日本国其他地方都已打破割据形势,展现统一机运,
只有信州仍拒此机运,依然是小豪族分崩割据,直到甲州武田氏展开信州经略,才予此地
形势带来变化。
甲州以前也是小豪族割据的形势。甲州本是八幡太郎义家之弟罗三郎义光的後裔领地。义
光任甲斐守期间所生的子孙,有武田、一条、甘利、板垣、岩崎、小笠原、南部、大井、
秋山、安田、平贺诸氏,散居甲斐、信浓各地,各成地方的豪族。
这些豪族原来都地小人稀,武田氏之所以俄然得势,是因为其家出了一介豪杰信虎。传言
信虎性情暴恶,为查看人类胎儿是如何发育,竟下令连剖十名怀孕一个月至十个月的孕妇
肚皮。人若惹恼他,即使是重臣也一样赐死。不过,在战场上他勇猛绝伦,十四岁继承家
督後,三十多年间征服国内全部豪族,将居馆移至甲府的踯躅崎,号令甲斐全域。
水满之穴不得不寻求他泄之途,何况甲斐风土硗薄,是一贫国,唯有侵略他国方能维持一
国之经济。但是,南方骏河为今川氏所领,东方的武藏、相模是小田原北条氏的领地,两
者皆为强国。比较之下,只有小豪族割据的信浓最适合攻略,於是武田氏决定向西拓展势
力。
由甲斐至信浓,有佐久口和诹访口两条道路。前者是由八岳东麓沿干曲川北进,後者则由
八岳西麓前进。
佐久口是险阻山道,诹访口则是沿著宫川和上川的平坦道路,因此信虎最初打算由诹访口
进兵,但诹访一地是诹访神社世代神宫诹访氏的领地,防卫坚强,不易攻人。
信虎只好与诹访氏谋合,矛头转向佐久口。但这条路除了险阻难行外,在要冲海野口的地
方又有豪杰平贺源心把守。据《甲阳军监》记载,平贺源心「力敌十人,常持四尺三寸大
刀,又因为海野口若破,则信州全域将陷入危机,因此村上、高梨、小笠原等地豪杰也来
襄助防务。武田家的先锋不但屡屡在此遭挫,甚至反遭源心入侵甲府,两相交恶,树敌久
矣。

天文六年冬,信虎再度发兵佐久口。他判断寒地冬季习惯不用兵,信州诸豪族也不会派兵
相援,因此特地选在冬季进军。
平贺源心毕竟是善战者,颇知时务,他没有恃勇出战,只是坚守海野口城,尽心防备而已
。武旧军受阻城外月余,毫无战果,而寒意渐甚,风雪开始肆虐。信虎没有他法,只好暂
时撤回甲府,这时,长子晴信自动请求,愿意殿後,与主阵间隔三、四里,以完全阻止敌
兵追击。
晴信当时十七岁,年少聪明,自小就常有惊人举动,可是信虎不喜欢他,却偏爱其弟信繁

然而,即使信虎讨厌晴信,经常斥责他,这时也忍不住说他:「这样大的风雪,敌军如何
来追击?殿後成就武将名誉时,就是敌军追击的危险时,别说儍话,要是信繁,才不会说
这种呆话。」
但是晴信仍执拗不屈,信虎终於同意他所求。
武田军开始撤退,晴信率领精兵三百,在主队开拔约三里後,才慢慢跟著退兵,但到途中
,又扎营驻下。
退兵实在不容易,不论多么勇敢的兵士,一旦撤退,总难免心生胆怯,恐惧敌人追击,虽
然表面沉著,但内心恨不得早一刻离去。晴信麾下将士亦然,当晴信命令他们中途扎营时
,有人不平,有人不安,纷纷劝谏,但晴信顽固不听。於是众人咸感悲痛,直叹:「人在
命运尽时夫复何言?明明知道一旦被敌军追击,等於在这孤立无援的大雪中曝尸,却不肯
听纳谏言,我们除了觉悟一死以外,没有其他方法。」
但是到了半夜,晴信突然起身,召集近卫,下令说:「我们现在回头攻打海野口城。我们
撤退到现在,不见一个追兵,显然他们太过放心,以为危机已去,我们乘此不备而袭,就
算我方兵力极少,但瞬间攻城,必定能取平贺源心的首级,大家打起战志吧!」
众人大惊,又感动得重新整队,回转在风雪路上,一路直攻正门,另一路则由後门悄悄爬
上城墙放火。
晴信的推算果然正确,海野口城被围一月,连续不断、日夜提心吊胆的守城生活,军兵皆
大感紧张,当武田军撤退後,他们刹时解放开来,大开贺宴,疏忽地安然睡下。睡梦中突
遭武田军攻城,仓惶狼狈。
「卑鄙的武田军!」
怒火中烧的平贺源心穿著黑革编缀的铠甲,绑著头带,佩著四尺三寸的大刀,挥著丈余八
角棒,疯狂地四处狠打,但终究被晴信近卫民部景政(后来的美浓守马场信胜)所杀,海
野口城沦陷,武田氏往信州发展之路大开。
据云,信虎接到这报告时并不高兴,只说了一句:「不过是运气罢了!」
他对晴信弃城退回甲府一事更不高兴,又忍不住比较两个儿子起来:「连留在城裏一天也
不敢,胆小至极,要是信繁,才不会这么失策!」

信虎对晴信的感情愈来愈淡,天文十年,他终於下定决心要放逐晴信。他派重臣板垣信形
告诉晴信:「你虽然不笨,但因为在乡下长大,言行诸事粗鲁无礼,将来有机会上京参见
将军时,恐将被人耻笑是乡下人,幸好你姊姊嫁到今川家去,你就暂时到骏河去学习一下
诸礼作法。」
聪明的晴信当然知道父亲的真意,他表面上回答「悉听教诲!」暗地裏却召集板垣信形、
饭富兵部等人密商。
「我该怎么办?如果照父亲的指示去做,我恐怕再也回不来这个国家了……」
家将都知道晴信英明,武田家的昌荣系於他的未来,再者信虎残暴至极,霸业很可能断送
在他手上,他们商量结果,以「不孝为大孝」的逻辑,决定弃信虎,拥晴信。他们就利用
信虎的计谋,将计就计,准备放逐信虎。
晴信於是先派密使到今川家交涉,要求今川家协助,软禁信虎,以挽救武田一族危机。
站在今川家的立场,既认为年轻的晴信取代猛将信虎治理甲州,今川方面较好控制,再者
以信虎为人质,甲州自然成为骏河的属国,因此很高兴地答应了。
获得今川家的同意後,就由老臣出面去劝信虎:「就这样要晴信少主去骏河,他深感不安
,迟迟不肯成行,不如主公先往骏河,表示他们想要晴信少主,再从那边下令说今川家已
同意,即刻启程,这样,就算晴信用心再深,也不能不去了。」
「说得也是,就这么办!」
信虎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前往骏河,立刻被今川家软禁,不能动弹。
晴信因此成为武田家督,时年二十一岁。
但信虎在被放逐到骏河以前,一直未怠於信州经略。前年初冬,他为了加强与诹访氏的关
系,把六女弥弥嫁给诹访赖重,并把小县郡的长洼城给他。就此城位置来看,等於派任诹
访氏为武田家在佐久口的镇驻司令。
然而,晴信继承家督後,却认为从佐久口展开信州经略是不利的。
「就因为诹访氏强而必须放弃这条平坦之途不成?不行,我们无论如何要拿下诹访口。」
他虎视眈眈诹访氏族的变化,正好,诹访氏的远亲诹访赖继镇守高远城,他老早就对本家
抱有野心,他也看出晴信要改变对诹访的方针,於是号召诹访上、下社关系者悄悄来通。
翌年六月,晴信率两万大军以怒涛之势攻入诹访郡,同时,赖继也翻过杖突岭入侵,在挟
击之势下,赖重投降。
不过,赖重因痛恨同族背叛的赖继,投降前开条件说:「要藉武田氏手杀赖继。」
晴信虽然答应了,但也将赖重送回甲府,幽禁於一室,迫使他自杀以终。
赖重投降时,一族全部被捕,送往甲府,但赖重有一妾腹所出的女儿,年方十四,却出落
得亭亭玉立,貌美似花,她因家破人亡,泪眼潸潸,哀恸不已,看在晴信眼中,真是我见
犹怜,於是收为侧室,带回甲府,众人遂称她为诹访夫人。
后记
我认为源平争霸、楠正成、甲越两雄争霸,织田、丰臣·德川权力交替以及赤穗浪士、明
治维新等六个故事,是日本民族的六大传奇历史,或许也可以说是传奇小说的宝库。自古
以来,无数的戏曲小说取材自《源平盛衰记》、《平家物语》、《太平记》、《甲阳军监
》、《绘本太合记》、《义人录》等古典作品。若要仔细计算,恐怕是无可胜数。我虽然
想证明这些故事必须广为人知,当做日本人教养之一,但因为学校的历史教育与战前不同
,只把社会变迁的过程当做抽象的理论来教,因此大部分年轻国民几乎都不知道祖先的英
勇。虽然能够直接阅读古典最为理想,但又因为国语教育的改变,连一般大学国文科的学
生也没有顺利看完一本古典作品的能力,但在以前,有阅读能力的中学二年级学生,都能
像看现代小说般地看遍《平家物语》、《太平记》等。
幸而,坊间有不少弥补阅读古典能力不足的书籍出版。吉川英治写《新平家物语》、《私
本太平记》、《太合记》;大佛次郎写《赤穗浪士》,立野信之写《明治大帝》,山冈庄
八写《织田信长》、《德川家康》。这些因为是小说,虽然不尽符合史实,但也没有忽略
事实。当然读者如果了解史实,再来享受小说,读书之乐,莫过於此。上述书籍在今天来
看,对一般读者而言都是非常有用的。
但不知为什么,只有武田信玄及上杉谦信两雄相争的故事,并未被今天的作家拿来取材。
井上靖虽然写过短篇小说,也把其中一个场面用在长篇小说中部分,但并没有从正面取材
,至少没有达到我所认为的取材标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对历史传记产生兴趣而提笔,到今天为止,已经写了四十多个
历史人物,也写了武田信玄。当然我也调查过上杉谦信,我受谦信吸引甚於武田信玄,一
股想要把他写成小说的欲望,激荡在内心。
比较人物格局及事业的大小,显然信玄赢过谦信,但谈到魅力这一点,我则认为谦信较多
。武田信玄太无懈可击,他总是精密的算计、准备永远赢得成功,他最大的缺点是用心太
过。与之相反,谦信是一辈子都在冒险边缘的人,他那飒爽的男性气概令人佩服。我天生
任性,不愿向人低头,因此不论生在哪个时代,都不可能做人家的家仆,宁可做个默默无
闻的百姓。但如果我不幸陷於势必从人的地步时,我想我一定会选择做谦信的家仆。虽然
年过耳顺,我依然欠缺男性气概,很容易动容感伤。或许是因为我生长在充满这种气氛的
萨摩地方,也或许是我的精神年龄还处在幼稚阶段。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想写上杉谦信。当我有这层打算後,发现《甲阳军监》及《甲越
军记》都只侧重武田信玄,因此我更跃跃欲试,答应《周刊朝日》小说连载的要求,开始
执笔,时为昭和三十四年(一九五九)的秋天。
连载期间长达两年三个月,执笔期亦长达两年半,相当漫长。总编辑由田中利一,换成木
村庸太郎,再换成松岛雄一郎。田中先生在两三个月前遭逢不虑之灾,令我无量感慨,除
对木村、松岛两位先生深致谢意外,更要向田中先生特别致谢,并为他祈求冥福。
执笔期间,也有不少令人怀念的回忆。例如,我曾和小林干太郎先生及摄影部的秋元先生
到越後地方勘察史迹,在高田市郊外,向钓鱼小孩借来钓竿,钓到大泥鳅,小说中的大养
沼地,如今是一片宽广平坦的稻田,田裏正结满了稻穗。
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三日
第二卷01富士山后
晴信收诹访夫人为侧室,武田家老臣大表反对,但是长於阵法的老臣山本勘介却力排众议
支持晴信,因为他认为晴信是文武俱优的武将,英明睿智,纵使将敌人之女留在身边,未
必是养癃贻患,晴信当有此自信才对。
晴信灭诹访氏,是在景虎等人经飞弹入信州前三年的事。
景虎对武田晴信的事略有所闻。在越後时,他就已听说晴信只带精兵三百,瞬间即攻下其
父信虎八千大军久攻不下的海野口城,杀死威名四播的城将平贺源心,又放逐父亲,自立
为主,并灭诹访氏等等。
一般人对晴信的智勇善战都表佩服,但对他逐父灭戚的作法颇有微言。不过,景虎却有不
同的看法。他想:「很多事必须身历其境才知孰对孰错,要放逐父亲并不容易,一定是有
外人所不知的复杂内情且别无他法;灭诹访家也可能是因为颥访氏对其逐父之举有异词、
暗谋出兵的企图,而不得已先发制人吧!」
景虎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本身也处於父亲不疼、并对长兄晴景不满的立场,或许在他
心裏,也可能有赶走晴景、取而代之的潜意识。他原先对晴信颇为同情,但当他进入信州
路,听见一路上当地人的说法後,对晴信的观感似也有所改变。
这时,松本平在以深志为居城的小笠原长时的控制下,景虎等人只在此逗留两天,第三天
便翻越塩尻岭,向诹访前进。
诹访郡这时由武田家将板垣信形代管,岭上建有小笠原家寨,街道上设有关卡,严格检查
过往人车。景虎他们自称是巡游各国的修行者,自越後经越中、飞弹、信州、甲州到此,
欲往相州镰仓,结果毫无刁难地通关而过。
通过关卡不远,就是可以俯瞰诹访湖的地点。湖水夹在料峭的绿山中,南北两岸则是平原
,田垄不多,田裏金色穗浪起伏。
一行人坐在草地上休息。
新兵卫小声说:「武田家取诹访,不过是经略信州的第一步,下一步大概就是松本平了,
小笠原大概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在岭上筑寨,也设关卡,可是这塩尻岭并非险峻地势,
我看将来守不住的。」
户仓与八郎回答说:「武田家若有此意,是守不住,但武田家真有这个打算吗?这塩尻岭
是往松本方面的唯一关卡,武田方面却毫无防备。我看武田家对南方的伊奈,好像兴趣比
松本平大。第一,伊奈是诹访一族领地,前年武田灭了诹访,又夺取诹访叛将高远赖继的
领地,只留下高远一城给他。我想武田家眼前的目标当是全数收夺诹访一族的领地吧!」
其他人颇赞同户仓与八郎的看法。高远赖继因阵前通敌、协助武田家灭了诹访本家後,获
得宫川以西的领地,但是他不满意这个赏赐,发兵赶走武田守兵,占领上、下二社。晴信
大怒,出兵反击,他不敌逃回高远,骚扰附近村庄,但後来频频出兵伊奈方面。
新兵卫笑说:「是吗?我们听听看景虎少爷的意见如何?」
众人自是赞成,因为这一路景虎表现的军事见识,令众人佩服。
景虎表情相当严肃,瞪视著众人说:「他现在正打算攻伊奈,不久就会有结论了,如果一
直没有结论,大概就要越过此岭进入松本平吧!尽管小笠原方面在这岭上严密防备,武田
方面却毫无所备,一方面是没有马上进行的打算,另方面是想让小笠原掉以轻心,怠忽守
备。依我看,武田家只是在等待小笠原习於平稳无事,不知不觉松懈了防卫之心吧!可怜
哪!小笠原长时虽为一介勇将,但毕竟不敌那甲斐之人啊!」
他的推理简单明了,但听著听著,却发现他的语气不似往常,突然,他像咬牙切齿地说:
「我讨厌晴信那个人!」
众人大惊,呆望景虎。
景虎逐一看著众人後说:「他放逐父亲也罢,灭亡妹婿也罢,在此战国之世,皆无可厚非
,但是他把外甥女收为侧室,成何体统!?就算这是安抚诹访家遗臣的手段,也太无伦理
,太肮脏了。我不喜欢,就算他取得了天下,我也不会尊敬他!」
众人都屏息噤声,不敢接腔。他那胖鼓鼓的脸颊激动得发红,锐利的眼睛冒出精光。虽然
这种洁癖小孩常有,长大以後即习以为常,但他们依然觉得景虎的表现不寻常,加上景虎
平常偶尔展现的这类情操,令他们深知眼前之主将来一定不同於其他武将。他们此时的感
受,与其说是一种依赖,莫如说是一种恐怖,就像看到太透明的深渊,或是仰望毫无污点
的皑皑雪山时的那种毫无来由的恐怖。

一行人下了坡,先到下诹访参拜下社,然後绕到上诹访参拜上社。
诹访一战已过三年,荒废的国土渐已恢复旧观,在湖光粼粼的景致前,市镇裏处处烟雾缭
绕。
不知是谁开口:「战祸兴起时,人类的所作所为让人深刻觉得无常,但战祸一消,看到人
类恢复营生之速,又惊叹於人的了不起!而世事就是如此循环无已。」
众人都有同感。
不久,他们到了上社。金漆神殿衬著巨杉及阴森繁茂的山景,呈现出奇异的景观,华丽庄
严,令人油然而生畏敬之念。
牌坊外朝向东北是条笔直的道路,可以看见对面山上的上原城。上原城是诹访氏世代居城
,现在由板垣信形代管。
这一行人都有家城落於敌手的经验。长尾家还能迅速收复春日山城,但诹访家迄今三年仍
未收复,而且毫无收复的希望。众人都不禁感慨:「诹访旧臣皆苦闷难抒吧!」
当晚,他们借宿上社,入夜不久,鬼小岛弥太郎赶到,简单向景虎报告了经过。
之後,有人开玩笑地问他:「你们的夫妇之契如何?说来听听!」
弥太郎昂然答道:「还没有,少爷只是同意我们的夫妻之约,怎能擅自行事!?」
「那不是很辛苦吗?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强按心头欲火地过夜?我看你还是招了吧!是
不是?」
弥太郎又狼狈又愤怒:「什么话!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说谎?」
「我又没说你说谎!只是要你把真相招了!」
「你们这些呆瓜,少拿我开心,给我闭嘴!」弥太郎一吼,众人哄然。
只有景虎没有跟著笑闹。他背著众人,枕著胳膊而睡,那短小的身躯画出一条僵硬的曲线
。男女爱欲之情於他,还是茫然如雾,他依旧觉得很不高兴。

他们进入甲州,看过甲府馆,又参拜附近的神社寺庙後,取镰仓街道越过御坂岭。岭下还
是晨夕凉风习习的季节,但在海拔一千五百余公尺的山路上,正午的风亦如秋风般沁凉。
他们仰望眼前的富士山,循急陡坡路而下,在到达稍微平坦的地方时,迎面走来一队人,
是三、四个骑马女子及护卫武士。这几位女子大概是身分相当高贵的小姐夫人吧!光是武
士就有五人,其他从人则有十二、三人。
这一队人马似乎不像该出现在这深山窄径裏。女子都穿著罩衣、戴著花笠,罩衣和下摆露
出的裳裙都美丽高雅,尤其正当中间的女子的装扮更是耀眼。在满山绿荫、萧萧风声、茅
蜩鸣叫声中,看起来犹如海市蜃楼。
他们窃窃私语。
「这些人是谁?」
「从哪裏来?又到哪裏去呢?」
就在他们茫然呆立时,队伍先行的武上策马奔来吼道:「退下!退下!拿掉斗笠!我们夫人
要过!」
六人立刻要跪在窄径左侧,武士又骂:「再後退一点!」
「是,是。」
众人只好退到路旁的草丛中跪著。
那一队人马经过他们面前,他们装出惶恐的样子,却偷眼打量来人。
在一队中心的女子年约十六、七岁,丰腴的脸庞还有著小女孩的稚气,但美得出俗。她的
眼睛尤其漂亮,她轻握缰绳,直视前方,眼睛在长长睫毛下像半闭著,但偶尔往这边一瞧
,像吃惊似地睁得好大,漆黑清澄,水汪汪的,像是天鹅绒那般柔软的感觉。

等到队伍远去,转过弯看下到时,才有人说:「好美,是什么人呢?」
他们下了坡道,看到三个百姓站在田埂上闲聊。他们派户仓与八郎去打听看看。
「对不起,请问一下,刚才那位高贵夫人是哪裏人呢?非常漂亮哩!」
「哦,你们也看到了吗?她的确是美如天仙,她就是诹访夫人,原来是诹访家的千金,现
在是晴信公的爱妾。晴信公三天前到这一带打猎,舍不得留她一人在城裏,带著同来,她
那么漂亮,也难怪晴信公割舍不下。」
「原来如此,多谢相告。」
户仓与八郎打听回来,告诉众人。
「是她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又望著刚才人马走去的方向,心裏都在感叹,在那小女孩股无邪的美貌下
,隐藏著多么深的悲哀啊!
「讨厌的家伙!」景虎咬牙切齿地说。
众人虽都有同感,但对他如此激烈反应却很惊讶。景虎凝视著面前的富上山顶,紧抿著唇
往前走。
大约向前走了五、六百公尺,迎面又来了一队人马。这一队人全是男人,骑马者十,徒步
者二十,大半都著轻便甲胄。映著午後两点左右的阳光,甲胄发出光泽,看起来像是覆著
坚硬外壳的昆虫。
景虎一行看见行列中心马上的男于左拳上栖著鹰,马上知趣地避到路旁跪下。
晴信穿著猎装,左拳系著雁,骑著硕健的黑驹。他这时二十四岁,肤色白晰,长脸,是个
俊美青年。他以那敏锐的眼睛注视跪在路旁一群修行僧接近而来。
当他逼近时,最边边的小个子修行僧突然抬起脸来,两人四目相对。
「啊!」晴信暗惊。不知是惊讶他年纪太轻,还是惊讶与他那鼓胀的脸颊不符的大胆眼神
。但瞬间少年的眼睛便垂下,晴信迳自骑过。
晴信立刻忘了这件事,心想镰仓街道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往,没什么好奇怪的。而後思绪一
转,转到刚刚先他而行的诹访夫人身上。
在灭亡诹访家以前,晴信就知道诹访赖重有个女儿,当然不是其妹所出。他并没有居心要
夺占这个女子,只是因为要经略信州,取道诹访口是最上之策,正好诹访家内有人内应,
於是顺利地灭了诹访。
但是,他看到诹访的女儿後,不禁为她的美心动,忍不住把她留在身边。虽然他也想过这
女人是敌人之女,对她而言,我有亡国杀父之仇,恐怕怨恨至深,不宜留在身边。但是他
就是割舍不下,还说服所有家臣,终於收她为妾。
迩来两年,晴信深溺於对诹访夫人的爱情中,她也爱上了晴信。起先她只是以待杀之身忍
辱承欢,但久而久之,她不但爱上晴信,甚至尊敬他。不知是晴信的温柔情怀化解了她胸
中的怨恨之冰,还是她已长大、了解到男女真情的可贵,反正晴信来看她时,她便欢悦,
晴信少来探望,她便悲伤寂寞,一颗心完全系在晴信身上。如此一来,晴信更加疼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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