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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10 上杉谦信(日)
两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我们有几年不见了?」
「就要三十年了吧!」昭田感叹道:「唉,时间过的太快了!」然後,他突然问道:「听说
你住在饭野家,你怎么认识饭野?」
「那是个藉口。」
「藉口!?」
「我今天才从越中赶来。」松野微笑地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时候又怎么进城的?」
「傍晚上灯时,卫兵去点门灯,我趁隙溜了进来,一直躲在马槽旁的树丛裏。」
昭田更加惊讶,松野小心地注视周围,然後放低声音说:「我跟你密谈无妨吧?」
昭田心下一惊,也放低了声音:「无妨,要谈些什么?」
松野前进几步:「我是为你而专程走这一趟的。」
「为了我?」
「是的,的确是为了你。你身为守护代长尾家的家老,两个儿子也都继承名家之後,的确
是够威风了,但是灭亡之日已经迫在眼前,知道吗?」
他话说到这裏,定定的看著昭田,一股异常的压迫感使得昭田脸色大变。
「你并非长尾世袭家臣,也不是本地人士。不过是一介浪人,受为景公知遇,而获得今日
的荣华富贵。如果你今天仅止於普通家臣,或许没有什么忧虑,然是幸抑或不幸,你现在
却有著无以比拟的身分,令公子也都飞黄腾达,因此那些世袭的老臣以及本国豪族,对你
的嫉憎可是没有两样。你试著换个立场来想,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浪人居高位,掌权势,
你受得了吗?」
他说得不错,昭田不得不承认。
松野继续说:「为景公是一代名将,在他活著期间,众人也只好按下异心,不敢对你们父
子有所行动,但他已死,你们父子的命运岂不相当危险!先代受宠的权臣到了下代就如失
掉威势的无翅雄鸡,这是世之常情。据说,晴景公能够担任守护代,是因为你的推荐。你
不妨想想刚才我所说的,再仔细考虑,明智如你,应该同意我所说的。」
的确,事情正如松野所说,昭田他推举晴景,无非是为了在晴景这一代仍保有权势,他也
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此刻松野却说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下下策。
「晴景公无胆无能,众人皆知,不但长尾一族,就是国内豪族也无人心服。三条俊景举兵
称反,国内豪族立刻相应,以晴景公的能力,能否平定这场乱事,很难说,如果再次败战
,同盟豪族家将必然倒戈相向,这情势已非常明白,晴景公一旦倒下,你们父子又当如何
呢?在众怒所归之下能否常保安泰呢?」
他那尖锐的论点和巧妙的辩才说动了昭田,昭田无以自持。松野的声音很低,且具效果,
昭田此刻似乎已经感到国内豪族及长尾家老臣朝他一拥而来的场面,脸色惨白。
第一卷12软弱的晴景
松野小左卫门看准昭田常陆介已十分动心,遂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放在膝前。昭田目露
好奇,松野虽知他心意,却未作说明,继续前话。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活路,即阁下内通俊景主公,叛归三条,迨晴景灭亡之後,俊景公
必以阁下勋功第一,分国为二,交付其一予阁下,此即所谓去落日就朝阳、转祸为福是也
。」
昭田静坐不动,聆听松野愈益灵巧、切入核心的辩才。心想此人必定是三条派遣而来,但
随即又想,刚才他说来自越中,岂非三条与越中早已取得联络?不觉惧上心头。
松野拿起膝前的信函说:「在下离开朝仓家後,浪迹江湖多年,最近有缘跟随神保左京进
,先前谓来自越中,即从神保处来。神保雄才伟略,去年在栴檀野计杀为景公之事,阁下
当记隐犹新。如今神保已谋通俊景公,如果阁下加盟我方,由内举旗倒戈晴景,神保誓言
定当後援,这份文件就是誓书。」说完,把文件交给昭田。
昭田接过一看,是以神保左京进为首的越中豪族连署的誓书。昭田终於被松野说服,也写
下誓书,交给松野。
「不日之内定当举事,不过,守护代家势虽衰,但与之相抗,多少仍需准备,举事可否暂
缓一阵?」
「可以,越中业已部署妥当,下论何时举事,都能发兵後援。」
松野滞留一夜後,翌日,返回越中。为了护送他出城,昭田亲自赴林泉寺参拜,将他混入
随行人员中。
昭田常陆与儿子黑田国忠、金津国吉商量之後,预作安排,呼吁以前交情深厚的地方豪族
,这么一来,原先在三条举兵时就心旌动摇的豪族几乎全部响应。叛军利用晴景发檄各方
兵伐三条的机会,要求先由晴景阅兵,而後再一路护卫晴景主将征伐三条。昭田也出言劝
诱,说他们都是忠节之士,当准他们所请,先至城外校阅。
晴景不疑有他,於是各路人马陆续向春日山集结而来。军数多达五千,驻扎城外。晴景看
到白天马尘飞扬、朝夕炊烟袅袅、夜裏营火齐燃的壮大军容,还窃喜战有所恃,实在可怜

叛军崛起是在晴景发兵三条两三天後的晚上。他们如往常一样,在营地烧起炽旺的篝火,
同时悄悄出兵围城,他们以春日山城背後山顶燃点火把为记,一起喊杀攻城。
这时,春日山城内兵马几乎全去讨伐三条,仅余四、五百人,而且除晴景的近侍及随从一
百五、六十人外,余多老弱病幼,变生肘腋,无不惊慌失措。
「敌人是谁?」
「是三条的人马吗?」
「是越中军队吗?」
「还是叛军?」
因为时值黑夜,情况一时不明,女人小孩哭叫不已,内殿一片混乱。城内武士火急赶至各
城门抗敌,他们无暇穿戴盔甲,随手抄起长矛、大刀、弓箭便奋战向前。由於敌我兵力悬
殊,城内武士战意虽高,战斗力却低劣,眼看城门即将被攻破,突然有人灵机一动,奔上
城楼拉弓放箭,城门前窄桥上挤满了叛军,无处可躲,纷纷中箭倒地,攻势暂时撤退。
其他武士见计生效,相继奔上城楼放箭。叛军无法接近城门,又再後退。但是,守军所能
做的也仅此而已,他们不能转守为攻、驱散叛军,只能固守城门抵死相抗。
不久,两军展开箭战,在朦胧的上弦月下,两军飞矢交错,随即听到外城处响起凄厉的杀
声。
那是昭田从宅邸杀出,攻向城中心。守军起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叛军杀声再起,
再展攻势,益感不安。
「有叛军!」
「城内有人叛变!」
不知哪裏发出这么一声惊呼,守军气力瞬时溃散。

弦月当空,夜色昏黯,守城军完全不知敌军为谁,但见城外各营地篝火通明,却静寂一片
,未来相助,不禁推测叛军是否就是他们。不久,发现叛军主要人物竟是昭田父子,无不
震怒。
守城军大部分是晴景近侍及亲卫,堪称精锐,他们兵分二路,固守正门及後门,几度杀退
前仆後继、攻城而来的叛军。然而,毕竟敌我兵力悬殊,叛军轮番而上,守军防不胜防。
是夜,晴景仍如往常般召集宠爱的女侍及小厮宴饮作乐,直到深夜大醉方歇。卧在宠幸之
女怀中,哪知外头已杀得天昏地暗。
「主公!醒醒!主公……」女人摇了半天,他才睁开醺醺醉眼。「您听,那是什么?闹哄哄
的……」女人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什么闹哄哄的?哪裏?好啦好啦,睡吧!天还没亮……」
他醉眼微睁,口裏无意义地嘀咕几句,又闭上眼正想睡下时,小厮急促的脚步声奔向寝室
,惊慌呼报:「主公,不好了!有人叛变!请快起来。」
女人惊叫,使劲地摇著晴景,「叛变,王公,有人叛变哪!」
晴景倏地睁开眼,「叛变!?」人猛地跳起。他虽无英雄气魄、豪杰个性,但也不懦弱胆
怯,至少还知道这时候该摆出武将本色,大喊一声:「拿盔甲!」
「遵命!」同时,纸门外的小厮一跃而进,用力拉开隔间,冲到房间角落抬出盔甲柜,放
在晴景面前。
晴景让小厮帮他穿戴武具,问道:「什么人叛变?有哪些人?」
「还不清楚,但好像是以阅兵为名聚集城外的豪族。」
晴景心知自己被设计了,不禁怒骂:「可恶的东西!」攫了小厮捧上的弓箭,便急奔外殿

内殿裏女人哭叫著惊慌四窜,混乱至极。晴景感觉像竹耙子在胸口乱搔一样狼狈不已。
如果是才思敏锐的人,此刻必然会怀疑到昭田父子,可惜晴景没这份能耐,他不像他那居
心叵测、过著必须如此盘算一切生活的父亲为景,他除了性情温吞外,生活境遇又顺遂,
如温室中栽培的植物,虽已年逾不惑,对一切事物犹存娇纵之心,他不但重用昭田,甚至
丝毫不怀疑昭田会起贰心,他甚至几乎要说:「叫昭田!」每当麻烦事发生时,总是有昭
田帮忙解决,他深信只要交给昭田准没错。
他一跨出殿门,近侍匆匆奔来,发髻散乱,颊上受了擦伤,一副乱军中突围的惨壮模样,
气急败坏地报告说:「主谋是昭田常陆,先锋黑田国忠、金津国吉已攻进城中心!」
「什么!?昭田!……」
晴景叫了这么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不怀疑,也不生气,只是既惊讶又绝望,全身虚
脱,差点跌坐地上。
这时,叛军似已攻进内城,到处传来刀剑撞击、器物砸毁的声音,但是晴景此刻犹毫无头
绪,不知该怎么办。他携著弓,茫然伫立不动,武士陆续聚集到他身边,个个浑身带伤。
晴景仍然没有主意,只是呆呆地寻思或许要切腹,他环视家臣,只见二弟景康及三弟景房
率兵赶来,见到晴景,两人皆单膝跪地。
景康说:「我方寡不敌众,防术已尽,叛军已杀入内城,虽知此城气数已尽,但若拱手让
予叛军,著实可惜,请大哥暂先离城,再计日後征伐,我们兄弟当尽力护城!来人!快护送
主公出城!」说罢,兄弟转身速去。
完全丧失自我意志的晴景像被催眠似地慢吞吞地往外走,看在家臣眼中,虽然佩服他果然
不愧是泱泱大将,在此危急时刻仍态度从容,但仍忍不住频频催驾,「请快一点!请快一
点!」自身导行在前,往昏暗夜色中前进。月已西沉。

叛军进攻内城时,景虎也拽著长矛赶到正城门,但人小力轻,拿不动近两公尺长的矛,於
是抽出短刀,斩掉一截後持矛而战。这虽然是他第一次上阵,但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只要
一看到漆暗中喊声震天的叛军里晃动的长矛穗尖及刀光,便浑身充满紧张与威风,涌起一
股像是欢欣的感觉。他嘴裏连番喊著「逆贼!」一己当先地奋勇而战,战斗时间虽短,他
确定自己刺倒了三个。
由於叛军轮番而上,攻势如潮涌,毫不衰竭,守城军且战且退,景虎动不动就想杀进敌阵
,幸好始终守在一旁的金津新兵卫不停地制止他:「後退,是後退的时候!」他们随著人
潮退到外殿入口,但这时从後门杀进的叛军已进入内殿,四处搜寻晴景,到处与守城军近
身厮杀。景康、景房兄弟也被杀死。景虎几度想冲前为兄长报仇,但却被金津新兵卫拚死
拦下。
「这些人确是吾兄之仇,我若充耳不闻,岂非有辱我名!」
「话虽如此,但还请暂时忍耐。他们只是普通武士,真正的敌人是昭田常陆,不杀昭田,
就不算真报仇!」
新兵卫心想无论如何要先让景虎逃出此地不可。他带著景虎拚命找寻退路,但敌踪处处,
左闪右躲地来到外殿的武士守候室,眼前似乎无路可逃。他终於想出一计,「我很想带著
你逃出城去,但现在叛军满布城中,一时走不得,你就暂时藏身在这地板下,今晚已经没
办法了,明天晚上我再来接你!」
「好啊!我听说从前镰仓幕府的右大将赖朝公也曾藏身在枯树洞中,这大概是我将来也会
伟大的前兆吧!」
景虎说完,自己拆下屋角地板,钻了进去。

春日山城完全陷入叛军手中,是在天色微明时,那时守城军或已战死,或已逃出城外,不
剩一兵一卒。
昭田率领合作诸将在城内举行胜利欢呼仪式,检视被斩的景康、景房及其他有名武士的首
级後,打开城内的财宝库,毫不吝惜地分给诸将及有功武士。这一点,足可说明他由一介
浪人成为为景倚重的家老的能耐,他很明白此刻收揽人心为上,因此毫不吝惜财宝。
昭田派使者分赴三条及越申报告战果,并下令严密守城,他认为不久越中援军即到,三条
俊景也能军心大振,打败讨伐军。
守城之令严密实行,城门、城墙及围墙等重要地点都放了岗哨,卫兵巡逻不断。因为主将
晴景逃走,一里之遥处又有国主上杉定实,因此不能掉以轻心。
对昭田而言,定实是很难对付的人物。他毫无实力,不过是长尾家拥立的傀儡,虽然必须
毁掉他,但善後问题极为麻烦。国内豪族都认同定实的宗主性权威,如果对他下手,原先
背叛睛景的豪族很可能倒戈相向。因此,他不能与定实为敌,也不能掉以轻心,以防他万
一来攻,无论是为功臣春日山长尾家复仇也好,或是为夫人娘家复仇也好,定实出师的名
义都冠冕堂皇。为今之计,只有严密守备,不敢轻怠防务。
太阳下山以後,细细的弦月绽放出清爽的光芒时,城裏各处就燃起熊熊篝火,仿佛要烤焦
天空一般。又过了几许时间,篝火光芒愈加炽亮时,金津新兵卫从距离春日山城半里远的
农舍草堆裏爬出来。
他把景虎藏在内城的武士待命室地板下後,从城濠游出城外,躲到这裏。虽然这户百姓曾
有来往,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可能突起害心到城裏报兵来捉他,因此,他不敢露面,悄
悄溜进屋去,抓了一大碗冷饭跑到林子裏吃将起来。饭裏搀了许多杂粮,不住地从指缝间
洒落,但是饿极的他觉得美味极了,连沾在遮满半张脸的胡须上的饭粒也一颗颗小心翼翼
地拈进嘴裏。之後,他又钻入稻草堆中,睡了一整天。他知道必须等到天黑才能行动,就
这样睡睡醒醒,挨过漫长的一天。
爬出草堆,对著天空打个大呵欠。天上淡淡地挂著几颗星,似有薄云轻掩。休养终日,精
神甚是爽快,感觉浑身是劲。因为有些便意,走进林中解放畅快後,又觉得肚子饿了。
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偷著吃比较妥当。他沿著往春日山城的路物色到一家适当的农舍,悄
悄接近窥看,可惜连看了三家,人都还没睡著。没办法,他只好伸手敲第三家的门。漆黑
中穸穸窣窣的话声嘎然而止。
「开门!我是城裏人!」
屋裏乾草铺上响起沙沙的声音。他立刻又略带恫吓口气说:「我是城裏武士!」
「哦!」
门咯吱一声开了,同时後面的乾草卧铺又沙沙作响,点起灯来,这灯是把炉子裏埋著的碳
火移到松脂上。
这户人家有夫妇两人和两个小孩,男人站在泥巴地上,老婆和小孩坐在乾草铺上。原就严
肃的新兵卫满脸于思,更显恐怖。冒著黑烟及红色火焰、熊熊燃烧的松脂光裏,男人瘦小
的腿肚不住地打颤,一家人眼裏尽是惊惧之色。
「我只希望有点饭吃。」
「啊?」
「饭!我急得很,就是剩饭也好。我出城办事回来,定到这裏突然饿了,怎么也无法忍受
,我身上没带钱,就用这个代替吧!」说著,他脱下汗衫丢到女人面前,走向放在架上的
饭锅处,伸手端下。他刚才一进门就看准了。碗筷都已洗净晾在箩筐裏。他掀开锅盖,锅
裏约有三碗饭,也是搀了许多杂粮。他浇些水,就光著身子站著唏哩呼噜地囫囵吞下。女
人突然蹿到他身旁。她穿著褴褛的衣服和像酱油熬成的污脏短衫,等於裸了半身,跟那像
串在竹枝上烤乾的河鱼似的瘦小男人完全相反,她肥胖高大。她晃著两只大奶,抬起腌菜
桶上的石块。大概是觉得两三碗剩饭的代价不值得拿人一件崭新的白麻汗衫吧!
新兵卫才说:「不必麻烦,这样就可以了……」女人已抓出腌菜,哗啦哗啦地冲洗乾净,
迅速切好,盛在大碗裏端过来。
「多谢!」
新兵卫接过,配下最後一碗饭。菜虽然咸,但饭就显得甜了。他还想再吃,但已没饭了,
放下碗筷,穿上外衣,鞠躬言谢:「叨扰一顿,感激不尽。」

要潜回城裏,新兵卫得下番功夫。他打算照逃出来的路线溯游回去,潜进水门入口。警戒
最严重的是外城的外墙,如果能平安潜到这裏,以後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在外城各处及内
城外墙站岗的,多半是外地首次进城的叛军,自己熟知城内地形,要避开他们耳目应该不
难。他充满自信地走向昨夜上岸的濠端,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影蠕动。他立刻趴下身子窥伺
,人影有四个,拿著长矛,好像没穿甲胄,也有避人耳目的样子。他想大概是自己人没错

他离开掩蔽物,踏步而去。四个人影霍地散开,摆开架式,都没有出声,定定地凝视著这
边,大概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人。
新兵卫止步,小声说:「是自己人吧!我是金津新兵卫,你们是谁?」
四人解除紧张,挺起身子收回长矛,一一报上姓名:户仓与八郎、曾根平兵卫、秋山源藏
、鬼小岛弥太郎,都是长尾家有勇士之名的年轻武士。他们虽然没穿甲胄,但身上都斜系
叉带,绑著头巾。
「你们干什么,仔细说来听听!」新兵卫说,他既年长,地位也较高,口气自然大些。
鬼小岛回答说:「我们昨晚寡不敌众,丢了城,今天想起来真是胆怯到底,刺骨之耻,为
雪此恨,互相说好,打算潜入城裏,豁了这条命斩杀仇敌!」
新兵卫听了煞是感动,搔搔发痒的鼻头後说:「你们的人格真是令人钦佩,但是你们只有
四个人,就算再刚勇,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毕竟,勇士不能白死。我看这样吧!我把景虎
少爷藏在城内,现在正要去带他出来,等他出来後,我们就拥立他再兴家业如何?你们大
概不知道,景虎少爷并不像晴景公那样,他年纪虽轻,却有成为了不起名将的气质。」
「你把他藏在什么地方?」
新兵卫迟疑一阵,据实以告:「在内城的武士待命所地板下。」
四人咸感不安,「不要紧吗?」
「我相信不会有事,他个子虽小,胆子很大,和普通的小孩不同。」
虽然新兵卫直夸景虎,但这四个人似乎没什么感觉。毕竟景虎不但是先主不疼、不曾摆在
显眼位置、而且幼小就被远送到栃尾的少爷,他个性如何,四人无由得知。但他们都愿意
在展开激昂行动前找个可以灌输忠诚心的人,因此任谁都好。
鬼小岛主张:「真是巧得很,我们就拥立景虎少主吧!但是,去接他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其
中一个,这事比较适合年轻人来做。」
「不行,还是得我去不可,我知道怎么潜进去!」
新兵卫说完,脱掉外衣,裸著上身,把刀斜绑在背上,短刀插在丁字裤裏,走到他逃出时
上岸的地方,下到水裏,没有半点水声。
四人散在濠边,藏身於掩体之後,注视著水面。不见一颗星星倒映的漆黑水面毫无涟漪,
也毫无声响。人已潜到水底下。

新兵卫机敏地躲过卫兵,到达内城的武士待命所廊下,屋裏有几个武士喝酒作乐,笑闹声
中杂著女人的莺声燕语,一定是没能逃出的女侍被拉来凑兴。
新兵卫窃笑运气不错。他知道在走廊和房间交接处嵌著一块厚木板,是大扫除时拆板子用
的。
他溜到那裏,拆下板子,一股霉臭潮湿的空气悄悄渗入鼻孔。他没进去,心想景虎应该会
注意到自己出来。果然,没等多久,他听到微微的呼气声,人已爬出来了。
两人默默点点头,谨慎地奔出走廊,循著掩体阴影来到内城河边,蹲在树枝倒插在河水裏
的老松树下。他们必须在这裏下水。新兵卫在景虎小时教过他游泳,他应该不怕水,但仍
不放心地问说:「你在栃尾时还游过没有?」
「嗯,整个夏天就泡在刈谷田川裏,栃尾的小孩没有一个游得过我。」
「那就好,你尽量潜在水中,不要出声,我就在你後面,你潜到水门口,游出外城濠!」
「我知道。」
景虎脱掉衣服,也斜背长剑,短刀挥在丁字裤裏。
内城的警备虽此外城松得多,但四处仍燃著篝火,时有卫兵巡逻。两人趁空滑下土墙,钻
进水裏,静静地潜向水门。
不久已接近水门,但不知怎地,景虎浮出水面换气时不小心弄出声音,在寂静的夜裏,那
声音听起来异常地高。
新兵卫一惊,抓住景虎手臂,靠在岸边暗影处,慢慢地探头窥视两岸土堆及水门上边,正
好看到一个持矛走向水门的卫兵身影。
「糟啦!被他发现了!」
新兵卫凝视著他,但卫兵似乎无意通知其他人。新兵卫还抓著景虎的手臂不放,用下巴指
向那边,再定睛细看,卫兵身影虽然看不见,但高高举起的矛尖映著远处烧得旺盛的营火
,亮眼可见。营火的火焰一下子高迹、一下子矮缩,长矛也就一下子变成光线、一下子消
失。
新兵卫心下明白,那人显然是打算等他们浮出水门口时一枪刺下,好独占功劳。
第一卷13云游僧
新兵卫当下打定主意,他凑在景虎耳边小声说:「待会儿我先杀了那家伙,之後你再出来
,总之,我们先游到水门去。」
「可以吗?上去会被别的卫兵发现喽!」
「我们不上去,走吧!」
新兵卫督促景虎再潜入水中,游到水门口,抓住景虎手臂,示意他留在这裏。景虎领会他
的意思,把身体紧紧贴著水道侧壁。侧壁是石砌的,除了交叉砌处,毫无半分缝隙外,还
长满了水苔,滑不溜丢地,流进狭窄水道裏的水快速流著,要停著不动虽然很辛苦,但他
仍用指头紧紧攀著些微的缝隙。
这时,新兵卫大力踢水,与激起的水花同时闪出水门口。跨在落水口正上方、矛尖朝下、
等得望眼欲穿的卫兵立刻像叉鱼似地,无声使劲地向下猛戳。新兵卫早有防备,在出水门
同时已避开正面,他扭过身体,抓住矛尖用力一拉,他运足了气一拉,卫兵便与激烈的水
声同时被拽入沟裏。新兵卫揪住他的发髻,同时右手抽刀斩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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