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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届 大诱拐——天藤真

_8 天藤真(日)
  这是第一次的联络,接下来则是每一刻钟(十五分钟)的定时联络。
  一六一五 引擎正常,风速北北西每秒十六公尺,时速两百,位置为飞行路线上空,周围无异状。
  一六三〇 引擎正常,风速北北西每秒十五公尺,高度、时速不变,位置为飞行路线上空,云量零,但山区逐渐起雾。周围无异状。即将接近第一转折点,准备通知转播机变更方向及位置。
  一六四五 引擎正常,风速北北西每秒十六公尺,已通过转折点,位置为飞行路线上空。山区浓雾扩大中,此外周围无异状。
  为避免遭窃听,联络内容非常精简,完全不提及机密事项。
  井狩面前有张纪伊半岛的大地图,摊开在四桌合并成的平台上。地图的横向及纵向各画一百条经纬线,分隔成一万个小区块,便于确认位置。
  除输送机的胜络外,无线收发室也不断收到地面部队传来的报告。
  A6 一六一五 二三一二方向传来飞机引擎声
  C3 一六一八 二二三四上空出现机影,往西前进
  D7 一六二〇 二〇三六方向传来飞机引擎声
  起首是部队代号,接着是时刻。最末的四个数字,前两个代表横向方位(东西),后两个代表纵向方位(南北)。
  六名女警以红笔在地图上标记〇及箭号,示意输送机所在位置。〇为机影目击地点,箭号为引擎声来源方向。后者尤其重要,天黑后便无法目视,只能靠声响追踪,算是这回作战计划的命脉。
  目前为止,两者的报告完全一致。尽管高空风势强劲,输送机依然维持速度,精确地飞行在预定路线上。
  “真了不起。”
  井狩喃喃自语,专注地凝视地图对面的电视营幕。这台特地向平常往来的电器商借用的二十七寸电视机,荧幕比一般大上一倍。
  输送机飞在画面的正中央。这种直升机机腹宽广,美国人戏称为“空中海豹”,但在日本人眼里更像“空中河豚”。这条旋转着巨大螺旋桨的河豚,拼命拨开空气前进,夕阳照射下,白色机腹不时染上薄薄红光。
  转播机约离一百公尺跟随在后,画面上当然看不见输送机的驾驶员,井狩心中却清楚浮现高野的紧张神情。输送机刚抵达停机坪时,高野来向井狩打声招呼,并说:
  “有些话想私下谈。早上我们动员所有维修人员,全力整顿这架直升机,测试一切正常,刚松口气,维修组长便把我叫到一旁说:‘整修十分顺利,直升机跟新的一样,我有信心技术上毫无缺失。但你也晓得,久未使用的机体试飞情形再好,正式上场时仍难保不会出状况。依我的直觉,引擎恐怕特别危险。直升机已投保,公司倒没什么损失,但我要是你……’这名维修组长和我有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他不是喜欢夸大的人,且直觉通常很准。我只想告诉您,万一引擎故障无法达成任务,全是天意,不能怪罪任何人。我们已尽最大努力,接下来也不敢松懈。请将此事放在心底,别向家属透露。”
  高野的定时联络,第一句总是“引擎正常”,大家都以为这是例行报告,只有井狩和担忧的维修主任才明白,其实他在暗示“引擎还没出问题”。
  如此正确无比的飞行靠的不单是技术,还蕴藏着誓死达成任务的决心与壮烈之美。
  此时,直升机大概已进入气流变化剧烈的山区,画面大幅上下左右晃动。转播机的驾驶员及摄影师也相当不容易,不管机身怎么摇晃,输送机都不曾跑到镜头外。若说输送机是空中河豚,转播机就是紧咬猎物不放的空中海鳖。
  现下全世界不知有几千万、几亿双眼睛注视着这对河豚与海鳖?井狩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日本的傍晩,在莫斯科是白天,在巴黎是早晨,在纽约是深夜。
  (无数蓝色、茶色及黑色瞳眸的主人,不晓得抱持着何种心情?)
  绝大部分是好奇心吧。绑匪随时可能与输送机联络,强盗飞机随时可能出现,未来的局势变化没人能预测……全世界看着这群勇敢飞向未知世界的日本人,肯定是时而捏把冷汗,时而幸灾乐祸一番,各自享受着这充满现实感的刺激好戏。
  不时出现在前方的紫色山肌,眼下延伸的遍野枫红及苍翠山峦,逐渐微弱的日光映照出万紫千红,大自然诉说着日本的秋色美景,是最适合这场空中秀的华丽背景。只怕无人想到耿直的高野正提心吊胆地握着操纵杆,唯恐引擎罢工而隐隐胃痛……
  无线收发室接到一通讯息:
  “输送机的定时联络。一七〇〇,引擎正常,云量三,风速北北西每秒十四公尺,位置为飞行路线上空。数分钟后将抵达下一个转折点,已通知转播机变动方向及位置。浓雾范围愈来愈广,地表大半笼罩在阴影中。周围无异状。本次联络结束。”
  讯息随即转送到电视台及广播电台,数秒后,电视传来播报声:
  “五点已过,距出发整整一小时。目前收到输送机传来的第五次定时联络,路线没有偏差,时间也符合预期。飞行五十五分钟,估算离起飞地点超过一百八十三公里。如画面所见,天空出现一些云,季节风倒是转弱不少,傍晚即将来临。啊,那是什么山?有雪崩痕迹的山峰和深邃的峡谷。一千公尺的高空尙能看到夕阳,地表却是一片漆黑,白烟般流动的浓雾渐次扩大,以上是输送机的回报。重复一遍,飞行路线正常,时间也无误差。在气流紊乱的山岳地带,承受北北西季节风的干扰,竟能如此精准的驾驶,足见高野先生技术一流。我很想为他鼓掌加油,可惜他听不到……”
  井狩命令下属转小电视音量,问道:“好一阵子没接到地面部队的报告,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带都是深山峻岭,车辆无法进入,所以没安排人手,不过E部队就在南方二、三十公里处。”
  “原来如此,看来只能等待。”井狩背靠上椅子。
  方才播报员曾稍微提及,今天的日落时刻为五点二十六分五十二秒,直升机刚好绕完路线一圈,回到起点。绑匪大概会在完全进入夜间飞行的第二圈后正式行动,如同上回的电视对谈一样,何况还有自己主动要求的转播机,他们不可能在天黑前傻傻露面。换句话说,第一圈只是预演,目的是要确认指令的成效。这是总部干员一致的看法,井狩也认为以常理推断应该没错。
  但他总觉得不放心。
  (不按牌理出牌,是那些家伙的看家本领。)
  井狩随手翻开身旁的报告,上头记录着几桩重要性不高的琐事。
  事件一,下午三点半左右,五名男子乘车闯入大阪某民营机场,不顾工作人员的制止,企图开走一架小型飞机。大阪府警的巡逻车及时赶到,逮捕五人,经侦讯后,确认其中四人为黑道分子,一人为民营机构的航空驾驶员。该名驾驶员遭捕时神情明显松口气。详情尚待深入调查。
  事件二,下午三点左右,警备部队在奈良县南部山区发现一名携带猎枪的男子。此人辩称搞错解除禁猎令的日期,提早一个月上山。目前暂时拘留中。
  事件三,京都某小公司老板带着枪械驾车外出,家人报案后立即展开搜查,至下午四点仍一无所获。
  事件四……
  (录入注:以上事件内容皆为楷体。)
  总之全是些想黑吃黑的跳梁小丑。
  此外,街上还有不少流言蜚语,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高野会卷款潜逃。单纯的一派,认为直升机上载满燃料,不把握机会远走“高飞”简直太可惜。另一派则穿凿附会,主张高野已和某重量级政治黑手谈妥,以赎金的一半为代价,换取逃亡海外的门路。各种谣言绘声绘影,真不知当事人听见将做何感想。
  “随他们去胡闹吧。”
  井狩将报告推向一旁,目光移回电视上的机影。
  空中河豚机身依然映着淡淡夕阳余辉,奋力转动巨大螺旋桨,划破空气前行。或许是转播机上的摄影机拉近镜头,画面上的机影仿佛变大了点。
  “这些事你别知道比较好,反正知道也没辙。”井狩喃喃自语。
  下一瞬间,输送机忽然迫近眼前,几乎占据整个画面。井狩一惊,不禁瞪大双眼。
  “距离抓好?”井狩吓出一身冷汗。接着机影消失在画面下方,天空与地表开始翻转。
  “怎么回事?”
  之后井狩等人才明白,这是由于输送机突然减速,转播机为避免造成追撞而紧急爬升。
  全会议室里的人都紧张站起,无线收发室传来充奋的呼喊:
  “输送机发出紧急联络!一七〇三,接到绑匪指令,将与转播机一同降落。重复,输送机紧急联络,一七〇三,接到绑匪指令……”
  10
  两架直升机缓缓下降。输送机在前,转播机在后。层层叠叠的山壁迅速朝输送机逼近。
  随着高度降低,机外雾气益发浓厚。微白粒子雨滴般由下喷洒上来,连肉眼也可看得一清二楚。摄影机的镜头因雾气顿时白蒙蒙一片。
  无线收发室将接受到的讯息切换为同步广播,全会议室都听得见驾驶员的话声。
  “绑匪似乎就在附近,无线电收讯状况良好,转播机的着陆地点为前方的坡顶,本机则将越过山谷,降落在山腹地带,地面上分别会有黄色及红色布块记号。绑匪引导我往左前方移动,对方像是可从地面看到本机……但没瞧见任何布块……目前高度为两百公尺,还是没发现……高度一百……啊,黄布,也看见指示本机的红布。”
  摄影师擦拭镜头,画面恢复清晰。驾驶员话声未歇,荧光幕上出现黄点,紧接着出现红点。
  左右皆为陡峭的山壁,黄布铺在一处高起的台地上,前方隔着深谷,红布铺在森林中的褐色小路上。两块布相当不起眼,宛若掉落的枫树树枝。峡谷里暮色低垂,到处飘散着云般的白雾。
  “快确认位置!”井狩大喊,双眼不敢移开画面片刻。
  绑匪在哪?逐渐接近的红点前方是溪谷,其他三面都是森林。躲在右边树丛或左侧树后?对方肯定藏在某处,却迟迟未现身。
  “这是尾鹫市以西约二十公里的乱发岭附近,标高约一千三百公尺,那道溪谷就是熊野川的源头。”睁大双眼趴在地图上的干员回答。
  “二十公里?这么近?有路能从尾鹫过去吗?”
  “没有。这一带一千公尺以上的高山栉比鳞次,别说车辆,连人都难以通行。”
  “栉比鳞次?这种节骨眼别咬文嚼字。那这些家伙怎么上去的?”
  “国道一六九号线通过乱发岭以西二十公里处,绑匪应该是从那里上山。”
  “国道有岔路可通?”
  “没有。”
  “什么?”
  “地图上确寘有条小山道,但打着叉,表示已荒废。”
  “胡说,既然他们到得了,路就还能走。快通知邻近的部队封锁入口。”
  “邻近没部队。”
  “啊?”
  “飞行路线与国道一六九号线的交会处只有两个,分别在吉野及熊野附近,此外未布署任何警备。比较近的是刚提过的熊野E部队,但直线距离有二十多公里,走国道恐怕超过四十公里。”
  “不到一百公里便该谢天谢地,快命令他们出发。”
  此时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接着完全静止,转播机似乎已降落在高台顶端。
  井狩忽地瞥见画面下方有块白色方形物体。
  “那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看起来像大卡车。”一名干员仔细观察后说。
  “大卡车?这种难以通行的山道,大卡车是怎么进来的?”
  白色物体迅速隐入树林,虽只是短短一瞬,不过井狩也觉得那像是大卡车的车斗。
  难道大部分干员的意见是正确的,绑匪打算在此把赎金搬上卡车?
  然而,还是有点奇怪。哪有人会把逃亡用的车涂成显眼的白色?莫非这是某种诡计?
  输送机也即将着陆,地上的枯草尘土迎风飞舞,布块不停翻动。转眼间,输送机平稳地降落在红布正上方,不愧是一向精准的高野。
  扩音器传出高野木讷的话声:“一七零八,降落地面,等候绑匪进一步指示。”
  螺旋桨愈转愈慢,最后完全停止。
  两机相距超过两百公尺,画面上的输送机只有文库本那么大。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若是克蕾格·莱斯(注:Craig Rice【一九〇八——一九五七】,美国著名推理女作家,以幽默风格著称。),大概会戏称“来个人把别针丢在地上看看”吧。电视画面同样悄然无声,除了机身周围不住摇曳的芒草及缓缓飘动的雾气外,一切皆静止不动。
  五秒、十秒、十五秒……这段无声无息的时间长得吓人。
  “大卡车呢?”一人轻声问。众人往画面角落一看,白卡车停在直升机左后方五、六十公尺远处。照理早该开过来,可是等了又等,始终没动静。
  “不对劲。”连井狩也难掩焦虑。
  但这“空白的时间”或许是绑匪精心设计的桥段之一。
  忽然间,仿佛在说“让各位久等”,三条人影出其不意地现身在与大卡车反向的右侧。
  摄影师一阵惊慌,赶紧转动镜头。夕阳余晖下,三道快步奔向直升机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中央。戴黑面罩的高个儿、中等身材的肉色面罩、戴白面罩的矮个子,正是大家在“电视对谈”时见过的绑匪三人组。
  “是他们!”
  “原来躲在那种地方,而且全员到齐。”
  在大伙的感叹连连中,三名歹徒一起跑近直升机。
  “二七一〇,绑匪现身。”
  扩音器传出的沉稳话声也略带沙哑。驾驶舱的门随即打开,白面罩矮个子绑匪在两同伴的协助下爬进驾驶舱。
  数秒后,驾驶员的嘶哑声音传入屏息聆听的观众耳中。
  “绑匪指示,转播机禁止继续追随本机,立刻返航。重复,转播机禁止继续追随本机,立刻返航……转播机,听到请回答……对,没错,辛苦了,祝你们回程平安。这将是本机最后一次通讯,以上是绑匪的指令。各位,再见。”讯息乍然中断,像插头被拉掉一样突兀。
  不准尾随!换句话说,这里并非终点,接下来直升机要前往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目的地。
  井狩感觉所有干员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有的带着懊悔,有的带着赞叹,全诉说着同一件事——果然不出本部长所料。
  当然,井狩未借此自我吹嘘,他既没有那种种空闲,也没那样的兴趣。
  由于转播机上未装录音播放设备,画面安静无声。但这个无声世界却目不暇给地变化着。
  白色蒙面绑匪在驾驶舱内举起戴白手套的手,示意指令传达结束,可立即出发。
  站在外头的黑色和肉色蒙面绑匪似乎正等着这一刻,敏捷地关上舱门。驾驶舱虽窄,应该还容得下一人,只是其余两人都无意搭乘,似乎早决定只让白色蒙面绑匪坐上直升机。
  舱门一关好,输送机便发动引擎,螺旋桨开始旋转。黑色及肉色蒙面绑匪缩着身子反向奔离,也就是朝大卡车而去。
  这究竟怎么回事?盯着荧幕的干员个个神情困惑。
  不打算在这里搬下赎金,干嘛准备大卡车?
  那真的是大卡车吗?会不会是其他物体?
  三个绑匪中,白色蒙面绑匪最瘦小。监视驾驶员这个重要任务,为什么不是带头的肉色蒙面绑匪亲自上阵,反倒交给最瘦弱的同伴负责?何况他两手空空,似乎没带手枪之类的武器。
  开动大卡车一人绰绰有余,为何两个较厉害的绑匪,要跑向根本没派上用场的大卡车?
  他们的行动简直莫名奇妙。
  荧幕中,直升机起飞。螺旋桨转动,浓雾漩涡般地围绕机身。
  这一瞬间,新的冲击袭向观众。
  原本随直升机爬升的镜头猛然拉回地面,照出那异样的光景——大卡车爆炸了。
  鸦雀无声的爆炸画面十分诡异。火焰在夕阳下益发红艳,大量浓烟窜升,无数碎片飞散四周。一大块白色板子翻转着飞上天空,随即跌回火舌中。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起内哄吗?”
  几名干员愕然望向井狩。
  “那倒不是。”井狩苦笑,“这不过是他们最爱玩的噱头。假如我没猜错,其实那是马克Ⅱ,他们只是挂块白板子,伪装成大卡车而已。马克Ⅱ如今已变成危险的证物,所以想趁机处理掉。拿到一百亿,要多少新车都没问题,不过……”
  井狩说到一半,突然住嘴,露出微妙的表情。盯着画面的目光依旧锐利,却瞬间闪现一抹苦恼之色。
  “不过?”一名警官追问,此时井狩已恢复正常。
  “没什么,他们这场秀表演得很精彩,但之后才是真正的对决。那是电视上看不见,外界也不知道,只属于我们地鼠间的角力战。”。
  因爆炸一时移开镜头的摄影机,再度将画面拉回缓缓攀升的输送机上。机身脚架反射着下方的火光,晃荡着红影。
  输送机早越过山峦棱线,置身高空,当下仿佛在等待摄影机回头,倏地加快爬升速度。
  四周尽是浓重的雾海,逐渐变小的灰色机体宛如沉入海底的小石子。
  ……八十公尺,不久一百公尺,机体一半融入白雾中。
  “啊,一百亿,一百亿要消失了。”一名年轻女警哽咽道。
  “可恶,怎能就这样逃走。”年长的搜查干员怒吼着。
  输送机已远到目测不出距离,像落入水中的墨滴,漂浮一会儿后,便溶化不见。众人隐约还看得到机影,其实那只是眼底的残像。
  一百亿消失,彩虹童子也消失无踪,只剩浓雾形成的涡流空虚地旋转。
  11
  直升机接下来的行踪,透过两千名“人类侦音器”及上万居民的共同努力,化成数量庞大的纪录。
  居民中有个特别熟悉的名字——中村椋,也就是阿椋。她曾对隔天上门的访查员警说出以下证词:
  我过去长年服侍老夫人,她遭遇绑架真让我心痛不已。昨天我与正义、邦子在田里割稻直到傍晚,错过即时转播,听七点的新闻才知道详情。
  关于直升机,昨晚邦子回家后,我和正义吃完饭,正在喝茶,突然听到森隆声响,从屋顶正上方通过。我大喊“正义,直升机来了”,匆忙跑到庭院。外头雾很大,什么都看不清,更别提直升机的模样。但从引擎声听来,应该离很近。正义跟着奔进庭院,声响再次接近。直升机似乎开着探照灯,我看见亮光,大叫“来了”。直升机真的在我们头上,绕着房屋转一阵子,像在找东西。直升机好几次经过我们头顶,将探照灯打在我们身上。不久,引擎声渐行渐远,亮光也消失。我始终不晓得直升机的样子,在远处时因雾太浓看不到,在近处又因灯光太刺眼瞧不清。不过,我确定直升机飞得很低,通过头顶时,我跟正义虽然身强体壮,却差点被风吹倒。周围都是雾,搞不清楚直升机从哪来,往哪去。我没戴表,不敢肯定直升机绕多久,可是感觉时间不短。至于当时是几点,我离开屋内时没看钟,所以说不准,大概是七点左右吧。(与她同住的外甥正义的证词大致相同)
  (录入注:以上阿椋证词为楷体。)
  她的谈话是典型的居民情报之一,也算如实再现当晚直升机的飞行情况。
  据统整后的资料显示,直升机日落前自乱发岭起飞后,至晚上六点间的四十分钟完全不知去向。究竟是飞行在杳无人烟的深山地带,或是降落在某处,目前皆难以证实。
  直到接近六点时,警备网才发现直升机的踪影。地点为奈良县东南方,也就是井狩最重视的“R地区”南端,位于乱发岭以西约三十公里处。
  “这里果然是绑匪的根据地,本部长料事如神,真令人佩服。”
  会议室里欢声如雷,但接下来才是问题。五百名警力的报告不断涌入,直升机忽而往左忽而往右,一下前进一下回头,这边绕绕那边转转,像醉汉开车一样斜来歪去,不分方向地乱钻,且始终不见停止的迹象。
  “活该,八成是浓雾让他们失去方向感。本部长,这就是所谓的天谴吧?”
  干员大呼痛快。画在地图上的飞行轨迹,宛如一团纠缠难解的毛线。住在纪宫村的阿椋看见直升机通过头顶,正是这个时候。
  但是,绑匪那么容易迷失方向吗?这个疑惑不久便获得解答。
  直升机在R地区上空徘徊将近一小时,七点过后终于不再乱绕,朝津谷村飞去。通过柳川家正上方的时候,直升机采超低空飞行,投下一个传信筒。
  传信筒里有张市售的收据,抬头为“柳川”,金额栏填上“一百亿圆”,备注“赎金”,出具人则是“彩虹童子”,背面写着“X时为晚上九点”,照例全是刀自的笔迹。
  所谓的X时,指的是半岛上空航行禁令解除的时间。当初信中虽约定X时将另行通知,却没料到竟是透过这种方式,更别提绑匪还开了张收据。
  “可恶的绑匪,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干员们恨得咬牙切齿。然而,由飞行路线来看,直升机进入津谷村后便直飞柳川家,投下传信筒后又笔直飞向东南方的吉野国立公园。
  当晚半岛中央地带完全笼罩在浓雾中,R地区与津谷村的天候状况并无太大差别。直升机能准确找出柳川家,办完事后随即抽身而退,为何会在R地区里没头苍蝇般地乱飞?
  绑匪也许较熟悉津谷村,对R地区颇为陌生。可是,单凭如此薄弱的理由,应该不会造成那么极端的落差。
  或者绑匪是仿效“藏树于林”的典故,为隐藏真正的目的地,刻意在周围到处乱飞?
  这个推论正确极高。据总部实验,合两人之力,从低空飞行的直升机丢下所有现金袋只要三分钟。而直升机在R地区上空徘徊长达七十分钟,仅抽出三分钟便足够完成这项工作。
  不过,有人认为绑匪只是想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R地区,目的地则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连那张气人的收据也是诡计的一部分。
  收据!至今还没有哪个国家的绑匪为赎金开收据吧。要是以为这代表直升机抵达柳川家时已取走赎金就太天真,绑匪不可能这么老实。收据是让R地区上空那场声东击西的飞行更像一回事而已,算是彩虹童子的惯用伎俩。
  各方论点众说纷転,岂料直升机接下来的动向益发令人摸不着头绪。
  直升机进入吉野的山岳地带后,再次失去消息。
  若依一般巡航速度前进,直升机上的燃料约可飞行四个半小时,没中途降落休息的话,撑到晚上八点半是极限。
  就在燃料应该所剩无几的八点多,直升机终于现身,沿熊野西方十公里处南下飞行,遭驻守附近的部队发现。
  直升机出现在这地点极不寻常。熊野西方十公里处,相当于早先起飞的乱发岭以南二十公里,两者距离只在眉眼之间。
  “为什么又跑到这里?假如一开始直飞,不是只要五、六分钟?”
  “绑匪从R地区到津谷村,绕一大圈回原点,究竟打算做什么?”
  尽管干员们纳闷不已,直升机下一步行动却更加耐人寻味。
  直升机不断南下,经新宫上空,沿海岸线通过半岛南端的潮之岬,接着折向西行,在燃料理应见底的八点半,从日置川附近进入纪伊水道的海面上。
  然后,从此消失。
  之后,包含沿岸各地部队、航行于附近的船舶及前来支援的海上保安厅巡视艇,都没发现任何踪迹,直升机仿佛凭空蒸发。
  “终点是海上的话,途中为何东弯西拐?既然我们迟早会发现是出海,绑匪绕这么一大圈,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不仅自找麻烦,也浪费时间。即使曾在哪里降落,稍事歇息节省燃料,总不会剩下太多。亏驾驶员愿意冒险,在这种情况下飞到海上。”
  总部干员议论纷纷,如坠五里雾中。
  直到三天后,所有谜团才逐一解开。在此得先解释两、三个细节:
  由国道一六九号线进入乱发岭的山路已在今年春天修复完成,小型车可通行。
  搜查小组抵达现场时,绑匪早逃匿无踪,只找到烧毁的汽车残骸及木材碎片。车型如井狩预期是马克Ⅱ。
  绑匪并未遗留任何物品,但地面上除汽车胎痕外,尙有机车与脚踏车的胎痕,可见黑色和肉色蒙面绑匪已各自逃走,目前行踪不明。
  彩虹童子就这么消失于云雾中。然而,整出戏还需要两名人物才能落幕。那便是刀自,及随直升机失踪的驾驶员高野。
  在彩虹童子承诺释放人质的十月四日早晨,警方首先找到高野。地点在以奇岩绝壁闻名的熊野鬼城与楯崎中间的一个小海角。但此处是半岛的另一端,与直升机最后飞行的方向完全相反。
  海角中央有座标高约两百公尺的幽鬼山。北、东、南三方面海,数条细长陆地向海中延伸而出,其间夹杂一些小沙滩。海角西侧底端有道陡坡,通往一处名为悠木的聚落。
  四日清晨,高野跄跄踉踉地走下陆坡,向聚落最边缘的农家求助。
  他随即被送往熊野市的医院接受检查,健康状况虽无异常,不过依体内残留物质研判,前晚他曾服用大量安眠药。
  【驾驶员高野的话】
  进入直升机的是绑匪中最矮的一个,身高大概一百五十三、四公分吧,年纪很轻。交谈后发现他体重也最轻,任何地方都钻得进去,才安排他押机。
  对方一上来,便拿出一封老夫人的亲笔信。我表示想留做证据,否则大家无法理解为何要那样乱飞,他很大方地给了我。至于笔迹,每年都收到老夫人贺年卡的我是再清楚不过。
  请看,在绑匪的指令后,老夫人写着:
  “绑座为躲避警方的耳目几乎不顾一切。不管他们的要求多无理,请看在我的份上稍加忍耐。这是我个人的恳求,之后必有所报答。当然,他们绝不会危及你的性命。”
  别说什么报答,只要是老夫人的吩咐,我连恶魔的话都肯听。
  白色蒙面绑匪首先命令我离开现场,在人烟稀少的山区绕绕,找个安全的地方降落。问他理由,他生气地吼“你不用管”,但想一想仍说明原因。
  “这架直升机上的燃料只能飞九百公里,对吧?等时间差不多,警方一定以为我们已降落而大意,到那时才飞往真正的目的地,所以得保留一些燃料下来。”
  在飞行纪录上,便是这部分:
  一七一二 自A地点起飞
  一七二八 于B地点着陆
  A是绑匪无线电指示的降落处,B则是第二次的降落点,位于三重县的野又山附近。白色蒙面绑匪看着地图,说这地方很适合。
  我们待到天色全暗,下个指令便是那场漫无目的航行。
  他瞥向手表开口:“该出发了。(指着地图)飞到这一带,找民宅聚集的地方随便绕。
  在这范围里怎么飞都没关系,但接着还有别的行程,只能滞留一个钟头。这段时间,尽量低空飞过住家屋顶,好引起居民注意。”
  然后,他似乎觉得不吐不快,主动说明:
  “这是今晚的重头戏。看过报纸就晓得,警方认定我们躲在这个区域。在这里徘徊一小时,所有警力都会转来,别处自然门户大开。套句成语,这叫调虎离山计,就拜托你喽。”
  我想起老夫人的嘱咐,暗自庆幸是我担任驾驶。若老夫人没交代,或换成其他年轻驾驶员,谁愿意乖乖任绑匪当猴子耍。即使是出于无奈,这也等于帮助绑匪欺瞒警方。
  飞行纪录如下:
  一七四八 自B地点起飞
  一七五七 进C地区
  一九〇五 离开C地区
  C地区就是绑匪口中的那一带。
  为表示小小的反抗,我故意贴着民宅屋顶、森林树梢及山顶飞,不时来个急转弯或摇晃机身,吓得绑匪直发抖。绕到最后他已头昏眼花,猛然一看手表,才慌忙喊:
  “糟糕,已经七点,有项重要工作得做。”
  不用说,当然是到柳川家投递传信筒。
  结束后,我们折返野又山休息三十分钟左右,便进行最后一越任务。
  大致过程你们都很清楚,我就不赘述。简单讲,绑匪要求我飞过沿岸市区及高速公路上空,出纪伊水道往西前进,再偷偷反向绕回,在幽鬼山着陆。
  这只是简单的障眼法,不过绑匪似乎顺利得逞,至今警方都没找到这里来。
  以过程而言,那是趟困难的任务。为避开雷达,必须贴近海面飞行,既不能开灯,还得时时提防渔船发现。燃料虽事先保留一些,也仅刚好够用。一路上遇到好几次惊险的场面,真是我毕生最严苛的考验。
  但我明白这不是大家想听的重点,就不详细说明。
  我在九点二十八分降落海角。
  黑色和肉色蒙面绑匪在地面上拿着手电筒引导我着陆。
  他们一上前便蒙住我的双眼,带我到山壁边。从语气听来颇为焦急,一人抱怨:“为何这么慢?早超过X时,警方随时可能派出直升机。”另一人回答:“没办法,碰到不少状况。”
  或许是计划延误的关系,他们原该将我隔离到更远的地方,却因时间不够而作罢。
  他们把我反手绑在树上,接着直升机附近传来数道脚步声。由于几乎无人开口交谈,我只能靠各种声响想像当时的状况。伴随海浪声,我听见袋子落地声、吆喝声,及“够了,已满”的制止声。我猜,他们大概是从直升机搬下现金袋,装入橡皮艇吧。接着,他们发动引擎,像是准备运送到停留在外海的大船上。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传出重物装卸声,重复好几次才结束。
  这项作业完成后,有人开始对话。尽管浪潮声太大,听得不很清楚,但能确定一人说“剩刀自和驾驶员,麻烦喽”,另一人则回应“OK,你们也加油,路上小心点”。
  等我身上的绳索松绑、眼罩拿开时,沙滩上只剩原先的三个绑匪。不过看地面足迹,他们的同伴至少有五、六人。更令我吃惊的是,直升机已消失不见。
  我问“直升机在哪”,白色蒙面绑匪以下巴示意山边。我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儿有个大洞穴,他们把直升机推进洞里,入口处竖着几棵连枝带叶的树干,底部还堆土固定。现下理当仍维持这个状态,你们去瞧瞧,就会明白为何从空中和海上都找不到直升机的踪影。
  之后,绑匪押我至山腰的一个洞穴,囚禁我到今天。
  “抱歉,老婆婆三天后才能回去,你也得在这里待上三天。”他们接着威胁:“假如你不乖乖听话,到时倒霉的不止你,老婆婆恐怕也回不了家,别忘记这点。”
  这句话宛如紧箍咒。其实留下看守的只有戴黑色面罩的高个子,这三天我有几次机会逃走,但担心累及老夫人,害大家的努力付诸流水,一直拼命忍耐,希望大家能谅解。
  接下来,我简单说明昨晚的情况。
  黑色蒙面绑匪总是很严肃,昨夜他难得心情好,特地告诉我:“明天是最后一天,终于能收工。老婆婆中午可重获自由,早上放你离开应该没关系。我们只有今晚能聊聊,喝一杯吧。”
  他拿出前晚白色蒙面绑匪送来的罐装清酒,劝我拿一罐。我陪着喝几口,忽然有股强烈的暖意,察觉不对劲时已睁不开眼。他安抚道:“别担心,只是安眠药。”接着又说:“可惜我没白色面罩那家伙矮小,要不然就能坐你的直升机。”而后我便沉沉睡去。
  早上赶来,四处都不见黑色蒙面绑匪的踪影,洞穴里只剩我一人。我想起他昨晚的话,连忙下山。以上便是我这几天的遭遇。
  整件亊中,我最庆幸的是那架老爷机的引擎没出问题。
  对了,现在几点?老夫人还没回来吗?
  (注:警方随即赶往现场调查,在海岸岩穴里发现亳无损伤的直升机。至于监禁驾驶员的洞穴里,则有两条寝用毛毯,及散落一地的各种罐头、食品、饮料和空瓶,但疑似绑匪碰过的东西,指纹皆擦得一干二净。此外,找不到任何有助案情的线索。)
  (录入注:以上高野所言为楷体。)
  直到最后一刻,柳川家都笼罩在不安中。
  “十月四日中午”的期限一分一秒逼近,绑匪却不曾有任何联络。
  发现驾驶员高野的消息传来时,宅邸内外欢声雷动。大家都不由得松口气,认为既然驾驶员没事,刀自应该也能平安返家。但听完高野的遭遇后,焦虑又悄悄爬上头。
  “绑匪背后果然有庞大组织,当初我就知道凭两、三个小伙子干不出这种大案子。”
  “他们会把钱运到哪?肯定不是近海,大概是香港、澳门或印尼的某个岛,总之是在日本管不着的地方。”
  “看这情况,他们的承诺恐怕不可靠。释放负责运送的驾驶员没什么大碍,老夫人可就另当别论想”
  “老夫人的观察力比常人敏锐得多,绑匪怎可能放走这么危险的证人?搞不好他们先前只是装绅士,我们都上当了。”
  一大早几百名村民便聚集在宅邸四周,上百个媒体记者也陆续赶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渐渐骚动起来。
  屋里的气氛好不到哪去。天性悲观的英子揪着来柳川家守候的井狩,泫然欲泣地问:“外头的人愈讲愈糟,真的不要紧吗?”
  井狩面色铁青。“决战”彻底败北,其后三天的大举搜索也毫无成果,加上听到高野那番证词,难免意志消沉。不过他凝重的表情中,似乎隐藏着更深层的原因。
  “小姐指的是老夫人会不会回来吗?那个请不用担心。”井狩的语气无精打采。
  英子诧异地说:“不然还有什么要担心的事?”
  “嗯,一言难尽。”井狩左右张望,放低声量。“有些话谈谈就好,请别张扬。本案的疑点实在很多,比如你有没有想过,明明只有一人上直升机,为何三个绑匪全跑出来亮相?”
  “很奇怪吗?他们是三人组,自然一起行动。”
  “是嘛?”
  “你的意思是?”
  “我是指,这群绑匪不会做白费工夫的事。以刚才的例子来看,要上直升机的那人出来就行,另两人其实不需陪同。”
  “唔,三个人当然比单独行动安心,何况他们是凡人,想趁机上上电视也很正常。丼狩先生,我不明白你在烦恼什么,现下该忧心……”
  “我知道,所以才说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眼前的问题在于,对方将如何“联系”。这群绑匪有近乎病态的洁癖,做事绝不留下证据,因此不可能打电话。大家都猜,这次照样会利用刀自的亲笔信。为避免歹徒像上次一样直接投入家中,昨晚特地派人彻夜看守。家属也联络邮局,请求收到可疑的限时专送立刻通报。然而,两头皆落了空。
  最后剩每天递送一次的普通信件。邮务人员一收到邮袋,会马上检查,并电话通知。再没有的话,真不晓得会采取哪种方式。现下邮送车差不多快抵达邮局,还不清楚有无书信,井狩为何这么自信满满?
  英子不禁狐疑地睇向井狩。这时,屋里的电话响起。
  “喂,”国二郎飞奔而至,“邮局吗……咦,有一百二、三十封?这很正常,请问其中有没有家母的笔迹?真的没有?”
  久候多时的电话传来这样的消息。国二郎转头望着众人,脸色苍白。屋里一片寂静。
  十一点五十八分,为什么绑匪毫无音信?
  邮局局长似乎仍在说话,国二郎浑浑噩噩地随口应答。
  “啊,纪美?对,她在这里。有人发约会的电报?怎么在这种节骨眼,好吧,请告诉我内容。什么?在御座岬等候,RC?”
  “那不就是我家?”大作整个人弹起。
  四十分钟后,五架直升机降落在志摩半岛南端的御座岬。
  第一架是井狩、鎌田及监识课员搭乘的县警专用机。第二、三架是柳川家所租的直升机,前一架乘坐四名家属,后一架乘坐医生、护士、串田总管与侍女吉村纪美。最后两架直升机分别是NHK及和歌山电视台的转播机。
  今天天气晴朗,风势强劲。右手边是如镜般平静的英虞湾,左手外侧是白浪涛涛的熊野滩。中间像腊肠狗横躺的延伸陆地则是前岛半岛,大作的家就位在狗鼻子上的御座岬。
  “那些混蛋,一定是从妈妈口中逼问出来的。自绑架案发生,我只回来过一次,家里空了十天。妈妈知道钥匙藏在哪里……可恶,居然利用受害者家属的房子,真卑鄙。”大作懊恼不已。
  “谁教你老过放荡的独居生活,连个女佣都留不住。经过这次教训,你可得好好安顿下来,让大家安心,也算是对妈妈尽孝道。”国二郎与可奈子趁机说教。
  “这些绑匪确实狡猾,竟然想得到发电报给纪美,难怪没引起怀疑。”后头的飞机上,串田总管啧啧称奇。
  “老夫人真的平安无事吗?感觉好似一年没见……”吉村纪美泪眼汪汪。
  灰色岩块突出碧蓝海中,其中腹地带矗立着一栋风格洗链的黑褐色西式建筑,那就是大作的家。
  直升机依序降落在路面上,众人争先恐后地奔上岩间的窄径。大门依然上着锁,建筑物北半边是工作室,南半边才是住家。
  大伙发现刀自时,她躺卧在宽广客厅的窗边扶手椅上。
  “天啊,死了!”英子惊声尖叫。
  “别胡说,只是睡着而已。你几时见过气色这么好的往生者?”紧张中不失镇定的大作喊道。
  四人一同奔向刀自身旁,屋里回荡着啜泣声。纪美在门口抱着串田总管嚎啕大哭。
  这就是本案的终点吗?
  井狩直挺挺地站在角落,深沉地凝视着刀自。
  秋阳照在花色鲜艳的窗帘上,屋内温暖如春。
  刀自发出安稳的呼吸声,佛像般的脸庞浮现满足的微笑。
  柳川敏子刀自的陈述(于当天傍晚的记者会上)
  这阵子让大家为我的事牵肠挂肚,实在非常抱歉。我能平安返家,多亏大家的关怀,在此由衷致上谢意。
  我今天有点疲累,情绪也颇激动,无力详述事情经过,只能以回答问题的方式简单说明,请见谅。
  首先是关于绑匪,我只见到出现在电视上的三个男人,及一名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女子。
  四人在我面前总是蒙着面罩,且几乎不与我交谈,仅能辨别出他们的身高、肤色、发型及脸部轮廓等特征。不过,从言行举止推测,不论男女,年纪应该都只有二十出头。高野先生说似乎有好几名共犯,我却从未见过,或许这几人是专门负责我的事情吧。偶尔听到他们开口,皆是关西腔,但没明显的特征,难以细分是京都腔或新宫腔。此外,也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个津谷村村民的声音。
  至于犯案的目的,带头的肉色蒙面绑匪提过两、三次,他们似乎打算在某小岛建立自己的国家。我不清楚小岛在日本还是国外,亦不晓得成员除日本人,是否有外国人,只知道这一百亿是资金的一部分。他们用尽一切合法手段仍筹不齐,无计可施下,才计划这次绑架。最后一天,肉色蒙面绑匪表示钱终于凑足,相信他们不会再犯罪。
  若问对他们有何感想,身为受害人,我虽不至于夸奖他们干得好,但也未恨之入骨。如同我在电视面谈时所说,他们的态度非常绅士,而且能感受到他们一旦失败,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和气魄。我唯一不满的是,他们大可找沙乌地阿拉伯的石油大亨,或同在日本的某恶财阀家族的当主,何必挑上我这老婆子。(引来一阵笑声)
  监禁地点共换过三次,这点我已详细报告警方。
  起初,绑匪带我到围着木篱笆的独栋平房。车子开了四、五个小时,感觉不像故意在原处绕圈子,可见路程相当远。由于半路上被蒙住双眼,加上鲜少到外县市,实在弄不清身处何方。待在平房里,木篱笆上头只看得见天空,远处不时传来电车的声响,应该不是津谷村这样的山村。平房周围非常安静,人车声都不常有,所以也不是在都市周边。以大阪地区比喻,大概像箕面之类的郊区吧。
  这些日子我大多住在这里。电视对谈时,绑匪前一晚便带我到乡下一间荒废小屋过夜。
  那是距转播现场约两小时车程的山区,白天完全听不见人声,亏他们找得到如此偏僻的藏身处,我当然认不出是什么地方。
  电视对谈那晚吗?对,我们直接回到原先的平房。绑匪开着五颜六色的车子竟能顺利逃走,警方似乎十分疑惑。其实手法很简单,他们只是做了张和车子一样大的塑胶套,贴满色纸后再套住车身而已。离开转播现场,他们便扯掉塑胶套,一路上自然没引起注意。他们有些孩子气,自得其乐地玩着无关大局的胡闹把戏。
  我在那间平房待到昨天,晚上绑匪开车送我到大作家。他们好像早决定在此释放我,除地址外,还确认过那屋子已空了八天。既然能将柳川家的财产状况调查得比我儿女清楚,摸透一幢房屋的情形想必是易如反掌。我只告诉他们大作平常藏钥匙的位置。瞒着这种小事不说,撬坏门锁多不划算。
  今天早上吃过早餐,四人来到我面前。肉色蒙面绑匪递给我电报委托单及写着内文的纸,说“这是最后一次请婆婆帮忙”。
  和前几封信相同,我将肉色蒙面绑匪的原稿重誊一遍后,他们便马上烧毁。原文通常以铅笔写成,遣词用字相当不错,可惜偶有错别字。我每次指出错误,肉色蒙面绑匪就会不满地哼一声,但仍不厌其烦地拿起字典求证。三个男人中,唯有他读过一点书,我一直以为原文都是他打稿的,不过从高野先生的话听来,搞不好另有写手。
  “该道别了,对吧?”我把填完的电报委托单交给肉色蒙面绑匪,他拿出一包白色粉末说:“是啊,希望婆婆吞下这个。别担心,只是安眠药,剂量也配合你的体重调整过,绝对没有危险。这一觉至少会睡五小时。”
  接着,那名女子拿出一杯水,我毫不犹豫地吃下药。问我担不担心是毒药?不,一来他们说已成功取得赎金,没有杀我的理由,二来……我相信他们只是绑架犯,并非杀人魔。
  问我怎么有把握?这实在难以解释,虽无口头承诺,却自然有默契,人和人之间或许就是这样吧。
  吃完药不久,我便在扶手椅上打起盹。快睡着时,四人各自跟我话别,可是我记不得究竟谁讲了些什么。一觉醒来,我已躺在医院病床上。
  身为受害者,我如何看待警方的办案成效?现下我人在这里,便是最好的回答。不管是电视对谈或交付赎金时,警方有太多能逮捕绑匪的机会,但所有员警与井狩先生上下一心,为保护我的安全,连一根手指都不敢轻举妄动。站在警察的立场,那种情势下肯定不好受。如今我能在这里跟大家说话,真要感谢井狩先生及整个搜查团队,你们全是我的救命恩人。
  问我会不会认为警方失职,赎金被夺走却无法掌握绑匪行踪?很抱歉,我觉得这是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不负责任的发言。
  我和大家一样,每次见绑匪下达指令,总忍不住思索其中有无破绽。可是任凭我想破脑袋,也找不出来。批评谁都会,但若举不出更妥当的具体应对策略,又有什么意义?
  我相信井狩先生已尽最大努力,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得更好。
  那么,莫非彩虹童子真略胜一筹,完美演出完全犯罪?由于搜查尚未结束,接下来的胜败还很难讲。至今绑匪之所以占上风,无关能力高低,而是有我这张护身符,警方行动碍手碍脚,才演变当前的结果。假如,我是说假如喔,彩虹童子和井狩先生立场对调,终究也会走到这一步。
  最后问我对这次遇险的感想?现下我只想早点摆脱各位,大睡一场。(笑声)不过,人生实在无常。我做梦也没料到,一把年纪还得历经这种磨难。平凡如我,藉这次的事体悟到,无论活到几岁,都不该轻易放弃每一天。多亏大家替我拣回这条命,我会好好度过余生,谢谢。(全场鼓掌)
  (注:警方严密搜索御座岬的大作住处后,一如其他犯案现场,遍寻不着可疑的指纹或远留物。此外,虽有两、三名渔民在当天早上八点左右,目击一辆黑轿车自大作家附近驶向志摩町,却无从确认司机特征、车型、车号等情报。电报由和歌山中央邮局发出,承接时间为十一点三十五分,柜台服务员表示,来者是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其余没特别的印象。电文内容照例是刀自的笔迹,发信人姓名、住址则皆为虚构。至今,绑匪及赎金仍下落不明。)
  (录入注:以上刀自之陈述为楷体。)
  终章 三童子归母怀
  十一月初的某个星期日下午,井狩身穿轻便的休闲服,漫步走进柳川家大门。他从和歌山的家里出发,先搭一个半小时的电车,转乘两个半小时的巴士,总共花了四个小时。
  离刀自戏剧性归来已过一个月。津谷村迈入初冬,枫红纷纷飘落。
  “哎呀,真是稀客。”由于未事先通知,串田总管一脸诧异地出迎。“您没开车?那是搭巴士来的?”
  “嗯,我只是一时兴起,没料到赏枫季节已过,巴士仍一大早就挤满游客。开到白谷溪谷前,车掌小姐居然说,从桥边走下溪谷,对岸便是发生百亿绑架案的柳川宅邸,想参观的乘客,我们免费赠送下一班次的搭乘券。随即看到乘客一个个全下车,且不知何时竟铺了条下坡路。”
  “哦,巴士公司也是很懂得做生意的。有些游客甚至特地开车到门口拍照留念。”
  “看来这里已变成新的观光景点,得跟村公所收点钱才行。对了,老夫人在吗?”
  “在客厅,我去通报一声,您稍等。”
  “就说是从前她最头疼的门生来访。”
  “呵呵,好的。”总管急急忙忙走入后头。
  望着总管的背影,井狩想起最近周刊上的一篇报导。
  刀自是当前的风云人物。据井狩所知,许多报纸及杂志都曾央求刀自撰写监禁过程的回忆录,但她一概拒绝,仅偶尔接受采访,井狩看到的也是其中之一。
  在那次访谈中,刀自“告白”:
  “我向来不信鬼神,以往参加法会只是抱着给活人做面子的心态。历经这次的事,我深深体会到人的力量有多卑微。如今我在家里新盖一座小佛堂,早晚供奉阿弥陀佛。虽称不上虔诚,至少算是尽心。”
  报导还附上一张刀自装模作样礼佛的照片。
  “老夫人会信佛,真是见鬼。她要能这么安分,大家可省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井狩不禁露出苦笑。此时,总管走过来。
  “请进,老夫人在院里指挥改装佛堂,马上好。”
  “这样啊,我是不是打扰到老夫人的修行?”
  “别担心。佛堂很小,三两下便完工,她不过是闲着无聊,抓住年轻工匠东做些雕刻、西加点花样。小伙子私下忍不住抱怨,既然如此,当初就该找个名师傅。嘿嘿,老夫人说风是雨的性格,信佛后似乎没太大改变……噢,这话可别说出去。”
  总管领井狩到后院,刀自果然在向年轻工匠吩咐什么,一瞥见井狩,登时不好意思地眯起小眼,露出亲切的微笑。
  “欢迎。来得正好,瞧瞧我的佛堂。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八十岁信佛也不晚,你可别取笑我。这么讲或许会挨佛祖骂,不过,你要不要顺便拜一下?”
  “好意心领,下次吧。”井狩一脸认真。“我今天不是特地上门拜佛。”
  “也对,昔日门生已贵为堂堂县警本部部长,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嗯,做到这儿就行,我刚刚交代的,明天得完成。”
  刀自打发工匠回去,而后走进屋内。
  不一会儿,纪美端来茶水,笑嘻嘻地向井狩打招呼。
  “哦,”井狩注视着她,“很有精神嘛,跟那时简直判若两人。”
  “是啊,她把那事当成自己的责任,沮丧好久。真是苦了这孩子。”
  刀自应道,纪美则害羞地鞠个躬告退。
  庭院里不见工匠踪影,串田总管也已离开,宽敞的客厅只剩两人。
  短暂沉默后,井狩宛如接续刚才的闲聊,若无其事地问:
  “对了,有一点想请教……那三个混小子,老夫人是从哪捡来的?”
  井狩表现得极为平静,刀自也气定神闲,并未装聋作哑。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问这句话。”她淡淡一笑,沉稳回应。“当时是我们初次见面。”
  “当时?您指的是被绑架的时候吗?”
  “是啊。”
  “真的?”
  “我不会对你说谎。”
  “唔。”井狩点点头,从资料夹中取出薄薄一叠纸。
  “我暗中叫属下调查此事,他报告上也这么写。您听听结论:
  1。刀自和那三个神秘小伙子以往没有任何关联。
  2。三名歹徒不可能是刀自熟识的年轻人或中年人所乔装。
  (录入注:这两条报告为楷体。)
  基于上述两点,可知自称彩虹童子的三人,不论过去或现在都与刀自毫无瓜葛。所以,这份报告是正确的?”
  “真是优秀的下属。”
  “他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他费了番工夫,把您几个乔装嫌疑较大的孙子,每一时间点的不在场证明查得清清楚楚,却仍一无所获,可真伤脑筋。”
  井狩征求刀自的同意,燃起一根烟,陷入沉思。在快抽完时,他抬头道:
  “如此荒谬的故事,或许没人会相信……但我只能选择相信。老夫人,您不好奇吗?”
  “我正想问呢,究竟是什么故事?”
  “有个遭绑架的老婆婆,反倒变成绑架集团的首脑,支使歹徒向自己的儿女勒索巨额赎金。”
  刀自沉默片刻,才说:“听起来挺耳熟,那个老婆婆难不成是指我?”
  井狩哼一声。“不然还有谁……嗯,您这不红气不喘的态度,让我更有信心。我猜得没错,只有这个人,即使天塌下来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对,老夫人,我说的就是您。”
  “你可真直接。敢做这样的指控,想必有所依据。要求听听理由,应该不算违逆天条吧?”
  “不,当然不,这疑问很合理。”井狩对刀自的嘲讽不为所动。“真要讲起来,就像渗进砂土的水,打一开始我感受到的种种不对劲,一回神已凝聚在心头。整件案子的规模、计划及鲜明的自我风格,加以处处洋溢的幽默感,都不像职业罪犯所为,也不像那些混混集团的作风,主事者应该更成熟稳健,认真作战的同时也在享受游戏乐趣,从容且贴近人性。总体来说,此人有狮子的气魄,狐狸的精明,且奇妙地带有猫熊的亲切。某天我突然惊觉,最符合这种形象的,不正是本案中的要角吗?”
  刀自耸耸肩。“哎哟,蒙你谬赞……那人要是听见你把他捧上天,肯定会这么说吧。”
  井狩面无笑意地继续说:“想通这点后,重新检视整个案子,便处处可发现不谋而合的‘人物特质’。具体而言,最明显的就是对土地的敏锐度。五个重要现场中,先不提和歌山放送会馆与大作的家,包括电视对谈的地点、绑匪上直升机的地方及终站的幽鬼岬,都看得出绑匪非常清楚当地环境跟居民状况,这绝非一、两次的探路能掌握。可见绑匪在场所挑选上,远比决定成田机场建地严谨。于是,经过调查,我得出一些眉目。”
  井狩打开笔记本。“依法务局的财产列表记载,柳川家在奈良县南山村拥有约十五公顷的零碎土地,恰好位于绑匪登上直升机的乱发岭西方数公里处。另外,悠木村某地主证实,柳川家原打算买下幽鬼岬附近的土地当渡假区,他虽乐见其成,但后来柳川家改变心意,只好作罢。”
  刀自喃喃低语:“孙子吵着说我们家只有山没有海,不过专用的海水浴场实在太奢侈,何况地名我不喜欢,听来怪可怕的。”
  “这就对了,”井狩合上笔记本,“电视对谈的现场更不用提。由此可知,绑匪选择的不是柳川家地盘,就是跟柳川家有渊源的地点,两幢建筑物亦不例外。和歌山放送会馆您不晓得去过多少次,也很熟悉大作的家。光是一、两处尙不致引起怀疑,五处都有共通特征,结论便呼之欲出。当然,要想藉口倒不是没有。”
  刀自点点头。“好比,身为人质的我遭到绑匪逼问?”
  “嗯,只是这人质未免太热心,什么都和盘托出,实在……”
  “有违常理,对吧?”刀自微微一笑,“还有吗?”
  “另有一些谜团,唯有婆婆……抱歉,老夫人是绑匪首脑,才解释得通,直升机那场乱七八糟的飞行即为一例。当时是夜晚,雾气又重,再老练的驾驶员也不敢单凭绑匪指示,就在危险的山谷间乱窜。然而,高野先生却办到了,为什么?是责任感,或心中的恐惧驱使?这两个理由都不够充分。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这些照片是最佳佐证。”
  井狩从资料夹中取出数枚绑匪登上直升机时的照片。三人组现身,奔向直升机,白色蒙面绑匪钻进驾驶舱,其余两人跑开……每张都让人有身历其境的感觉。
  “由照片中可看出,白色蒙面绑匪始终躲在两人身后,以致从未排到全身。连爬上直升机的瞬间,也只照到头及部分的背。这纯粹是偶然?恐怕不是,这群歹徒绝不会做没意义的事。另外那两人显然在掩护白色蒙面绑匪,尤其愈接近直升机愈是如此。理由嘛……是怕透过和直升机的比较,会暴露白色蒙面绑匪的真正身高?”
  刀自首度陷入沉默。一会儿后,她抬眼望向井狩说:“一般人可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
  井狩噗哧一笑。“是啊,目前为止,除了我没第二个人察觉。大家甚至未曾深思为何三人要一起现身。观众一看见大、中、小不同颜色的面罩,便自然认定那是彩虹童子,压根不会注意到他们身高矮了半截,而这正是对方的用意。歹徒十分注重游戏的公平原则,我也得实话实说。隔着两百公尺,又从高处往下拍摄,加上高明的掩饰,根本无法由照片估算出绑匪的确切身高,所以这仅能佐证推理,不能成为法定证物。坦白后,我想问您,这推论是否正确?驾驶员那么听话,全因蒙着白面罩的是您吧?”
  “老夫人!”
  当她压着麦克风说“是我”时,高野惊愕的叫声实在难忘。
  “没错,是我。等一下再详细解释,总之请照我的话做,我绝不会害你。”
  “呃,好的,先读这份指令对吧?可是,究竟为什么……不管了……”
  尽管驾驶员朗读指令时声音嘶哑,那也无可奈何,至少画面中不会出现他瞠目结舌的模样。
  “我们实在应该多读几遍绑匪的信。”井狩感叹道。“电视对谈时,绑匪指定两名紧急联络人,我们光是纳闷,却没费神去想背后的意义。这次交付赎金也一样,绑匪指定‘和歌山航空公司最资深的驾驶员’时,我们早该料到那是要高野担任驾驶所埋的伏笔。虽然不特别指定,结果或许也相同。总之,果真如此,驾驶员的供述与您的谈话,便同样毫无可信度。请看看这些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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