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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倒错的轮舞》作者:折原一

_5 折原一 (日)
  白鸟从山本的话里感受到了疯狂。
  “你说我疯了?”
  “像你这样毫无证据地乱说一气,实在不像是精神正常的人。”
  “是不是乱说一气,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你叫白鸟翔?名字不赖嘛。我看你也就取笔名时有点才气。”
  白鸟已怒不可遏。他明白,跟对方说什么都是白搭。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为什么要剽窃你的作品?跟你讲清楚,那本书是我先写出来的。”
  “与其说是你先写出来,倒不如说是你先寄出去的更接近事实吧。”
  “胡说八道,我很忙,再见!”
  “等一下。看你这么惊慌失措,果然很可疑。你绝对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喂,你少胡搅蛮缠,有话直说!”
  “好,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希望和你见一面。”
  “为什么?”
  “我要听听你的说法。为什么你不仅夺走我的稿子、杀死我的朋友,还想对我下毒手?”
  “胡说!凭什么随便给人扣上杀人犯的罪名?”
  “既然你是这种态度,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想怎样?”
  “我会让你失去一切,包括现在的名声,还有其他……”
  “无聊,你为什么不报警?如果你向警方报案,我会很乐意奉陪,反正我没做任何亏心事。”
  “警察不相信我的话,甚至怀疑是我杀害了朋友。”
  “我就说吧,警察是很明白事理的。”
  白鸟本想放声大笑,但一口痰卡在嗓子眼,反倒使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可以和我见个面吗?”山本问。
  “没必要。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应该不愁写小说没灵感吧?”
  “你在嘲笑我?”
  “你不是去过《推理月刊》编辑部吗?藤井副总编把情况都告诉我了。你的稿子被他当场退回,所以你转而找我出气,没错吧?”
  听白鸟这么一说,山本有些心虚。
  “原来那位副总编跟你串通一气。”
  “你错了,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都会觉得你有问题。”
  白鸟终于恢复了镇定,逐渐占据了上风。
  “随便你上什么地方去闹,你只管说白鸟翔是剽窃者好了,我奉陪到底。”
  “……”
  “谁会相信你?我是个名声响亮的作家,而你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落选者。”
  白鸟翔乘势向山本挑衅。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愉快。
  “混、混账……”
  电话另一端的山本失去了冷静,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要挂了。”
  “等、等等!”
  白鸟放下听筒。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听到山本在大声嘶吼。
  虽然处理了滋事的人,但不舒服的感觉却犹如渣滓般沉淀在白鸟心里。
§倒错的杀意(山本安雄手记)§
二月十二日
  白鸟翔——当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敌人”的声音时,禁不住心跳加速。照预定计划挑明来意后,电话那端的白鸟翔明显流露出不安。尽管他极力掩饰,但颤抖的声音已经暴露了一切。
  从这一刻起,我确信白鸟翔就是卑鄙的剽窃者和杀人凶手。
  基于公正的立场,我提议见面谈谈,以便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他的解释合理,我可能会考虑原谅他或从轻处罚。杀死城户可能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一时失手,酿成大错。至于剽窃我的《幻影女郎》一事,只要他能承认我是真正的作者,我便不再追究。
  可是,白鸟不仅一口否认剽窃的事实,还嘲弄我精神错乱。我决不轻饶他。他犯下的罪行万死奠赎,单纯的复仇太便宜他了,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他的精神,让他痛苦、懊悔不已,彻底向我屈服,最后再把他葬送在黑暗中。
  我穿着妈妈寄来的棉背心待在公寓里,一边把腿伸进暖桌里取暧,一边思索报复计划。连火炉都没有的屋里冷得要命,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想到白鸟如今正舒舒服服地在高级公寓里享受,我就愤怒得热血沸腾。
  从精神上攻击白鸟,也就是让他意志崩溃的方法有:
  ①电话——持续进行电话骚扰。这种手段虽然低级,但应该很有效。
  ②写信——向媒体寄揭发信。虽然对方可能会像《推理月刊》那样不加理会,但多寄几封总会有希望。甚至可以给写真杂志寄几封。
  ③传单——把印有白鸟恶行的传单贴到他的公寓,投到附近住户的信箱里。那些家庭主妇最爱聊八卦,事态很可能会朝有趣的方向发展。
  ④未婚妻——周刊上介绍过的那名女子。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白鸟的种子,想必也会很有效。具体的计划随后再考虑,应该很快就能想出妙计。
  对白鸟翔的憎恨让我迅速想出种种招数,说不定比起创作推理小说,我更有干坏事的天分。不对,正因为我确实具备推理小说作家的素质,才会在片刻间就想到如此丰富的办法。照此看来,如果真以写作为生,要维持生活大概也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我又不经意地幻想起白鸟现今的处境。
  自鸟虽然凭借偶然到手的稿子获得大奖,成为作家,但他本身并没有写作的才华,不可能再写出小说。实际上我翻遍小说杂志,都不曾看到白鸟翔的新作。现在他或许还可以以“正在构思第二部作品”的借口来逃避,但要不了多久,他就无法搪塞过去了。此时他的内心必定焦急异常。如果以此为突破口,或许攻陷“敌方”阵营会出乎意料地容易。
  思路逐渐明朗,今晚就开始作战吧!
  凌晨十二点,我打电话到白鸟家,电话立刻被接起。
  “广美吗?”
  听白鸟的口气,似乎正在等这个电话。
  “不好意思,不是广美。”
  “你是谁?”
  “啊呀,这么快就忘了我吗?明明刚刚才给你打过电话。记性这么烂,亏你还能写出小说。”
  “你是山本?”
  “没错,偷稿贼!”
  “大半夜的打电话,你简直一点常识都没有!”
  “我看还是小偷更没常识。”
  “小心我报警!”
  “好啊,你尽管去报。”
  说完这句我便放下听筒,心情好了不少。我决定每隔一小时打一次电话。
  凌晨一点。
  “喂,我是白鸟……”
  听筒里传来睡意蒙咙的声音。被吵醒的白鸟明显很不高兴。
  “你好,现在是叫醒服务。”
  白鸟立刻听出我的声音。
  “喂,你搞什么鬼!你以为现在几点?”
  “你已经睡了?晚上没写稿啊,这么慢悠悠的没关系吗?”
  “要你多管闲事。我都是白天写稿。”
  “哦?你写了什么?你有写小说的本事吗?就凭你这个偷稿贼?!”
  “你给我闭嘴!”
  白鸟恼怒地挂断电话。
  凌晨两点。
  “喂。”
  没有回应。于是我换了副嗓音:“喂,我是《推理月刊》的藤井,很抱歉深夜打电话。”
  “哦,你好。”
  这回立刻有了反应。白鸟极力装出热情的声音。
  “搞什么,这不是在家嘛。我是山本。”
  “你这浑蛋!”
  白鸟狠狠地挂断电话。
  凌晨三点,我再次打电话过去。这时我自己也有些困了,所以这是今晚最后一通电话。
  不过这次电话没有人接。多半是白鸟一气之下把电话线拔了。但考虑到出版社会打电话给他,他不可能一直不接电话线。这正是他头痛的地方。总之,第一天作战大获成功。我要让他慢慢患上电话恐惧症,进而对工作产生不利影响。
  不过骚扰电话也不能没完没了,该收手时就要收手。闹得不好,白鸟很可能真的报警,这一点不可不防。
二月二十日
  之后一连好几天,我持续进行电话作战。从白鸟接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来看,作战已取得成效。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白鸟焦躁的样子。
  不过昨天白鸟似乎拔了电话线,每次打过去都是忙音,我始终没能听到白鸟的声音。如果他设定了电话留言,我就能留言给他了,可惜没有。
  凌晨十二点再打过去时,我本来不指望会有人接,没想到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我马上做好准备。
  “喂。”
  很意外地,传来一个年轻女郎的声音,我恍然意识到,这应该是白鸟的未婚妻立花广美。要随机应变了……
  “这么晚打来电话,打扰了,请问白鸟老师在吗?”
  “不好意思,他正在洗澡。”
  假如白鸟在场,必定不会是这个女人接电话,但他刚好去洗澡了,毫不知情的广美才接了起来。这真是天赐良机。
  “要叫他来接吗?还是稍后给您回电话?”
  “不用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
  她的口气听起来很困惑。
  “冒昧问一下,你是立花广美小姐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看过那期《周刊》,你是白鸟老师的未婚妻,对吧?”
  “哦,那个啊。”她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差不多算是吧……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山本安雄。”
  “山本先生?你要对我说什么事?”
  “关于白鸟翔老师的事。”
  “阿翔怎么了?”
  “如果你有结婚意向的话,我建议还是尽快放弃比较好。”
  “什么啊,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要紧事呢,你管得太多了吧!”
  她突然发起火来。
  “对不起,素不相识的人贸然说出这种话,也难怪你会生气。但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请容许我恳切地送上一句忠告。”
  “你到底想说什么?其实就是骚扰电话吧!”
  “不不,我想告诉你一个白鸟的秘密。”
  “秘密?”
  她似乎来了点兴趣。太好了。
  “是的。说出来恐怕会让你吃惊,白鸟的《幻影女郎》是盗作。”
  “以为要说什么事呢……这种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幻影女郎》其实是我写的小说,可是稿子不小心弄丢了,刚好被白鸟捡到……你有没有哪怕一次,看到白鸟在写小说?”
  “看到过啊。”
  “那你留心过稿纸吗?”
  “这个嘛……”
  “没有吧?《幻影女郎》出版后,白鸟发表过新小说吗?请你想想看。”
  “……”
  我静等她充分消化我所说的事实。
  “他不可能写出来的。他不过是碰巧捡到稿子,然后直接拿去投稿,自己根本没有写小说的才能。你也是吃文字这碗饭的人,这一点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这么恶毒的污蔑你也说得出口!”
  “你要是不相信,不妨以后仔细留意白鸟的行为。没事看看他写的稿子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这样一来,你就会知道我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胡说,鬼才信你呢!”
  “哈哈哈,信不信由你……”
  这时听筒那边响起男人的声音,看样子白鸟洗完澡出来了。
  “谁啊?”
  白鸟出声问道。
  “没事,打错了。”
  电话随即被挂断。
  成功、太成功了!虽然她对我的话持怀疑态度,但至少我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疑惑”的种子。证据就是,她没有把我所说的事如实告诉白鸟。今后她一定会细心观察白鸟的行动,还会看他的稿纸。
  这件小事看似不起眼,却是稳扎稳打的进展。我心满意足地上了床。
二月二十一日
  上午十点,我出门去调查白鸟的高级公寓。为了实行第二阶段的作战计划,需要详细研究公寓周边的地形,了解地理情况。
  从都营地下铁三田线的白山站出来,附近有很多坡道。白鸟的高级公寓坐落在一片宁静的住宅区中,是幢风格雅致的砖红色建筑,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数了数一楼的信箱,共住着二十四户。一楼只有咖啡厅和花店,二楼以上才是住家。白鸟住在五〇五号室,信箱上贴着写有“白鸟翔”的崭新姓名牌。
  如果凭借《幻影女郎》获奖的是我,此刻我也能住在如此豪华的公寓了。一念及此,我不禁对白鸟生出一丝嫉妒。不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让白鸟一败涂地、欲哭无泪,所以,暂且先忍耐一段时间吧。
  我走进一楼的咖啡厅,用收银台旁的粉色公用电话给白鸟打电话。
  “喂。”
  是立花广美接的电话。我一言不发地搁下听筒,因为我只是想确认她起床了没有。她应该不会一天都待在白鸟家,迟早会离开。我打算跟踪她。
  我在咖啡厅的靠窗座位坐下,盯着公寓的一楼出口。咖啡厅这边装着整面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公寓的出入口。但由于沿窗有一排盆栽,若从外面往里看,反而很难看清店里的情形。这是个绝佳的监视位置。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广美独自出现了。我在《周刊》上看到过她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米色的外套,有些冷似的缩着脖子走向地铁站。我赶紧结了账,尾随在她身后。
  去往三田方向的站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乘客,但她并不认识我,我可以放心大胆地站在她身边。我一直走到与她相距仅四五米时才停下脚步,等候电车。
  电车轰隆轰隆地进站了,广美在靠近车门的座位坐下后,从肩上的包里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我坐在她斜对面,装出看报纸的样子,暗中注意她的动静。
  过了水道桥站,广美伸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或许是昨晚没睡好,她的眼睛有点肿。她轻轻掠了一下披肩长发,姿态十分撩人,我不由得怦然心动。像她这样个子娇小、体态丰盈的女孩,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想到她昨晚刚被白鸟这骗子染指过,我便气愤不已。本来应该是我拿奖,她也应该和我在一起才对。
  虽然目前的事实正好相反,但再过些日子,她就会发现白鸟的真面目,进而和他分道扬镳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广美在神保町站换乘都营新宿线。从神保町去往笸冢方向的乘客很多,电车被挤得满满当当。她背倚着不开的那扇车门,继续看着小说。我抓着吊环,站在与她相隔两个人的地方。她看的小说没包书皮,看得到书名,是高桥克彦【高桥克彦(Takahashi Katsuhiko,1947一 ),日本小说家,一九八三年以《写乐杀人事件》获得第二十九届江户川乱步奖。代表作有“浮世绘三部曲”、《红色的记忆》等。】的《写乐杀人事件》,几年前获得江户川乱步奖的作品。
  我很开心地想,原来她也是推理小说迷,和我一定很有共同语言。虽然现在她对我不理不睬,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她主动投怀送抱,我有绝对的把握……
  电车经过幡谷站后,从地下驶上地面,很快便抵达终点笸冢站。
  广美没再换乘,在链冢站出站,沿着甲州大街往新宿走。头顶是首都高速四号线,上方和下方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车辆轰鸣声,寒风裹挟着废气和粉尘,呼呼地打在我脸上。
  广美丝毫没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走了一会儿,她进入一幢临街的小公寓。她先查看了门口的信箱,随后搭上电梯。我没有跟进电梯,而是去看了看信箱,三〇一号室,信箱上插着手写的姓名牌“立花”。
  立花广美,独自生活,自由撰稿人。
  谁能想到,她竟住在如此喧闹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比起我的公寓这里还是好上好几倍。我自嘲地笑了笑,对今天的战果感到很满足,转身踏上归途。
二月二十四日
  『前略【日本人在写信时开头会先寒暄一番,多为天气或节气的寒暄语。“前略”表示寒暄的话不多说了。直接进入正题。】
  冒昧来信,请见谅。
  实际上关于最近成名的推理作家白鸟翔,我了解到一些不好的传闻,亟欲告知广大被蒙蔽的读者,才匆忙写下此信。
  提到白鸟,他曾以《幻影女郎》摘得推理月刊新人奖,小说至今仍在热销.这些情况您肯定十分了解。然而,白鸟的个人经历却一直扑朔迷离,这种神秘感也为他增添了人气。但事实上,他不愿透露过去的经历,是因为其中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幻影女郎》其实并非白鸟的作品,而是抄袭他人作品的产物。真正作者的名字在此不便透露,总之,白鸟是捡到原作者不慎遗失的稿子,又卑鄙地用这份稿子去应征.才拿到大奖的。
  可能您一时难以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遗憾的是我没有证据,但白鸟自《幻影女郎》获奖后,便再无新作问世,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不过是个冒牌作家。到现在他连一个短篇都没写出来,不是吗?就算创作速度再慢,这多少也有些说不过去吧?但如果他原本就不具备写小说的才能,这种状况就并非不可思议了。
  以上所述,望您适当进行调查。
  就此搁笔』
  昨天我寄了十几封类似内容的信到各大报刊和出版社的编辑部。因为是毫无证据的指控,很可能会被当成匿名信不予理会,但也可能会有两三家去调查核实。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直接打电话给本人求证,还是不露痕迹地私下打探,总之不管怎样都会给白鸟带来心理压力。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就足够了。
  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报复手段有点阴,不够光明正大。虽说是为了向白鸟复仇,但总感觉自己的性格也随之变得扭曲,心里很不舒服。我甚至隐隐有些害怕,这样下去,该不会真的变疯狂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用疯狂来对抗疯狂,我才能赢得胜利。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窗玻璃上映出我的面孔,看起来宛如鬼怪般狰狞,但我已下定决心,定要为社会消灭害虫。
  昨天寄出的信今天应该会送到。想到这一点,我便开始动手写传单。我要把揭发白鸟罪行的传单投进他那幢公寓所有住户的信箱。
  “白鸟翔不可告人的罪恶过去大曝光!”
  这是标题,内容则和寄给出版社的信大致相同。
  我按照公寓楼的住户数复印了传单,准备投进一楼的信箱。这样应该不会引起管理员的怀疑。收到传单的人虽然半信半疑,但难免会对白鸟萌生疑虑,觉得“说起来还真像这么回事”。
  不用说,我也会发一份给白鸟。当他知道每一户都收到了这样的传单后,肯定会怒不可遏。以后他在公寓里遇到邻居时就有好戏看了,别人会戴着怀疑的有色眼镜看他,而他又无法辩解。一筹莫展的他只能下意识地逃避别人的眼光,如此一来,就愈发显得做贼心虚。
  深夜时分,我来到白鸟的公寓,把传单一一投进住户的信箱,又在五楼白鸟家的门上用胶带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声讨剽窃者白鸟翔”。
  虽然夸张了点,但多造些声势还是必要的。明天这里恐怕会有一场大风波,我心中充满期待。
二月二十五日
  今天中午,我从白鸟公寓大厦一楼的咖啡厅打电话到他家,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就在我以为没人在家,正要挂断时,突然传来白鸟的声音:“喂?”
  感觉他似乎没什么精神,看来我已击中了要害。
  “怎么,才睡醒?”
  “山本你这混账,这么骚扰我,到底想干吗?”
  白鸟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你指的是?”
  “少装蒜!你给出版社寄了许多胡编乱造的举报信吧?”
  “哦,那件事啊。我不过是写出事实罢了。有反应了?”
  我冷静地回答。
  “开什么玩笑!从一大早电话就没断过。”
  “很好,看来初见成效啊。”
  “你什么意思?还有,那些传单又是怎么回事?你给公寓的所有住户都投了一份?”
  “哦,那是希望你的邻居们能了解你的为人,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亏你说得出口,分明充满恶意!”
  “我只是写出事实。”
  “你还真敢说!”
  “唉呀,看来你还是不打算反省昵,那我就再下点猛药吧!”
  “小心我告你!我绝对会报警的!”白鸟愤怒地说道。
  “随你的便。我也正准备把你干的好事告诉警察,到那时候,媒体说不定也有兴趣来插一脚。”
  “胡搅蛮缠的家伙!”
  “不过,如果你肯改变心意,我会考虑罢手的。”
  “什么条件?”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必须承认《幻影女郎》是盗作。只要你承认了这一点,杀死城户的事就一笔勾销。”
  “你、你这混账!明明根本没这回事,你却硬要给我扣上偷稿贼、杀人凶手的罪名。我宰了你都不解恨!”
  “呵呵,你终于原形毕露了。”
  “像你这种人渣还是早点死了好,免得祸害社会!”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
  从白鸟的反应来看,我的作战计划大获成功。我享受着芳香的咖啡,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
  我有种预感,白鸟距离精神崩溃已经不远了。
  在咖啡厅消磨了半个小时后,我起身结账,然后用收银台旁的公用电话再次打到白鸟家。
  电话虽然接通了,对方却始终不做声。
  我平静地开口说道:“我是山本,现在在你家公寓的大厅,能不能见个面?”
  “你说什么?好,我马上就到,你等着!”
  白鸟急急挂断了电话。他一定打算飞快地跑下来,逮我个正着吧。我快步走出咖啡厅,躲在距离公寓大门十米开外的拐角处观察动静。
  不出我的意料,几乎连一分钟都不到,白鸟就出现了。因为走得匆忙,他只随便套了件毛衣。在大厅里没找到我的踪影,他便在大街上来回巡视。我本以为看不到我他会很快放弃寻找回家去,不料他竞迈步走向地铁站。由于住宅区内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便装成行人,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就在这时,从咖啡厅里出来一个身穿夹克的年轻人,肩上挎着相机包,脚步匆匆地朝和白鸟相同的方向走去。看上去他好像也在跟踪白鸟,但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此人恰好走在我与白鸟之间,无形中成了我最好的隐身衣,让我的跟踪轻松了许多。
  走到前方商店街转角时,白鸟倏地扭过头。看他的表情,似乎发现了有人跟踪。莫非我被他认出来了?我打了个寒战,急忙躲到附近的电线杆背后。
  白鸟气势汹汹地折回来,停在那名挎着相机包的年轻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白鸟开始对那个年轻人破口大骂,甚至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抢过相机包狠狠地摔到路上。年轻人大叫起来,慌忙蹲下去捡相机包。
  我愕然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白鸟骂完便扔下年轻人,自顾自地走向地铁站。我再次跟了上去,经过年轻人身旁时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捧着摔坏的相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没有答理他,一路追到商店街,白鸟却已经消失了。旁边就是地铁白山站的入口,他八成进站了吧。我急忙下到地铁站里,可是自动售票机前和检票口附近都不见白鸟的踪影。
  “奇怪,不可能啊……”
  白山站上行和下行的电车在同一个站台,站台上候车的人不是很多,可我同样没有看到白鸟。
  虽然有些不甘,但我还是决定先回东十条。站在开往巢鸭方向的站台上,我回想起今天的战果。很明显,我的作战计划已顺利发挥了预期的作用,白鸟的崩溃近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行了。
  这时广播响起,通报下行的电车即将到站。我悠闲地望向电车驶来的方向,只见隧道深处透出一束亮光,紧接着银色的车身映人眼帘,我隐约看到车头上标示的终点站是西高岛平站。
  突然,我感觉背后有人。在电车进站的轰隆声中,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声骂了句:“人渣!”
  我回头看去,却冷不防被人在背上猛推了一把。
  心里一惊的同时,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朝着黑漆漆的铁轨跌落。
  电车响起尖锐的喇叭声,随着剧烈的嘎吱声紧急停下了。我眼角余光瞄到的最后景象,是车轮与铁轨摩擦出的火花。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铁轨旁边的排水沟中。右肩火辣辣地疼,但身体的其他部位似乎没有受伤。我揉了揉肩膀,试图站起身。
  电车突然刹车,乘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探出窗张望。接着,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打开车窗,用手电筒照着我的脸。
  “您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您先躺着,不要动。”
  工作人员长舒一口气,脑袋从窗前消失了。与此同时,尖锐的笛声响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电车重又开动。
  等到电车的尾灯消失在隧道深处,我才从排水沟里站起,跨过铁轨,伸手去攀站台。刚才那位工作人员把我拉了上去。
  “真是吓了一跳。您确实不要紧吗?”工作人员打量着平安无事的我问。
  “没事,就是肩膀被撞了一下。”
  “可是您是怎么跌下去的呢?”工作人员的口气中带着责备的意味,说完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您……”
  我很清楚他的想法。“怎么可能,我并没有打算自杀,只是刚好有点头晕,没站稳,就掉下去了。”
  “是吗?那就好,您多加小心呀。”工作人员再次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遍,“为防万一,您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怎么样?”
  “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你看,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我装出平静的样子,向工作人员行了个礼,“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您平安就好。那么,您自己多保重啊。”工作人员微微点头回礼,旋即走向恰在此时驶进站台的三田方向电车。
  我出了检票口。
  有人想杀我,这是明摆着的。除了白鸟我想不到其他人。是他在我耳边低骂了一句“人渣”,然后把我推向疾驶来的电车。可惜他用力过猛,我虽然跌了下去,身体却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幸运地落在了铁轨旁边的排水沟里。
  尽管最终未能得逞,但白鸟的杀意却是千真万确、不容否认的事实。
  我折回白鸟的高级公寓,决心向他复仇。之前我的做法太过心慈手软,现在我只想二话不说就宰了他。我心中的怒火早已猛烈到不可遏制的地步。
  当我来到公寓前,却发现门口停着警车,周围一片混乱,十几个看似这里住户的主妇和路上的行人聚在一起,围着警车探头探脑。
  发生什么事了?我朝车里看去,被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夹在中间,低头坐在后座的,正是白鸟翔。开车的警察挥手示意围观群众让开,然后发动了警车。
  看热闹的人虽然散了开来,却依然恋恋不合地看着警车。
  “出了什么事啊?”我向一个看起来很爱说话的中年妇女打听。
  “哦,那个人叫白鸟翔,写的书还挺畅销的。”
  “他做了什么坏事吗?”
  “听说殴打了杂志社的摄影记者,所以被警察带走了。”
  我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被白鸟翔痛打的年轻人是跟踪他的摄影记者。这说明至少有一家报社的编辑部相信了我的举报信,我感到一阵满足。
  “现在想想,那个人平时就很古怪,还有小道消息说他剽窃别人的作品。”中年妇女继续说道,“恐怕过去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看来揭发白鸟的传单也有人信。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随口附和道。
  在站台上偷袭我的白鸟回到公寓后,马上因涉嫌殴打摄影记者而遭逮捕。事情的发展超乎我的想象,实在精彩,起初我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便被快感占了上风。
  “活该!浑蛋白鸟!”
  “咦,你说什么?”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好容易才忍住笑,“真没想到,那个白鸟翔原来这么差劲啊!”
  “好像是呢。”
  刚才的一腔怒火不知不觉已烟消云散。
§倒错的萌芽§
1
  白鸟翔从警署获释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在警署里待了整整十个小时。由于持续遭受山本安雄的电话骚扰,他的睡眠严重不足,就连待在警署的那段时间也一直意识模糊。
  白鸟殴打的是某家周刊的摄影记者,对方为了确认揭发信的内容是否属实,这两天一直在白鸟身边打探。白鸟完全不记得自己对他动过手,他被山本安雄的电话叫出来,匆忙下到一楼,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一怒之下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飞奔,之后梦游般地度过了几十分钟,才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地铁白山站的入口处。只穿着薄毛衣的白鸟冻得瑟瑟发抖,慌忙折回公寓,在门口遇到警察和陌生年轻人。尽管白鸟矢口否认自己使用过暴力,但现场有三个目击证人,因此他最终还是被警察带走了。
  说是暴力殴打,实际上摄影记者的伤势并不严重,不过是跌倒时右手掌有轻微擦伤而已。真正触发愤怒之情的是他赖以生存的专业相机被摔坏了。不仅机身受损,镜头也碎裂了,据说损失高达三十万。
  虽然自鸟对这起暴力事件毫无印象,但因厌倦烦琐的审问,一到警局他便提出全额赔偿摄影记者的损失。摄影记者也爽快让步,撤销了控告。现在各大杂志报纸的过火采访方式已经成为社会问题,摄影记者显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最后白鸟又写了份检讨书,此事便算了结,他也终于获准回家。从十个小时的不自由状态中解脱出来,好不容易回到公寓的白鸟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疲惫到了极点,一进门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仿佛算准时间一般,电话恰在此时响起。一定是山本。想到这一切全拜山本所赐,白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抓起听筒,怒吼一声:“混账东西,给我差不多一点!”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很快电话再度响起。
  “是我啦。”听筒里传来广美的声音。
  白鸟一下子没了力气:“怎么,原来是你?”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劈头就骂人是混账东西……”
  “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啊,对不起。”
  “你今天一天都不在吧?”
  “嗯,我去警察局了。”
  “警察局?发生什么事了?”广美的声音顿时变得关切起来。
  “说来话长。”
  “你到底怎么了,最近总是怪怪的。”
  “不好意思,明天再跟你解释。现在实在太累,好想睡觉。”
  “好吧,那我明天过去。”
  “你能来是最好不过了。”白鸟挂了电话。这几天他饱受山本纠缠的困扰,都没什么机会好好和广美聊天。想到明天就能和她见面,白鸟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
  电话又响了,莫非广美有什么话忘了说?可白鸟已经累得没力气说话了。
  “广美,你就饶了我吧。”
  “哟,你回来啦。在警察那里被折腾得够戗吧?”
  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是山本安雄。
  “可恶,都是你害的!”
  “彼此彼此,你还不是想对我下毒手。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还活蹦乱跳的。”
  山本发出刺耳的笑声。
  “像你这种人渣,赶快给我去死吧!”
  白鸟重重摔下听筒,拔掉电话线,直到隔天起床才重新接通。
  当晚白鸟做了一整晚噩梦。梦中的他拼命追赶没有脸的山本,但每次快要追上时,两人就在瞬间互换了身份。等到早上九点醒来时,不仅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反而心情糟得要命。
  这种种混乱都是拜山本的阴险行径所赐。白鸟已经无法忍受山本这种病态的纠缠,再不采取行动,他绝对会撑不下去的。弄不好,精神都会崩溃。那样一来,岂不正中山本下怀?
  白鸟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到书桌前,认真思考起对付山本的办法。
  他在稿纸上反复写下山本的名字。写着写着,乱成一团的大脑竟逐渐冷静了许多,似乎只要不断地写山本的名字,就会有妙计浮上心头。于是他继续一遍遍地在稿纸上写下“山本安雄”这个名字。
  『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山本安雄……』
  四百字一页的稿纸,一页刚好能写足一百遍。
  一页写完,再写第二页。虽然妙计还没出现,对写作的恐惧感却慢慢消失了。白鸟心头一阵狂喜,也许因此能找到突破创作瓶颈的途径也说不定。
  他的心情越来越好。
  白鸟继续在稿纸上狂写“山本安雄”。直到一口气写了十页,手指累得不行,这才搁下笔。
  他再也不怕山本安雄了。想到自己以前竟然被这家伙的言行弄得神经过敏,他简直觉得好笑。现在就算山本再打电话来,他也有自信一笑了之。山本的弱点在于自尊心太强,受不了伤害,今后不妨对山本采取彻底的轻蔑战术。
  如此轻易就找到了击退山本的办法,白鸟不由得心中大喜。
  倒上一杯咖啡,他开始悠闲地品味其馥郁的香气。回头想想,这几天神经紧绷到不正常的地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山本乘虚而入。
  从第十一页开始,白鸟开始写起打击山本的方法。他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轻轻松松就写到第二十页。
  突然电话响起。
  “嘿,来啦。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只可能是山本。白鸟意气风发地拿起听筒,不等山本开口,抢先以愉快的口吻说:“哈罗,山本君。早上醒来感觉如何啊?”
  被先发制人,山本明显有点慌乱。
  “……”
  “怎么好像没精打采的呀,山本君?”
  “白鸟你疯了吗?”
  山本抛弃了往常那种客气的态度,这恰好能反映出他内心的动摇。
  “大概是你的病转移到我身上了吧。昨天经历了一场很棒的体验,今天写起稿来真是如有神助呢。毕竟和警察打交道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胡说!你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小说!”
  “不相信吗?那就来我的公寓亲眼瞧瞧吧。”
  两人之间的关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白鸟完全沉浸在交锋的乐趣中。
  “告诉你啊,我就要着手创作第二部长篇小说了。”
  说到这里,他的脑海里蓦地掠过小说的灵感,那创意堪称绝妙。
  “小说的主角就是山本君,一个疯狂的男人。你亲眼目睹了杀人事件。让主角以山本安雄这个确有其人的名字登场,想必会别有趣味吧。”
  “你休想!”山本嘶吼道。
  “我现在还在构思,不过只要参考你的那些行径,故事很快就能盛形了。”
  “就凭你,也想写出小说?”
  “写不出来的是你才对。既然这么喜欢给别人扣上剽窃的罪名,今年的推理月刊新人奖你也去投稿试试啊!反正都是写不出来吧!”
  “你还真敢说……”
  “今后还要不断来骚扰也无所谓,你的行动我会全部写进小说里的。”
  “不行!”
  “我很忙,失陪了。”
  白鸟笑着挂断电话,仿佛亲眼看到了山本在电话那端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终于胜利了,彻彻底底地打败了山本。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之前竟然因为这种蠢材而备感困扰。至于公寓里的其他住户怎么看,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重又坐回到书桌前。
  他文思泉涌,从第二十一页开始创作,过去写作时的乐趣又回来了。照这个进度,应该可以准时交稿,不必再听《推理月刊》的藤井说难听话了。
  写了两个小时,他的肩膀渐渐发僵。从第一页开始,总计已写了三十五页,速度之快令人称奇。看来中午前能突破五十页大关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他甚至有些不理解,自己之前怎会总是对着稿纸苦恼?
  这时门铃响了。
  内线对讲机里传来广美担心的声音。
2
  立花广美几乎没认出出现在门口的白鸟翔。白鸟一脸憔悴,面颊消瘦,胡子邋遢,但眼镜后的双眼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哟,你可算来了。”
  白鸟亲热地揽住她的腰,拥她进屋,看样子心情倒是很好。
  “好冷。”
  会客室兼工作室里没有暖气,而且似乎很久没通风了,室内空气污浊,还能闻得到淡淡的烟味。立花广美满脸责怪地看着白鸟。
  “对不起,我一直在工作,没留心温度。”
  白鸟打开空调,暖风静静地吹进房间。
  “在写稿子?”
  她打量着书桌上的稿纸。
  “嗯,今天进展非常快,写了整整三十五页。”白鸟开心地说。
  “你真厉害,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能照常写稿。”
  “你已经知道昨天的事了?”
  “报纸上登出来了,你看。”
  她打开带来的早报,翻到社会版。报道的篇幅不大,标题是“畅销作家失控施暴”,文章描述了白鸟因殴打摄影记者被带到警署,最后以三十万元赔偿金达成和解的经过。
  “光凭这篇报道看不出来什么,不过免不了要被八卦杂志当成猛料来炒。事态平息之前,你还是先别出门了吧。”广美体贴地说。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也只能在家里窝上一阵子了。”
  “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是啊,都是因为山本安雄的纠缠。不过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不会再出现状况了。”
  “山本安雄?”广美记得最近曾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你认识?”
  “山本……”
  “他频繁打电话来骚扰我。”
  这句话让广美想起来了,山本安雄就是几天前白鸟洗澡时打来电话的人。当时山本极力让自己相信《幻影女郎》是盗作,她虽然嗤之以鼻,内心深处却有些在意。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啊。”
  白鸟把山本给媒体寄中伤自己的举报信,又在公寓里散发传单的事情一一告诉广美。
  “于是就有摄影记者来跟踪?”
  “其实他们会相信那种举报信,派人来跟踪我这个新人作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看样子他们为了爆料也真是伤透了脑筋啊。”广美笑了,“不过我觉得没必要为那种事出三十万元。”
  “赔偿相机的钱确实让我有些心痛,不过考虑到事情闹大的后果,也算是便宜了。”
  “这样啊。”她叹了口气,“后来山本又说什么了没有?”
  “他还是打电话来纠缠,不过今天早上我伤了他的自尊心,他火大得很哪。”
  “这样刺激他不会出事吗?那个人脑子有点不正常吧?”
  “是啊,不过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那就好。”
  “我倒是因祸得福,新小说已经在着手创作了。”
  白鸟面露喜悦之色,广美意识到刚见面时的担忧纯属多余,不禁放松了不少。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时间掐得实在太精确,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话依旧在响。
  “是山本吗?”广美首先说道。
  “也许吧。”白鸟沉着脸说,旋即下定决心,伸手拿起听筒。
  广美发现把听筒贴到耳边的白鸟,紧张的神色已迅速消失无踪。
  白鸟向她摆了摆手,似乎在暗示对方并不是山本。
  “藤井兄啊,你好你好……是啊,昨天出了点麻烦。不过你放心,已经解决了……稿子吗?嗯,进展很顺利,已经写了三十五页了。是的,没问题,应该赶得上截稿日……谢谢你特意打电话来关心……很过意不去啊。”
  白鸟轻柔地放下听筒,冲广美露出微笑。
  “是《推理月刊》的藤井副总编,他看到报道后很挂念我。”
  “这样啊。”看到白鸟恢复了平常的活力,广美也由衷地高兴,“这回写的稿子是什么题材?”
  “这篇作品绝对出色。”白鸟兴奋地一拍大腿,“故事的主角就叫山本安雄,以这个疯子的视角讲述一个心理悬疑故事。”
  “哇,听起来好棒,真想早点儿看到。”
  “再过两三天就写好了,你等一下吧。”
  “真好呀。”
  “怎么说?”
  “自从认识你以后,我一次都没看到你写小说,总觉得是我耽误了你的工作。”
  “原来是为这种事啊。”白鸟笑了,“说起来,就算创作速度再慢,我空白的时间也确实太久了些,难怪你会这么想。”
  “你有些焦急吧?”
  “还好啦。要是《幻影女郎》一炮走红后就无声无息,未免有点丢脸。”
  “你今天要专心写稿吧,那我还是回去好了,免得打扰到你。”
  广美伸手去拿刚刚脱下的大衣。
  “没事的,你留下来吧,反正我今天也打算休息一下。”
  “可是……”
  白鸟转到广美身后,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用嘴唇吮吸她的后颈,双手隔着毛衣揉搓她丰满的胸部。他的爱抚和往常一样笨拙而粗暴,广美心想,以作家来说,他的手未免太粗糙了些。
  “别这样……”她口中吐出甜美的气息,身体深处渐渐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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