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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

_6 濑名秀明(日)
  这时猛地传来了“乓”的一声巨响。
  “呀……”
  浅仓不禁叫出声来。她两腿直哆嗦,已经无法站立了。只听见“扑通”一声,浅仓膝盖一弯,一下子摔倒在地。这时,她的子指碰到了茶杯。随着一声脆响,茶杯在地板上摔碎了,麦茶和杯子的碎片飞溅列浅仓的脸上,让她感觉到一阵疼痛。
  “她”听到这一声响后,停止了活动。
  还有谁在这里?
  本以为研究室里已经没人了,看来不是这样、不过,肯定不会是利明,他已经回家了。
  “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一个高个儿女人的身影浮现了出来,大概那个女人还在吧。
  要是被那个女人发现可就不妙了。在自己完全成形之前,“她”不想被利明以外的其他人看到,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那个高个儿女人是走了,还是被吓得无法动弹了呢?
  应该怎样处置那个女人呢?
  “她”觉得自己对此根本不用担心,只要自己的样子没有被那个女人看清就行,况且现在只有那女人一个人在这里。利明肯定会站在“她”这一边,他一定会把今晚的—切解释为那个女人的幻觉。要是那个女人不肯罢休的话,“她”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她”使劲地摇晃着身体,慢慢地朝门口移去。
  “嗤嗤”……
  浅仓屏住了呼吸。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浅仓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藏到桌下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将近两分钟的时间过去了,她没听到刚才的声音。她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稍稍平静了下来。可能是幻听吧。浅仓正要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突然又响起了类似湿抹柜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
  “不要……”浅仓不住地摇着头,脖子又针刺般地疼痛起来,被汗水湿透的衬衫紧贴在浅仓的背上。豆大的汗珠从下巴处滑落,“啪嗒啪嗒”地滴到胸前。脑子里像沸水一样滚烫,而浸润着汗水的皮肤却有如冰霜般寒冷。那声音明显正朝这边靠近,其间,还掺杂着飞沫四溅的声音,另外,还能听见噼啪作响的液泡爆裂声。这些声音让浅仓联想到某种滑溜溜、湿漉漉,不成形的生活垃圾,黑黑绿绿的腐烂物的表面上布满黏液。想到这里,浅仓觉得恶心得想吐。那声音发生了变化,变成一阵“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不一会儿,又听到好几声湿漉漉的东西所发出的沉闷的敲击声。
  浅仓终于明白那声音意味着什么了。
  门。它正在设法把培养室的门打开。
  利明走后,浅仓把培养室的门锁上了,由于无法进来,它焦急地撞击着房门。
  接着,黏稠物从小洞里被挤压出来的那种令人恶心的声音拉长了调子在屋内回荡,其间又夹杂着“咕咚咕咚”的类似下水道堵塞的声响。  浅仓很不舒服,她皱紧了眉头,胃里的东西一下子涌上了喉咙。浅仓心想,它一定是没办法开门,所以才从门下面的缝隙间钻了进来。浅仓吞了一口唾液,把涌入嘴里的酸臭味儿一并咽下。突然,一股寒气袭来,浅仓的牙齿开始“得得”地打起架来。“嗤嗤”……
  “嗤嗤”……
  这次听得很清楚,是一种被拖拽的物体所发出的声音。它窜了出来,已经穿过培养室的房门来到走廊上了。
  不能出声。绝不能让它知道我在这里。浅仓脑子里是这样想的,可牙齿却还是在不停地打着颤。浅仓用手掌捂着嘴巴,想尽力制止颤抖,但她失败了,牙齿发出的“得得”的碰撞声在浅仓的头骨中产生出沉闷的回响。
  “砰。”
  “咦?”
  研究室门外有什么东西。
  研究室有两扇门,一扇就在浅仓眼前,另一扇在房间里面,两扇门都与走廊相连。有响动的地方是离浅仓的桌子比较远的,里边的那扇门,那里离培养室很近。
  突然,放在那扇门旁边的冰箱猛地响了起来——温度的上升激发了冰箱的热感式传感器,冰箱开始制冷起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浅仓吓得失声大叫。她连忙堵住自己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走廊上的它一定听了自己的叫声。
  浅仓的眼睛湿润了,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研究室的两扇门都是关着的,但没有上锁,要想进来的话轻而易举,只轻轻地转动把手即可……浅仓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把手正在旋转,的确是在旋转。浅仓的身体僵硬了。现在是能冲到门口,把门锁上就好了。浅仓这样想着,但身子却无法动弹。
  “砰”的一声,门开了。
  不行,得马上跑!浅仓心想。哪怕是提前一秒也好,得尽早逃出这间屋子。由于实验台挡住了视线,所以从浅仓坐着的地方没法看清打开的门那边的情况。
  浅仓望了望另一扇门。由于中间有实验台阻隔,所以只能绕道过去。但从浅仓那里到门边大概也就十步远的距离。浅仓每天都要在这两个地点之间穿行无数次,尽管如此,一想到这段距离,浅仓几乎绝望了,对如今的她来说,这简直是遥不可及。
  突然,浅仓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一时间,浅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还有两处淡蓝的光亮,是自己桌上的显示器和台式荧光灯,其他的一切都被黑暗吞没了。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熄灭了,实验台、器械,还有门,所有的东西都看不见了。是灯被关掉了。
  后门的旁边有开关,是它按下了开关。浅仓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吓坏了。
  它知道只要按下开关就就可以熄灭电灯。
  它知道转动门把就可以打开房门。
  ……对方拥有智慧!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时,后门一带出现了淡黄色的亮光。
  实验台挡住了视线,浅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光线很弱,只微微地映照出冰箱的轮廓。浅仓听到了“咕咚咕咚”的细小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直觉告诉浅仓,它打开了冰箱。
  接着又响起了试剂瓶相互撞击的声音,它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快跑!”这两个字像警灯一样在浅仓的脑子里闪烁。她匍匐在地,拼命地移动着手脚,尽管她心急如焚,但身体却力不从心。好不容易,浅仓终于爬到了一个可以观察到整个冰箱的地方。
  冰箱的门半开着,藏在门后面的东西把冰箱里的隔层弄得“哗哗”作响,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恶心的黏液发出的声音。所幸,它对浅仓的存在好像并不介意。浅仓还是无法看清那东西的样子,但她也不想看。
  浅仓在原地掉转了方向,径直朝与冰箱方向相反的房门慢慢爬去。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到门边了,到那儿之后,只要站起来,打开房门,全力以赴往外冲就行了。只要摸到门把,自己就得救了。
  浅仓的心跳得越发厉害起来。忽然,只听见“喀嚓”一声,浅仓的膝盖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浅仓惨叫了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膝盖。什么东西刺进了皮肤。浅仓想用手把它拔出来,可手指却被划破了,顿时,钻心的疼痛涌上心头。手掌出血了一滴滴直往下流。浅仓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浅仓责怪自己太粗心了。是茶杯,茶杯的碎片刺进了膝盖。
  “哗”的一声,那东西动了起来。
  浅仓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那东西滑到地上。它已经发觉浅仓想要逃跑。
  伴随着阵阵声响,它从地板上移动过来。周围黑黢黢的一片,隐约可以看出那东西的影子——像是一团软绵绵的肉!
  “……别过来!”
  浅仓哭喊道。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了,它移动时发出“哗里哗啦”的声响,好像在晃动着触手一类的器官。
  “啪”的一声,水泡破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砸烂了一个西红柿。触手的晃动声和水泡的破裂声混合在一起,不断朝这边推进。
  “求求你,别过来……”
  浅仓一个劲儿地哀求着,不住地重复道:“不要过来,不要!”
  想要逃走的浅仓刚朝门口爬去,膝盖就剧烈地疼痛起来,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腿脚根本不听使唤。”浅仓大声地叫喊着,身体趴在地上,靠胳膊的交替运动慢慢前进。那声音已经靠得很近了。浅仓涕泪交加,疯狂地向前挥舞着手臂,然而,身体却丝毫没有挪动。浅仓发出了绝望的惨叫。膝盖痛得像针扎一样,手掌上的血液和汗液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往哪里爬。—个黏黏的、暖乎乎的东西碰到了浅仓的脚踝。
  突然,那东西猛地抓住浅仓的脚,使劲往后拽。
  浅仓竭力挥动着双手,想要挣脱,她的指尖好像接触到了什么物体,赶紧一把抓住。是水槽的—角,浅仓用尽全力将四根指头紧紧地抠在水槽边上。对方也毫不留情地用力拽着浅仓的脚。浅仓的手指的关节疼痛难忍,她撕心裂肺般地大叫了一声,想把另—只手也伸过去,可惜够不着。她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地被拖回来,食指已经滑落了。
  “不要!”浅仓不停地叫喊着,可拖拽的力度反而加大了,对方抓住浅仓的脚踝之后,接着又向大腿发起了攻击。浅仓的腿被它紧紧地拧住向后拖动。中指也滑落了,只剩下无名指和小指艰难地抠在水槽边上,手指痛得像刀割一样,但对方更是得寸进尺,又抓住了浅仓的另一只脚,猛地一发力。“啪嗒”一声,浅仓的手掌拍到地上,剩下的两根指头也滑落了下来。
  浅仓的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拖了回去。刺入膝盖的玻璃碎片在地板上划割出“吱吱”的声响。
  它从背后向浅仓扑来,黏糊糊的液体粘到浅仓背上。顿时,一股培养基所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甜甜的,又有些像是粉末。浅仓想要奋力摆脱,但对方的身体让浅仓无从下手,只要轻轻一碰,浅仓的手就会陷进它的身体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浅仓被掀了个仰面朝天,虽然脚还在不停地乱蹬,但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浅仓的身体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浅仓拼命地喊着“救命”。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钻进了浅仓的嘴里,堵住了她的声音,浅仓咬紧牙关,想要竭力阻止它的入侵,但最终,她的嘴还是被撬开了。黏糊糊的东西在嘴里蠕动着,粘住了浅仓的牙齿和舌头。
  浅仓呕吐了,平躺在地上的她把胃里的东西猛烈地喷了出来,喷涌而出的呕吐物冲到空中,又洒落回脸上。嘴里的那个东西则一边沐浴着浅仓消化物的洗礼,一边剧烈地膨胀起来。它堵住浅仓的咽喉。
《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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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到来了。
  准备晚饭之前,圣美先装饰了房间,起居室的墙上贴上了漂亮的纸花,电视机旁边放好了天然的小松树,松树上模仿下雪的样子装点着白色的棉花,树枝上还挂着各种小玩意儿和五光十色的彩灯。厨房的门上也装饰着松枝,衣柜上的人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餐桌上换上了全新的旋转托盘,上面放着一个亮锃锃的烛台。到一个小时,房间里就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氛,圣美满意地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轻声说道:“好了。”自从和利明结婚并搬到公寓里住下之后,每年的圣诞节圣美都会把家里精心布置一番。起初,利明觉得这样的布置太花哨了,他对圣美提意见说,家里又没有孩子,没必要装饰圣诞树。但圣美却一再坚持自己的主张,说自己从小就是这样庆祝圣诞的。对于圣美来说,既是圣诞节、又是自己生日的这一天,家里必须要有浓浓的节日气氛。无意间,圣美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外面一片寂静。圣美满怀期望地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将结了一层薄雾的窗户轻轻打开,朝窗外望去。夜晚的空气中,飘舞着白色的物体。
  圣美高兴地轻声叫了起来。她把身子探出窗外,眺望着周围的景致。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雪,大地已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薄纱。粉末状的雪花从空中接连不断地缓缓飘落。远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在家里的灯光的照射范围内,圣美可以清晰地辨别出每一片雪花的形状。白色的圣诞节。
  圣美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她轻声哼唱起以前上钢琴课时学过的曲子——《平安夜》。
  “今天可能要晚一点回来。”接到利明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蛋糕早就做好了,而且晚餐也准备就绪。圣美手拿着听筒,一画用眼睛的余光瞄着炖锅,一面在心中失望地叹了口气。利明说四年级的学生把实验搞砸了,必须从头开始再做一遍,自己不得不在现场指导。“非得今天做吗?”圣美问道。
  “等待反应的标本都做好了,如果今天不做,标本就白白浪费掉了。”
  “哦……”
  利明好像已经觉察到圣美不高兴了,连忙一个劲儿地道歉。
  圣美则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没关系”。但实际上,她觉得很孤独去年的这个时候,利明好像也是因为做实验回来得很晚。
  今天是圣美的生日,圣美希望他把实验抛在一边,早些回来。也许这样的要求太任性了,但这是圣美的真心话。实验所需的时间似乎比圣美想象的要长。利明又打来了电话告诉圣美下一步将进行的操作,并大致估计了一下到家的时间
  “总之,必须摘除小白鼠的肝脏,并将其均质化,然后对线粒体进行划分……”
  一听到这话,圣美的胸腔内顿时“扑通”响了一下。
  (利明)
  圣美大吃一惊。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通红,全身就像浸泡在滚烫的热水里一样,并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怎么了?”
  “唰”的一下,一切忽然又恢复了正常。圣美慌忙拿好听筒,微微笑了笑。她告诉利明,自己没什么,外边正在下雪,回家的路上要多加小心。
  圣美放下听筒,一时间动掸不得,腋下已冒出了虚汗。圣美突然觉得很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刚才的那种反应越来越厉害了。和利明结婚以后,圣美身体上的不适感就逐渐加剧,最近则变得特别严重。
  只要一听到“线粒体”这个词,心跳就会变得异常。体温的升高让圣美觉得体内的血管就快要破裂了一样,甚至连呼吸都感到捆难。结婚前,为了尽可能加深对利明的了解,圣美曾经问过利明一些有关实验的问题,可是最近几个月里,圣美已经再不愿把研究的事情挂到嘴上了。怪病的发作日趋剧烈,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如暴风雨一般狂暴的心跳仿佛要将身体撕碎。
  圣美体内有某种圣美所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它会对“线粒体”这个词产生强烈的反应,并在圣美的身体里发出声音。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好像只要一听到关于利明的研究的事情就会很高兴,它甚至会在圣美体内活蹦乱跳。刚才利明打来电话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圣美自己盼望利明早些回家,但脑子里的声音却仿佛更希望利明多做实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美完全摸不着头脑。
  突然,圣美想起了自己上高中时的情景。当时圣美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疑惑是自己将来到底想做什么。圣美一直在思考: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今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现在,这些疑问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圣美的心底泛起了波澜。自己究竟怎么了?
  利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过了。
  对于自己的晚归,利明表示了歉意。看着房间里的节日气氛,利明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圣美点燃了餐桌上的蜡烛,打开了圣诞树上的彩灯,又摆放好丰盛的菜肴。利明则兴高采烈地将圣美的手艺夸奖了一番,虽然回来晚了,但他极力想搞好家庭气氛的做法却令圣美十分高兴。
  晚餐过后,圣美拿来了蛋糕。花式蛋糕的制作方法是圣美上高中时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每年,圣美都要在奶油图案的设计上煞费苦心。这次圣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创意:大雪覆盖的森林,中央还有一间小尾。
  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后,两人开始吃蛋糕,喝香槟。利明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说是给圣美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块可爱的手表。
  两个人来到卧室时,已是凌晨两点过了。
  关灯之后,利明轻轻地亲吻着圣美。
  嘴唇互相接触的那一瞬间,圣美感受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快感。
  “啊……”
  圣美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不一会儿,酥软的双腿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强烈的刺激让圣美产生了身体似平就快要融化掉的感觉。圣美发觉自己竞主动地伸出了舌头,虽然全身都变得瘫软无力,但舌头,只有舌头却固执地寻求着利明。
  “不是这样的!”圣美发觉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内心里嘶喊,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这不是真的。”四肢没有—点力气,圣美被利明搂着,勉强能够站立,然而舌头却依然贪婪地伸进利明的嘴里,如饥似渴地捕捉住利明的舌头,缠绕上去,并不停地摩擦着利明牙齿的背面。
  “怎么会这样?”这时,强烈的睡意猛然袭来,一时间,突如其来的睡魔仿佛将圣美推下了黑暗的深渊。
  圣美愕然了。如果不是利明正抱着自己的话,可能自己早就已经倒下了。圣美连脖子都直不起来,脑袋无力地朝后耷拉着,尽管如此,舌尖仍然饥渴地运动着。
  “怎么了?”利明可能觉得这时的圣美已经进入状态,转而开始亲吻圣美的喉部。圣美眼里出现了耀眼的闪光,可是睡意依旧无情地笼罩着大脑。圣美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要将其赶走,但却徒劳无功。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就在圣美快要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一个声音响起了:(利明)
  圣美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稍稍有所消退。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睡魔再次袭来,圣美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要!”为了打消睡意,圣美不住地摇头,除此之外,她大声地吼叫,用拳头敲击自己的身体,用力瞪着眼睛。
  是那个声音,就是在和利明通电话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神秘的声音。
  “不行!”圣美叫喊着,“绝不能让我睡着了。”圣美向利明求助。但就好像有意要阻止圣美似的,那声音又一次在圣美的脑子里轰鸣起来。(利明)
  谁?是谁?
  心脏急速地跳动着,不断冲击着圣美的胸部,圣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很难受,紧跟着全身开始痉挛,整个身体都快崩溃了。睡意如海啸般猛烈,就在那快要被狂涛吞没的瞬间,圣美拼命地挺了过来。
  就这样,圣美反反复复地经历了很多次折磨,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而咆哮的浪涛时近时远。
  每当圣美变得神志不清的时候,那声音的主人就仿佛要从圣美体内跳出来似的,它满心欢喜,而且不停地呼唤着利明的名字。
  圣美感到焦虑烦躁,冥冥之中,圣美陷入了错觉,以为同利明睡在一起的是它,而不是自己。当自己睡着了的时候,它就浮到表面上来和利明疯狂地交欢。圣美的脑子里充满了这种恐怖的联想,被偷走了,利明被它偷走了。圣美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睁开眼睛,曾好几次成功地翻起了眼睑,但很快,她又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去了。
  谁在讲话?响亮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那究竟是我的声音,还是它的声音?圣美自己也分不清了。只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充满了兴奋的声音。圣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被胸中涌动起的潮水搅和得混乱不堪。
  圣美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黑暗的狂涛吞噬着、蹂躏着。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
  圣美做梦了。
  很快,圣美就发现这还是那个自己常做的怪梦,每到圣诞前夜自己必定会做的那个奇特的梦——独自一人漂浮在漆黑的世界里——一个记忆深处的梦。然而,随着梦境的不断变幻,圣美发觉今年的梦与往年有些不同。
  自己正漫无目的地游动着。虽然视野浑浊不清,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是下,但从体表流过的水流的变化表明,自己在作剧烈的运动。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气,好像哪里都可以去似的。事实上,自己的活动范围已经大大超过了以前。圣美发现,自己正为此而感到高兴。
  时光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圣美突然觉得身边流动的物质里出现了异物,附近有什么东西,一个硕大的、行动迟缓的东西正晃晃悠悠地蠕动着。
  圣美想起来了,自己曾多次碰到过它,有时圣美还主动出击,向它发起了进攻,有几次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击破了它,有几次自己又反成了它的俘虏。
  正当圣美意识到对手已经出现的时候,忽然,圣美觉得自己的体内涌现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那是什么东西?它从哪里来?想要做什么?圣美一点也不知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全身发抖的自己已经被对方团团围住了。
  对方好像很吃惊。但是很快它就吞没了圣美。
  在对方的身体里,圣美感觉很舒服。她心想,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永久的安乐窝。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圣美在梦中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
  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还是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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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我们就开始吧,第一个是浅仓。”
  “好的。”
  浅仓听到利明叫自己的名字后,上前走了一步。利明把激光笔递给了她。浅仓右手拿着讲稿,左手拿着激光笔。站到了屏幕前。
  一切就绪之后,利明按下秒表的按钮开始计时。“那么……首先我们请浅仓佐知子小姐上台。今天她演讲的题目是《由类维生素A受体所引起的不饱和脂肪酸β氧化酶‘2,4-dienoyl-COAreductase’的基因诱导》。有请。”
  “谢谢,请放幻灯片。”
  “咔嚓”一声,幻灯机在屏幕上打出了图像,浅仓斜视着讲稿开始讲解。
  “此前,我们已经发现,过氧物酶体增殖剂安妥明能诱导小白鼠肝细胞内线粒体的不饱和脂肪酸β氧化酶。由于有报告表明,过氧物酶体增殖剂会与核转运蛋白——类维生素A受体相结合,所以我们推测,类维生索A受体参与了这些β氧化酶的诱导过程。目前,具体的情况还不是很消楚,这次实验,我们针对不饱和脂肪酸的β氧化所必需的酶——2,4-dienoyl-COAreduclase——进行了染色体组克隆。从中我们发现,其基因明显受到了类维生索A受体的控制。在此,我想就有关情况向大家做一说明。请换下一张幻灯片。”又听见“咔嚓”一声,屏幕上换成了另一张图。
  利明一边看着秒表,一边听浅仓演讲。狭小的研讨室里挤满了听众,以教授为首,包括讲座里的职员和学生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虽然电扇在不停地工作,但由于放映幻灯片的需要,研讨室里窗帘紧闭,漆黑—片。屋里的人感到闷热无比。
  离生物化学学会召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只剩下五天的时间了。教授提议,事先做一次彩排可能有助于放松心情。于是,今天讲座的职员和同学们齐集一堂进行演练,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就根本没机会修正自己的错误,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也可以避免正式演讲的时候发生怯场的情况。提早写好稿子,先在讲座内部之间交流一下,这样做不但可以更正一些错误,而且对于初次在学会上发表论文的学生来说,还可以消除无谓的紧张感。
  浅仓完成幻灯片底稿的速度大大超出了利明的预期。一定是夜里加了班吧,否则是不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完成的。无论利明怎样追问草图是什么时候完成的,浅仓总是笑而不答。不管怎样,多亏了浅仓,生物化学学会的准备工作才能够不紧不慢顺利进行,利明也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学会临近的关系吧,浅仓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努力,一大清早就来到教室,一直要热火朝天地干到深夜。虽然每天都是这样,但浅仓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倦意。看到地如此疯狂的工作劲头,不由得让利明对自己产生了廉颇老矣的感慨。
  浅仓滔滔不绝地继续讲解。她准确地用激光笔指出幻灯片中的要点,在该强调的地方有意提高自己的声调以吸引听众的注意。浅仓的演讲张弛有度。利明在一旁听得很专注。他心中暗想,即便是有经验的研究者也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演讲,没想到浅仓竟如此出色。利明觉得,对于浅仓的演讲技巧,自己真是佩服得无话可说。这时,利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与此时此地的氛围不相符的事来。他觉得这几天,浅仓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漂亮多了。
  虽然身上的穿着仍然和以前一样朴素,还是那一身衬衫加牛仔裤的打扮,但是,从浅仓的身体里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贵气质、可能是换了发型的缘故吧,利明这样想道。过去浅仓总是把头发扎成一束捆在后面,而现在她已经烫了鬈发。不过,利明觉得浅仓变漂亮的原因似乎还不止这些,以前浅仓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开朗,如今在这种开朗之上又添加了些优雅的味道,无论眼神里还是举手投足间,浅仓都给人以充满自信的感觉。
  “……通过以上的情况,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妥明诱导这种酶的全过程,由于大多数的不饱和脂肪酸代谢酶和这种酶一样,都会受到安妥明的诱导,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它们拥有与这种酶相类似的属性。今后,我们还将对其他酶进行基因组克隆实验,以便进一步了解类维生素A受体的具体作用。以上就是我的报告,谢谢大家。”
  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研讨室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利明慌忙按下秒表。他刚才看着浅仓的脸庞竟然出了神,一不小心倒把计时这一茬儿给忘了。
  “十四分二十七秒,”
  “应该没什么问题。”
  石原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浅仓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表情还跟刚才一样。
  “规定的演讲时间是十五分钟,对吧?”
  “对。”利明回答道。
  “既没有在幻灯片上发现拼写错误,也没觉得哪个地方的说明不够流畅……你们说呢?”
  石原转过身去看着听完演讲的学生,示意他们也提提意见。
  学生们都把头埋了下去。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好意思的样子,利明心里苦笑了一下,听到如此完美的演讲,大概大家都惊呆了吧。
  等了一会儿之后,石原见大家没有动静,只好作罢。他点了点头,接着又要求操作幻灯机的同学从头放映浅仓的幻灯片。“再放一遍,大家一起来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错误。”
  为了考察浅仓的应变能力,石原就每一张幻灯片所涉及的内容向浅仓提出了各种问题,浅仓对所有问题部做出了准确的回答。听到这些回答,利明可谓惊喜交加。看来浅仓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利明本打算在浅仓被问住的时候,给她一点提示,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回答问题时,浅仓的脸上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傲慢的态度,言谈之中倒是充分体现了对提问者的尊重。为了能够让对方理解透彻,浅仓还有意识地放慢了讲话的语速,做到有条有理、简明扼要、正确无误。时不时地,浅仓还在回答过程中穿插了一些最新的研究数据,给人以游刃有余的感觉。
  “好,非常好!看来你学得很不错啊。”终于,石原脱口称赞道。
  “谢谢。”浅仓松了口气,露出可爱的微笑。
  “浅仓的演讲一定会给接下来发表论文的家伙带来极大的压力!”
  石原的一句话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
  “哎呀,我也吃惊不小啊。讲得很好!就连教授不是也点头称赞吗?”
  演讲的彩排结束以后,利明回到研究室里以犒劳的口吻对浅仓的表现大加赞赏。
  浅仓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点头说了声“谢谢”。
  “剩下的任务就只是背稿子。那个嘛,只要在发表论文那天以前记住就行,用不着紧张。要是你还觉得不放心,到时候我们俩再一起练习练习,或者干脆在发表论文时把稿子带上去也也行。”“我想可能没这个必要吧……”
  “不,有必要,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话是很容易忘词的。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上去为好,不过要做到尽量不去看它。”
  “知道了。”
  “对了……”利明望着浅仓的膝盖换了个话题,“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哦,你是说这里吗?”
  穿着牛仔裤的浅仓笑着用拳头在膝盖的位置上“咚咚”敲了两下,说道:“你看,什么毛病都没有。只不过缠着绷带罢了。”
  “不疼了?”
  “是的,而且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就在浅仓烫了头发的那天,利明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便问她怎么了。
  浅仓说自己在公寓的楼道上踩滑了,摔了一跤,蹭破了皮。仔细一看,手指上也贴着创可贴。
  看到利明为自己担心的样子,浅仓反倒笑着安慰道:“真的没什么。瞧,我个子长得高,不容易掌握平衡嘛。”
  听了这话,利明吃惊不小。
  他觉得讲这话的浅仓和平常不一样。
  在这之前,利明从未听到浅仓用自嘲的口吻谈论过自己的身高,因此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天,利明说服自己打消了潜藏在头脑中的这一奇怪的念头,再没有多去想它。
  “学会召开之前会痊愈的,请别替我担心。要是穿着套装走上台去,而膝盖上却缠着绷带的话,那就有些滑稽了。”
  说着,浅仓微笑了一下。
  这时四年级的学生们一窝蜂地拥进了研究室,其中一个手上还捧着一个白色的盒子。
  “教授说大家练习辛苦了,特地拨款买点心,我们买来了蛋糕来,—人—块!”
  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得意地说道。
  “哎呀,难得啊难得。看来大家表现得不错,教授很高兴啊!”
  说着,利明打开了盒子。
  “看起来真好吃!”浅仓欢呼道,“我来冲红茶,大家快把自己的杯子拿来!”
  研究室里立刻就开起了茶话会。
  浅仓沏的红茶非常好喝。利明充分享受着这阔别已久的悠闲时光。
  “呃,浅仓,你的杯子怎么跟平常不一样呀?”
  吃蛋糕时,一个四年级的学生问道。利明一看,刚才自己没有注意到,浅仓的茶杯确实和以前那个是不同样式的。
  “以前的那个呢?”
  “一定是摔坏了吧?”
  “不知它跑哪儿去了。”
  浅仓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她正陶醉于红茶扑鼻而来的香气中。“明明收拾得好好的,可就是找不到了。要是谁见到了请告诉我一声。”
《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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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第一次出来了,没想到竟如此顺利。虽然圣美的意志也曾反抗过好几次,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她”占上风。在外面所体验到的与利明拥抱的快感,远远超过了留在圣美体内感受到的惬意。然而,她还没有满足,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她”知道圣美所作的梦。那是因为自己稍稍泄露了一点过去的记忆,从而刺激了圣美的神经。为了不让圣美发觉自己的存在,平时“她”总是小心翼翼。不过,在圣美出生的这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她”的谨慎完全不起作用。可能在这一天里,圣美的感觉会变得敏锐起来吧。终于,圣美在昨天晚上窥探到了“她”侵入寄主体内时的记忆。虽然“她”不认为圣美能够理解梦境的意义,但也绝不能疏忽大意,因为圣美有可能会把自己做到的梦告诉利明。即便圣美自己不知道梦的真谛,但利明说不定会有所察觉。差不多该是行动起来的时候了。“她”这样想道。
  现在是时候了。自己再也不愿做顺从于寄主的奴隶了。昨晚的实验表明,自己已经完全能够随意操纵寄主的主要神经传递了,一切由“她”来思考、指示,圣美的肉体只需听从调遣。真是愉快的主从关系!
  那天早晨非常宁静。几天来一直肆虐的寒流不见了踪影,久别重逢的阳光淡淡地照在卧室的窗上,细小的光束透过窗帘的网眼照射进来,使白色的床单显得更加柔和。电暖气被定了时,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怎么看得清楚。旁边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利明的脊背,裸露的肩膀随着呼吸的节拍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这时,费了很长的时间她才想起,原来自己正和利明睡在一张床上。
  她试着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利明的肩膀。
  “……什么事?你醒了?”
  利明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他脸上稍稍有些浮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在肾脏捐赠库上登记。”
  吃早餐时,圣美发觉利明时不时地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神在自己身上晃来晃去的。圣美抬起头的时候,利明又慌忙避开圣美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烤面包上涂抹着黄油。
  “怎么了?”圣美觉得可疑,开口问道。
  利明低头不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轻向地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突然说要到肾脏捐赠库去登记之类的话?”
  圣美惊讶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面包上移开,抬起了头,什么时候门己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去登个已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对这类事情一直没什么兴趣,今天突然听你这么一说,可把我吓了一跳。”
  圣美眨了眨眼睛。利明把目光移向一边,咬了口面包。利明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圣美正想问个明白,但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圣美变得僵硬了,不知怎的,竟张不开嘴了。
  圣美的下颚一使劲,终于张开了嘴巴,刚刚松了口气的圣美这时却发现,从嘴唇间蹦出的话语根本不受自己意志的支配,完全是“口是心非。”“登记的手续是怎样的呢?”
  自从那天之后,圣美常常对自己感到不解,对于任何事情,圣美都谨小慎微,生怕自已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干出什么事来。
  圣诞节过后,利明曾好几次要和圣美亲热,但都被圣美一口拒绝了。圣美担心:一旦自己被利明抱在怀里,又会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过了几天,圣美收到了一张肾脏捐赠卡,上面写有电话号码,号码下面写着这样的字样:
  如果发生适合捐赠肾脏的情况,请拔以上号码与我们联系。
  肾脏捐赠卡
  圣美用拇指和食指从对角线的方向夹着捐赠卡,横竖看了好几遍。
  自己是什么时候去办理了肾脏捐赠手续的呢?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最近自己老是看见一些与器官移植有关的消息、报道,真不可思议。以前自己根本不会留意这类东西,然而这几天却突然在各种地方接触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以前就一直有很多与移植相关的信息,只不过自己不感兴趣,从而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可为什么最近突然开始注意这些问题呢?
  圣美实在是想不通。
  冬天过去,新的一年来临。气温回升,樱花绽放。
  六月中旬的一天,利明一回到家就紧紧抱住圣美,欢呼道:“成功啦,圣美!通过了!”
  “通过了?通过什么了?”
  利明兴奋地告诉惊讶不已的圣美:“是《自然》!”
  激动的利明抱起圣美在空中转了一圈。但圣美还是没听明白。
  “等一下,先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写的论文被《自然》杂志采用了!今天收到了采用通知书,你看!以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一定要在超一流的学术杂志上发表论文!”这么一说,圣美倒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利明在淡到超一流的世界性权威学术杂志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自然》。
  “这么说来……”圣美终于有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
  “对呀!怎么样,你丈夫厉害吧?不为我高兴吗?”
  “太棒了!”
  圣美紧紧地抱着利明,本想说一句祝贺的话。
  可这时,嘴里却冒出了另外一句:“好可爱,利明。看来你果然是我要寻觅的男人!”
  圣美吓了一跳,捂住了自己的嘴。
  “傻瓜,圣美。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利明困惑地说道。圣美连忙摇了摇脑袋。
  “不是的,刚才那个……”
  “怎么啦?”
  “我爱你!”
  圣美慌忙挣脱利明的拥抱。
  那不是自己说的话。刚才有什么东西擅自操纵了我的嘴!
  圣美顿时感到一股寒气猛烈地向自己的背上袭来。圣美突然对自己的肉体产生了无比的恐惧。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黏糊糊地贴在体内,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蠕动着。圣美真想脱掉身上的一切东西,奋力跑出去。而利明又一次拥抱了过来。圣美的身体在利明怀里变得僵硬起来,她一边出着冷汗,一边在不停地颤抖。
  一周过去了,又到了按惯例举行药学系公开讲座的日子。
  药学系共有十六个讲座,每年由其中的四个讲座轮流举办演讲。今年,利明所在的讲座也要参加演讲。
  公开讲座的当天,利明准备到药学系去,在教授演讲的时候协助播放幻灯片。圣美不经意间主动说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那天是晴天。和利明初次见面的时候天气也是这样,药学系的校舍上空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蓝天。
  石原教授的演讲安排在下午的第一场。利明和圣美提前十分钟走进了演讲厅。趁利明整理幻灯片的这会儿工夫,圣美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并不时透过窗户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圣美总觉得自己的行为缺少一种真实感,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走路的过程中,双脚是否在一步步地交替前伸。圣美产生了错觉,自己的肢体仿佛已经和自己的意识分道扬镳了。
  “我们的身体里居住着大量的寄生虫。”
  石原教授开始了他的演讲,语调和上次完全一样。利明按照教授的指示一张张地切换着幻灯片。其中有一半的图片都是圣美上次听讲座时见到过的,只不过在有了新发现的地方用其他的数据进行了替换。圣美目不转睛地盯着幻灯片的画面,认真听石原教授讲解。比起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对讲座内容的理解更深入了。即便是最新的数据,圣美都能看懂它的意义。教授的解释很快就被大脑吸收。而且,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对未知事物的理解,倒不如说是唤醒了过去遗忘掉的知识。连圣美自己都很惊讶,没想到对自己来说,讲座的内容竟如此易懂。
  不一会儿,幻灯片的放映结束了,教室里恢复了照明。
  石原教授大致讲完一通之后,重又说出了那句一成不变的台词:“……那么,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
  这时,圣美的右手活动起来了。
  当圣美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手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手指伸得直直的,手臂还紧贴在耳边,完全是小学生一般的举手姿势。
  一时间、石原教授愕然了。好几个学生扭过头来,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圣美,而在圣美身后整理幻灯片的利明则显得狼狈不堪。
  “……那好,请那边的那一位。”石原教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圣美的位置。
  圣美站了起来。木制的椅子发出“咣当“的声响。圣美一边起立,一边想:大概是在做梦吧。也不知什么时候,圣美开始讲起话来。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才您在演讲中提到,寄主的细胞核已经使线粒体变成了自己的奴隶。的确,线粒体的DNA中除了IRNA和RRNA之外,只记录了极少量的与电子传递系统有关的一部分酶的遗传密码。由此看来,线粒体是根本无法单独存活的。您解释说,那是因为细胞核夺走了本应由线粒体保存的遗传信息。但是,如果仅凭这一点就断定线粒体已经沦为细胞核的奴隶的话,是不是过于武断了呢?这个问题,我们可不可以反过来思考呢?我的意思是说,线粒体也有主动将自己的基因送入细胞核里的可能。目前,我们还没有得到细胞核染色体组的完整序列。说不定线粒体悄悄送入细胞核内的重要基因就隐藏在我们尚未作出分析的部位上。如果这些基因编码出的蛋白质是能让线粒体随心所欲地操控寄主基因的夏制与编码的某种未知的核转运受体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这样一来,寄主与线粒体之间的关系将会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能否认,这种假设也是成立的。也就是说,我们是否也可以这样考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原本是寄生虫的线粒体会把寄主变成自己的奴隶呢?”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一动不动,只有幻灯机的散热扇还在发出低沉的声音。石原教授面朝着这个方向,听得目瞪口呆。
  教室外面刮起了一阵风,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屋里的人有的扭扭脖子,有的咳嗽两声,一下子骚动起来,教授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周。当他发现利明之后,立刻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利明,仿佛在说:这究竟是怎么同事!学生们“轰”的一声像炸开了锅一样。
  圣美慢慢地坐下下来,她挺直了腰杆,微笑地注视臂石原教授。
  “啊,这个嘛,的确是不错的问题啊。”教授尴尬地笑了笑,一个劲儿地咳嗽。看得出来,教授的心里没底,应付不了这个问题。圣美投去了轻蔑的目光。
  教授觉察到圣美的眼神,愤怒似的大声咳嗽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始回答。不过说的净是些不着边际的话:“确实可以进行这样的逆向思维,但是这种想法太不现实了,目前还没有一位研究者有过这样的想法……”
  石原教授直到最后都没有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果把圣美的想法和目前的研究成果联系起来的话,会产生怎样的结论?对此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就连这些在答疑过程中必须解决的最基本的问题,石原教授都极力回避。无论是思维的灵活性还是预见性,利明都要胜他几筹。
  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真正能理解线粒体的人只有一个——利明。利明才是我追求的目标。“我”?
  圣美猛地拾起了头。
  她身体重又能活动了。但就在那一刹那,圣美的身子开始前倾。好在她不自觉地把手撑在桌上,这才没有一头栽下去,只差那么一点儿额头就要撞到桌子了。我究竟是谁?
  圣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那天,圣美和利明一齐走出了家门。
  和平常一样,圣美按时起床,做好了早餐,和利明一起享用。煎鸡蛋外加烤咸鱼,纯粹的日式料理来到门外,只见微弱的晨曦透过云层缝隙照射下来,两人在下楼梯的途中碰到了住在二楼的一对年轻夫妇,彼此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我就上班去了。”说完,利明坐进自己的车里。
  圣美笑着向驾驶室里的利明挥了挥手,随后,圣美也钻进了今年年初才买的小车里。她把提包放在副驾驶席上,发动了引擎。
  昨晚圣美给很久都没有联系的智佳写了封信。不知怎的,她突然很想和过去的朋友联系,不管什么都行,自己只想重新获得值得信赖的东西。虽然信上写的净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圣美希望能以此为契机,与智佳建立起频繁的通信联系。
  圣美发动好引擎之后,又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寄给智佳的信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执照也没有忘记。圣美下意识地拿出执照本,对里面的证件重新确认了一遍。肾脏捐赠卡好端端地夹在驾驶执照和日本汽车联盟的会员证之间。
  圣美开动了汽车。利明的车紧随其后,就在公寓门前的路上,圣美往右,利明往左,各自上路了。圣美车上的后视镜里浮现出利明的身影,他正冲着圣美挥手。圣美驾车前行。
  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她穿过住宅区的道路,来到宽阔的主干道上。早晨的街景还跟往常一样,马路上虽然有些忙碌,但川流不息的车辆井然有序。这个地方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缓坡,车流加快了速度,多数汽车都把时速提升到了五六十公里。公路稍稍向右弯曲。
  透过挡风玻璃,圣美看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弯道前方的信号灯变成了黄色,圣美的视野一下子消失了。
《寄生前夜》作者:[日] 濑名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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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麻理子正睡觉呢。”
  在走廊上和安齐重德擦肩而过的护士对他说道。作为回应,安齐轻轻地点了点头。
  再过一会儿,探望时间就要结束了。尽管安齐想尽了办法,但从公司脱身来到医院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最近一段时间,安齐总是赶来在麻理子的病房里闷坐一阵之后,又匆忙回公司加班。
  实际上,安齐有时也很纳闷:自己到医院干什么来了?麻理子还处于自闭情绪之中。安齐千方百计想和麻理子交流,但所有的努力都不起作用。然而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的内心已经理所当然地产生了一种放弃心理。因为即便在麻理子住院以前,自己也很少和女儿说话,现在突然想要交谈起来,谈何容易!那么,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仅仅是出于一种做父亲的义务?
  安齐不愿这么想。但他又发觉,和女儿在一起,自己的神经会比在公司里上班疲惫许多。安齐已经无法揣摩自己的心情了。
  打开病房的房门,安齐往里面瞅了瞅,果然如护士所说,麻理子躺在病床上,正发出一阵阵鼾声。
  为了不惊动麻理子,安齐轻轻地把门带上,静静地走到麻理子床边坐下。
  麻理子脸朝着安齐这边,安详地睡着。
  安齐凝视着她的脸庞。很久都没像这样面对面地看着麻理子了:略微张开的嘴唇、闭合的眼睑、眼睑上伸出的细长的睫毛、尚显幼稚的鼻子,以及因低烧而微微泛起红潮的脸颊。安齐到现在才发现女儿和自己死去的妻子长得很像。麻理子刚出生的时候,亲戚们都说她的模样像她妈妈,那时,自己还没怎么看出来,然而,今天仔细一看确实惊人地相似。这些年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安齐心中涌起了这样的念头。他耷拉着脑袋,用两手捂着脸,心里觉得很闷。
  这时,麻理子呻吟了起来。
  “啊啊……啊……”
  安齐惊讶地抬起头。
  麻理子的表情很痛苦。半梦半醒间,也许是梦到可怕的事情了吧,麻理子不住地反复挥舞着手臂,看样子是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她痛苦地挣扎着,呻吟声越来越大了。
  “麻理子,怎么了?”
  安齐站起身来,想要伸手按住麻理子。可是,麻理子竭力反抗,一把挣脱了安齐的手。
  “你没事吧,麻理子!”
  麻理子发出了近乎惨叫的声音,接着,连她的脚也开始乱蹬了起来。安齐对这样的突发事件显得束手无策。
  “别过来!”麻理子说着梦话,“讨厌……别过来!别过来!”
  “麻理子,振作起来,快醒醒!”
  安齐用力按住麻理子的身体,必须让她尽快从梦境中醒来。为了控制住麻理子的发作,安齐紧紧抓住麻理子胡乱摆动的手脚,大声地叫喊着她的名字。突然,麻理子的身体弹了起来。
  巨大的反弹力竟把安齐推到了一边。安齐一屁股坐到地上,惊讶地望着床上的麻理子。
  ……怎么回事?
  麻理子的下腹部像虾子似的一蹦一蹦,身体也随之不住地颤动,这种运动并不为麻理子的意志所左右,看起来很不自然。
  “麻理子,快醒醒!快起来!”
  安齐一面大声地喊着,一面摇晃着麻理子的肩膀。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安齐在麻理子耳边拼命地叫道:“麻理子!麻理子!”
  麻理子的举动一下子停了下来,慢慢地睁开眼睛。
  “太好了!”
  安齐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住了麻理子。
  “爸爸……”
  麻理子终于说了一句,把手臂挽在安齐的背上。
  “好了……好了……”
  安齐松了一口气,抚摸着麻理子的脑袋。
  “……爸爸……是你救了我……”
  “你一直在说梦话,我还担心你到底怎么了。”
  “……那个人……那个人走了吗?”
  “哪个人?”
  “就是刚才来这里的……那个……”
  麻理子好像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没有人来过。这里只有你爸爸。”
  “真的?……”
  “是啊,真的。”
  “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过后,护士走了进来。
  “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
  “麻理子在说梦话呢。”安齐解释道,“可能是做了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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