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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水晶特快

_2 (日)
男人被夜片子的气势惊呆了,他哼了一声说:
"哦,是吗?要不要试试看?你说急事急事,你怎么知道那个老太太有什么急事?"夜片子词穷了,回头望向妇人。
"有什么急事的话就说出来。"夜片子小声地说,但妇人只是摇摇头道:
"不,不,已经没事了。"
"这种豪华展望车的好处就是里面有厕所。"男人用枪指着厕所的门,"只要有厕所,就算在这里待个几天也没问题。"
这话让夜片子感到毛骨悚然。她回头看看身后的女性,也都个个面色苍白。
"至于吃的东西嘛……吧台下面虽然有酒有菜,不过肯定不够。待会儿叫他们再送些上来就没有问题了。要喝酒的话请自便,反正这里有的是。"
男人指指身后的酒柜,然后开玩笑地说:"我请客。"
这时对讲机响了。男人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对讲机。
"干吗?"
"请快下指示吧,我们一直在等。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指示啊,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那个恶贯满盈的加滩耕平到这里来。他一到现场,我就释放大部分人质。"
"你是说加滩先生,但是……"对讲机那边有些犹豫,"加滩先生因为健康问题,现在正在疗养。"
"这我知道,原定这趟车是要让他坐的。不过他女儿在我手里,他还有闲心继续疗养吗?我不管这么多,他是自己走过来,还是被人抬过来都没关系,总之把他给我叫来。只要不见人,咱们就这么耗着。"
加滩可是个大人物,男人也早就料到对方会犹豫,显然这个要求在他们预想之外。
"但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疗养,地点没有对外公布。"
"那就快去查!我再说一遍,加滩一天不来,你们就别想见到人质!等不及我可要杀人!第一个就是加滩的女儿!"
夜片子的余光又不自觉地瞟向了加滩晴美,可对方表现得十分冷静。或许是年龄的关系吧,夜片子想。她已经有三十六七岁了,应该还是单身。
"对了!还有件事。再过一小时,送些三明治或者别的什么轻便的食物过来。你们的贵客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知道了!"
"好,我刚才说的事有进展了再向我报告。没事少啰唆!"
男人把对讲机放在吧台上,回到椅子上重新坐下。
"那么,我刚才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各位是不是也介绍一下自己?在这里我只知道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你,蓬田夜片子,报社记者,哦,是杂志社记者。还有一个就是加滩晴美,其余的人我一概不知。像我这种人和上流社会没什么交集。依次做个自我介绍,各位意下如何?"
说起来夜片子还是第一次想到要清点一下在场女性的人数。她数了数,加上自己一共五个女人。算上那个叫姓松本的男人,一共有六个人在车厢里。
"从你开始,对,就是你。"男人用枪指着对方说。
"我叫……丹波节子。"中年肥胖的社长夫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她大概四十过半五十未满的样子,是在场女性中与"上流气质"最不相称的女人。
"丹波节子,女士,是吧。"男人说。
"你的职业是?"
"没有……一般的主妇而已。"
"哦,那您先生呢?"
"是开超市连锁店的。"
"店的名字是?"
"R Super Store。"
"啊,那个啊,我晚上也经常去买东西。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嘛。开那种店很赚钱吧?"
"也不是……很赚。"
"肯定很赚钱,好,下一个。"
"我叫植木翔子。"
"植木翔子……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你是做什么的?"
"原外交官的妻子。"
"原外交官夫人,我是问你干什么的。"
"写过一本书。"
"什么书?"
"叫做《东京女人的厌倦节食法》……"
"啊,我记起来了。不过书我没看过,这种书和男人也没关系。怪不得看你眼熟呢。"
"……"
"这次的经历也能写一本书吧?当然了,要先能平安出去。下一个……是加滩晴美,你也说说自己,我只知道你的名字,你干什么的我还不清楚。"
"也没干什么。"
"帮助照顾家里的事业?"
"差不多。"
"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每天晃晃荡荡的。东京和轻井泽两边跑,打打网球,物色物色对象,真是悠闲啊。"
"我可没你说得那么清闲,我在作翻译。"
"翻译啊,原来如此。你在外国住了很多年嘛。大学是在美国上的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上大学和玩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嗯?"
男人打算开始说教,那样子虽然一副绅士口吻,却让夜片子觉得他是个缠人的阴险的家伙。
"你不说话我可不知道!怎么样,考虑过吗?你老子曾经因为航空疑案而被媒体追问过,你就没有过疑问吗?"
"我该怎么回答你才会满意?"加滩晴美抬起脸反问道,"如果我说有,你就会放了我吗?我看没那么容易。我无论怎么回答,我是'加滩耕平的女儿'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在被赐予的环境中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松本稍稍有些敬佩这个女人,一旁的夜片子也很佩服她。义正辞严地回答劫匪提出的问题那种态度坚决的表情看起来很美。
"下一个,蓬田小姐,轮到你了。你在哪家杂志社工作?"
"K出版社的《L·A》。"
"《L·A》?没怎么看过,就是那本满是公寓和餐具或者女性洋装照片的杂志?"
"是的。"
"嗯,那种杂志不登政界报道吧?"
"不会。"
"顶多在角落里插几条男艺人的花边新闻吧?你不是我要找的那种记者啊。带纸笔了吗?"
"包里有笔记本和笔。"
"好,待会儿要派上用场。你几岁了?"
"二十一。"
"真年轻啊。好,下一个是哭鼻子的大婶。请问您贵姓啊?"
"佐藤。"
"佐藤?名字呢?"
"佐藤志摩。"
"职业是?"
"设计师,时尚设计师。"
啊,怪不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夜片子想。"佐藤Shima Mode Seminar"的教主,在原宿甚至还建有以她为名的大楼。是非常有名的设计师。夜片子就有她设计的围裙和手帕。只是没有想到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看起来在七十岁左右,夜片子一直以为她只有四十多岁。
松本不知道佐藤志摩是何等人物,听她报上名后,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说:
"好,各位的名字我都知道了,我的名字想必大家还记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让我们友好相处吧!"
4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轻浮话多的松本贞男绷着脸,一声不吭。这个男人的性格夜片子算是搞清楚了,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似乎毫无心计,其实骨子里阴险得很。
对讲机响起了信号声,比起松本,那些被劫持的女人们反应更为强烈。她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怎么了?"长时间没有说话,男人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黑暗中男人的低语让夜片子觉得很可怕。
"您要的食物,餐车方面已经准备好了。"对讲机那边的口吻特别客气。
"是吗?你不会打算让我们出去吃吧。"
"那怎么办?"
"都做了些什么?"
"大件的食物吃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做了些三明治。"
"嗯。"
"还有热咖啡。"
"知道了,咖啡里可别放安眠药哦。"
"怎么会!"
"我会让客人们先吃,反正我还不饿。如果你们耍花招的话,就准备收尸吧!"
"知道,知道,就照您的吩咐去做。这个,食物要怎样送进去?"
"找一个大盘子放在里面,把盘子放在门口就可以了。别妄想躲在角落里偷袭我,我一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开枪,记住了!"
"明白了。"
"你叫什么?"
"我?"
"对,就是你,我问你叫什么。"
"我叫田边。"
"好吧,田边先生,你把吃的放好后,就立刻退到餐车里去,然后用对讲机通知我。对了,找加滩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正在和对方交涉,请您少安毋躁。"
"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了吗?"
"嗯,在他的老家酒田。"
"酒田?"男人感到很意外,"不是东京吗?"
"我们也觉得很意外,听说他搭乘专机飞往酒田,在故乡进行疗养。"
"喂,你,这事儿你知道吗?"男人回头问加滩晴美。
"不知道,我也以为他在东京……"
男人大概一直以为加滩耕平在东京,所以才选择在大宫站劫车。
"知道了,坐直升机也好,包机也好,总之让他们快点。"说完,男人把对讲机扔在吧台上。
过了一会儿,门外人影晃动,响起了一阵放置东西的声音,但不久就安静了下来。看来田边放好吃的之后就走开了。对讲机发出声响。
"我是田边,食物已经放好了,请用餐。"
"好。对了,我想问一下列车上其他客人的情况。"
"除了留在您这里的几位外都已经回去了。不可以吗?因为您没有别的指示?"
"不,没有,就这样,辛苦你了。"
说完后,男人似乎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夜片子本能地感到不安,被劫持的人质中自己最年轻,所以最有活力的就是自己……
"喂,你!杂志社的蓬田夜片子小姐!"果然男人在叫她。
"你去把吃的拿进来,走慢点,别忘了后面枪口对着你,想跑的话我就扣扳机。不准走出门外,用手拿进来。如果你跑了,我会找个人来替你死,这就是你跑的代价。快去。"
男人催促道,夜片子显得很不情愿,慢吞吞地走。她走过男人身旁时瞟了他一眼,一副绰绰有余样子的他竟也因为紧张而脸色苍白。
夜片子的手伸向门把手,开始开门。铁丝缠得很紧,夜片子想抱怨说我弄不开啊,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她不想惹怒男人,也不想让男人过来帮忙。
好不容易解开了铁丝,因为太慌张,还弄伤了手指。夜片子刚把手放在门把上,就听到背后的男人说:
"慢一点!"
她轻轻推开门,看见对面餐车的大门紧闭,可以感到室外微冷的空气流过。自由,这是自由的味道,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地上放着一只装满三明治的大盘子,盘子上盖着保鲜膜,旁边还放着一个装有咖啡壶和纸杯的托盘。夜片子蹲下身子,按照男人的命令,身体不出大门,用手把盘子和托盘拉到身旁。这时,她发现右面墙角的阴影中有一双黑色的皮鞋。夜片子不敢转头,仅用视线的余光去瞟,一个目光锐利的男人紧紧贴附在车门旁的墙壁上。
一声悲鸣险些从夜片子的嗓子里漏出,她赶紧拼死压下。好像是警察。墙边的男人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让她别出声,并用另一只手拼命地朝前方挥动。两次、三次,不断重复着,男人双唇无声地上下开阖,他似乎在说,快跑!快向这边跑!
夜片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强烈的焦急让她的视野变得模糊。如果跑,劫匪必定会朝自己开枪,但射偏的可能性较大,只要自己的动作够快就不会有事。身旁的警察会立刻把门关上,餐车里的警察也会跑出来接应,那我今晚就能睡在柔软的床上啦。
但车厢内的一个人质也会因我而死。加滩晴美是重要的人质,劫匪应该不会先杀她,另外的三个人,丹波节子、植木翔子、佐藤志摩,她们中哪一个会因此而牺牲呢?
但这不是我的错,扣动扳机的不是我,我只是个弱女子,站在我的立场上,换作谁都会逃的。而且,或许那个男人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下手。这些人质都很重要,他不会随便杀害,他只是在吓唬我们。
警察的右手在空中使劲挥舞,但夜片子一边将托盘拉到身旁,一边尽可能躲过背后男人监视的目光以极小的幅度摇了几下手,目不斜视地快速将盘子和托盘端进车厢,然后仿佛确定自己的选择似的,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唉,看来我还是做不到苟且偷生。
"把铁丝像刚才那样缠好。"
背后的男人发出命令。夜片子不慌不忙地捡起铁丝。太好了,看来男人没发觉外面有警察。现在她心脏就像打鼓一样,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站起来,急忙将铁丝缠上,因为她担心警察会突然破门而入。
"不好意思,麻烦你给大家倒一下咖啡。"
松本吩咐,夜片子默默地服从。她把咖啡倒进纸杯里递给大家,把袋装的砂糖分给众人。装三明治的盘子就放在她们伸手可及的地方,但没有人伸手。夜片子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饿着肚子,但如今吃的就在眼前,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食欲。
"别客气,吃吧。"之后男人又说了一些劝导的话,但众人始终保持沉默。
男人一直在观察众人喝下咖啡后的反应。他盯着加滩晴美的嘴,转眼又去看夜片子喝咖啡的样子。
夜片子凑近纸杯闻了闻,是咖啡特有的香气,然后她将双唇贴近纸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有点酸,但味道还不坏,看来里面没放安眠药,便放心地一口喝了下去。她抬起头,发现男人冰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对讲机的信号响了,是田边有什么消息要传达吧,夜片子想。但对讲机里不是田边的声音,而是换了一个嗓音低沉、冷静的男人。
"我是警察,说出你的要求。"
"哟,是警察,你们来了多少人?"
"放心,吓不倒你,快说要求。"
"要求已经说过了,让加滩耕平过来,我就释放大部分人质。"
"这有些困难,加滩先生目前重病在身,原定出席这次试乘会的计划也取消了。"
"我知道。你告诉他,不来的话,她女儿可就危险了。"
"我说过了,但医生不让他来。"
"如果你们这么听信庸医的话,我只有请她女儿上西天啦!"
"加滩先生十分期盼搭乘这趟列车。这你知道吧?他连这次试乘会都取消了,说明他的病情相当严重,你难道想象不出来吗?"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你去告诉他,让那贪官也做好相同的心理准备。"
"你把他叫来想干什么?杀了他吗?"
"我不杀人,我只是想让那贪官忏悔而已。让他认罪,让他把'R事件'的真相说个明白。尤其是司机自杀的内幕,我要让他亲口说出来。在这里的杂志记者可以负责采访。"
"那不可能。"
"为什么?"
"加滩议员因为脑梗塞无法开口说话。"
"他可以用笔写。"
"写不了,看来你还不清楚加滩议员目前的状况。"
"闭嘴!总之把他带过来!让我来判断他病得有多严重!"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他?是因为私怨吗?"
"没错!"
"可以说说吗?"
"现在不说,等这里的蓬田小姐写成报道后再去读吧!反正现在我说得再多,你们都会改成对你们有利的,比如把我说成是劫财的色魔。"
"他说完后你有什么打算?"
"说完就结束了。加滩议员说出事件的真相,这里的女记者将真相写成报道、印成铅字,通过报纸或者杂志传播出去就GAME OVER。放走人质后我也会逃走。加滩到时候肯定会在媒体面前谎称自己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才说了违心的话。到时候我另有打算。"
"请你不要伤害人质。"
"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不伤害人质。"
"为什么要叫警察?"
"我怎么会主动叫警察,不管我叫不叫你们都会来,不是吗?既然结果一样,我主动叫你们来谈谈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说是吧,警察先生?"
"原来如此,你胆子倒挺大。"
"我这人不错吧?"
听到劫匪自夸,对讲机那边的刑警不觉笑了起来。
"就算是吧。"
"其实我觉得你人也挺不错的。起码没白费口舌说些'快点投降吧,你被包围了'之类的废话。"
"我正准备说。"
"没用的。"
"劫车的就你一个?"
"我没必要回答你。"
"你的名字?"
"我也没必要回答你。算了,就告诉你吧,松本贞男。"
"你好像有持枪证啊。"
"嗯,查一下就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这样磨下去,估计要通宵。为了客人着想,能不能送几条毛毯进来?"
"不需要多操心。"
"别这么说啊,毛毯我就放在门口。需要的话就出来拿。"
5
之后又过了一小时,挂在车厢内的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人质们纷纷开始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毕竟大部分人质已经不年轻了。
"蓬田小姐。"
松本突然叫了一声夜片子,还特意加上"小姐"二字。
"什么事?"夜片子应道。
虽然被男人叫到还是有些紧张,但这次和之前不同。或许其他在场的女性不会这么想,不知是否是年轻的关系,夜片子对这个男人萌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加滩耕平来之前,我先开始说吧。为什么我会做出今天这些事,麻烦你拿出笔和本子记一下。"
"父亲他是不会来的。"加滩晴美冷不防地从旁说道。
松本贞男缓缓地转向加滩晴美。他冷冷地看着她说:
"他会来的。"
"不会。是来不了。"
"为什么?"松本问。
"因为病情严重,已经发作过几次,而且他根本无法进食,身体如此虚弱,你让他长途跋涉等于要他的命。所以我不想让父亲来,不过父亲一定要来的话……总之,就算父亲坚持要来,从现实考虑也是不可能的。"
"他死在半路上也没关系,这叫做恶有恶报。"男人冷笑道。虽然这么说,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男人对于这个结果多少有些遗憾。
"松本先生。"夜片子大胆地说。
"怎么了?"
男人转过脸问她,口气虽然粗鲁,但他也对夜片子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佐藤女士和植木女士都很累了,可以把毛毯拿进来吗?她们可以在沙发上躺下。"
男人考虑了一会儿。夜片子说得没错,因为高度紧张,几位年纪不轻的女士露出明显的疲态。
"好吧,和刚才一样,你去把毛毯拿进来。身体不许越出车厢,动作快点!"
夜片子站起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取下铁丝,打开门,叠好的毛毯就堆放在门口。这次旁边没有警察埋伏,夜片子蹲下身抓住最底层的毛毯,把一叠毛毯拖进车厢内,然后立即起身关上门,缠好铁丝。
夜片子把毛毯分给大家。接过毛毯的女士将毛毯铺在膝上,盖住胸口,闹情绪似的直接在沙发上躺下。坐着的人就只剩松本贞男和夜片子。
"毛毯和人数正好。"男人说。毛毯共有六条。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有哪些人成为了人质,说不定连我的身份也查清了。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那些警察也应该明白。"
松本贞男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夜片子却在听。
"蓬田小姐,请你拿着笔和本子坐到这边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不是个粗暴的人,应该说我是为了信念才犯罪的。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请你准确地记下来。可以吗?"
夜片子打开包,取出笔记本和笔,静静地坐到男人身旁的沙发上。靠近危险人物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身为记者的职业精神让她忘记这种不快。
"你准备好了吗?"
男人恭敬地问道。夜片子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刚才已经说过,我叫松本贞男。我父亲名叫松本定一,他是加滩耕平的司机,在昭和三十七年到昭和四十六年这段时间为他工作。记下了吗?"
"记下了。"夜片子答道。
"他的工作持续到昭和四十六年。因为昭和四十六年六月十九日那天父亲死了。在青梅市郊外的山中,他堵住汽车的排气管,将废气引入车内,还吞食了安眠药。是自杀,外界都是这么说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夜片子老实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吧。我也差不多,还在读中学。虽然别人都说父亲是自杀,但我认为是他杀,怎么看父亲都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就是加滩耕平,因为有关他的秘密父亲知道得太多了。那件有名的贪污案,美国一家公司向加滩行贿,钱是分几次在东京都付给他的。取钱的时候需要用车,开车的就是我父亲。我父亲对案子的底细知之甚详,什么时候,在那儿,用什么方法交钱,这些细节他都知道。我父亲深知受贿的事一旦曝光,自己就有被杀人灭口的危险,所以在事发之前就把详情告诉了我妈。我妈把这些事都写进了日记。"
"为什么在法院判决的时候没有提出来呢?"
"因为那些日记并非出自我父亲的手笔,他们说是我妈妄想胡写的。"
"原来是这样……"
"我父亲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对工作尽职尽责,很高尚。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可没拿假话诓你。总之,父亲是一个老实人。如果加滩问他平时写不写日记,他肯定会如实回答说不写,加滩就可以安心地把他杀掉了。
"父亲他肯定不是自杀,他还答应妹妹明天一起去游乐园呢。
"那天老爷子下班途中打来一个电话,是母亲接的。他说现在人在中野,再过一小时左右就回来。我家当时在国立,接到电话时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母亲还让老爷子顺道买些感冒药回来,我当时好像感冒了。老爷子的尸体被发现时,警察还在车内找到了感冒药,就凭这些,你说他怎么可能去自杀呢!"
"发现时就你父亲一个人?"夜片子不觉间对男人说话时的语调已经变得十分随便。
"一个人。加滩在目白的宅邸下车后,他就开车回家了。我想那时应该还有别人跟踪。在半道上那人袭击他,然后开车到青梅,再把他杀了。"
"留下遗书了吗?"
"没有,自杀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警方也没详细调查。
"父亲的死对于加滩来说,只不过是捏死了一只碍事的虫子,反正司机随时都可以换,一个小小的司机死不足惜。
"但父亲对他司机的工作尽忠职守,东京都区域地图总是带在身边,有空就研究堵车的时候该走哪条路。因为怕和加滩先生说不上话,报纸的边边角角都认真阅读,平时也看各种书学习政治。因为这样才会短命吧,他或许是热心过头了。
"警察也因为他只是个小司机就没有认真对待。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我怎么说警察都不相信我,我一定要让加滩亲口承认!我做梦都在等这天,现在终于快要实现了。我这辈子就是为复仇而生的。加滩曾给我们一大笔钱当封口费,但我和老妈绝不会被钱收买!他以为杀了人家的父亲、丈夫给你点钱就完事儿了,我父亲可不是商品!"
男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夜片子伏案记录。她用视线的余光发现松本的脸上漂浮着凝重的悲伤。这时对讲机响了。
"什么事?"男人问。
"加滩议员他真的来不了。"回答的是刚才那个警察。
"他的病情相当严重,动一动就可能丧命。你让他到这种地方来,他肯定会死的。"
"这不是正好吗?这就是贪官的下场!"
"作为警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上面不允许。"
"我知道那家伙是个大人物,那咱们就这么僵持着,一周也好,十天也罢,我等!我早就有这准备,反正我无所谓。只要能让加滩的恶行在社会上曝光,我这点付出不算什么。"男人怒吼道。
6
警察的话果然让男人沉不住气了。男人轻声说了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那家伙死前必须做个了断",至于是不是那样夜片子也不敢确定。不过要干什么大事的话,像"水晶特快"这么好的宣传舞台是再也没有了。
之后男人便没有再开口,陈年冤案终于要真相大白,但最关键的人却重病卧床。
夜片子坐回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毛毯躺下。她看见男人抱着枪、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一动也不动。
夜片子听到有规律的呼吸声,应该是躺在沙发上的某位女士发出的。那声音像是睡着时的鼻息,不过在这种状态下,夜片子不觉得她真能睡着。
但没想到的是,夜片子居然开始打起瞌睡。"校了"的时候,夜片子就会在出版社内过夜。所谓"校了",是指杂志内所有文稿送至印刷厂,编辑工作收尾的时刻。这时候的出版社就像战场,如果不能抢到社里的简易床,夜片子就常常妆也不卸,随便在沙发上倒头就睡。或许拥有这样的经历,夜片子才会打起瞌睡吧。
对讲机中男人的争执声吵醒了夜片子,两人的对话一成不变,一方面仍旧坚持要见人,而另一方面则以病重为由拒绝对方的要求。
黑夜已经泛白,室外光线穿透厚重的窗帘照进室内。
夜片子用双臂支起身子,转了一下脑袋,脖颈一阵酸痛。她慢慢起身,看见对面沙发上的佐藤志摩女士圆睁着双眼,想必是一夜未眠。
"睡过了吗?"
夜片子用嘶哑的嗓音轻声问道。听到有人说话,一旁的松本神经质地转过脑袋。
"没。"佐藤志摩摇摇头,轻声说道。她哆哆嗦嗦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从里面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与绝望让她的额头浸满汗水。
"不睡一会儿对身体不好。"夜片子劝她。佐藤又动动嘴唇,似乎在说"好的"。
三明治和盘子就搁在地上,上面的保鲜膜还未开封。好像有些食欲了,但夜片子还是不想吃。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后问松本:"你要咖啡吗?"
松本情绪焦躁,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要,但他考虑了一下又说:"稍微倒一点。"
夜片子用纸杯装了三分之一的咖啡递给松本,然后走进洗手间。
水池右手边的窗户是封死的,但透过窗户能够看见铁轨横卧在地面上,远处有叮叮咚咚的声响,那里是货车专用的月台。晨雾散去,列车似乎是停在了操车场的正中。苍白的晨光照耀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和杂草。四周不见警察的身影。夜片子看看手表,刚刚五点过十分。
夜片子重新回到被紧张气氛弥漫的室内,经过男人的身边,坐回到沙发上。男人没有特别干涉人质的行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宽大。不过敢于随便走动的人质也只有夜片子一人,其余几位就像死了一样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疲劳再加上焦急,男人不如以前那么从容了。他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有一股狂暴之气在体内萌生。他正在逐渐卸去伪装出来的绅士风度,夜片子提醒自己保持警惕。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众人仍旧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男人越发焦躁,看样子随时都可能跳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开枪乱射。
人质们也开始饥饿难忍,十点左右,一盘三明治就被吃得精光。夜片子劝男人也吃点,但他表示拒绝。这让夜片子很担心,因为饿着肚子的人更容易发脾气。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这次送进来的是幕之内和食便当,整整六大盒,附带车站里卖的日本茶。松本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一口未动。
时间接近正午,十一点刚过对讲机就响了,讲话的又是那位嗓音低沉的刑警。
"有新消息?"
对讲机那边的语调低缓,声音里渗透着疲劳和苦恼。
"加滩议员昨夜重病数次发作,实在无法将他带到此地。如果硬要这么做的话,我们警察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松本没有说话,无言地等待,他开口的次数明显减少。从侧面看,他下巴上长出了许多如杂草般的胡楂。
"要不这样吧,让议员到酒田的车站。让他在酒田站的月台上等你们。"
松本贞男铁青着脸,没有任何反应。看他目光呆滞,似乎大脑已经停止工作,根本没有听见警察说的话。快答应他吧,夜片子在心中祈祷。
"你在酒田也能和加滩议员见面,如果需要,也可以招集那些记者、媒体。如果你讨厌人多,那就一个人也不让进来。总之我们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办。这是我们警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男人仍然面无表情。夜片子继续祈祷。
"我们这里也很为难,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加滩议员死在半路上吗?"
刑警的话终于使松本有所动容。他微微扬起嘴角,呼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也十分苦恼。
"你不会骗人吧?"
"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真的?让加滩耕平到酒田的月台等我?"
"啊,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可说好了?"
"说好了。"
"那好,让记者们在酒田站集合,只要你确保加滩一定会在月台等我们,我就答应你。"
"嗯。"
"别忘了你可有责任在身。"男人说。刑警回答说知道,但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那就赶紧出发!"
"还不行,现在是白天,日本各地的列车运行得正忙。这辆是加开的临时列车,就这样开出站要发生事故的。"
"那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把预定的日子往后挪一天,这样做最简单。等到晚上,和其他列车的运行时间错开,就能开车了。合理的时间表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说。"
"按照昨天的计划,必须等到今晚九点五十三分,加上两分钟的停车时间,也就是在九点五十五分从大宫站出发,其余的都和昨天一样。"
人质们听说还要再等十几个小时才能开车纷纷露出了苦闷的表情。如果到时候能获得自由那倒还好,只怕在那之前还要度过几小时的不眠之夜。
"我看各位贵客已经很累了,你觉得她们等得了吗?"
"要立即开车是不可能的,我说过现在的方案最简单。如果要重新排列时刻表非常困难。而且到酒田的单线区间列车非常多,要错开这些列车就要花费很多时间。"
"那要怎么办?"
"现在就用电脑重新排列的话,最快也要两小时。也就是两到三个小时后出发。"
"两到三个小时?也就是下午两点或者三点出发?"
"也不一定,我只是先通知你一声。现在我就让国铁去办。"
"快一点,大家都很累了。"
"但总不能让火车撞车吧。"
"你,刑警先生。"
"什么?"对讲机那边感到莫名其妙。
"我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姓吉敷。"
"YOSHIKI?汉字怎么写?"
"赏樱胜地吉野的吉,敷药的敷。"
"吉敷啊,我知道了,那吉敷刑警,快一点。"说完,男人把对讲机放在膝盖上。
7
又过了三个小时,刑警方面毫无进展。对讲机再次响起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你们动作也太慢了!"松本变得越发狂躁,他的声音充满威胁。
"趁老子还没大开杀戒前,快给我开车!"
"要在严丝合缝的列车时刻表里插进一辆临时特快可没那么容易。这是火车,不是飞机或者公交车。"
"那,进行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云雀五十三号特快'十七点七分驶入大宫站,之后立即出发,也就是十七点八分驶出大宫站。"
"什么意思?你是说五点八分出发?"
"是的。"
"还要等两个小时,我他妈的等了这么久,居然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要想在此之前提早发车是不可能的。奥羽本线和陆羽西线都是单线,而且陆羽西线的铁路都未实行电气化改造。"
"行了,别解释了。我这里有时刻表和地图,你把接下来的行程告诉我。等等。喂!记者小姐!"松本在叫夜片子。
"你把警察先生说的行程拿笔记一下。"
夜片子慌慌张张地翻开笔记本。
"好了,你说吧。"
"十七点八分由大宫站出发。"
"嗯,十七点八分。"夜片子手中的笔沙沙作响。
"经由东北本线北上,到达福岛站后,进入奥羽本线,然后在峠停车。此前经过的车站均不停车。"
"'峠'①?是站名吗?"
"是的,十九点四十五分到达峠站,停车三分钟,十九点四十八分出发。其后所有站点的停车时间均为三分钟。"
"慢着,干吗还要停车?这辆列车又没有上下乘客。"
"停车是为了和别的列车错开,奥羽本线几乎都是单线,拥有复线的区间顶多只占全线总量的三成。"
"必须停车吗?"
"必须,不然会撞车的。"
"接着说。"
"下一站是奥羽本线上的漆山站,到达时间为二十一点五分。同样停车三分钟,二十一点八分开车。"
"嗯,二十一点八分,继续。"
"由新庄站进入陆羽西线,然后在升形站停车。二十二点十分到站,停车三分钟,二十二点十三分开车。"
"这也是为了错开别的列车才停的?"
"是的,下一站是清川。"
"还要停?"
"正是,因为陆羽西线全线都是未实行电气化改造的单线。预定于二十二点四十五分到达清川,停车三分钟,二十二点四十八分开车,这是最后一个停靠站。经由余目站进入羽越本线,二十三点二十分到达终点站酒田。就这些。"
"总共要停几站?"
"峠、漆山、升形、清川,四个站。"
"四个,知道了,到酒田是二十三点……"
"二十分,也就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那时候加滩耕平已经在站台等我了吧?"
"是的,我们会安排。"
"好,那就信你一回!"
说完,松本贞男拿出一本小型列车时刻表。他对夜片子说让我看看你写的,就随手拿过了她的笔记本。他将那些停靠车站的站名和到达时间、出发时间都抄到自己携带的另一本大号笔记本上。抄完,他把夜片子的笔记扔还给她,拿起时刻表,对照着上面的地图仔细查对。
夜片子的包里也有一本小型时刻表。她也像男人那样,拿出时刻表,翻开有地图的那一页开始查对。决定要来采访后,夜片子预先对这条线路调查了好几遍。东北本线北上到福岛站后便向太平洋海岸延伸,"水晶特快"在此地向西折转,到达列岛的内陆中央继续北上,这一段线路便是奥羽本线。北上行至新庄,呈直角再向西,径直驶向日本海岸,这条便是陆羽西线。陆羽西线在余目站和沿日本海岸北上的羽越本线呈T字形相交,之后再往北走,就是终点站酒田了。从余目到酒田没有多少路。
"我有几个问题。"松本对着对讲机说。
"什么。"刑警回答道。
"这四个停靠站中,有无人站吗?"
男人提出问题后,刑警没有立即回答。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大概是刑警正在询问国铁的工作人员。
"没有,这四个站都有人驻留。"
"那里有电话吗?"
刑警又走开了一会儿。
"好像有,站长室里应该有电话。"
"知道了,那待会儿再联系。"男人把对讲机搁在腿上,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叫道,"喂,记者小姐,过来一下。"
夜片子刚才退到了一边。现在听到叫自己,于是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男人身旁。
"你能不能通过这四个车站的电话,把我说的那些事儿传达给出版社?"
"你是说我?"夜片子指着自己的胸口问。
"是的。到达酒田后形势会有怎样的变化目前还不清楚。万一计划失败,那有关我的报道一定是负面居多。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只想将我劫车的目的告诉世人,再说现在我手里还有人质,不怕他们胡编乱造,等报纸发行后,如果我发现他们写的尽是些扯淡的鬼话,我还可以用手里的人质要挟他们改正。"
"……"
"所以我想在列车到达酒田,我和那只老狐狸交锋之前,将我行动的理由告诉世人。在途中分四次传送出去,能办到吗?"
"但我是杂志记者,不是报社记者啊……"
"可以让你们出版社的人传达给报社。"
"你是说让我到外面去吗?"
"只到有电话的地方,你每个站打三分钟的电话传达信息,然后再回来。这辆车是临时特快,我想多停一两分钟也没关系。总之不会扔下你就开车的,你就安心地打电话吧。"
"你不怕我逃跑?"
"如果你觉得有人替你死也无所谓,那你就大胆地跑吧。"
"……"
"你别不信,我可是言出必行。要是你跑了,我就一枪崩了那个老太婆!"
松本指指佐藤志摩。佐藤志摩露出惊恐的眼神,但她注视的对象不是松本,而是夜片子。
"听清楚了吗?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跑的,你手里可握着头条新闻,对你来说这也是个成名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可一定得活着。"男人的双眼紧盯着夜片子。
"怎么样?干不干?"
"好,我干。"夜片子点点头回答道。
"那就这么定了!"男人拿起对讲机。
"刑警先生!吉敷先生?"
"什么事?"
"这里有位女记者要在四个车站打电话。她想把写好的稿子发给出版社,是K出版社吗?"松本回头问夜片子。
"K出版社,《L·A》编辑部。"
"把稿子发给K出版社的《L·A》编辑部,届时各家报社都会上门采访。最后一站清川到站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赶得上第二天的晨报,让他们事先留着头条。
"只要他们不胡编乱造,达到我的要求,我就释放大部分人质。所以让K出版社的《L·A》编辑部的那些家伙今晚在电话前守好了。因为停车时间很短,记得让他们准备好录音设备。明白了吗?"
"好的,我知道了。"
"记者小姐下车的时候,别耍花招。只要她不回来,我就杀死一个人质。反正只要加滩晴美在就没关系,说不定人越少越好。"
"明白了。"
"你也希望早点儿结束吧。不想有人死就乖乖地照我说的话去做,我这人也不喜欢见血。"
"是吗?"
"总之,什么也别做,让记者小姐去打电话。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就让所有人安全回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那你们就去联系K出版社吧!离出发还有一个半小时。"
第二章 消失
  1
  四月二日下午四点,岛丘弓芙子采访归来时发现编辑部内人头涌动,热闹非凡。一群陌生的男人占据了整个一层楼,弓芙子隔着他们的肩膀,在人群中寻找主编的身影。
  “岛丘君?”对方先发现了她。
  主编拨开人潮,奋力走到弓芙子的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房间的角落里。
  “这么多人,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是干吗的?”弓芙子问道。
  “闻到腥的苍蝇!”主编愤愤地说,“是记者!全东京的报社记者都跑这儿来了!”
  “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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