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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上的花田

_3 安房直子(日)
  真的!这所房子的要价,带着许多个零呢。
  现在,想起这件事,惠美子的心动摇了。
  (不行,不行。)
  她闭上眼睛。但饭店主人的声音,象早晨的新闻一样,清楚地流进她耳朵里。
  “喏,怎么样啊太太?5000元一瓶,一天就要一瓶,您看行不行啊?”
  (一天5000元……)
  惠美子慌了神。
  “恩……不、不……那个,那个……”
  饭店主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雪白的信封,好象已经说定了似的,干脆地说:“这是今天的钱。请劳驾给拿一瓶吧!”
惠美子不由得接过信封,接着,她跑进房问,急忙把刚造好的菊酒倒进玻璃瓶。她的手瑟瑟发抖,洒了不少酒。心底有个声音在嘀咕:“这不行,不行。”可是,那带院子的新家在脑子里一浮现,她就毫不犹豫地来到大门口,递过瓶子,低声说:“那个,这件事,暂时请对谁也不要说吧。”
  饭店主人回去后,惠美子关上门,上了锁。她坐在房间正当中,心胸扑通扑通跳,打开那信封看。
  里边确实有一张5000元的票子——她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飞速地把钱收在柜子抽屉里。
  但还是担心,又把钱放在镜子后面。那也不行,又夹在日记本里。
  (重要的秘密漏出去了。)
  知道了这件事,良夫一定会发怒吧。
  可这时,惠美子想起了母亲小人。
  (我已经送给她礼物了嘛。)
  惠美子打算以后一直给她送玻璃珠做礼物。而且觉得,用菊酒换成钱,是会被小人们允许的。
  如今,惠美子胸中膨胀起一个很大的计划:赶紧离开这只有一个房间的公寓,搬到带院子的舒服的家里去。
  (几年才能买到那房子呢?)
  她心中暗暗盘算起今后积钱的计划来。
  从那以后,小人们,每天每天都被惠美子叫出来劳动。
  惠美子把从星期一到星期六造出的酒,偷偷卖给饭店,只有星期日造的洒,才为自己家留下。
  一天的工作完成,作为奖品,母亲小人便得到一颗有孔玻璃珠。小人太太用细线把玻璃珠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小人脖子上的珠子增加一颗,惠美子的秘密钱就增加一张。这对邮递员的太太,当然是激动而了不起的事。
  没想到有一天,饭店主人提出,希望惠美子能卖给他更多的菊酒:“这样出色的酒,轻易找不到。因为它,我家的客人增加了好多。每天两瓶怎么样?不,三瓶,四瓶,不论多少,我都买。”
  “呀,真的?”
  惠美子的脸变成蔷薇色。但,这件事可有点勉强。
  因为小人一天只能出壶外一回,并且,一回只能出刚好一瓶的酒。到现在试了多次,都是这样。
  “这,一天一瓶,已经很勉强了。”
  惠美子遗憾地说。饭店主人却不让步:“别说这样的话,能不能想法再分给我一点?分给别人的份儿,能不能卖给我?至少一天两瓶。”
  惠美子想:啊,如要真能做到,那该有多好啊。
  “恩,想个什么办法看……”
  惠美子这样回答。
  以后,惠美子一连想了好几天。怎样才能一次取得两瓶酒。
  一天,她终于想出了妙计。
  “对呀!”
  她啪地一拍手,赶紧打开柜子,拿出一块新手绢。那是特别大的手绢,摊开来,有以前的两倍。
  (使用这个,菊花田会扩大一倍,酒也应该能取得两倍。
  这么简单的事,以前怎么会想不到呢?)
  她把大手绢摊在壶旁,叫唤小人:
  出来吧 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跟往常一样,五个小人从壶中出来了。母亲小人的项链已经相当长,一直垂到肚子上,闪闪发着光。而且,她的丈夫也正在做项链。大半下一回该是孩子们的了。
  “玻璃珠,多少都有。所以,要拼命干活呀。”
  惠美子嘀咕着。
  比往常宽得多的手绢上,小人们一个劲地种苗,直种到各个角落。
  “对,对,就是这样!”
  直美子敲着桌子。尽管手绢大了,小人们的工作情况,却和以前丝毫没有变化。
  但等到手绢上的工作全部结束,五个小人消失在壶中后,发生了麻烦的事。
  惠美子刚吹去菊花田,突然,酒从壶里溢了出来。
  “不得了了!”
  惠美子慌里慌张地去找抹布。这工夫,菊酒仍然象泉涌似的,嘟嘟地往外溢,桌上洒了刚好一壶的酒。
  擦着湿桌子,惠美子很长时间地想这是什么原因。一会儿,她醒悟地点点头。
  酒溢出来,那是当然的,因为小人们造出了平常两倍的酒。
  (对呀,在酒溢出前,急忙把它挪到别的瓶里就行啦。)
  惠美子点了好几次头。
  第二天,一次获得两瓶酒的方法,终于成功了。
  这样,惠美子开始一天卖给饭店两瓶菊酒。饭店主人特别高兴。
  “谢谢。今后还请多关照。有多少我都买。”
  (有多少都买!)
  这最后一句话,留在惠美子的耳中,怎么也离不开。
  有多少都……是的。哪怕是现在的五倍、十倍,饭店都会买的。惠美子心里直发痒。
  (对,把菊花田尽量弄大点试试看。)
  第二天,壶旁边,代替手绢,摊开了包袱皮。下一次,更大的包袱皮。再下一次,用上了桌布!
  桌布没法摊在桌上,改成铺在房间里的草垫上。
  桌布的田地,对小人们来说,似乎太宽广了。
  小人们种了一半苗,必定要擦一次汗,摘了一半花,也要擦一次汗。从前是快乐地、从容地劳动,现在是目不旁视,胡乱劳动了。即使那样,干完活,也得花费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对小人,也许长得象一个星期或者十天吧。登梯子回去的小人们的腿,有点摇晃了。
  但小人一家,劳动得很好,大概是由于那玻璃珠。
  (对,玻璃珠给他们带来快乐啦。以前他们干活象机器。
  现在能带着快乐干活,是特别好的事呀。)
  惠美子自己,也觉得有了快乐,她也比以前忙多了。吹去桌布上菊花田的工作——不能简单得象从前那样,“呼——”
  地轻轻一吹气酒行。等全部吹完,已经喘不上气,精疲力尽。
  接着,趁造成的酒还没溢出,把它巧妙地装进瓶子,当她系着大围裙往瓶里装菊酒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酒店的老板娘。
  自从惠美子把菊酒换成钱以来,好多天过去了。
  什么事也没有。连良夫都不知道。机灵的惠美子,只有良夫在家的星期日,才用原来那块小手绢去造菊酒。
  什么事也没发生,惠美子暗中放心了。每逢一天无事地结束,她都要摸着胸膛松口气.慢慢地,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件事,是小人们跟自己的交易。只要小人得到玻璃珠,能欢喜地劳动,就对谁也不用顾虑。
五、小人们跳舞
  从那天以来——从那寒冷的11月黄昏发生的事以来,过去了两年。
  良夫的送信地区,又改回东街。
  分别了很久,良夫又回到这条街来了。听到市内电车“嗡——”的声音时,良夫清楚地想起那天黄昏的事情。
  (那老奶奶回来了吗?)
  突然他对她有点怀念了。她是相信自己,让自己保管珍贵的菊酒壶的人。而且,自己家里,依仗着壶,得到许多的快乐。
  (去看她一下吧?)
  良夫想着。
  (如果老奶奶回来了,明天就把壶还回去。)
  良夫给街上的各家送着信,一点点向酒库靠近。在拐角的水果后一带就可以远远望见那酒库了。它夹在大建筑物中,孤独地站着,浑身都被战火熏得黑黑的。不料,等来到水果店跟前,良夫“啊”地屏住了气息。
  酒库不见了。
  酒库连影子都没有了。酒库的位置上,正在盖新的大楼。
  粗钢筋架上,写着“XX建设”的白色覆盖物,在风中哗啦哗啦响。
  (没有酒库,……没有……)
  良夫心中断断续续地反复着这两个词。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方向,向水果店的售货员打听:“那儿有个旧酒库吧?它怎么被拆了?”
  水果店售货员答道:“啊,那酒库哇,很早以前就给毁掉啦。”
  “哦……”
  良夫感到,莫非是老奶奶把酒库卖给别人了?他歪着脑袋,又骑上自行车,穿过信号灯,靠近那正盖的大楼。
  “喂,喂,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邮递员问工地一个戴头盔的人。
  “喏,这大楼是谁的?”
  那个人“啊”地歪起脖子,然后说;“详细情况,我不太知道,原先,这儿有一个古老的酒库。”
  “嗯,我知道哇。库里有天鹅绒的椅子,有间暗暗的客厅吧?”
  “客厅?”戴头盔的人显得有些吃惊。
  邮递员点点头。
  “嗯。大概两年的;我给那酒库送过信。那时,里面的老奶奶,让我保管一个东西。”
  “别胡说八道!”
  戴头盔的人张大嘴叫喊。
  “那里面怎么能住人,我毁仓库时亲眼看见的,里面是空的呀,连一个桶也没有。周围的墙壁破破烂烂,破得够厉害啦!”
  听到这话,邮递员猛烈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他大声喊着,猛一回头,只见在工地劳动的许多人,都停住工作着的手,往这边看。邮递员不好意思了,急忙跨上自行车。
  他沿着东街一家一家地跑,心想两年前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嗯。那样的酒库里竟会住着人,这首先是可疑的……)
  从那以后,良夫对做菊酒非常热心。为什么?因为每月卖菊酒的钱,比他从邮局领到的工资多好几倍。
  每天晚上,他和惠美子给小人送谢礼,暂时沉浸在小人们的世界里,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等全体小人都挂上项链时,惠美子提议:“老戴那样的麦秸帽子,多可怜。喏,给他们一人一顶漂亮的毡帽怎么样?”
  “啊,这是个好主意。顺便也给他们做鞋吧。不是那样的长靴,而是又轻又漂亮的鞋。”
  听到这话,惠美子立即打开针线盒,剪起做帽子和鞋用的布来。由于尺寸太小,只好使用镊子,累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后,两人想方设法给小人一家赠送各式各样的礼物。
  给母亲小人长裙子和带花纹的披肩,给她的丈夫有条纹的裤子和西装背心,给孩子们一色的蓝上衣。
  最后,良夫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豆粒般大的小提琴。这把小小的乐器,是良夫使用放大镜和镊子,费了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尽管小,却做得很好,绷着四根细琴弦,还有小小的、小小的弓。
  两人把小提琴悄悄放在梯子下边,心情激动地等着小人们结束工作。
  现在,小人们全都穿着漂亮的服装,母亲小人的长裙子,是庄重的天鹅绒;她丈夫的裤子,挺直而有裤线。孩子们的上衣也相当妙。同时,他们穿上了一式的毡鞋,看上去,轻快得象芭蕾舞鞋。
  不料,由于服装过于华丽,小人们的工作,比以前更费时间了。
  种苗时,母亲小人自己常因踩了裙子下襟而跌倒。父亲小人和孩子们,唯恐弄脏得之不易的上衣和裤子,因而十分留心。玻璃珠项链也净碍事。惠美于做的帽子,比以前的麦秸帽子小得多,搬运菊花,特别费时间。做完一次桌布上的工作,五个人都累得摇摇晃晃的。
  就在这个时候,小提琴被轻轻放在梯子下边。
  父亲小人首先发现了它,提心吊胆地挨近去。接着,他叫来母亲小人。母亲小人看见小提琴,伸开双手,露出非常吃惊的样子。然后,她又把孩子们召集了来。
  五个小人用下身,看了小提琴一会儿,当知道那是真的时,他们欢喜得跳了起来。比得到帽子、得到西服的时候还要欢喜!他们拉着手,围着小提琴站成一圈,咕噜咕噜地转开了。
  “哦,他们喜欢音乐哪。”
  “是啊,瞧他们那高兴劲儿。”
  父亲小人先拿起小提琴,夹在下巴下面。他右手拿弓,在细细的弦上,轻轻、轻轻地来回擦。
  小提琴似乎在卿卿地响。那是什么曲子呢?声音太小,两人的耳朵听不见。大概是三拍子的圆舞曲,因为母亲小人展开裙子转开了。跟着,孩子们也跳了起来。
  “真棒!”惠美子喊道。
  小人们完全忘掉造酒的事,蝴蝶般不停地跳舞。
  确实,这天小人一家跟往常完全两样,特别兴致勃勃,甚至过于兴致勃勃了。
  父亲小人拉着小提琴,猛然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朝着桌布边缘——母亲小人和孩子们,一面跳舞,一面跟在后边。
  一瞬间,惠美子的心咯咯一声,但已经晚了。
  来到桌布边缘,父亲小人飘然跳到草垫上。
  接着,他消失了。
  跟着,母亲小人和三个孩子,也都陆续来到桌布外边消失了。
  这只是一转眼的工夫。
  良夫和惠美子脸色苍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上哪儿去了呢?”
  惠美于掀开桌布看。又在草垫缝里寻。一个小人也没看见。
  剩下的,只有空壶和大白桌布,还有小人们忘了的五顶帽子。
  象从长梦中醒来一样,两人呆呆地坐着。
六、不安的日子
  小人们虽然消失了,但卖菊酒得到的钱,都已积下了好多。
  那正好能买一所房子。因此,两人想早点安个新家。
  有那么一天。
  和平常一样,良夫在东街,从这店到那店地送信。突然,意料不到的一行字,跳进他的眼帘:
  菊屋酒店那字写在一块大得出奇的招牌上,刚做好,还有油漆的气味……
  良夫一惊,停住自行车。他察觉到那儿确实就是原先古老酒库的位置后,不禁惊惶失措起来。
  酒库后面,建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漂亮酒屋商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浑身发凉,呆了好长时间。
  新的菊屋商店,镶着玻璃。排着好几个货架,穿工作服的年轻店员,正在摆货物。店前排着一排庆祝开业的花环。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那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大半,用儿子的钱,在酒库后开了新的商店……啊,怎么办……小人消失了,约定也毁了……)
  抑制住心胸的冬冬跳动,良夫象逃跑似地离开了那里。那一天,他都记不得自己跑了哪些地方。
  傍晚,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公寓,接着,把发生的事讲给惠美子听。
  “新的菊屋酒店开业啦。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可能就在那店里。不久,就会取壶来了……”
  “……”
  啊,从那以后,两人心中,整日沉甸甸地,还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日益加重,没几天,白天两人不能工作,晚上也睡不着觉。只要呆着不动,就有不知来由的寒冷,从脊背上袭来。风吹门晃,也要按住猛跳的心,树叶影子映到窗上,也会蜷缩起身子来。
  “我说,在这儿住着,可不太妙哇。”
  “啊,尽量快点搬到别处去吧。”
  于是两人每天都瞧新闻广告,找房子。
  一天,一封信寄到良夫家。是一则出卖房子的广告。
  广告上大字写着:
  郊外绿荫之家。明天起便能住。
  还登着张照片:红房顶,小而整洁的房子,另外,带有草坪的院子。房间的窗户上,镶花边的窗帘在摇动。而且,价格和两人存的钱差不多。
  两人脸对脸,轻轻点了点头。
七、去红房顶的家
  这样,两人买下广告上登的房子,稍稍搬了家。
  他们和公寓的人们,和花店的母亲都没有告别。越快越好,远远地躲开去——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等搬去那儿以后,再给他们写信吧。
  两人来到车站,乘上去郊外的电车。
  那是清晨第一趟电车,其他乘客一个也没有。
  在仍然沉睡着的城镇大楼之间,电车咕冬咕冬地跑,一会儿,渡过铁桥,穿过杂树林,横穿过一片荒草的原野。
  “红房顶的家在等着我们哪。”惠美子兴高采烈地说。
  “嗯,这下放心啦。”
  空荡荡的电车里,两人象小学生去远足那样地开心。
  “马上就过隧道啦。”
  良夫从窗户探出脑袋叫道。惠美子晃荡着两腿点头。
  隧道可真了不起。整个电车象被突然吸进漆黑的暗夜中嗡——惠美子禁不住闭上眼睛。
  这时,就在这时,两人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感觉,仿佛连同电车和自己,都被一股什么魔力吸进一个神秘的小小的、小小的洞穴里.“哇啊——”
  惠美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等她猛睁开眼时,电车已穿过隧道,在白色的晨雾中,咕冬咕冬地接着跑。
  “我头晕。”惠美子把手贴在额上。
  “嗯,我也是。我觉得身子象在缩小。”良夫捂住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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