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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k班(完整版哦)____夏茗悠

_16 夏茗悠(当代)
“是啊。真巧。”
“唉你英语那么好都完全用不着补习,有点浪费资源啊。”
半天才明白柳溪川的话,芷卉笑笑,“我在这儿住了三年都不知道跟自己的英语老师同一个小区。很后知后觉。……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去跳高都能打破世界纪录啦!”
一直沉默的男生突然把脸转回来插嘴:“那你还拉着我干吗?”
“因为你长得帅啊!贵公子。”
男生冷着脸轻哼一声,“一点都不好笑。”
芷卉却依然在笑,而且笑意加深了一些,“看你也不像痊愈的样子,我也扶着你吧。是要去车站么?”说着就走上前。
“不用了,你回家吧。我没事。你们这两个家伙一边一个搀着我我可受不起。”说着松开了井原的胳膊,往前单腿跳了几步,回过头开心地说,“我这样都可以了。”
“还是让……”芷卉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比声音速度更快的是动作,男生重新扶住了女生的手肘,面无表情地说:“别逞强了。”
8
女的说:“我想你。”?
男的说:“我爱你,你知道我比爱我自己更爱你。”
芷卉的水杯僵在唇边,忍不住往电视的方向望去。韩剧看得正投入的母亲听见饮水机“咕咚咕咚”冒泡泡的声音转过头来,“呀,囡囡要喝水干吗不叫妈妈?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芷卉回过神,“坐累了,站起来活动一下。”
“嗯,也好。要坐下来看看电视么?”
现在是流行“怀柔政策”么?芷卉有点冒汗地摆了摆手端着水杯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
“咕咚—啪”身后再次响起饮水机发出的古怪声音。
芷卉却在母亲视线不及的玄关停下了脚步。杯子里的水因为惯性晃出了一点,洒在木质地板上。
我爱你。我想你。
请不要这样千篇一律泛滥成灾了,纵使再浪漫再朴实再发自内心再情意绵绵,也总会有点二手货或多手货的感觉吧?难道连表白都可以这样不动脑筋随随便便?
谁该庆幸,又是谁的不幸,他不是那样懒惰或愚蠢的少年。
冬日雨后初晴的日光里,少年垂下眼,上前一步扶住毫无分寸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缓慢眨了一下眼,动作像被分解成慢镜,一格一格地跳动,让人心弦紧绷担心会突然搁浅在哪里。最终,还是连贯在一起,光线从哪里涌来?奔向哪里?为什么错了方向直刺进眼中,瞳仁被硌得酸胀微疼?
泛滥过来的言语,走着单一的低沉的毫无波澜的直线,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想你”,而是,“别逞强了”。
无限温柔的声音。
明明似曾相识,却没有勇气回忆初遇在哪里。
拥抱时男生身上清新的肥皂味,眼帘下衬衫肩线处细密的针脚,明明是夏末秋初,却感到周遭花香四溢,草种飞扬。时间和空间的齿轮错了位,卡在了定格的一瞬。身体被他紧紧贴在胸口。心脏被温暖的血液包裹起来。思绪抽丝剥茧延伸向无限远。
以为会永远记得,如今却不敢想起。
宽容的,温和的,真实的,清晰的声音。
—没事了。
清晰的,真实的,温和的,宽容的声音。
—别逞强了。
温暖的话只有对于一贯冷淡的人而言才弥足珍贵。还以为是绝对零度,事实上却离“-273”这个数字极远极远。
如今的我只能站在一段距离之外无能为力强装笑颜,挥着手说着“那你们一路小心,再见”,看着你们渐行渐远,渐渐不见。那样的距离已经长到不再重要,那样的温度我已经感受不到。
“啪”的一声,水洒在地板上。
立刻又传来“啪”一声。
不是从被紧紧握稳的杯子里漫出的水迹。是从我的眼里,是从我的心里。
9
“囡囡你怎么又边听音乐边做题啊?”送水果进来的母亲看见女儿耳朵里塞着的MP3耳线立即不满起来。
“哦,不听了。”芷卉疲惫地把MP3往旁边一扔。
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连“做数学又不是写作文根本不需要听歌找灵感”这种说辞都备齐了的母亲突然像目标消失似的反而不自在起来。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换出“女儿终于让人省心了”的欣慰笑容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女生暗自抱怨着,MP3里的歌多久没换了?连“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这种老掉牙的歌还没删掉。烦人。重新整理好情绪低下头看向手中的证明题时,彻底因为刚才走神的成果愣住了,最后一步—
又∵arctanC=3/4
∴所求角的正弦值为柳溪川我恨你
高一时看过一个电影,叫《灵异第六感》。里面那个心理学家一直不知道自己是鬼魂,还尽心尽责地帮助具有见鬼超能力的孩子走出恐惧,一直非常得意一个方法:在纸上随心所欲写下的是自己的心声,也许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灵极深处的声音。
最后的真相大白是他看见自己无意识写下的字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当时看过的反应是:这结局好离奇。
那么,当“所求角的正弦值为柳溪川我恨你”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时,还能遥遥事不关己地笑着说“这答案好离奇”么?
10
寒假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口口声声说入了春,家里的空调还在没日没夜地吐着暖气。是芷卉不喜欢的一种暖,脸总被弄得通红通红地发烫。整个人晕晕乎乎。
因为坐久了,两条腿明显有变胖的趋势,芷卉可不想经历一场高考直接从美少女转型为肥少女,所以做完数学准备做英语时就放下笔,在客厅里转起圈来。这一做法没遭到反对,被认为是“适当放松”而亮了绿灯。
正掉头,听见门铃响,忙着去开门,原来是下楼拿报纸杂志的母亲。
芷卉瞅了一眼母亲手中自己订的杂志,现在已经不是适合看这种小说类杂志的时候了吧?
反倒是母亲坐在沙发上随手翻起来。
“呀,囡囡,柳溪川这个名字像在哪里见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芷卉没慢下步伐,继续在屋里绕圈,“不就是上次你跑去学校帮我抢了人家作文竞赛名额的那个么?怎么就忘了。”
“哈?她真是你们班的?”
“嗯,有什么不对?”
“她很强么?”
“……还好啦。有时……比我……强……一点点。”
“为什么K班也有这么好的学生?”
“这就叫好啦?你直接把谢井原忽略不计了么?”
“对啊,谢井原也是,为什么你们这种烂班反而卧虎藏龙?”
“……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这里写着‘圣华中学柳溪川’,是她么?还是同名的?”手指着杂志。
“诶?哪里?”芷卉几乎是以“扑”和“夺”的姿势把母亲手中那本杂志弄到手的。
而周遭的空气,也在杂志展在眼前的那一秒,结成了冰。
第×届××杯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名单
A组
柳溪川上海市圣华中学
11
“感谢你老姐我吧?上次你复赛还是我推着轮椅送你去的!”
“得了吧,别提那轮椅。直接让大家误以为我是‘身残志坚的先进少年’,我几世英名都毁于一旦啊。”
携功邀赏者被恩将仇报者的白眼横得火冒三丈,“喂喂喂,有点良心吧。”
“谢谢你啦,姐姐大人。”
“这还差不多。话说你难道不打个电话给同学分享一下快乐庆贺一下吗?”
“……我跟这里的同学又不熟。”
“呀,以前在阳明那么风光,现在在圣华混不开了吗?人缘差到这种地步?”
“……”
“嗯?”
“谁说我人缘差我只是不记得电话号码……芷卉家的电话……我想想……是多少来着?”
12
“应该是她吧。”女生以极低的声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加分么?这个奖?”母亲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女儿情绪已低落下去。
“可能有。”转身回了房间。
“那为什么你没参加啊?”—被关在房门外的声音。
前一脚刚走进房间,立刻就听到电话铃响在外面—为了让芷卉专心学习连房间里的分机电话线都被拔掉了,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母亲在外面喊:“芷卉,找你的!”
稳定了一下情绪重整旗鼓出去,“谁啊?”
“说是你同学。”
不会是谢井原吧?
“喂?”
“芷卉么?我是溪川。”
愣了半拍,指甲已经不由自主地掐进皮肤里。
“嗯。我是。”
13
远景—
写着“柳溪川我恨你”的地方,被盖上了厚厚的白色修正液,白与最上面一层黑色的笔迹形成了鲜明反差,这还不够。
为了不被人觉察,连反面的这个位置也被涂上了修正液。
完全看不见了。
完全无法猜测了。
让人松了口气,掩饰得很好,自己心里最阴暗的那个斜面被削平,可以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并不是没有瑕疵的考卷啊,那两团白色的补丁是比一行字迹更加鲜明更加醒目的存在。忽视不了。
也许恰恰是它们,在异常得意地向人招着手—
我在这里。
也可能别人注意不到,也可能注意到了却无从猜测。可是你忘了么?最心知肚明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一直看得见,你一直都知道它们掩盖的是什么。
这是你眼里渐渐模糊,想故意视而不见的远景。
漂移调焦。
眼下是再清晰不过的近景。
自己手中厚度与硬度都不容忽视的白色纸张,黑色的字密密麻麻,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然而跳脱进入你这一小方视界的仅仅是那几个字—
柳溪川
加分20分
请于×年×月×日之前将此协议书快递回F大招生办公室,否则将视为自动放弃。
足够明确的表述。“否则将视为自动放弃”。
“放”字覆盖上“否”字,重叠在一起,其他字在视线中变形,扭曲。揉捏成团状,就再也看不见它们。即使依然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也已经和我,已经和你,无关了。
芷卉的嘴角牵起了一个得意的线条,推开了窗,把这蜷缩成一小团的纸张用力抛出,它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意义就是划破了天际,形成一道优美的哀伤的弧度。
原本该大快人心,为什么望着纸团消失的那个小树丛,会感觉一把刻刀正伸向心脏,划出了令人绝望的痕迹?
为什么会掩面而泣?
—柳溪川,拥有了一切的你,请尝尝“放弃”的滋味吧。
三年K班○第十一话
108
芷卉站在地铁口快被冻僵,只能跺着脚继续来回张望。好不容易才看见云萱吐着白气从不远的街道转弯处骤然闪现,飞快地朝自己这边奔来。
“我说,这么重要的考试,你自己该有点觉悟吧?快迟到啦。”语气中参杂了些宠溺般的埋怨。
云萱知道芷卉没有真的生气,立刻粘腻地依靠上来:“哎,睡过头了嘛。”
“我可是跟我妈磨了半天才放我出来陪你参加艺术生考试的。”一副强调特殊性重要性的口气。
“知道了啦,我不会辜负你的重望的!”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
“可是……”这才注意到云萱一身行头的芷卉突然脊背僵硬起来,“你这样打扮行不行啊?”
额头上戴着黑色的宽发带,耳朵上垂下印第安式的羽毛耳坠,眼睛里的强生美瞳太过夸张,导致整颗眼球都不像真的。
——你确定自己不是双目失明后安装了义眼么?
“怎么,不好么?”
“不太适合你。”
“这,只是你不习惯啦,错觉,错觉。”
“你觉得教授们能接受你这身非主流的装扮么?”
“……这个,他们是戏剧学院的教授,应该能吧。”
“所以……你就打扮成舞台剧里土著的形象?”
“……走了啦。要迟到了。”
地铁里人不多,但却刚巧没有空位,两排坐着的乘客纷纷抬头打量起着装古怪的云萱,当事人毫无觉察,芷卉却显得不自在。脸上写着“我不认识她”的表白,刻意地往旁边挪动一点,移出目光压力包围圈。
“呐,芷卉,那个,你们上次去看溪川,她怎么样了?”
突然转过头抛来的一句话把芷卉先前做出的努力完全化为乌有,只好硬着头皮答:“唔,她还好。腿骨折了,但是精神不错挺逍遥。”
“挺逍遥?”
“我们去的时候她正靠在床上看《米娜》呢。”
“诶?她么?唉……我们这种智商值在零上还是零下都未为可知的人,跟她简直没法比啦。”
“其实,我后来……”
“嗯?”
“没事。”
其实,我后来还见过她一面,打着石膏嬉笑着从面前跳过,然后,被井原一边嗔怪一边扶住。
这是我不愿触及的冰冷记忆。
109
直到赶到考场外,云萱在黑板上找到自己的考号,欣慰地转过脸来“还早,被分在最后一组”,芷卉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不是发带,不是耳坠,不是隐形眼镜的不妥。脸被大风吹得泛黄的云萱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中实在显得太过逊色。
“呐,云萱,你的妆是怎么化的?好失败啊。”
“化妆?我没化啊。”
“什、什么?你居然没化妆?”
“诶?考试要求上规定不能化妆啊。”
“呃——天哪,怎么会有你这种死脑筋的人,你看看周围谁不化妆?”
云萱扫视一圈,神经也立刻绷紧了,“我我我显得很难看么?”
“简直就是绿叶啊。”芷卉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那,现在怎么办?”女生顿时慌了神。
“你包里带了粉底么?”
“没有。”
“我也没有……唔……要不现在去买吧。”
“喂喂,来不及的。”一把扯住芷卉的袖子
“唉,那只有算了,期待你的表现能让人忽视掉这一点。”
“……也许,他们会选择比较老实,按照考试要求没化妆的人呢?”还报有一丝侥幸。
芷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勉强点点头。为了不影响考生情绪,终于没说出“你以为这是‘用煮熟的种子测试诚实度’的童话么?”的打击话。
云萱战战兢兢地进去考试,芷卉坐在门口咖啡店要了杯炭烧等她,为了不浪费时间还非常夸张地掏出去年的全区模拟卷做。
身边坐着一对母女,谈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漏进耳朵。
是特地从外地到上海来赶考的。都不容易。
芷卉“偷听”了半天,忍不住抬起头看过去,女生脸上的妆太过艳丽了,心里偷偷想“如果我是考官绝对不会选她”。突然察觉到眼角余光里飘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飞快地追随过去,却只扫到女生推开咖啡店玻璃门的最后背影。
像柳溪川。
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应该还打着石膏吧?
也不对,石膏应该拆了吧?
不过就算拆了石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沉着脸回到圆锥曲线上继续纠结,告诉自己“你想太多了”。
就是这样的人。目光会被她甚至像她的人牵着走,别人关于她的讨论,不管多忙也会腾出空多听两句,考试排名出来后第一个想看到的成绩不是自己而是她的,以及在她毫无觉察的时间和空间里放下圆锥曲线计算起她该拆石膏的日期。
非常在意。
可是当被问起“是你最重要的人么?”的时候,脸上又会立刻换出不屑或不服气的神情,“嘁——怎么可能?说笑的吧?”
以“有好消息想第一个通知的”好朋友的身份,待在你的身边,与你谈笑,与你诉苦,这张假面让我太辛苦。其实我只想与你暗暗较劲,偶尔害你一下,诅咒你一下,也未尝不可。
在楼梯上松开手。
打开窗扔掉你的签约书。
恶毒地希望你最好腿彻底断掉,永远不要恢复才好。
想得太多了。
云萱出来时已经到了黄昏,女生蹙着眉,一副沮丧样。
“怎么了?考得怎么样?”芷卉急急地追问道。
“别提了。”云萱抓起桌上的炭烧就大声“咕嘟”了一口。
“……发挥得不太好么?”神经大条惯了的芷卉此时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边问一边察言观色。
“何止啊!我一进考场,三个考官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你着装奇怪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重点不是这个。轮到我表演才艺的时候,中间那个说‘同学你能不能把头上那个东西摘下来’?”
芷卉“扑哧”笑出声:“发带么?”
“嗯,关键也不是这个。主要是我把发带摘下来以后他们的反应。”
“什么反应?”
“中间那个对另外两个人说‘啊,原来不是假发’。”
芷卉愣了两秒,转而大笑出声,夸张得最后直接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云萱最初不满地猛推她几下,可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一片。
初春的台阶冰凉,现实中花还未见踪影,身边来回走动的女生们已经开成了姹紫嫣红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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