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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事 - 平山梦明

_6 平山梦明(日)
对不起。去上学真的很痛苦。
雷萨雷欺负我欺负到我觉得走进D班都累。
我决定八日礼拜天一死了之。
诅咒那家伙下地狱。
二年级教职员会议纪录
◎月五日,晴。下午五点于理科休息室。记录:河西。
D班全体三十六人的纸条已经回收。
全体教职员比对自杀预告信影本上的字迹,挑出笔迹类似者。
结果五封信各找出以下相似字迹。
A=二张;B=三张;C=二张;D=二张;E=二张。
接着由布施老师配合座位表进行记号比对,找出八名男同学、三名女同学,共十一名学生。
井野老师依此结果,今天晚上开始进行家庭访问。
其它教职员只须等待结果。
注23:黑光(Black Light),近紫外线。用在宝石监定、捕虫灯的光源等。
西校舍一楼男厕的涂鸦
雷萨雷好可怕。
教务主任日记
晚上十点学年主任来电,报告井野老师前往各可能学生家里进行家庭访问。十一名学生中有三名不在,八人在家。老师为避免遭到学生本人及其家人怀疑,只在门口站着谈五分钟左右,靠感觉判断该学生是否遭到欺负。但是一问到「知不知道『雷萨雷』?」,其中一名女学生说,最近常在校内看到「雷萨雷(?)好可怕」的涂鸦。明天将就此进行调查。今天又收到另外三封预告信。
供品的信
老师,你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看哪里?那家伙悄悄潜藏起来,快把他赶走啊。雷萨雷装作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背地里把大家推到地狱去。快点帮帮忙,否则我们大家将在八日礼拜天一起跳下电车月台。拜托,机灵点,求你了。上学真的很痛苦。我不想被雷萨雷欺负、活生生地死在他手里啊。雷萨雷,给我下地狱去啦!
全体教职员会议纪录
◎月六日,阴天。上午八点于教职员室。记录:河西。
井野老师针对「雷萨雷」的涂鸦提出报告。根据报告指出,「雷萨雷」的涂鸦在校园内七个地方被发现:西校舍一楼男厕所、西校舍楼梯平台、D班扫除用具柜、D班走廊墙上、体育馆舞台防火墙、音乐教室、理科教室等处。每个涂鸦都是最近刚写上去。另外,二年级的富田老师表示,大约十天前曾在西校舍一楼男厕前看到学生打架;他一出声喊他们,两名学生立刻逃跑。他说出手打人的学生体格健壮,可是他没看清楚两人的长相。他请井野老师询问昨天那八名学生有没有什么线索。
持续收到预告信。可具体窥见自杀内容,让人不得不重视。
预言将自杀的礼拜天就是后天了。也有教职员表示应该向教育中心或市教育委员会请求协助,但学园长不允许。
学园长的意见如下:「本事件必须由本校教职员全权处理。一旦确认这是事实,学生当真集体自杀,本校免不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这只是恶作剧,却去请求市教育委员会与教育中心协助,最后传到媒体耳里,将会贬损本校的格调,而逐步走向毁灭。自杀预言日当天,全体教职员前往学园附近的车站,跟踪可疑的学生,监视其行动,坚守本校声誉。」
教职员没有异议。散会。
摆在导师井野桌上的密函
支配这里的是我。处刑日当天将掀起腥风血雨。雷萨雷。
全体教职员紧急会议纪录
◎月六日,阴天。下午三点于教职员室。记录:河西。
针对午餐时间过后在井野老师桌上发现的密函讨论。当时出入的学生众多,没有人注意到是谁放信。决议今后必须特别注意老师不在的办公桌。井野老师、池谷学年主任以及有空的教职员依据上次回收的纸条,对照这封密函,进行笔迹调查。这次密函的字迹刻意潦草,比对困难。学园长向化学社的布施老师建议进行指纹比对,也就是要采集信封内侧指纹,用来和回收纸条上的进行比对。采指纹也是科学社的活动之一,因此该社备有指纹采集工具。
「这要花不少时间呢。」布施老师这么说,结果学园长断然回应道:「事关你的前途,给我做就是了。」
最后包括布施老师在内,所有理科老师全都动员帮忙采指纹。
学年主任的工作日志
◎月六日,阴天。井野老师等人一起比对「雷萨雷」自杀预告信与回收纸条上的指纹。
要检查指纹必须戴上工作手套。情况不是很顺利。晚上八点稍事休息。这时候井野老师的手机接到公共电话打来的电话,有人匿名通报有学生在涉谷的居酒屋违反校规打工。井野老师听说现在正是该生打工的时间,于是中途离席前往打工处。晚上十点半,井野老师回到学校。该生是深津良。老师将学生送回家,通知在家的母亲此事将提交下周一的校务会议。学生本人态度不佳、闹情绪、不肯说明打工的理由。午夜十二点,布施老师等人已经疲惫到极点,于是决定暂时解散,明天清晨再度集合继续进行。回家后,井野老师报告又收到两封密函。有必要规画八日当天教职员的轮班监视体系,可是事到如今,到底该监视三十六名学生中哪几名,完全没有线索。
全体教职员紧急会议纪录
◎月七日,阴天。上午八点于教职员室。记录:河西。
学年主任认为须监视学生人数有必要由当初预定的大幅增加。但是也有意见指出人员不足,无法全数跟踪。井野老师说:「我请了妻子帮忙。妻子应该不会泄漏消息,毕竟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因为这缘故,其它老师也提出申请,要动员家人帮忙,相当有决心要监视D班全体学生。
于是,众人讨论起监视开始时间、结束时间,以及如何监视等议题。
讨论焦点聚集在——难道要从密函所写的八日这天凌晨零点开始吗?这样的话,在家里的学生该如何监视?结束时间就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吗?另一方面,监视时间内都待在家里的学生该怎么办?还是联络创爱会,请求提供末成年者保护协助吧?——总之就在无法达成决议的状态下,来到中午十二点午休时间。
学年主任的工作日志
◎月七日,阴天。上午众人讨论热烈,却始终商量不出好点子便进入午休时间。就在井野老师确认昨夜打工学生的个人纪录时,富田老师偶然看见,表示感觉很像是在厕所前遭到殴打的学生。井野老师说明该生打工的事情以及家庭环境——「父亲是普通上班族,母亲是外国人」。有老师说:「搞不好他知道什么老师们不知道的消息。」于是紧急把该生找来。
下午三点,该生来上学,井野老师和我与他会面。深津同学只用简单几句话为打工的事道歉,但对班上的怪事却绝口不提。这时候富田老师也加入,提到厕所前打架的事情。深津同学否认说不是他,但我们可以确定他在说谎;他汗流浃背。井野老师再度追问班上的怪事,只见他蹙眉说想回家。我等离席,从班级日志取下深津同学的字迹,比对「雷萨雷的信」,还是无法判别。于是学园长下令采深津同学的指纹,说:「这也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我拿出「雷萨雷的信」给深津同学看。他一看到,突然站起,当场呕吐昏倒。我们送他去保健室休息。后来问他:「信是你写的吗?」他只是沉默。无计可施,我们只好取得同意采他的指纹,由布施老师在他左右五根手指涂上墨水、捺指纹。过了一会儿,布施老师宣布:「就是他。」众老师纷纷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井野老师告诉深津同学指纹结果后,深津同学坦承信是他所写。接着,学园长表示要他与父母商量,看是要在下礼拜一之前自行提出休学申请,或者由学校强制惩处退学。根据井野老师的说法,深津同学承认厕所前遭遇的暴行,却不承认霸凌。之后透过D班的联络网通知众人:「雷萨雷的真面目已经知道了,请放心。一不过监视行动姑且继续进行。
导师井野家垃圾桶中那封深津忠臣的来信
您好,前阵子我儿子良的事情造成老师莫大的困扰,真是抱歉。良是我和前妻生的儿子,从小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也因此很难融入其它人之中,但他是本性善良又体贴父母的小孩。那天,学校禁止打工,他还是照去不误,也是因为今年夏天我突然遭公司解雇,家计清苦的关系。良很高兴能够就读三创学园。连同本信一起送上良写给班上同学的信的影本。我遭解雇后、进入现在的公司之前,儿子原本已经做好转学准备了。那天夜里他打完工后回家的路上,突然自己跑到卡车前面,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我这辈子将会不断探寻答案。
深津良的信
D班的大家,很抱歉,因为父亲失业,我必须转学。北见同学,一年级参加夏令营时遇到午后雷阵雨,多亏有你借我伞,谢谢。吉田同学,你总是第一个对我说早安,谢谢你。饭野同学,你总是把便当配菜分给老是吃面包的我,谢谢。各位同学,谢谢你们。
导师井野桌上的信
老师,很抱歉用电脑打这封信。辛苦您了。那个垃圾终于消失,大家都感到相当欣慰。我们是考生,希望相互竞争的都是相同水准的伙伴,光是想象自己被深津这类下等平民超越,就觉得毛骨悚然、让人想死,因此我们选择使用暴力,大家一起解决那家伙。虽然我们原意并没有打算逼死他,但他还是死一死比较痛快。老师,谢谢您。这样一来,D班全体就能够心无旁骛地迎战升学考试战争了。人要死还真简单啊。所谓「雷萨雷」是撷取电玩游戏里的咒语「雷萨雷克森」(注24)当作此次作战名称。「复活」的日文发音与「深津」(注25)很类似,对吧?那家伙注意到了,但因为他父亲是透过OO父亲的介绍才进去现在工作的公司,加上那家伙的母亲身体不好,一年到头都在洗肾。如果告状的话,父亲的工作恐怕不保,所以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真相,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就是这样!雷萨雷作战结束!
P.S这封信验不出指纹,请见谅。D班有志一同。
注24:雷萨雷克森,英文「RESURECTION」,意思是「复活」。
注25:「复活」的日文发音Fukkatsu,类似「深津」Fukatsu。
疯狂甜心
1246/2500。
「啊啊!王八蛋!死掉了!」
亚伯(注26)悔恨的狠狠殴打急救无效的高田,抱住头,下一秒,他从枪套掏出手枪,嘴巴咬住枪身。我退离细矢的身体,暂时停止急救。
今天已经第六次看到有人咬住枪身了,却没几个人真正漂亮打穿脑干。因为他们手发抖。发抖造成枪身斜叼在嘴角,或者枪口偏离上颚、改对着喉咙深处或上颚牙根,这样一来会如何?我们的用枪是过去被称作「454 CASULL」的麦格农枪(注27)改良版,因此火力是「44麦格农」的两倍。如果能够干净利落地打穿脑髓,我也没什么好抱怨,问题是没打好时,子弹不只在当事者脸上重要部位穿孔,还会袭击、贯穿侧面或背后的其它人。午饭后我看到的两名死者,就是站在侧面和后面的家伙;他们的脑浆准确四射在走廊上,人则往西方极乐世界旅行去。
扣扳机的当事者则是呜呜啊啊的呻吟死去。
基于以上经验,我决定离亚伯远一点。
他却没扣下扳机。
我们看到电子布告栏上写着1100。
「啊啊,王八蛋!」
亚伯再度喊出相同台词,站起身,对死掉的高田开枪。
高田的肋骨、肌肉碎片一同飞向我这边;我的耳膜麻痹了。
碎肉正好贴到我睑上,感觉像有只青蛙吸上我的脸。
一点也不好玩。
接着他对我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可是我耳鸣听不见。
我耸耸肩,自己确认屋子里是不是还有我们之外的生存者。
没有。
一开始逃进这间储藏室时,除了高田和细矢之外,原本就没有其它还留有人类原形的家伙在。后来也只看到彷佛被推入果汁机、打成综合果汁的泥状物,黏稠稠地贴附在走廊、墙壁、天花板等地方而已。仔细一看,那些鬼东西上头还有脸、头发、鼻子、脸颊、下巴,因此姑且能够判断那些泥状物的原型是人类。
布告栏上的数字再度减少。
1061。
不会吧,气势真强大。
耳膜的功能恢复后,亚伯的怒骂声和那个要让耳朵垄掉的曲子,再度回到我耳里。
「唯一的出路,只有走廊吗?」
注26:埃布尔,原文Absolute,「绝对」之意。
注27:麦格农枪(Magnum),火力与火药大过一般同口径手枪的枪种皆称之。其中「44麦格农」是过去人称最强手枪,经常可在电影或漫画看到。「454 Casull」的威力则是「44麦格农」的两倍。
那家伙这么说。不过要确实听懂他的话,必须听五遍才行。
事实上大概是这样。
「杰姆(注28)!(拜托拜托,不要伤害我)只有(人家的心)走廊(会一阵阵刺痛),杰姆!(不要盯着我看)其它的出口(甜心变身!)(注29)。」
这是听了五遍、重新组合程序碎片后的样子。果然不出所料,亚伯对我说的是:「杰姆!有没有其它路?只能往走廊去吗?」
「没有……不,这间储藏室里应该有间控制室才对。这里是V9吗?」
亚伯不耐地看着我。
他也听不见。
因为全区扩音喇叭正以最大音量播放曲子的关系。
(最近流行的女孩,是小臀部的女孩。)
亚伯转而对扩音喇叭开枪——没打中。应该说,扩音喇叭在这座边境行星开发基地上担负着攸关生命的播音联络任务,因此喇叭本身包裹着坚硬的装甲网——麦格农奈何不了它分毫。
跳弹擦过我的肩膀。我踹了亚伯一脚,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大喊:
「这里是不是V9?」
「谁知道!」
亚伯站起来擦擦天花板一带的墙壁;那里黏着一套海峡模样的小肠,我实在不太想靠近。「V9」小肠底下出现油漆文字。我跑近前方右侧。宾果!倒下的置物柜挡住入口也遮住了门。我打算扶起置物柜,亚伯却把它像瓦楞纸箱一样摔开。
我们奔进门内。
音乐听来有些遥远。
我们顺利打开控制室里头的电脑,管理画面还存在。
我输入关键字,调出基地内状况。
「妈的!还有两只!」亚伯叨念道。
他说得没错,居住区的画面地图上有两个蓝点,一个标着h—O,另一个标着h—1。它们周围的红点表示人类,有些红点在移动,有些则逐渐消失。
「已经快破1000了。」
画面左下角的数字是1040、1038、1033、1027、1022,不断变化,然后来到1O18/2500。
注28:杰姆,原文Jam,「困境」之意。
注29:章名(疯狂甜心),改编自日本知名漫画动昼「甜心战士」(Cutie Honey)。《甜心战士》是作者永井豪一九七三至一九七四年的作品,内容在描述拥有七种变身能力的女型机器人如月甜心与世界级犯罪集团「豹之爪」战斗的故事。二OO四年改编重拍成真人电影版,同名主题曲也由幸田来未重新诠释。但本篇人物及故事皆与原作无关。括号内容则是「甜心战士」主题曲的歌词。
这数字的分母表示这颗行星及基地内的人类总数。
分子在一般情况下代表能够通讯的人数,现在是紧急情况,因此设定值是——生存者数量。
我们两人也包含在这数字之中。
意思也就是,在我们看着萤幕这段期间,已经有二十二人被杀——被甜心战士杀掉。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亚伯问得没错,明明六小时前还一如往常,大家都在进行边境行星开发工作。这颗XⅢ星球一百年后将是地球的第六号移民星。为了进行地球化开发,包括我和亚伯等二千五百名囚犯被送到这里。
「没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她们吗?」
「只有请地球传送操控终止的密码过来了。我已经联络过地球那边,回应却迟迟没有下来。」
「远端管理应该能够掌握这边的情况吧?」
「当然。不过现在这颗行星的位置正好进入太阳后方,大气电磁波等恐怕影响地球的信号接收,大约要一个小时后才能与地球联系上。」
「一个小时……」
亚伯边说,边确认萤幕上的数字。
这时候彷佛发自丹田的爆炸声与震动,由脚底窜上来。
923/2500。
数字一口气大减。代表甜心战士的蓝点一瞬间停止动作后,再度开始移动。
我们两人吐出屏住的呼吸。
「喂,对方是不是也能清楚看见我们的行踪?」
亚伯看着蓝点直向横向移动说。
「这个管理画面中出现的情报,她们应该也看得到。」
(丰盈的女孩……)
一沉默,音乐便传进我们耳里。
「想想办法啊!
「这座基地外头是零下十五度,一出去准没命。我们能做的只有躲起来等密码传送过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尽量找这个地图上没有记载的方式移动。」
「什么意思?」
「甜心战士是利用毁损的墙壁与管线移动,特别是这幢建筑物内的空调管道最有可能为她们所利用。我们必须离开房间去搜索遭到破坏的部分。不过在那之前,先透过程序看看是否能够操控甜心战士。」
我利用基地管理者密码找到甜心战士,开启档案。
「这个是h—O,通称甜心欧。」
「我完全看不懂。」亚伯看着整排数字,呆然地说。
「我也不是专家啊,特别是这种军用程序又有众多特殊用语。」我试着唤醒我自己在另一个房间的电脑。「如果房间没有遭到破坏,应该能够连得上。」
数秒钟后,我的个人电脑回应了。我从电脑里调出检索分析程序,输入「矫正」、「破坏」、「歼灭」、「消灭」等关键字查询。
「超过十亿个项目,要花上二十分钟。」
听到我的话,亚伯拿出香烟,点燃一根。
「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画面上的数字来到777。
「居住区终于全数遭到歼灭了呀……」亚伯偏着头。
「啊啊……剩下观测区和开发区了。那边清完后,她们大概会一个个找出像我们这样的生还者,然后一次解决掉。」
甜心战士开始进行杀戮时,我和亚伯正好从距离这里二十公里远处结束冰河地质调查回来。一下极地移动用车、正要从后门走进居住区的餐厅时,我发现从门底下流出了什么东西。
是血。
前暴力集团的清扫人员亚伯依据过去习得的技巧下意识移动,搜查建筑物内的动静,他说大楼里有东西。
就在此时,那个音乐开始响起。我们哑然看着眼前的居民守望相助队全部变成肉片。
我们回到极地移动用车上,往仓库移动;到了那边,我们拨开同样的人类残骸找寻生还者,一边掌握状况一边前进,终于抵达V9。这时候发现高田与细矢——他们身体大部分都脱落断裂,但姑且仍保持人形。我们正准备问他们甜心战士的管理员御茶水的去向时——
「好,找到了。」
我看到检索程序的鼠标停在犹如光之瀑布般高速卷动的C语言海中。「Tatohiru」。
「什么意思?」看到我的脸色大变,亚伯大叫。
「这是禁忌程序,全地球联邦通用,不论是使用或者写出这程序,都需要联邦政府许可。」
「这是什么意思?」
「Tatohiru,原意是阿拉伯文的『消毒』,意思也就是让不需要的分子消失。我们基地里并没有任何不需要的分子,但甜心战士们只攻击躲藏人类的建筑物,由这点看来,也就是说,要消毒的对象就是我们人类。」
我试着去变更该程序,变更权限却禁止发给「本基地」。
「没办法,无法变更权限。果然还是需要超级密码。」
「可以搜寻看看吗?」
「手动搜寻的话,Yotta(10*24)级(注30)的CPU也要花上一百年。政府没有对国民公开相关的暗号公式定理。」
数字终于突破50O。
我将监视器画面纪录倒转到「消毒」程序开始执行时。
些许杂讯后,甜心战士的管理员御茶水出现在画面上。
「这个混蛋胖宅男……」亚伯喃喃抱怨道。「都怪这家伙把那首讨厌的复古旋律设定在甜心战士身上。」
御茶水让其中一台甜心战士躺在床上,另一台站着。
两台均是全裸。
甜心战士表面上的用途是军用泄欲机器人,也是被派到这偏远星球来的男性们不可或缺的用品。
这座基地原本配给了十台甜心战士,却因为战士们受到意想不到的粗暴对待,最后只剩下这两台还完好。其中也有些人等不及轮流使用甜心战士,顺手就抓了身边的男性发泄;这种情况屡屡发生;早晨的厕所、仓库、停机坪等阴暗处都被弄得黏答答,脏得叫人不想行经这些地方。基地也向政府申请要求新的战士,可是从最近的市场星球送过来,最快也要耗时五年。于是御茶水成了甜心战士的皮条客。他修好坏掉的战士,让她们得以在男人间周旋。没办法再修理的甜心战士就拆下零件,供还能用的甜心战士替换。现存的两台战士外表看来正常,事实上全是其它战士身上拆下的零件七拼八凑而成。
「啊,那个混蛋!」
亚伯看到画面开始大叫。
御茶水跨坐在床上的战士脸上排泄。
接着他从角落电锅里盛起一碗刚煮好的饭,在饭里面小便,然后要站着的甜心战士把那碗饭吃掉。
「女儿们,如何?好吃吧?」
「是的,爸爸,非常好吃。」
「是的,爸爸,非常好吃。」
听到吸食与咀嚼的声音。
亚伯脸色变得像烂柿子一样。
「这个王八蛋……大家都和甜心战士接吻、做爱……」
「这家伙真阴沉啊,一肚子坏水又阴沉。」
「为什么之前都没人发现?大家应该都看得到啊!」
「因为监视器不是每个画面都记录,而且录下来之后,他可能又以手动方式消除纪录,自己则录下备份影片欣赏。」
「呵呵,继续吃,继续长大吧……最好是会长大啦。」
御茶水让两台甜心战士端正坐好,对着她们的脸撒尿。
「没洗澡,没洗澡,完全没洗澡~」
注30:Yotta,电脑的最高计算单位,表记「Y」,台湾称「佑」,等于十的二十四次方。
他把阴茎摆在两台甜心战士头上。
「发髻,武士!武——士大人!」
这时候看到其中一位战士咻地一晃。
下一秒,御茶水停止动作,目光呆然从甜心战士转向自己的性器。那儿只剩下红黑色的孔。
「呃!」御茶水话还没说完,刚刚的战士高速移动,将御茶水的脑袋单独摆在床上,穿着白色衣服的身体成了烤肉材料。战士让另一台甜心战士站起,打开她头部的小门进行某种变更。床上的御茶水嘴巴一张一合,最后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变更结束后,第一台战士亲吻第二台战士。第二台战士响起重新开机的轻微驱动声,也开始动了起来。两台战士互相对看,点了一下头,奔出走廊去。
下久,便开始听见惨叫声与猛烈的枪声。
「要是我,也会杀了那家伙。」亚伯低声说。「可是「消毒」命令会让她们做出这些事情吗?」
「我也不清楚。他自己大概没想到长期对东拼西凑的机器大小便会有这番下场吧。」
「那个蠢蛋!」
这时候建筑物开始剧烈晃动了两三下。
我们站起来时,萤幕上的数字来到347。
「是开发区。八成有人引爆炸药想炸飞甜心战士。」
扩音喇叭的声音中断。我们离开控制室来到走廊上。想接收、启用超级密码的话,无论如何都得前往位在居住区的管理中心。
(拜托拜托,不要伤害我。)
听到歌曲再度播放,亚伯啧了一声。
居住区的毁坏情况没有想象中严重。居民大概没什么抵抗就全数遭到歼灭了。众男性的肉块如纸层般到处散落;空气中飘散着血与内脏的腥臭味,让人想起动物园。
距离通讯恢复还有三十分钟。
我们小心不让甜心战士发现,徒步走下足足十层楼的楼梯。
管理中心的大门理所当然锁着。
「让开!」亚伯从腰部取出数个磁石和针之类的东西,蹲在电子锁前。
这时候上层楼梯传来干涩的喀嚓声。
我们两人同时停止动作。
好一阵子后,楼上的声音突然喀喀喀喀地加速。
「亚伯!」
「我知道!」
亚伯的额头上滴下汗水,继续对付电子锁。
我把枪对着楼梯。手上的枪虽然威力不小,可是老虎当前,我感觉自己好像正握着蕃薯。
「杰姆!开了!」
亚伯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有个东西贯破天花板,降落在我们面前。
是甜心战士。
(最近流行的女孩……)
声音很小,不晓得被什么塞住了。
甜心战士很美。鲜血、恐怖、烟硝与爆炸的烟尘染满她,她的眼睛仍旧闪闪发光。一瞬间,我心想,被她杀了也无所谓……
哆!
甜心战士失去平衡。
亚伯抓住我的肩膀,像抛球般把我丢进开启的房间内。
我一回头看到他正钻进门里。
不料沉重的水泥门夹住了他的脚踝。
我站起身打算再度打开门。
「不行!杰姆!」他抓住我的脚。
「让门关上!一开门我们就没命了!」
亚伯的右脚踝以下部分在压碎螃蟹壳般的声音中消失。
他只低吟了一声。
「别管我!快点接收超级密码!」
我启动操控面板,调整离子天线方向,萤幕上立刻出现地球管理官的影像。说明完情况后,对方虽受理了超级密码的申请,却说要二十四小时后才能发给。
「我们现在正遭遇袭击啊!」
「规定就是规定,必须经过审查才能发给密码。我们能够依您的受害状况优先标记过度杀戮的机器人型号。保持联络。」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已经……」
面板上的数字是324。
「从中午到现在已经有两千人被杀了!」
「因为贵星球的居住者种类是K—10。」
萤幕断讯。
听到这,亚伯笑了起来。
「对啊,我都忘了我们是K—1O,虽然可逃过死刑,地位却比K—9的狗还要低。哈哈哈哈。」
我操控着离子天线,向最近的行星发出求救信号。
哆!房间像遭到翻转般震动。
不敢相信水泥门朝室内凹了个洞。
「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萤幕上出现个男人的影像。
「这里是XⅢ星球,求救求救,SOS。」
中年男子表情严肃的轻轻点头。
「看来灾情相当惨重。你们那边的情况透过这边的萤幕也能看得到。我们是矿物运送船『诺斯菲拉』,位在你们轨道上五千公里处。」
「我传送资料给你,我想知道这台机器人的驱动操控密码。」
我传送写着甜心战士机种、制造编号、制造年月日与制造工厂等资料的档案过去。
「这是我们公司制造的产品。过去的确出过几次意外。系统回路须避免接触到共轭酸,阿摩尼亚类的硷性物质更会造成机器人失控。我们设计当初认为应该不会有人让军事用机器人吃屎喝尿。星球上有些地方富含氯化氢,应该禁止让机器人靠近那些地区才是。」
「事实是机器人早就失控了,已经有两千人被杀。能不能帮忙申请密码?」
「我们单位也受理密码申请,只要等二十四小时。」
「没办法等,这个星球上的生存者……」
「怎么了?」
听到我话说到一半,对方开口问。
「剩下八十人。」
「我这边直接向公司申请,应该五分钟就能够拿到超级密码了。」
「麻烦你了。」
「我拒绝。」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亚伯抬起头。
「为什么?」
「我刚刚收到你们星球上的人员名单。小野悦男在你们那边。那家伙杀了我妹妹的孙子。很抱歉没办法帮你们。」
房间再度遭到冲击,已经能听见歌曲了。门上的扭曲加剧。
「那家伙搞不好已经死了呀!现在被杀害的只是不相干的其它人啊!」
「抱歉,对被害者来说,杀人犯全都相同。」
那家伙冷笑。
咯!天花板处门的基部跟着转轴一起掉下。
「杰姆!走了!」亚伯悠悠站起身抓住我。「我记得再过去点有台运输机,发动它!」
我按下面板上的按钮。
「那只能单纯飞行使用,没办法飞出宇宙啊!」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背后再度传来冲击声,还有歌曲。
(人家的眼睛,会泪汪汪开始落泪。)
我们搭上运输机时,我知道甜心战士抓住了机身。
重心偏离,运输机就快要狠狠撞上库房的柱子了。
「喂!你看萤幕!」
2/2500。
「剩下我们了……」
这时候我感受到另一波冲击。
一股惊人的音量大吼着:「甜心变身!」
「妈的!被两个机器人抓住,太重飞不起来!」
亚伯握着操纵杆大叫。
正如他所说,运输机一瞬间往天空飞去,下一秒又失速往下掉。
「要坠毁了!」
四周只听见巨大的响声与甜心战士的歌曲。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被摔在雪地上。
身旁是甜心战士的脚。我不自觉地起身。
甜心战士的上半身不见了,被运输机的喷射口熔掉了。
亚伯摔在我的脚下。我出声喊他,但他已没有回应。
(人家的心,会一阵阵刺痛。)
另一个甜心战士从运输机残骸里走出来。
眼睛直直看着我。
我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此刻在这里和大家一样死去。
二是活下去。
我赌上程序名为「消毒」;这点。它不是「杀戮」,也不是「歼灭」,而是「消毒」。对军用机器人来说,消毒的定义就是将特定区域无人化、无力化。我冻僵的手丢下枪,开始脱衣服;连鞋子、袜子、内衣裤全都脱掉。
甜心战士好一阵子盯着我看。
(变身了哟!)
她留下这句话后,把我留在零下十五度的土地上,往基地走回去。
密码明天就会传送过来了吧。
达尔文与越南西瓜
莫理出声叫我,是大夜班结束后、我从厕所出来时。那间厕所的水龙头莫名其妙地紧,大家都要费上一番力气才扭得开,所以大部分的家伙省去扭水龙头的麻烦,不洗手便走出厕所。这可不是乱说,我已经亲眼目睹过好几次,尼可拉斯啦、乔伊啦,大家都这样,我不想和那些家伙同类,因此我一定会努力扭开水龙头,洗好手才离开厕所。
「金巴力,过来。」
配送总管莫理左手擦腰、挥舞右手叫我。他的条纹衬衫上沾到了汉堡酱汁;那是昨天穿的衬衫,我知道;这家伙因为小气过头,六年前被老婆赶出家门,从那之后,他加倍小气,三天才洗一次衣服;即使是夏天,腋下的汗渍弄得像奶油一样黄,也坚持不洗。
「什么事?」我边回应,边看看四周。
「就是你啊,金巴力,你这个月的迟到次数到达E级喽,恭喜恭喜。」
「什么?怎么可能?我应该是D级边缘啊!」
「错,是E,纪录上这么写,看!」
莫理让我瞄一眼细窄的纪录影本。
「我的确经常稍微迟到,但不是只要在一分钟内就不算吗?上班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所以四十六分之前都……」
「那是上个月的规矩,从这个月开始规矩改了。你的迟到虽是上个月,但这个月才算薪水,所以你的纪录累积到E级了,给我滚回家吃自己吧!」
「哪有这种事!等一下!」
我的胃部一阵热,嘴唇发干。我现在的工作仅够一家六口勉强餬口而已,若真被开除,就得饿肚子了。
「这个月我家老大校外教学,老三中耳炎必须动手术,老二足球队的制服要换新,最小的也……」
「你说老三怎么了?」
「中耳炎。耳朵里面积满脓,撑破了耳膜,流出异常的分泌物。」
「中耳炎还好,分泌物就麻烦了。」
「是啊,一整晚哭个不停,可怜得叫人不忍心看。」
「不是啦,我是指臭味,分泌物黏黏的吧?」
「是啊,发出很浓烈的臭味,好像西瓜腐烂的味道。」
「他还年轻所以臭味像西瓜。黏黏的吧?」
「是啊,黏黏的。」
莫理抬头看向空中。我们头顶上是一片宽广的很讽刺的青空。
「黏黏的西瓜……西瓜黏黏……越南西瓜(注31)。」
他像在念经一样,嘴里喃喃念个不停,稍微笑了一下,未经修整的胡子间隐约可窥见满是烟垢的牙齿。
注31:「黏黏的」(betobeto)日文发音类似「越南」(betonamu)。
「我有事和你谈。」
莫理告诉我,想要改回D级的话,去打个工。
「你等一下去当Q路线的司机。我已经和那边的配送主管打过招呼,你用我的名字、拿我的资料去,对方会下指示给你。只要等一下能够顺利成行,我就把你的纪录改回D级,让你保住工作。」
「薪水怎么算?」
「我不是说了,我会把你的纪录改回D级,让你保住工作。」
我举起双手表示明白,接过莫理给的资料,离开现场。
「年轻时才会有西瓜臭,长成大人后,就会变成虾米臭,只有现在这阶段才会是西瓜臭,你可别忘了啊!金巴力!哈哈哈!」
莫理怒吼般大叫,倒三角形的身体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在地面上映出黑洞般的影子。
Q路线不是我们这种一般送货司机有资格担任的,听说工作内容和政府有关,详细情况属极机密,不得而知,我也不曾见过哪个家伙炫耀自己开Q路线。
我走在咱家公司所在建筑物的另一角;那里设有好几处栅栏,聚集着佩带手枪的警卫:我一一对他们出示莫理给我的资料,进到里头;那儿感觉很像医院。
我终于找到Q路线的送货负责人。
找人并不难,只是因为这片区域没有人可问。
「好,马西亚斯,你坐进十三号车等客人上车。客人上车后,听从客人指示,等客人办完事情,你载客人回到这里。听懂了吗,马西亚斯?」
负责人是个脸上毫无表情的男人。
「知道了。不过我不是马西亚斯,我叫金巴力乔瑟夫……」
男人凝视着我,表情宛如一片空白的公布栏。
「你是马—西—亚—斯,对吧?」
我和负责人站在宽阔的送货区内。远处传来堆高机倒车的警示音。一阵风吹过我们两人中间。
「啊,是的,我是马西亚斯,没错。」
我这么回答完,负责人递过装了车钥匙与许可证的小塑胶盒及文件夹。
「别对客人多问,马西亚斯。如果客人知道你不是马西亚斯,你将会被逮捕,运气好一点则是明天开始失业。」
我听到自己喉头咽了下口水的声音。
十三号车看来很像大型冰淇淋兜售车。
我检查驾驶座附近,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没见过的装置,松了口气。接着我绕到后面,打开对开的后门,里头有个安置病患用的窄床,车厢壁上有圣经、照明灯具和医药用品架。奇妙的是窄床上有数条皮带,手腕、胸部、腹部、双脚……如果全数绑上,连熊都只能乖乖就范。车厢壁架上还有电击枪与手铐。
我试着握握电击枪的枪柄;枪的重量大约一个平底锅,只有最前端电极部分露出闪亮舶金属,其它部分全是黑色。我看到架子下方有个涂鸦,像指甲抓出来的文字写着「神」。我把电击枪摆回原处,离开车子。
我开着冷气在驾驶座上等了约莫三十分钟。
窗外传来叩叩敲击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轻轻举起手。
男子的体格与莫理差不多臃肿,却不讨人厌。
「我是尼古拉,麻烦你了。」
「我是马西亚斯,请多指教。」
「出发吧,检察官和医生已经搭其它车子出发了。你知道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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