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十二点肯定过了,我跳下车在我的影子上站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来了一辆车
我跳上车回到区间车站①。正好有一辆车马上要开走,我在车窗边找了个座位车子
启动了我看着车子困倦地驶过一排排退潮时露出来的沙洲,驶进了树林。我偶尔也
能瞥见那条河我想在下游新伦敦的那些人该有多好如果天气和吉拉德的小艇在闪闪
发光的午前阳光中庄严地前进这时我又纳闷起来那个老太婆这回又想干什么呢,居
然在早上十点钟以前
给我送来一张字条。吉拉德成了什么形象居然我成了达尔顿·艾密司 哦石棉 昆丁
开了一枪②他周围的一个人物。反正是跟女孩子们有关系的事。女人们的确有他的
声音总是压过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声③罪恶总是有一种亲和力④,她们相信女人
都是靠不住的,而某些男人又过于天真保护不了自己。是些平凡的女孩子嘛。都是
些远亲与世交,只消和她们打打交道,身份高些的人就仿佛欠了她们什么亲戚情份
似的。而布兰特太太也就坐在那儿当着她们的脸告诉我们,吉拉德的脸具有他们家
的全部特征,老天爷的安排真太不象活,因为男人是不用长得太漂亮的,不漂亮反
而更好,可是女孩子家要是不漂亮可就完了。她用一种洋洋自得的赞许声调昆丁朝
赫伯特开了一枪他的声音直穿过凯蒂房间的地板给我们讲吉拉德那些情妇的事。
“他十六岁那年有一天我跟他说,那张嘴长在你脸上真是可惜了的,应该长在一个
姑娘家的脸上才对,你们能想象在朦胧的光线中窗帘随着苹果花的香气飘了进来她
的头在微光中斜斜地靠着两只穿睡袍的胳膊反扣在脑袋后面那声音响彻在伊甸园的
上空新娘的衣服放在床上她鼻子旁边从苹果树上看去⑤他怎么说的?才十六岁,你
们记住这一点。‘妈妈,’他说,‘事情总是这样的。’”那时吉拉德摆出一副居
高临下的姿态透过眼睫毛瞧着两三个姑娘。而那几个姑娘的眼光也一个劲地象燕子
一样直向他眼睫毛扑去。施里夫说他一直纳闷你会照顾班吉和父亲吗⑥?
①昆丁避开了正午的汽笛声之后,坐上回头车。
②想起去夏自己在桥上与达尔顿·文密司斗殴的情形。
③又想起凯蒂结婚前夕自己与凯蒂谈话的情景。
④又回到目前,想到布兰特太太如何装腔作势,摆出一副贵族气派。
⑤昆丁回忆起凯蒂结婚前夕自己和凯蒂在她的卧室里的一次谈话。
⑥仍然是昆丁与凯蒂的谈话。
你最好少提班吉和父亲你什么时候关怀过他们凯蒂!
答应我!
你用不着为他们操心你这一回事情办得挺顺利!
答应我我身子不舒服呢你一定得答应不知道是谁发明这个笑话的①不过他一直
认为布兰特太太是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他说她正在培养吉拉德有朝一日去勾引一位
女公爵呢。她管施里夫叫“那个加拿大小胖子”,两次她根本不跟我商量就要撤换
我同宿舍的人,一次她要我搬出去,另一次他在朦胧的微光中打开了门。他的脸象
只南瓜馅儿饼。
①这一句接上页末一行的前半句“施里夫说他一直纳闷”。
“好了,我要跟你好聚好散了。残酷的命运之神也许会把我们拆散,可是我再
也不会爱别人了。永远不会了。”
“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呀?”
“我说的是那位残酷的命运之神,她身上裹的杏黄丝绸足足有八码长,戴的一
磅磅的金属首饰比罗马楼船上划桨的奴隶身上的枷锁还要重,她又是从前的‘同盟
派’那位不同凡响的大思想家她那宝贝儿子的唯一的拥有者和产业主。”接着施里
夫告诉我她如何到舍监那里去要舍监把他轰出我的房间,而那个舍监倒显出了某种
下等人的牛劲儿,坚持要先跟施里夫本人商量。接着她又提出要他马上派人去把施
里夫叫来当场通知施里夫,舍监也不愿这样做,所以后来她对施里夫简直是一点也
不客气。“我一向抱定宗旨不说女人的坏话,”施里夫说,“可是这位太太真不愧
为贵合众国与敝自治领①最最不要脸的母狗。”而现在,她纤手亲书的信就放在桌
上,发出了兰花的色泽与芳香。如果她知
道我几乎就在我房间的窗子下经过知道信就在里面却不。伯母大人敬禀者②晚迄今
尚未有幸捧诵惠书然晚愿先期请求鉴谅因晚今日或昨日或明日或任何一回。我所记
得的另一件事是吉拉德如何把他的黑种仆人推下楼去那黑人苦苦哀求希望让他在神
学院注一个册这样就可以待在他的主人吉拉德少爷身边了。那黑人又是如何一路热
泪盈眶跟在吉拉德少爷的马车边跑呀跑呀一直跑到火车站。我还要等一直等到他们
再讲那个锯木厂的丈夫的故事却说那个戴绿头巾的拿了支猎枪来到厨房门口吉拉德
从楼上下来一下子把枪折成两段把它还给王八丈夫掏出一条丝手帕来擦了擦手顺手
把手帕扔进火炉。这个故事我只听过两遍声音直扑他的我方才看见你上这儿来了所
以我找了个机会来这儿我想我们不妨认识一下来支雪茄如何③。
①指美国与加拿大。
②昆丁在想象自己给布兰特太太写回信。
③又想起与赫伯特·海德见面那天(1910年4月23日)的情形。昆丁坐
赫伯特·海德的汽车回到家中。赫伯特找了个机会来到书房,与昆丁单独谈话。
谢谢我不会抽烟!
不抽吗自从我离开之后哈佛的变化准是很大吧我点火你不介意吧?
不要客气。
谢谢我听到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我想若是我把这根火柴扔在屏风后面你母亲大概
不会在乎的吧你说呢凯丹斯在里克的时候整天整天都谈你的事我都吃醋了我对自己
说这个昆丁到底是谁呢我一定要看看这畜生长得什么模样因为我一见到那个小妞儿
可以说真是一见钟情明白吗我想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不断提
到的男人原来就是她的哥哥如果世界上只有你这么一个男人她提的次数也不会更多
一些做丈夫的更不在话下了你真的不想抽烟吗?
我是不会抽烟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勉强了不过这种雪茄烟草挺不错的一百支要二十五块钱呢
这还是批发价格在哈瓦那有熟人是啊我想学校里准是有了不少变化我老是许愿说一
定去看看可总是怎么也抽不出时间十年来我一直在拼命奋斗我离不开银行在学校的
时候有人出于旧习惯做了些学生认为是非常不体面的事你明白吗①告诉我哈佛有什
么消息。
①赫伯特·海德猜想昆丁知道他在哈佛的劣迹(打牌作弊与考试作弊),吞吞
吐吐地暗示昆丁不要告诉康普生先生和夫人。
我是不会告诉父亲和母亲的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一点。
不会告诉不会告诉哦这可是你说的是不是你知道吗我才不在乎你说还是不说呢
明白吗出了这样的事够倒霉的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刑事罪我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末一个
干这样的事的人我只不过是运气不佳罢了你可能比我运气好。
你胡说八道!
用不着暴跳如雷的我又不想让你替我说什么你不想说的话我没有跟你过不去的
意思当然啦象你这样的年轻人自然会把这样的事看得过于严重不过五年之后你就
对于欺诈行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看法我相信我在哈佛也不会学到别的看法。
咱们俩的对话真的比一台戏还要精采你准是参加过剧社的哦你说得对的确没有
必要告诉老人家过去的事咱们就让它过去吧啊咱们两人没有理由为区区小事闹得不
欢而散我喜欢你昆丁我一看到你的模样就喜欢你跟那些土老儿不一样我很高兴咱们
能这样一见如故我答应过你母亲拉杰生一把但我也很愿意帮帮你的忙杰生在这里也
一样会得发的不过对于象你这样一位少年俊杰来说呆在这个闭塞的鬼地方是混不出
名堂来的。
谢谢你的谬奖不过你还是把眷爱集中在杰生一个人的身上吧他比我更对你的口
味。
我那件事是做得不大妙我也很后悔不过我那会儿还是个孩子我又从小没有母亲
不象你有那么好的母亲来教你什么是良好的行为如果让她知道了徒然会伤她的心是
的你说得对是没有必要当然凯丹斯也包括在内。
dddddddddd
我方才说的是母亲和父亲
喂我说你好好瞧我一眼你想你若是和我打架你能坚持多久
我是不用坚持多久的如果你也在学校里学过斗拳的话你倒试试看看我能坚持多
久
你这该死的小畜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倒试试看
我的天哪雪茄要是你母亲发现她的壁炉架上烫起了一个泡她会说什么幸亏还发
现得早我说昆丁咱们马上要干出以后两个人都会感到后悔的事了我喜欢你我第一眼
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我跟自个儿说不管他是谁他准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不然的话
凯丹斯怎么这么对他念念不忘呢听着我进社会闯荡已经有十年了人们再也不会把事
情看得那么严重了你自己也会发现的就让咱们在这件事上采取一致的步调吧都是老
哈佛的小伙子嘛我估计我现在真的要认不出我的母校了对于年轻人来说那真是世界
上最好的地方了我以后要让我的儿子都去上哈佛让他们可以比我享有更好的机会等
一等先别走咱们先把这事说完了一个年轻人能有这样的道德原则这很好嘛我是完全
赞成的这对他有好处在他上学的时候这样做可以培养他的性格这对保持学校的传统
也是有必要的可是等他进入社会之后他就必须为自己打出一条血路因为他将发现每
一个人都是这么干的什么道德原则去他娘的吧好吧让我们握握手做朋友吧过去的事
就不要提啦为了你的母亲别忘了她的身体不是不大好吗来吧把手伸给我吧你瞧瞧这
个跟刚从修道院出来的修女一样瞧一点污点都没有连皱痕都没有拿去呀
谁要你的臭钱
不要这样嘛拿吧我现在也是你们家的一员了明白吗我了解年轻人年轻人嘛总有
自己的私事要老人拿钱出来真比要挖他的肉还难我是知道的我念过哈佛而且还是没
几年以前的事只是我马上要办婚事花销很大再说还要应付楼上那些人拿着吧别傻了
听我说等我们有机会长谈时我要告诉你镇上有个小寡妇
我早就知道了把你的臭钱拿回去
就算是借给你的还不成吗你一眨眼就会变成个五十岁的老头儿的
你别碰我你最好快把壁炉架上那支雪茄拿开
要是说出去那就对你不起了如果你不是一个大傻瓜那你就会看到后果将会如何
你也会看到我对他们功夫做得非常到家任凭哪个不懂事的边拉赫①式的小舅子怎么
说坏话也不打紧你母亲告诉过我你们康普生家都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进来哦进来呀
亲爱的②昆丁和我刚刚认识咱们在聊哈佛的事呢你是找我吗你瞧她一刻儿都离不开
她的好情人是不是
①英国亚述王传说中的骑士,心地高贵、正直。
②这时凯蒂在门口出现了。
你先出去一会儿赫伯特我要跟昆丁谈一件事
进来进来咱们一块儿随便聊聊熟悉熟悉我刚才在告诉昆丁
走吧赫伯特出去一会儿
那好吧我看你是要和你这好哥哥再叙谈叙谈是吧
你最好把壁炉架上的雪茄拿走
遵命遵命我的孩子那我可要颠儿了由她们神气活现地摆布吧昆丁等到后天一过
那就要听鄙人我的罗是不是亲爱的好好吻我一下宝贝儿
唉别来这一套了等后天再说吧
那我可要利上加利利上滚利的噢别让昆丁干他不能胜任的事噢对了我还没有告
诉昆丁那个男人养的鹦鹉的事呢它的遭遇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啊让我想起你自己也
好好想想再见再见回头见
喂
喂
你又在忙什么啦
没什么
你又在插手管我的闲事了去年夏天你还管得不够吗
凯蒂你好象在发烧你病了你是怎么得病的①
我病了就是了。我又不能求人。
他的声音直穿过
别嫁给这个坏蛋凯蒂
那条河有时越过种种阻碍物闪烁出微微的光芒,直向人们
①昆丁的思路又从与赫伯特·悔德见面的那一天(1910年4月23日)跳
到凯蒂结婚的前夕(1910年4月24日)。昆丁以为他妹妹有病,其实凯蒂是
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扑来,穿越过正午和午后的空气。①嗯,现在准是已经过了正午了,虽然我们已经
驶过了他还在划着船努力地逆流而上的地方,他堂而皇之地面对着神,不,是众
神。一到波士顿,一到马萨诸塞州,连神也变成一帮一伙的了。也许仅仅是算不上
个丈夫吧。潮湿的桨一路上向他挤眼,金光灿烂的,象女性手掌的挥动。马屁精。
一个马屁精如果不能算是丈夫的活,他会疏忽冷落上帝的。这个混蛋,凯蒂。在一
处突然拐弯的地方河流反射出了金光。
我病了你一定得答应我
病了吗你怎么会病的
我就是病了我又不能去求别人你可得答应我你会照应的
如果他们需要照顾也只是因为没有了你你是怎么得病的在窗子下面,我们听到
了汽车开往火车站的声音,接八点十分的火车。把三姑六婆接来。都是人头。人头
攒动,却不见有理发师一起来。也没有修指甲的姑娘。②我们以前有一匹纯种马。
养在马厩里,是的,可是一套到皮轭具底下却成了一条杂种狗。昆丁让自己的声音
压过各种别的声音穿过凯蒂房间的地板
车子停住了。我下了车,站在我的影子上。有一条马路穿过电车轨道。车站上
有个木头的候车亭,里面有个老头儿从纸包里不知摸出什么东西在吃,这时车子已
经走远,听不见车子的声音了。那条马路延伸到树林里去,到了那里就会有凉荫
了,不过新英格兰六月里的树荫还不如密西西比州老家四月的浓呢。我看得见前面
有个大烟囱。我转过身子背对着它,把自己的影
①又回到“现实”之中。
②写凯蒂结婚前夕,家中派汽车去火车站接亲友的情景。又写昆丁想起家庭全
盛时期,遇到喜庆时连理发师、美容师都一起接来的情景。
子踩到尘土里去。我身子里有一样可怕的东西①黑夜里有时我可以看到它露出牙齿
对着我狞笑我可以看到它透过人们透过人们的脸对我狞笑它现在不见了可是我病了
凯蒂
别碰我只不过你要答应我
如果你病了你就更不能
不我能的结婚以后就会好的就会不要紧了你可别让人家把他遇到杰克进去答应
我②
我答应你凯蒂凯蒂
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凯蒂
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那个透过人们对你狞笑的东西
我仍然看得见那个大烟囱。河一定就在那个方向,流向大海,通向安宁的洞
扇。它们会平静地落进水里,当他③说起来吧对只有那两只熨斗会浮起来。从前我
和威尔许出去打一整天的猎,我们根本不带午饭,到十二点钟我觉得肚子饿了。我
一直要饿到一点钟左右,然后突然之间我甚至都忘了我已经不觉得饿了。街灯沿着
坡伸延到山下接着听到汽车驶下山去的声音。④椅子的扶手凉丝丝地平滑地贴在我
的额前形成了椅子的模样苹果树斜罩在我的头发上在伊甸园的上空衣服在鼻子旁边
看见你有
①想到凯蒂结婚前夕在卧室里对他讲自己做了个恶梦。
②凯蒂很爱小弟弟班吉,不愿人们在她结婚走开后把他送到州府杰克逊的疯人
院里去。
③指耶稣。
④又回到结婚前夕,汽车去火车站接亲友的事。
热度我昨天摸到的就象火炉一样烫。
别碰我。
凯蒂你可不能结婚你有病啊。那个流氓。
我非得嫁人不可。接着他们告诉我还得再把骨头弄断①
我终于看不到大烟囱了。现在路沿着一面墙向前延伸。树木压在墙头上,树冠
上洒满了阳光。石头是凉荫荫的,你走近时可以感到凉气逼人,不过我们那几的乡
下跟这儿的不一样。只要在田野里走一走你就会有这种感觉。你身边似乎有一种静
静的却又是猛烈的滋生能力,可以充分满足永恒的饥饿感。它在你周围流溢,并不
停留下来哺育每一块不毛的石子。象是权且给每棵树木分得一些苍翠,为远处平添
一些蔚蓝,不过却对实力雄厚的喷火女妖毫无帮助。医生告诉我还得再把骨头弄断
我身体里已经在呀呀呀地喊疼了也开始冒汗了。我才不在乎呢腿断了是什么滋味我
早就领教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再在家里多呆些时候罢了我下颚的肌肉开
始酸麻我嘴里在说等一等再等一分钟我一边说一边在冒汗我透过牙缝发出呀呀呀的
声音而父亲说那匹马真该死那匹马真该死。等一等这是我自己不好。他②每天早上
挎着一个篮子沿着栅栏向厨房走来一路上用根棍子在栅栏上刮出声音我每天早上拖
着身子来到窗前腿上还带着石膏绷带什么的我为他特地添上一块煤迪尔西说你不想
活啦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跌断腿才不过四天哪。你等一等我马上就会习惯的你就等
我一分钟我会习惯
甚至连声音也似乎在这样的空气中停止了传播,仿佛空气
①昆丁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从马上堕下摔断了腿的事。
②这里的“他”是昆丁小时候的黑人朋友,就是下面提到的打负鼠的能手路易
斯·赫彻尔,也就是后来教凯蒂开汽车的那个路易斯。
已感到疲倦,不愿再运载声音了。一只狗的吠声倒比火车的声音传得更远,至少在
黑暗中是这样。有些人的声音也是传得远的。黑人的声音。路易斯·赫彻尔虽说带
着号角和那只旧油灯,但是他从来不用那只号角。我说,“路易斯,你有多少时候
没擦你的灯了?”
“我不多久以前刚刚擦过。你记得把人们都冲到河里去的那回发大水吗?我就
是那天擦它来着。那天晚上,老太婆和我坐在炉火前,她说,‘路易斯,要是大水
来到咱们家你打算怎么办?’我就说了,‘这倒是个问题。我看我最好还是把灯擦
擦干净吧。’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把灯擦干净了。”
“那国发大水不是远在宾夕法尼亚州吗?”我说,“怎么会淹到咱们这儿
呢?”
“这是你的说法,”路易斯说。“不管在宾夕法尼亚还是在杰弗生,水都是一
样深一样湿,这是我的看法。正是那些说大水不会淹得这么远的人,到头来也抱着
根梁木在水里漂。”
“你和玛莎那天晚上逃出来了吗?”
“我们前脚出门大水后脚进屋。我反正灯也擦亮了,就和她在那个小山顶上的
坟场后面蹲了一夜。要是知道有更高的地方,我们不去才怪呢。”
“你那以后就再也没擦过灯?”
“没有必要擦它干啥?”
“你的意思是,要等下次发大水再擦罗。”
“不就是它帮我们逃过了上次大水的吗?”
“嗨,你这人真逗,路易斯大叔,”我说。
“是啊,少爷。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如果我只要擦擦灯就能避过水
灾,我就不愿跟人家拌嘴了。”
“路易斯大叔是不肯用点亮的灯捕捉动物的,”威尔许说。
“我最初在这一带猎负鼠①的时候,人家还在用煤油洗你爸爸头上的虱子蛋和
帮他掐虱子呢,孩子,”路易斯说。
“这话不假,”威尔许说。“依我看,路易斯大叔逮的负鼠可比地方上谁逮的
都多。”
“是啊,少爷,”路易斯说,“我可没用灯少照负鼠,也没听它们有谁抱怨过
说是光线不足。嘘,别吱声。它就在那儿呢。呜--喂②。怎么不哼哼了,这臭
狗。”接着我们朝枯叶堆上坐了下去,伴随着我们等待时所发出的缓慢的出气声以
及大地和无风的十月天所发出的缓慢的呼吸声,枯叶也轻轻地耳语着,那盏煤油灯
的恶臭污染了清新的空气,我们谛听着狗的吠声和路易斯的叫骂声的逐渐消失下去
的回声。他虽然从来不提高嗓门,可是在静夜里我们站在前廊上就可以听到他的声
音。他唤他的狗进屋时,那声音就象是他挎在肩膀上却从来不用的那只小号吹奏出
来似的,只是更清亮,更圆润,那声音就象是黑夜与寂静的一个组成都分,从那里
舒张开来,又收缩着口到那里去。呜-噢。呜-噢。呜-噢--噢。我总得嫁人呀
③
是有过很多情人吗凯蒂
我也不知道人太多了你可以照顾班吉和父亲吗
你都不知道是谁的那他知道吗
①负鼠(posanm)为北美的一种动物,大小如家猫,长着能吊起身体的
尾巴,爱在树上生活。雌鼠常背负幼鼠,故名。美国南方农民每每于秋未冬初携猎
狗捕捉负鼠。先由猎狗追踪臭迹,然后猎人用煤油灯(后改为手电筒)照树,借负
鼠眼睛反光,寻得负鼠将其摇落。一般都与白薯一起烤熟而食,味似猪肉但更为肥
腻。前面提到的号角,是猎人用来召回猎狗的。
②这是叫狗的声音。
③又回想到凯蒂结婚前夕的那次谈话。
别碰我请你照顾班吉和父亲好吗
我还没来到桥边就已经感觉到河水的存在了,这座桥是灰色石块砌的,爬满了
地衣,在逐渐洇上来的一块块斑驳处,菌类植物长了出来。桥底下,河水清澈平
静,躺在阴影之中,打着越来越缓和的漩涡,映照出旋转的天空,在桥墩周围发出
了喃喃声与汩汩声。凯蒂那个
我总得嫁人呀威尔许告诉过我有个男人是怎么自己弄残废的。他走进树林,坐
在一条沟里用一把剃刀干的。随着那把破剃刀一挥,只见那两团东西往肩膀后面飞
去,同一个动作使一股血向后喷溅但是并不打旋。可是问题还不在这里。把它们割
去还不解决问题。还得从一开头起就没有它们才行,那样我就可以说噢那个呀那是
中国人的方式可我并不认识中国人。于是父亲说这是因为你是一个童男子,你难道
不明白吗?女人从来就不是童贞的。纯洁是一种否定状态因而是违反自然的。伤害
你的是自然而不是凯蒂,于是我说这都是空话罢了于是他说那么贞操也是空话了于
是我说你不了解。你不可能了解于是他说是的。等到我们明白这一点时悲剧已经没
有新鲜感了。
桥影落在河面上的地方,我可以看得根深,但是见不到河底。如果你让一片叶
子在水里浸得很久叶肉会慢慢烂掉,那细细的纤维就会缓缓摆动仿佛在睡梦中一
样。纤维彼此并不接触,尽管它们过去是纠结在一起的,是与叶脉紧紧相连的。也
许当他①说起来吧时,那两只眼睛也会从深邃的静谧与沉睡中睁开,浮到水面上
来,仰看荣耀之主。再过片刻,那两只熨斗也会浮起来的。我把熨斗藏在一边的桥
底下②,然后回到桥上,靠着栏
①指耶稣。
②昆丁已选定那处地方作为他自杀的地点。
杆。
我看不到河底,但是我能看到河里很深的地方,那儿水流在缓缓移动,我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