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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之舟

_3 津村记久子(日)
虽然惠奈的回答让长濑有些惊讶,可听惠奈这么一说倒让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没喝过红茶。味道还不错的,长濑像一名推销商品的促销员一样。还要放牛奶吗?惠奈问。嗯,要的。长濑说着伸手去拿牛奶盒。我自己来,惠奈双手紧紧地抱着牛奶盒倒起来。长濑顺势往惠奈的杯子里面放了点砂糖。
惠奈并不是一个长相非常可爱的孩子。虽然可能因为长濑本身就是不喜欢夸孩子可爱的人,可她也觉得自己多少能理解小孩子那种为讨人喜欢而故作可爱的行为。虽然惠奈从来没有那么做过,但长濑还是觉得她不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惠奈和长濑的母亲特别投缘,她俩在一起经常能看到惠奈的笑容,与此相比,惠奈对律子和长濑的态度就极为平淡。惠奈小心翼翼地吹着杯子,累了就停下来,然后再吹,紧紧地端着杯子慢慢品茶的姿态,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这样说或许不太合适,但是她那严谨的形象却深深地印在了长濑的脑海里。
知道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吗?你们三人可能不会再一起生活了,你怎么想?长濑忽然想问这些问题,但是看着默不作声喝着红茶的惠奈,就觉得这些事情爱咋样就咋样,随它去吧。惠奈既没说好喝也没说难喝,估计是既不好喝也不难喝吧。
长濑和惠奈都陷入了沉默,也并没有觉着无聊,好一会儿,两人都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电视播放的净是肤浅的谈话节目,让人觉得很讨厌,长濑关上电视。雨越下越大,走廊也湿透了,估计再怎么擦也还是会被母亲发现的。
伴着远处传来的惊雷声,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长濑“啊……”地叫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惠奈好像很生气似的,砰的一声把被子放在矮脚桌上。
“这一带老是这样,可能因为是老住宅区,估计已经被外面的世界遗忘了。”长濑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说话,但也没有介意。“在来电之前做些什么呢?睡午觉吗?”
“我不要睡觉,”惠奈站在雨天昏暗的房间里摇着头,“幼儿园是必须要睡午觉的,那是我都是假装睡的。”
“说的也是,突然就让人睡觉谁都受不了。”
表示赞同的长濑顿时觉得很可惜,刚才关掉的电视现在没办法看了。怎么也想不出来没电的时候能做些什么。外面下着雨,阴沉沉的,走廊里还稍微亮一点。长濑也不打算关上窗户。可这样的亮度惠奈也没法继续看书。
长濑想如果是律子和樱乃她们这时会怎么办。是会对她说“快去睡觉”吧。做母亲真了不起,总是可以对孩子发号施令。搞不清自己该干什么的长濑还无法担负起这样的重任。
惠奈屏住呼吸一声不响地站着。实在是没办法,长濑领着惠奈来到走廊。走廊正对着被雨水淋湿的院子。摆弄庭院一直是母亲的嗜好。可母亲也是个心血来潮的人,今年整个院子基本上是光秃秃。惠奈像上体育课一样曲折腿坐着,一直盯着走廊尽头看。长濑问道:“怎么了?”“那是什么?”她指着墙角那株绿萝问。那是绿萝,长濑回答道。能把它搬到这边来吗,她对长濑说。长濑答应道:“好的,我去搬。”然后就把差不多足足30厘米高的绿萝盆栽搬了过来。
因为绿萝一直摆放在洗脸池旁边,所以水浇得很充足。但它们基本上没人管问,所以长得有些参差不齐,并不是很美观。修剪下来的嫩枝插在水里,摆放在吉佳店里,到现在都还很茂盛没有枯萎,也就没有剪新枝的必要。不管是玄关、长濑的房间,还是工厂的更衣室都摆放着绿萝。全都插在很便宜的杯子里,虽说只是给它们换换水,却丝毫不见枯萎。长濑再次觉得绿萝真厉害,虽然不是非常喜欢但是还是觉得很厉害。
“不就是普通的叶子嘛。”
“是观叶植物。不过,大概是看腻了吧……”
不远处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惊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电。长濑拿来剪刀和一些废弃的杯子和空瓶,开始制作绿萝的水栽。虽然长濑没有向惠奈解释自己在做什么,惠奈仍乖乖地在一旁看着她手中的绿萝。
长濑把装着绿萝的瓶子递给惠奈,刚想对她说往里加点水,又突然意识到外面正在下雨,立即改口说,往里面加点雨水吧。惠奈一声不吭地把杯子伸到走廊外面接起雨水来。
“如果你们有一天要搬走的话,”长濑盘腿而坐,漫不经心地修剪着嫩嫩的枝叶说,“母亲和我都不是有钱人,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们,就把这个当作饯别时的礼物吧。”
也不知道惠奈有没有理解“饯别”这个词的意思,她乖乖地点着头。
在母亲回来之前,两人一直这样制作绿萝水栽打发时间。家里所有多余的杯子里都插上了一片叶子,一字排开地摆在走廊里,异常壮观。
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家里才来电。与其把房子重新整修一下还不如搬家呢,母亲一反常态,心平气和地说。
那天夜里雨一直在下,长濑听着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在吃绿萝。把叶子竖切成细丝,用调味料拌拌;用水煮一下再凉拌;把根磨碎当作调味料;把茎加在酱汤里等等。味道不像大葱那么冲,比菠菜的口感更温和,比卷心菜稍苦一点,没有生菜好吃却很有水分。
长濑吃着绿萝感到非常满足,乐呵呵地在记事本上写下:
—0
这还真是不错。如果哪天真的没钱了,光吃绿萝就可以度日了。不晓得它有没有营养价值。
在梦里,长濑把放着旧东西的瓦楞纸盒从壁橱里搬出来,翻开中学家政课用过的《食品成分彩色图表》,开始找起关于绿萝的文章。刚在目录上找到“绿萝”两个字梦就醒了。
即使在工厂上半时,长濑也满脑子都是绿萝,隐隐约约觉得嘴里面还残留着绿萝的味道,又一次体会到了梦的神奇。她一边确认着乳液瓶盖儿的密封是不是应该尝试着吃一次。怎么个吃法呢。要把梦见的吃法全部都试一遍,虽然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感觉好像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长濑在生产线上的时候一直考虑着绿萝的吃法。
煮得咸咸甜甜的吃,用黄油炒着吃,蒸一下蘸酱油或蛋黄酱吃,无论哪种都无法立刻决定下来,长濑心神不宁地挨到了下班。在回家的班车上,长濑终于下定决心要问问坐在旁边的冈田。如果我来做,就拿它裹面做成天妇罗蘸盐吃,冈田回答道。
“天妇罗啊。”
“经过油炸,再裹上面粉,青草味儿不就可以去掉了吗?”冈田若无其事地说道。
长濑对冈田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呀。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了,真是非常感谢,长濑握住冈田又软又凉的手,上下左右地摇晃着念叨说。小事儿一桩,冈田故意开玩笑似的摆起架子说道。下次还要向你请教请教,长濑越说越起劲儿。冈田突然闷闷不乐起来,望着车窗外打起马虎眼儿来。
因为冈田不说话,长濑本想要打圆场才极力夸奖“绿萝天妇罗”这个想法的。结果冈田的反应却很冷淡,长濑随即沉默下来。
果然是这个话题太无聊,太幼稚了,冈田一直都非常照顾自己,居然还拿这种事儿来烦她,自己真是无聊,长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这时,冈田终于开口说话了。
“长濑家里住着一位想要跟她丈夫分居的朋友,对吧?”
冈田并没有转头看长濑,就那么若无其事地说道。
“是的。听说这次双方要调解。因为丈夫没有外遇或者使用家庭暴力什么的,她也希望能够顺利调解,尽量争取到抚慰金和女儿的抚养权。”
长濑一下子把冈田没有问的话也顺口说了出来。
“你朋友的女儿上幼儿园了吗?”
“上了啊。”
“居民卡之类的是怎么办的?”
“好像暑假就已经迁过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长濑越说越没把握,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很失望,接着又说了一句:那我下次帮你问清楚些吧。冈田又摆手又摇头地回答说:“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只是有点儿好奇。她真是不容易,代我向你那位朋友说声`加油'。”
冈田飞快地说完之后,又笑着补充道:“长濑也加油研究绿萝的吃法啊。”长濑“是是是”地点头想着,明天还会见面的,“加油”这个词怎么让人感觉怪怪的。
下次可能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你,到时候要告诉我哦,冈田在快下车的时候说。我知道了,长濑应道。冈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看着她圆圆的背影,长濑觉得她似乎有些消瘦了。
据说绣球花的叶子是有毒的,长濑从吉佳的店里回来后,躺在地上对着电视发呆时,母亲说道。长濑从惠奈那里借来的图鉴还没还回去,母亲翻着看了起来。
绣球花叶子的毒素和胃里的消化酶会起化学反应,生成一种叫氰基的化合物。
母亲大声读着。是吗,长濑只含糊地回答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又突然爬起来,想着吃绿萝要不要紧。
“妈,绿萝有毒吗?绿萝?”
“绿萝?我看看,绿萝、绿萝……”
母亲顺着索引找了一遍说,没有啊。
“好像没有关于观叶植物的。这可是小孩子看的图鉴。”
“是这样啊……”
长濑本想多躺一会儿,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睡意,于是起身去刷牙。你干吗想要了解绿萝,该不会是想着要吃它吧?听到母亲这么问自己,刚好被猜了个正着了,长濑感觉很没面子,于是就装作没听见,一声也不吭。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长濑在网上搜索并了解到绿萝是有毒的。怎么会这样,真是的,这两天都白费了,长濑垂头丧气早早地钻进被窝。就像一个失恋的人,她下决心要把吃绿萝的事儿彻底忘掉。
因为绿萝不能吃,长濑跟闹别扭似的让惠奈帮自己照顾绿萝。为什么不照看绿萝了呢?惠奈问道。因为最近我很失意,长濑回答道。为什么失意呢?惠奈继续问。因为那个东西不能吃,长濑诚实地回答道。惠奈“哦……”地歪着头。在长濑对绿萝失去激情的这几个星期,惠奈几乎每天都给所有的绿萝水栽换一遍水。托惠奈的福,绿萝变得越来越有光泽,长势也更加旺盛。

律子想尽早从长濑家搬出去,她一直把这个当作自己的目标。长濑的母亲提议说:“惠奈再换幼儿园的话对她不是很好,先在家里住到3月份再说,你觉得呢?”律子虽然很犹豫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了。长濑虽然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但没想到母亲会这么积极地劝律子留下来,猜想或许是长久以来只有两个女人的生活太寂寞了,但似乎并不是那样。
秋去冬来,律子和惠奈已经完全融入了长濑家,像原本就是一家人。律子正月里回了趟老家,刚过初三就回来了,四人连同吉佳一起去神社做新年的第一次参拜。参观过春日大社之后,又像游客一样去了东大寺,最后还顺路去了趟兴福寺。母亲解释道:“带惠奈出来玩的时候走的路线和今天的完全一样。”“会不会看腻歪了啊?不想偶尔去大阪玩玩吗?”长濑问惠奈。惠奈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说:“不会啊,我不想去大阪。”刚开始的时候,每次长濑的母亲带惠奈出去玩,律子都要表示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她好像终于习惯了这种情况,渐渐改口说“谢谢”这样直接表示感谢的话。
兴福寺的正殿正在翻新中,虽然长濑觉得没有去的必要,但是因为能看到五重塔,惠奈兴奋地快步走着,偶尔还小跑一段。虽然应该已经看过好几次,可惠奈还是满心欢喜的样子。母亲问律子:“想要住几楼?”“五楼的话,地震时晃得太厉害,一楼又不安全,中间三楼是最理想的。”律子很认真地回答道。来了奈良这么久,今天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玩,吉佳说,刚开店的时候,有位年轻女客人把许多张阿修罗恶神的明信片不停地整理来整理去,当时印象就特别深。“哇,这就是奈良啊!”吉佳耸着肩说,心里很是钦佩,感觉奈良真的很棒。
参观过五重塔之后又转站到国宝馆。我跟惠奈也来过好几次了,母亲说。长濑晓得惠奈的那几个纪念品都是她要母亲给买的。律子把惠奈幼儿园发的宣传单夹在印有兴福寺的哼哈二将和石狮子的高清杂志里。奈看着杂志,不时把幼儿园发的宣传单反过来夹在杂志里面盯着看。透过白纸的背面可以看到印在纸上的哼哈二将和石狮子。律子虽然说自己没有这种闲工夫观光游玩,可这是她第一次到兴福寺来,五个人之中她看起来最兴致勃勃,从头到尾都用新奇的目光四处观赏着国宝馆。
“原来是咬着嘴唇,以前还真不知道。”
律子用手指着阿修罗神像的右半边脸,津津有味地眯起眼睛望着。阿修罗神像右半边脸的明信片在出口那边店里有的卖,长濑母亲说。真的吗?律子回过头来非常惊讶地问。长濑忽然注意到,这么说起来,从夏天开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和律子以前出来游玩。两个人整天都忙着上班,连在家里一起吃饭的机会都非常少。长濑认为律子早晚会告诉自己的,素以关于离婚调解、她的积蓄能否还回来的事情也都一直没问。有时候她反而会看到律子找同样有离婚经验的母亲商量。那时自己还认为离婚是大人之间的话题,可现在仔细想想,自己和律子是同龄,那自己也是大人。想到这些长濑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在国宝馆出口处的纪念品商店里,律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买了印有阿修罗的右半边脸的明信片。细想一下,律子到这来以后,几乎没在自己身上花过什么钱,穿的衣服和化妆品都是长濑和母亲淘汰下来的。虽然律子总是对惠奈说没有钱,可还是会给她买新外套。长濑想要是自己做母亲时,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她觉得自己缺少一种忍耐自觉性。自从上大学时为了消磨时间到这来玩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虽然长濑自己也有想要买的东西,但一想到律子现在的生活和环游世界的钱还没存够就放弃了。其实她是想要一个茄子形状的防痴呆护身符,目不转睛很是恋恋不舍地望着。母亲走到她身边问,你很想要那个吗?没有,我只是希望自己别变成痴呆,长濑回答道。那就买下来,母亲说。等一下……长濑说着想要去阻止母亲,但是母亲已经把护身符,别别扭扭地叽咕着,等下香火钱我来付。
提出想要顺路来兴福寺看一下的是吉佳,她磁性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国宝馆而是一言观音。一言观音是什么?律子问。尽量许个明确具体的愿望,一言观音能使你愿望成真,而且很灵验。吉佳一边带头向南朝着参拜的地方走去,一边解释着说。
“大阪有个朋友许愿希望跟某某交往。结果一个月后,那个女孩儿真的和某某交往了,所以说是很灵验的。长濑记得当年中考的时候,自己也不厌其烦地跑来这边参拜许愿。
如果愿望实现了一定要再来参拜还愿的,吉佳说着就跑去买了写着“梦想成真”的香烛。虽说已经过了初三,但是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因此来许愿的人特别多。如果是平时的话,看到这么长的对肯定就不排了,但长濑她们还是跟在队伍后面。“你们都打算许什么愿呢?”长濑问其他四个人。“星期一为固定休息日。”吉佳简单明了地回答道。“希望我单身时的积蓄至少可以还回来130万。”律子说。母亲接着说了几个韩国流行组合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他们演出时的优先票。没等母亲说完,惠奈就插嘴说:“我希望能够顺利升入小学。”
“小学当然能上啊,怎么许这样的愿望呢。”
“就是,换个其他的愿望吧。”
虽然吉佳也这样劝她,惠奈仍非常执着地摇摇头重复说道:“希望我能够顺利升入小学。”很快就轮到长濑了,其他人都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可她却默不作声地站着。吉佳看到她那呆呆站着的样子,拽了拽她的衣袖催促着:“你也快点许愿啊。”“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有什么愿望可许的,还是算了吧。”听到她这么一说,吉佳很惊讶:“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要环游世界吗?”长濑满嘴“嗯……啊……”地应和着合上双手。“环球世界”这个词在长濑脑子里一闪而过,却许愿“希望吉佳、律子、惠奈和母亲都可以如愿以偿”,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队伍,连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许“能存够环游世界的钱”的愿望。即使想不到其他愿望,可是连恭维自己的话都说不出口,想想这样的生活都觉得十分困惑。其实自己可以期望得更多,如果那仅仅是期望的话。
“樱乃又发邮件来了”,在回长濑家的路上吉佳说,“她说下次想一个人来这,顺便来参拜一下。”“是嘛。”长濑回答道。除了节假日长濑几乎没有一个完整休息人,想着什么时候跟工厂请个假,在奈良好好观光观光也挺不错。
回到家,长濑用现成的材料做了泡菜火锅。坐在火锅旁等锅里的豆腐沸腾时,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想要对一言观音许德愿望。长濑“啊……”地大叫起来。
“对了,工厂的工资,涨2000也是好的呀!”
看着长濑后悔不已地敲着矮饭桌的样子,三个大人一起笑起来,而惠奈则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仰头注视着她。
到了2月,作为填补空缺,律子回到以前就职的公司成了正式员工。好像是离家出走那会儿开始,她就定期和原来的公司联系说:“并不是非得现在就回到公司不可,但希望公司知道自己一直在找工作。”律子在那儿有两年的工作经验,第三年就已经开始领月薪了。在工作定下来的同事,律子告诉大家说自己要搬走了。听她说,虽然公司在大阪,但市内的房租很贵,所以打算在奈良和大阪交界处的生驹租个房子。
律子暂时还住在长濑家,平时去公司上班,周末就出去找房子。不清楚为什么长濑的母亲会跟着一起凑热闹,矮饭桌上渐渐堆满了房产资料。
“我只是觉得我们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房子的事了,就顺便利用一下,”母亲说,“已经住惯了这么宽敞的房子,或许整修一下比较好?”母亲每天都看着收集来的宣传单犹豫不决。
成为正式员工后,律子开始有目的地找房子,而且当机立断,3月上旬就做好了搬家的准备。听她说离婚的协商还要持续一段时间。问她“你的那些存款还能要回来吗?”,她总是皱着眉苦笑说:“现在不就是在争论这个问题嘛。”
搬家那天,电脑培训班下课后,长濑也立即赶去律子的新家帮忙。去之前她还回家拿了绿萝的水栽。水栽是秋天那会儿插的,已经长了很多枝儿,根都绕着果酱瓶的瓶底三圈了。放在塑料袋里提着让人不放心,所以从家到车站,长濑一路单手托着绿萝的水栽。虽然也很担心在检票口和坐电车时会摇晃得厉害,所幸的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晃动,平安无事地抵达。
律子的行李不是很多,在天黑之前就都收拾好了。在这个一居室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显得异常冷清,丝毫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但却有一种新生活即将开始的新鲜感。
“这段日子实在是太感谢。让我们随意使用你们的洗衣机、电视、冰箱、电磁炉,真的非常感谢。”
律子对着长濑的母亲深深鞠了个躬。开始新生活,既需要房租、押金、酬谢金,也需要买家电。长濑注视着只有矮饭桌的新房子想:为什么没这些东西我们就没办法生活下去呢?就在100多年前,没有这些人们不也生活得很好吗?
律子说:“结果家里的电器一样都没带来。”她决定先给惠奈买个书包,如果可能的话再买台电视机。可不能让还在在学校跟大家没有共同话题,律子关切地望着惠奈说。惠奈一如既往地看着图鉴。“学校里都有图书室,即使不跟妈妈一起去也能借到图书的哦。”听长濑这么一说,惠奈抬起头笑着说:“太好了!”
寄宿在长濑家那段时间的房租,按每月两万日元结算,等律子有钱的时候再给,这好像是母亲河律子商量的结果。母亲把钱装在信封里作为饯别的心意送给律子。尽管律子一再拒绝,母亲硬是放到厨房的抽屉里。晚饭吃的是从便利店买来的便当,还有吉佳早上送来的刚出炉的芝士蛋糕。律子用新茶壶泡了红茶。惠奈没有也没有加奶,喝着热乎乎的红茶。
“我还会再来的。”长濑在检票口挥手说,心里盘算着来这儿的车费。虽然感觉自己很吝啬,但如果两周来一次的话,确实是笔不小的支出。要不还是骑车来吧,但是骑车能来得了吗?长濑看着手中的票沉思着。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份闲工夫,她稍微有些愕然。因为自己一直都在为挣钱,为不乱花钱、不浪费时间而拼命工作。就因为这个,自己甚至都没有时间到稍远一些的朋友家去玩。虽然环游世界的钱存得还算顺利,但长濑总感觉有些空虚。
已经很久没和母亲一起坐电车了,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两人一起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两人面朝电车行进的方向并排坐着,不就母亲就倚在座位上打起鼾来。长濑想看看沿路的夜景,可让人生气的是车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脸。长濑跟孩子似的把额头紧贴在车窗上。尽管如此她也只能看到自己脸这么大块儿的风景,长濑百无聊赖地把额头从车窗上离开。
“坐在前排的男孩子一直朝我看,我开始还以为有什么问题,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就着我背后的车窗整理发型。”
长濑回忆起开始做电车上下班的律子苦笑着跟自己说过的这个笑话,想:要是自己也变成那个男孩子的话……每天就这么在夜班车昏暗的车窗中寻找自己的影子。长濑大脑中闪过“整天只有我是这么忙忙碌碌的吧”这个想法后,内心深处很快就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回答说:如果不忙就无法生存下去。房子是必须要修葺的,饭食煤炭必须要吃的。黑暗的夜晚必须要点等,炎热的夏天必须要开空调,寒冷的冬天要靠火炉来取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
这样维持下去有什么意义呢?像我这样的人维持着生活。
长濑讨厌看自己的脸,把眼睛闭了起来。
“她们不再,家里又要冷清了啊。”
不知何时醒来的母亲自言自语道长濑面朝车窗含糊其辞道,是啊。比起长濑,母亲跟惠奈和律子接触的时间更长,所以长濑猜想母亲会比自己更加寂寞。母亲对惠奈真可谓关爱有加。第一次知道母亲这么喜欢小孩。看着母亲每天逗惠奈玩儿,长濑心中的愧疚感也一点一点地沉淀起来。
“如果我到40岁还没结婚的话,就领养个孩子吧?妈妈很想要个孙子吧?”
就眼下而言,只有这样的方法能让母亲再和小孩子一起生活,所以长濑就这样提议道。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既没有找男朋友的时间,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更不会有人给自己介绍。如果再年轻几岁可能还有机会,可自己年轻那会儿,青春都浪费在了减轻以前公司内部的争权夺利所带来的疲惫,还有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当时交往的男同事现在已经升迁了,薪水似乎也相当可观。长濑心惊胆战地把自己部门发生的事情告诉他,那个男人居然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这样啊。”长濑点着头。现在她都觉得很费解,为什么没有揍那个男的一顿?当时两个人在咖啡店,而且又是午休时间,有很多客人在旁边。即使打他的话,估计自己也不会被报复得很惨。
假如和那个家伙结婚,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给母亲生个孙子孙女了,长濑心想。看着母亲整天陪惠奈一起玩,长濑有时想:尽一个女儿的孝心,或许并不是拼命工作而是找个合适的男人安稳地过日子。虽说母亲自己选择了离婚这条路,但女人只有通过婚姻才能真正拥有稳定的生活,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母亲对婚姻也还是憧憬的。
但是比起结婚,长濑更想把房子整修一下,或者坐上油轮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去划垂钓独木舟。
“养子?我不要。”
过了不久,母亲冷不丁说出一句让人很意外的话。
“为什么?你不是很疼惠奈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小孩子呢。”
“那是因为彼此没什么关系,而且知道她早晚要离开所以才疼她的。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麻烦的源头。”
母亲不耐烦地说。她的回答让长濑感到很意外。
不就旁边传来了母亲的鼾声。长濑也趴在膝盖的旅行包上,但怎么都睡不着。
回家路上,长濑一直闭着眼睛。在家备课时长濑想着翻开记事本,把奈良到生驹的往返车费、晚饭请大家喝饮料和吃便当的花销都写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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