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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选组血风录全本(全十五章)

_8 司马辽太郎 (日)
他在伊吹屋一住就是十四天,到了第十五天,果然有四个浪人大摇大摆走进了大门。
鹿内不经意地向旅馆老板打听四个人的来历,老板说,那四个西国(注13:西日本)浪人上个月在这里住过,据称他们都是各个藩的精英,身手十分了得。
鹿内不动声色地派人立即向屯营报告了这个消息,他继续在伊吹屋进行监视,他边注视着浪人的一举一动,一边悄悄地的收拾自己的武器。
不久,天就黑了下来。
鹿内左等右等不见援兵前来,他终于下定决心,检查了一下佩刀上的目钉(注14:刀柄和刀身的连接钉),毅然决然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四个浪人住在二楼的东面房间,一进门就将唐纸屏风给掀翻了。
房间里的四个浪人,回头恶狠狠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我是新选组的鹿内熏!”
鹿内刚说完,鹿内一刀砍了过去。他的刀快如闪电,正对着他的一个武士立即被砍到了。武士挣扎着还要爬起来,最后还是“咚”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咽了气。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了。
鹿内很聪明,根本没有使用大刀,因为他知道这个旅馆天花板很矮,特意准备了一尺九寸的长胁差(注15:尺寸稍长的短刀),即使在窄小的房间里,闪展腾挪异常便利。
转眼之间,他又砍到了两个人。
剩下最后一个,一脚踢翻了障子(注15:隔窗),搭着窗台跃到了丸太町的大街上。鹿内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个浪人一点不慌不忙,在大街上等着鹿内,他的目标很明确,准备趁着鹿内跃下来时,立足未稳,来一个一刀两断。
出乎浪人的意料,鹿内早就考虑到了浪人这一招。当他还在空中时,就一甩手,扔出了那柄长胁差。当浪人躲避飞来的胁差时,他已经安全落地,就地一滚,站起来时,鹿内手中已经亮出了他的佩刀——奥州锻治宝寿二尺三寸八分的长刀,照着浪人的右面砍去,可惜没砍中,鹿内又转换了步伐,想发动二次攻击。但这时,鹿内发觉自己的刀帽脱落了。
“不干了。”鹿内后腿一步,收起了自己的佩刀。对面的浪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默不作声,转身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这份孤胆英雄的经历,让土方也为之乍舌,在事件发生之后,立刻准备升鹿内做助勤,但近藤制止了他,说要再看一看。近藤没有向土方说详细的理由,但是以土方看来不外乎两点,一,鹿内并不是一个讲究仪表的人,二,鹿内的口音很重,怕万一碰上紧急情况,另人
难以理解的方言传达军令时,会耽误军机。
一直土里土气的鹿内最近也洋气了起来,自然让周围的人感觉奇怪。特别是他的上司原田左之助经常半开揶揄地说:“鹿内这是怎么啦?”他推测鹿内有了女人了。
要是以前,原田可不会知道这些人情世故。可他最近得到了近藤的允许,也有了家小。他的糟糠名叫阿正,原来是佛光寺四贴半町的佛具商家的女儿,他们现在在屯营的附近御堂前筋借了一幢小屋,建起了自己温暖的小家。新选组除了近藤、土方以外,要么是光棍,要么就是将老婆留在家里的单身,像原田这样的有家有小在身边的队员极其罕见。
不久之后,土方找到了原田,询问他:“原田,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您是说鹿内熏吧,以前他打起仗来不要命,最近不知怎么了,动起手来也变得缩手缩脚了,臭小子。”原田面无表情地说道。“大概是和哪个女人吊膀子了。”
“原来如此。”土方的语气里倒是没有半点责备的感觉,“这对他不是一种鼓励吗?适当的爱情未尝不是一味良药。”
这天傍晚,原田找到了鹿内,劈头就是一句:“鹿内君,土方副队长叫我告诉你恰当的爱情也是一味良药。”鹿内听了这句话,脖梗都羞臊红了。
“哪里的女人?”
“那是别人瞎说!”鹿内显得非常狼狈,但还是掩盖不住那满脸的喜悦,原田知道再问也是多余了。不过,从此原田的队伍里都称鹿内的女人为“药”了,有时还会略带揶揄地对鹿内说:“喂,你的药,药劲大不大啊?”
不过,和那些队员淫秽的想象不同,鹿内和阿鹤的关系直到如今还是异常清白。在鹿内的人生中,阿鹤是他的一个女人,这是不幸还是幸福哪?笔者无法断言。
对鹿内来说,阿鹤对他是那么遥不可及,和她接触让他感到畏惧。其实阿鹤不是出身显赫门第的千金,充其量只是一个祗园的梳头娘姨。不过对鹿内——这个来自日本穷乡僻壤的武士,阿鹤那“皇城少女”的幻影让他目迷五色,不能自抑。他害怕,如果他对阿鹤动手动脚,在不见尽头,刀头舔血的岁月里,他唯一一点的精神寄托也要离他而去了。
所以,他和阿鹤约会时,除了讲故事还是讲故事。
为了不让阿鹤讨厌他,他从自己的津贴省下钱,买了上好的衣物,打扮好了才来和阿鹤约会。这是鹿内唯一能做的,但这对阿鹤又算什么哪?

“南部藩的殿下啊,”
鹿内又在祗园林的出缝茶屋里和阿鹤约会了,鹿内现在和他讲的是大约二百年前,庆长十九年,南部藩的殿下参加大阪战斗的逸闻。
南部藩是受了江户家康的严命,才赶来参加战斗的。南部藩在日本本州岛岛的西北部,南北长八十里,东西宽三十里。如果按照面积来算,是日本三百个诸侯里最大的。但是这一大块土地多是荒芜的山野,表高(注16:日本诸侯以粮食为单位的财政计算单位)只有二十万石。
“那是日本的尽头。”
鹿内望着遥远的天际,低声说到。对那个日本尽头走出的几百名骑士而言,参加庆长十九年大阪之阵的战斗,也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足上方(注17:大阪,京都地区古时的统称)地界。
当时南部藩的藩主是南部利直,虽然接到了江户幕府参加战斗的命令。但这命令,让他头疼不已,他的藩上到重臣,下到侍卫都对去山高皇帝远的上方进行远征,感到异常畏惧。有人装病,有人请假,甚至有人提出要解甲归田,战前的动员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那后来哪?”阿鹤问道。她对鹿内的故事越来越干兴趣了。这个京都土生土养的姑娘对面前这个奥州来的武士,如同对佛典里记载的世外桃源的仙人一般感觉好奇。
“殿下到底干了什么?”
“他召来了虾夷的佣兵。”
这时,南部藩的海边还有几个日本硕果仅存的虾夷部落。虾夷部落在日本彻底消失之前,一直享有无畏,彪悍的名声。南部家为了缓急可用,所以一直对这几个部落,实施保护政策。
南部利直对这些人隐瞒了远征的目的地,并且说尽了好话,才哄着这帮人披挂盔甲,带上弓箭,拉上大车,大摇大摆前往上方。
到了大阪,他们被安排在加贺前田家的右翼,在平野川西岸布阵,以堵住敌人往平野方向突围。
“南部藩雇佣虾夷人假扮南部藩的藩兵,极其机密,他们希望这支奇兵发挥勇猛果敢的战斗风格,在战斗中立下奇功。”
可是,当正式战斗开始,敌我双方震天动的对射枪炮声,一下子就把这帮野蛮武士给吓懵了。他们头一次经历如此剧烈的爆炸声,结果可想而知,刚才还彪悍的武士立刻做鸟兽散了,在后面督战的南部家武士,为了堵住这帮散兵游勇,忙得焦头烂额,原本参加战斗计划也彻底泡汤了。
“那就是我的故乡。”鹿内尴尬地笑了笑。
“我这个穷乡僻壤出身的武士,现在来到了京都这个花花世界。我是多么孤独,我是多么需要像阿鹤你一样的女人来安慰啊!”鹿内的心潮澎湃,但一肚子倾诉就是说不出口。他搜索枯肠说大量的阿鹤没有听过的奇闻怪事,就是想和她独处的时间多点,再多一点。
阿鹤也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鹿内。
这天也不知怎么的,当鹿内故事说完时,她突然脱口而出:“我喜欢你。”一说完,只见鹿内满脸绯红。看着那绯红的双颊,阿鹤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但接踵而来就是不知所措。她显得如此惊慌失措,不停地,不停地用指甲扣着榻榻米,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阿鹤扣着榻榻米,等待着,期待着。呆呆望着鹿内的鼻息已渐渐变粗,她也感觉到了。而她的心跳却越发平稳,越发平静。
突然鹿内一下子把阿鹤搂在怀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后来阿鹤几乎不记得了。残留在她记忆里的只有一匹奥州的野马,在体内纵横驰骋,令她神志不清,如痴如醉。等她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嘴里塞着什么,一看原来自己居然狠狠咬着被子不放。
鹿内喜滋滋地说道:“阿鹤,你跟我结婚好吗?”
阿鹤:“这个,您说什么?”
事情变化得太突然,一个阿鹤从未幻想过的世界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几近无所适从。“结婚”对阿鹤这个天涯孤独,无所依靠的女孩来说实在前所未有的奢望。结婚,不再做梳头娘姨,给自己的男人洗洗涮涮。。。。。
鹿内看着愣愣的阿鹤,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但是,现在。。。。。。”新选组规定,职务不达到助勤(注18:队长助理)的级别,就不能在外宿夜。
鹿内搂着她说道:“但是我每天都想和你见面。”
“我也是。”阿鹤已经从刚才的兴奋中清醒了过来,她现在脑子里已经开始涌起了重重计算,计算很快又消失了。
鹿内有些积蓄,靠着这些积蓄,可以让两人在外租了房子,开始了新生活。鹿内可以趁着不当班时,白天去和阿鹤幽会。不过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糖醋煤件件要钱,鹿内想靠着队里的津贴应该能敷衍过去。
鹿内补充说道:“每个月的津贴有多有少,但基本上有三两。”阿鹤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计划。鹿内得到了这个回答,高兴得上窜下跳,嘴里不断发生:“啊,啊。”的声音。
不过,从这天开始,阿鹤和鹿内的开始了不一样的生活。
京都的人嘴巴特别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阿鹤一家一家拜访有生意往来的茶屋,艺伎,说明自己要退出这个行业了。不过她只是借口身体不舒服,而不是说要结婚成家。
鹿内在京都房价便宜的七条南面借了房子,阿鹤在盐小路找了家旧货店,筹办了整套的家具。
鹿内还算走运,他成家之后不久,新选组规模开始扩大,增加了很多队员。鹿内被升职为助勤,工资也提高了,两人的生活也宽裕了很多。
“鹿内人也变得开朗了。”上司原田为他的下属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感到开心。

鹿内职位虽然升了,为人行事但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新选组在元治元年六月池田屋事件时,分成了两支袭击部队。局长近藤带着五,六个人直至三条桥旁的池田屋,副长土方带着二十几个人往木屋町三条的料亭丹虎而去。
他们这样布置,是根据傍晚刚收到的情报,过激浪人的密会地点是丹虎,而不是先前估计的池田屋。顺便附加一句,当时的丹虎是土州,长州浪人的老巢。土佐有名的勤王党领袖武市半平太不仅经常光顾这里,后来还搬来丹虎居住。在这里吃喝拉撒,指挥手下人暗杀佐幕派的政界要人。
鹿内这次被编在土方这一支队伍里。
土方远远看见队伍里的鹿内,面色谦和地说道:“鹿内,把外套脱下来。”
鹿内照办了,他脱下了披肩,外套,里面穿着队里发放的锁子甲。
“这儿破了,看见没有。”土方眼睛很尖,一眼就看见了锁子甲右胸的一个铜钱大小的洞,如果不巧正好一枪捅在这里,鹿内估计就要没命了。
“这不要紧。”
“傻瓜。”
土方特意到仓库里挑了件新的锁子甲,交给了鹿内。
“把你的给我换下来。”
鹿内非常感动,平时对队员从不表示亲密的土方,作出这样的举动,是非常意外的。
晚上八点时土方把队伍按三人分成一组,鹿内领导了其中一组,跟着队伍出发了。
虽然是出发,但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各队按顺序分组出发。各队按照不同的路线,前往木屋町,并在木屋町的会所集结,然后再转向丹虎进行袭击。
土方命令道:“到目的地之前,禁止交头接耳。”
鹿内这个小队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他们连灯笼也没打,急匆匆从釜座北面穿街而过,往东一转,就来到了二条大街。这条大街平时聚集着很多画师,学者,平时就人影稀少,虽然今天附近有祭祀的典礼,但现在这里照样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不见。
“好安静啊。”
摄州尼崎浪人平野源次郎突然打破了一直以来维持的沉默,,他和另外一个同乡神田十内开始了聊天,两个人都是话篓子,这个口子一开,就刹不住了。鹿内看着正眉飞色舞,饶舌不停的两个人,越发怀疑关西人和自己真的是同一人种吗?鹿内怀疑他们不是为了说话而说话,只是为了满足嚼舌头的生理需要而说话?
其实,他们两个人只是接着说闲话来打消眼前的恐怖,三个人都知道,再过半刻,等待着他们的就是生死未卜的战场,鹿内也一样,心里直打鼓。
“鹿内先生,那里有多少敌人?”平野问鹿内,平野这样的普通队员对行动的全貌是无法了解的。
“我也不太清楚,”鹿内毫无表情地答道。他对眼前这两个饶舌的男人没什么好感,所以决定逗一逗他们,“据说,有个一两百吧!”
非常不幸,两个人把鹿内的玩笑话当真了,这如同晴天惊雷,炸得他们一下子晕头转向,立即沉默不语了。
“。。。。。。。”
鹿内看着面如土色的两个人,就知道他们已经吓破了胆。
他心想:“古人所言不虚,关西人是不适合弓矢之道的。”想到这里,他感到了些许优越感,但转念一想,为什么,要把这两个胆小鬼交给他指挥哪?
“嗯,鹿内先生。”沉默了良久的平野又开口了,“派二十个人去围剿一百个浪人,这种馊主意,也亏近藤,土方先生这样的能人想的出!”
“会津藩藩兵回来帮助我们的。”
“就算这么说。。。。。。。”
“你们给我闭上那张臭嘴。”
三个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富小路,川越藩邸前。
刚走过藩邸门前,迎头就撞上了一帮人,后来才知道这帮人是寄居在西阵,净土宗净福寺的萨摩藩激进武士,他们刚喝完花酒,正在回居停的路上。这帮人为了表示和本藩的公武合体稳健主义是“道不同不向与为谋”,所以借口“藩邸太窄小,要到外面借房子住”,在净福寺起居住宿。这帮人从政治上是偏向长州倒幕思想的,一有空就成群结伙到会津藩的司令部找会津藩士闹事斗殴。
鹿内三个人在狭窄的路上被这帮过激分子给包围了。
这帮人开口就骂:“什么人?深更半夜,也不打个灯笼,定是歹人,到底是哪个藩的,说话!”
鹿内可没有像平常那样,堂堂正正地说:“我们是新选组。”不过,靠沉默是搪塞不过去的,所以鹿内就张口解释。可惜他再解释也没用了,他那口奥州方言帮了他的倒忙。面前的过激藩士,可分不清奥州和萨摩口音的区别。
“呀,这批杂毛,是会津藩的呀。”一个萨摩藩士马上冲了过来。
平野和神田一下子慌了手脚,“搞。。。。。搞错了。“
“那你们是哪瓣葱哪瓣蒜啊!?”
“。。。。。。。”三个人一下子无所适从了。
他们现在不敢大言不惭地说:“我们是新选组的某某。”如果,换在平时,他们肯定肯定早就亮出“新选组”这块金字招牌了,可现在他们只是孤立无援的三个个人,这更让平野胆战心惊了。
突然“哇”的 一声,平野转头就跑,跟着神田也跑了起来,鹿内——这位昔日的孤胆英雄,也跟着这两个胆小鬼跑了。
他跑迟了一步,背后就飞来一刀,幸好他穿着土方赠送的锁子甲,没有受伤,但是他的披肩上开了一条一尺长的口子。这时,一种从未体验的过的恐怖感如电流涌过鹿内的全身,狼奔豕突的鹿内虽然没有回头看过,但是他知道后面追赶他的萨摩人不止七,八个。这帮边追嘴里边发出:“嘎,呀”的狂叫,夹杂在萨摩人特有的示现流的叫声而来额的是飒,飒刀锋声,鹿内为了躲开它,左躲右闪,步伐大乱。
想到阿鹤,鹿内就感觉焦躁,想着祈祷,欲哭无泪,“不能死,我不能死,为了阿鹤,为了阿鹤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死,我要必须要活下去,”想到这里,鹿内心中更觉恐怖。他对自己狼狈逃窜的样子不感觉半点羞耻了。不久之前,这个勇敢的奥州人还认为不怕死和知耻而后勇是自己最宝贵的财富,但现在这种武士的优良品德在鹿内身上看不见一星半点。
当鹿内发现自己背后的追兵散尽时,他已经穿过高仓御池前的八幡社,来到了姐小路上了。
“我还是得去木屋町。”鹿内自问,想到这里,他才发觉身边的平野和神田不见了,回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眼看离土方命令在木屋町集中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只得放弃了寻找平野和神田,急忙往木屋町赶去。在本能寺路口十字路口,鹿内意外遇见了平野和神田,不过两个人都已成了尸体。
平野从右肩到胸口都被砍断了,鹿内一眼就认出这是萨摩藩特有的示现流刀法。神田算是“坐化”,坐的姿势异常端正,但是就少了个脑袋。
“怎么办?”鹿内感到异常茫然。
想了半天,他只得先敲开本能寺的大门,让庙里的和尚来收拾尸体。接着他就撒开双腿往木屋町狂奔。
赶到会所,急忙有人把他引到了会所的后面密室,副长土方端坐室中正在闭目养神,头上锈迹斑斑的头盔,佩剑和泉兼定守横在膝前。在鹿内的眼中,土方如鬼神一般。
“鹿内熏,你来啦?”
土方的话语倒是没有半点责备,但鹿内气急败坏,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让土方的眼角浮起了一丝疑惑。
“你怎么啦?”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职了。”
土方一听这话,知道鹿内这个小组肯定出事了。但是,土方知道离进攻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质问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会影响士气。
“等会儿我再问你。”说完土方又闭上了眼,他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平野,神田开了小差?
攻击的时间到了。
土方一跃而起,身边的二十余名队员也顺势站起。
“出发!”
一行人如同疾风般冲出了会所,土方派人先堵住了毗邻鸭川的前后出口,封锁了木屋町的南北要道。自己率领为数不多的队员闯进了丹虎的大门,可惜情报中显示的过激武士一个都没出现。
“难道他们还在池田屋开会吗?”
想到这里,土方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把散布在各处的队员,聚集在丹虎的门口。这时,近藤已经和他六个手下,冲进了池田屋,正和二十余名过激武士进行殊死搏斗。
“敌人可能改在池田屋进行集会。”
他刚向大家布置完任务,借着丹虎门前幽暗的灯光,他就发觉有个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和大家的紧张的表情不同,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畏惧,恐惧。
“怎么是鹿内?”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土方顾不得这些,身先士卒,带着大家冲向池田屋。
此时在池田屋内,所有的人都在地狱边缘挣扎。
后来在近藤给江户养父周斋的信中这样写道:
“我和我的部下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战斗前后共有一个时辰。”
在战斗间隙,近藤在屋内外纵横奔驰,和战斗的队员擦肩而过时,他总是大声喊道:“哦,哦!”鼓励大家不要放弃。
近藤几次与鹿内擦肩而过,但都觉得很奇怪。以为哪里没有敌人,鹿内就出现在哪里。最后一次遇见鹿内时,鹿内测身往黑暗一闪,就消失了,不见了。

关于池田屋袭击之前,与上本能寺町十字路口遇害的新选组队员,平野、神田被萨摩藩过激武士绑架杀害事件,新选组根据鹿内的叙述,对这件事情没有在深究下去。
不过,鹿内的叙述实在是漏洞百出:“我们虽然和敌人进行了搏斗,但另外两个人被砍伤。我虽然也砍伤了数个萨摩藩士,但因为木屋町集结的时刻已到,所以我只能放弃战斗,赶往命令集结的地点。”
鹿内并不是个说谎脸不改色,心不跳的人。他在这种压力下,几乎感觉快要崩溃。要是换在不久之前,他要是在富小路遇上那帮萨摩藩士,他肯定会战斗直到最后一口气。
“我还是开溜吧!”鹿内终于下决心了。
但是阿鹤扯住了他的后腿。
现在他和阿鹤之间有的不止是一个家庭,阿鹤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正是这个还未降生的生命,才彻底改变了鹿内。
虽然他的上司原田和他有一样的境遇,但是原田和鹿内有本质区别,原田有了家室之后,反而干得更加拼命了。
“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加入新选组的,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把这个想法和阿鹤说了之后,阿鹤的脸立刻阴转多云了。
“那我们今后怎么生活?”
京都的女人生活谈到生活问题都是寸步不让的,皇城根的女人对喜欢的男人,都有一个底线。要她们为了爱情去自杀,简直是难与上青天。这不是对京都女人的污蔑,眼前的阿鹤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要我跟你逃,难道你要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去做梳头娘姨!”
“这,这,没这么严重。”
鹿内的心里现在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怎么逃?往哪里逃?逃亡之后的生活怎么办?这些他都没考虑过。但是有一个很明确的目的,就是尽早逃出新选组控制下的京都,伏见,大阪。
“我讨厌去乡下。”阿鹤说让她住在京都以外的地方,那还是不如让她去死!京都的女人,在面临类似的选择时,九成以上的人都会如此一哭,二闹,三上吊。
“去我的老家,怎么样?”
“去南部藩?”阿鹤轻轻叫了一声。南部藩,这个她在祗园的出缝茶屋里才头一次听到词。那时节,南部藩会让她感到了高兴,南部藩是让她憧憬的异国,南部藩让她享受幸福。但是现在阿鹤听到南部藩,坚决地,扳着脸回答道:“不要!”
看着眼前黑眼圈,大肚子,只是皮肤依旧白皙的阿鹤,鹿内没有再说下去。
又过了几天,又发生了一件让鹿内彻底绝望的事,因为新选组在池田屋事件后对现有组织进行了整编。
第一项措施就是取消了原先的官衔,重新制定了组长,伍长,监察,武术师范等官职。第二就是彻底废除了原有助勤制度。不过原先的助勤,都换汤不换药成了干部,唯一例外的就是鹿内熏,他被打回原形,又成了普通队员了。
至于鹿内被降职的原因,谁都不清楚。他还有点不甘心,去向现在已经成了十支队队长的原田左之助理论,原田显得惊讶异常:“诶,到还是真没你名字啊!”接着他摇摇头,苦笑着说:“你啊,倒霉就倒霉在你老婆身上。”
原田是个粗人,他不会知道听这话时鹿内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是个仗义之人,为了鹿内的降职的事特地去找土方,土方一脸的扫兴,答道:“谁知道!”原田也无可奈何的说:“是这样啊!”不久之后,原田也把鹿内的事情忘了。
降鹿内的职,不是土方的主意,而是近藤的命令。近藤对鹿内深恶痛绝,而且近藤对鹿内下了“怯懦”的两字评语。这个沉甸甸的评语在新选组就意味着鹿内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更何况升职!土方之所以不把这个原因告诉原田,因为他怕如果告诉了鹿内这个评语,那会让鹿内无地自容,惭愧而死。土方那寡默,冰冷的眼底,还多少存在着对鹿内——这个奥州武士些许怜爱之心。
土方还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过土方对队内的谁都是不苟言笑,这更让鹿内对他敬而远之。
庆应元年正月,阿鹤终于顺产下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非常像鹿内。鹿内看着那双和他一样深邃、美丽的眼睛惊喜过望,他立即用老家的外婆的名字给女孩起名为加穗。阿鹤嫌这个名字太乡土气,特地跑到祗园神社找了相识的庙祝,给女孩起了个名——鹿内苑。鹿内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庆应二年八月。
小苑长得很快,已经能够自己走路,开口说话了。鹿内非常溺爱女儿,队里都这么评论他是个好父亲,有个幸福的家庭,但队里谁都对他报以白眼。因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会让那些抛妻弃子前来为国捐躯的普通队员感到妒忌,这种强烈的妒忌让大家对鹿内都有了卑小,怯懦的评价。新选组日渐昂扬的斗志让鹿内更加如坐针毡。
这年八月二十九日夜里。
竖在三条大桥桥畔的公告牌,被人连根拔起,扔在了鸭川河原上。这个事件对现政权的幕府是个绝大的侮辱。
公告牌上用文言写着对朝敌——常州人的取缔纲领,“潜伏落人等,有见之,速与禀报所辖官府,早言者有奖,隐秘不报者与朝敌同罪,勿谓言之不预!”
奉行所只好重新竖了一块公告牌,深夜又被拔起扔了,再竖,子夜又被拔起扔掉。奉行所对这个无头事件毫无办法,只好求新选组寻找那些胆大如斗的真凶
其实,谁都知道干这桩事的元凶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
这应该是同情长州藩士的土州藩士所为,或同情长州藩士的其他藩士。去侦察的人回来禀报说,住在三条大桥附近的人说,拔牌子的不止一个,少说也有十几个。
近藤和土方把捉拿过激武士的任务交给了原田的十支队,除了十支队原有的二十几个人,又从队里的剑术教师里抽了池田小太郎,服部三郎兵卫,田中寅熊等人充实队伍。土方还下令:“前线侦查就偏劳桥本会助,鹿内熏两位啦!”
自此每天晚上十支队就在三条大桥蹲点。
十支队的队员分成了三组。第一组,埋伏在三条大桥的东面北侧的酒店内,第二组,从大桥东面的茶馆里,监控大桥东西两面。第三组由原田和十名主力队员组成,在先斗町的会所见机行事。
负责前线侦查的桥本和鹿内,头戴草帽,扮成乞丐,蹲在桥上观察。
第一天大家等到天明一无所获,第二天又是傍晚照原定计划,埋伏在原处,但还是扑了空,接下来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九月二十日夜里,夜空中漂浮着几片浮云,是一个秋季常有的清朗月夜。到了晚上十点,残月高挂在夜空,借着月光桥面上的一片银白。
残月在云中忽隐忽现,鹿内也时不时的抬头观看。现在只有黑暗是鹿内的朋友。可是,不久云消雾散,月光洒满了鹿内的全身。这时桥南面响起了脚步声,间或夹杂着说话声,鹿内侧耳还能听到他们用脚踢路上的小石头。鹿内转头朝那面一看,只见七,八个人影飘然而来。
一行人,来到了鹿内的身前。
一个人用微醺的声音说道:“靠,这时候还有讨饭的。”后来才知道,这八个人是河原町土佐藩邸的土佐藩士,泽田甚兵卫、宫川助五郎、松岛和助、藤崎吉五郎、安藤谦治、冈山祯六、中山谦六郎、早川安太郎,都是些粗旷彪悍的狂徒,天天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给这个可怜鬼点什么吧?”
“当”鹿内面前掉下一个铜板,照理来说,这时鹿内应该挺身而起,立即跑到先斗町会所向近藤和土方进行汇报。现在别说完成领导布置给他的任务了,他现在整个人好像被桥板所定住,动弹不得半点。
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鹿内眼前阿鹤的身影一晃而过,就消失了。但是小苑身体上乳臭却充满了他的鼻腔,“我不能死,我要是现在站起来撒开腿狂奔,肯定会被这帮土佐的人给砍死。”
桥本,就没有鹿内这么脓包了。这个水户脱藩藩士,站起身,悠悠然朝着那帮正准备翻越栅栏的土佐藩士走去,然后毫不惊慌地朝土佐人打招呼,并大声说道:“今天月色可真不错啊!”然后就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赶往先斗町会所,向土方和近藤报告,敌人已经出动。
原田和所有的队员疾速赶往现场。
又一场死斗开始了。
八名土佐藩士是困兽犹斗,两支队伍一碰上,新选组的伊藤浪之助的手就被砍伤,刀也脱手了。但是形势立即发生了逆转,桥东的酒店,茶馆里的两支队伍二十余人,合兵一处,借着皎洁的月光,开始了围剿。土佐藩士藤崎吉五郎被原田一刀毙命,安藤谦治身受重伤,眼看逃跑无望,就顺势倒在河原町的路上,切腹自杀了。宫川助五郎身被数十创,失血休克,被抓。剩下的几个虽然身受重伤但都跳下河滩,作鸟兽散了。
新选组在这次战斗中,只有数人受了轻伤。
翌日,京都守护会津侯派使者前往新选组大本营,向新选组颁发了感谢状。对劳苦功高,负伤在床的队员赐予了慰问金。原田佐之助等四名每人二十两黄金,另外五名各十五两黄金,余下的二人个七两二分,其他的队员也都得到了相应的赏赐。
鹿内是唯一没有受到奖赏的队员。
没过几天,近藤就向土方提起鹿内,说他:“士道不觉悟。”
“是,是。。。。。”土方边回答,边低下了头。“士道不觉悟”已经不是简单的批评,在新选组里谁得到这个评价不亚于收到一纸死亡判决书,等待他们的只有切腹、砍头、暗杀!
“你怎么想?”
“嗯。”
土方低头沉思,他并没有考虑怎样来帮助鹿内逃脱死亡,当近藤断定鹿内为“士道不觉悟”,鹿内已经不是新选组的队员了,土方现在只是在考虑哪个人对鹿内执行死刑更合适。
土方把原田招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原田君,你的手下有个胆小鬼,不清除他,恐怕会带坏一批人的。”
“谁?”
原田是明知故问,原田也有老婆,还有一个叫阿茂两岁男孩。他直到最近才知道人间的温柔感情是什么,也很了解鹿内现在的心情。如果可能,他一定会尽全力拯救鹿内了。
“原田君,你发什么呆啊!”
“。。。。。。”
“你是个硬汉,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如果你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了。十支队的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也不管了!”
“土方先生,你这话说的,不怎么样!”原田站起身,他总算没有说“不知道”,不然他会和鹿内一样的被扣上“士道不觉悟”的帽子。
“鹿内就交给我收拾吧!”
“算你还聪明,我找你就是希望你自告奋勇担任这个重担呀!”
“嚯!”
原田退出房间,他知道,土方挑选自己对鹿内执行死刑,就是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蹈鹿内的覆辙!
土方曾经说过:“选新选组,还是选家庭这是你们的自由,但是请记住在这里,两者是水火不相容的!”言外之意,普通家庭的亲情只会让新选组走向堕落。
原田一回队部,就下命令说:“我要出去巡逻,桥本,鹿内跟我一块去。”
“呵!”桥本会意,立即起身,这是,鹿内也站了起来。
薄暮时分,三人来到祗园石梯下时,原田一挥手:“上去。”三人快步蹬上石梯,石梯攀缘而上,他们穿过真葛园,走过祗园林。原田知道,此时,这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三人在树林中嘎然止步。
原田低声说道:“鹿内,你好歹也是个武士,今天叫你出来巡逻,你应该明白是干什么的!亮家伙吧!”
鹿内感到一阵晕眩,顺手抓住了旁边的石栏。他感到了恐怖,在扑面而来的恐怖中,原田的刀刃划过他的右肩,鹿内,倒下了。
鹿内还有些意识。
浅浅得,远远得,他意识到他的悲剧就是从这个树林里开始的。
“桥本君,给他个痛快。”
桥本手中刀光一闪,仰卧着的鹿内,眼角的余光扫到刀尖直指他的胸膛而去,不过一瞬,刀尖捅入他的胸膛。
一切的一切,就这么无言的结束了。
三条滩乱刃

艺州浪人国枝大二郎加入新选组时,新选组已经从壬生的营地中搬到了西本愿寺,借庙中面向崛川(注1:河名)的厢房暂住。新加入的队员被安排在太鼓楼底层的大厅,没事的队员经常在寺内到处走动。
本愿寺的建筑在国枝的眼里显得非常高大雄伟,他一有空就在庙里散步游玩。
这天他信步由缰来到了黑书院。
此地据说是丰臣秀吉曾经建造的伏见城的遗址,比起庙里其他建筑显得更加壮丽。国枝的家乡艺州(注2:广岛县西部),那里正是本愿寺门派盛行的地区,国枝受虔诚教徒祖母的影响,也对本愿寺门派的传教崇拜得五体投地。
漫步在黑书院的亭台楼阁之间,宏大的建筑让国枝感叹不已。当他信步走下长廊,往庭院走去时,突然发现一个老人靠着阶梯正在阶梯上打瞌睡。走进一看居然是个武士。
在不是新选组营房的范围,出现这么个武士,自然让国枝有些奇怪。“难道是护卫寺庙的寺侍(注3:江户时代,高级寺院门下蓄养的武士)?”国枝这么想,但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人长着一张典型乡下人黝黑的脸,满脸皱纹,头上打着一个大发髻,发髻中掺杂着些许白发。大头、矮鼻梁、一团和气的脸庞,但身上的服装显得异常粗陋。
老武士突然从黑甜乡里醒了过来,老气横秋地问道:“你是新选组的人吧?”
大二郎略显倔强地说:“是的!”,不过看着老武士的一脸的沧桑,国枝收敛起了自己的傲气。本愿寺的家老是下间筑前守,他的麾下卧虎藏龙的高人数不胜数。
“请问您是什么门派的?”国枝问道。
“我是净土真宗。”老武士答非所问。
“我是问您的剑术师承。”
“哈哈,你是说剑术啊?我是和小先生和阿岁是同门。我比他们差多了,说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小先生?”国枝觉得老武士的话有些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不起,您是这里的御坊官(注4:对寺庙里工作人士的尊称)还是我们新选组的人啊?”
“我和你是同袍呀!”
刚才还大大咧咧坐在老武士面前的国枝,噌的蹦了起来,他显得非常狼狈,低头道歉道:“我失礼了。”接着就慌慌张张扭头便走。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冷汗浸湿了他的背脊。
国枝回到自己住的太鼓楼底层大厅,这里平时看不见什么队里的干部来查房。今天不太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支队的队长冲田总司,正坐在床榻上和大家谈笑风生(他经常来这里和大家聊天)。他是个开朗快活的人,谁都爱和他聊上几句。
“冲田先生。。。。。”有人这么叫他,冲田总是说:“千万别叫我先生。”确实,这位新选组数一数二的天才剑客,今年才二十二出头,比国枝还年轻。
国枝战战兢兢地向冲田打听那位老人的事情,冲田听完叙述,一脸茫然,摇头问道:“唔,那人多大?”
“嗯,大概有六十多吧?”
“别开玩笑了,近藤先生才三十出头,我们这里可没这么大岁数的人!”
“他还说自己还是新选组的人,和小先生和阿岁是同门???。”
国枝自然不知道小先生和阿岁代表什么,不过说到这里,冲田一下子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是说井上源三郎师兄吧?不过你也太不开眼了!这话要是叫别人知道了,你就算是违反队规了,弄不好还会让你切腹!井上师兄今年可没六十,他岁数是大点,但今年最多四十三挂零,不过他要是真的有六十岁就好了!”
“实在对不起。”
“没事,不过井上师兄也真是的,这么不修边幅,让别人真把他看成了老头子!”
冲田不经意的用了老头子这个词,虽然看似有些轻蔑井上的意思,但其实是表示和这位大师兄是如此亲密无间。
“原来如此,那我应该叫他井上源三郎先生吗?”国枝问道。
“差不多,叫井上队长更好,他是六支队的队长。”
这让国枝大跌眼镜,他怎么都没法想象这么个一脸和气的人居然是新选组的大干部。

没过几天,国枝就被安排到近藤身边当了一名警卫,平时跟着近藤熟悉队里的事务,到了战时他就是近藤直接指挥的近卫军。
在这个位置上他和干部接触的机会自然多了起来。
他经常看见那位一团和气的老人,毕恭毕敬,弯着腰来到近藤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时不时还会称近藤为“老师”。近藤对这位老人的态度和别人也不一样,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时不时在谈话中聊些家乡的事。但细研究之下也不过是“井上师兄,我很想念家乡的纳豆。”这类话而已。
队伍里都害怕副组长土方岁三,背后都说他就是《韩非子》里提到的酷吏。但这位不苟言笑的土方对井上的态度也是和蔼可亲。
国枝想:“这个老头肯定有什么势力吧?”
可仔细观察没多久,国枝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近藤和土方对井上如此尊敬,但是井上并没有显得趾高气扬,和队里的派系斗争一概无关。
此人平时沉默寡言,为人行事可以说是飘然,但是又不是那种道骨仙风,倒是更像在家做老封君的退休老人。
“这人真有意思。”国枝这么想。
有时国枝和井上在走廊里遇见,国枝低头对井上致敬,井上总会伸伸懒腰:“哦,是你啊。”他似乎想起了黑书院事,隔了半天,说了下半句“是不是你问过我是什么宗旨(门派)的?”
国枝答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只是想问问您剑术的门派,可是我不知道您是井上先生,对您失礼了。”
“是这样吗?”井上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国枝心想:“真是个怪人。”
新选组一共有十支部队,各队的指挥官都是由冲田总司,原田左之助,藤堂平助,永仓新八,斋藤一等等高手担任的。唯独六支队是由井上这个平凡的老人担任的,国枝想到这里总有些莫名其妙,更对他产生了好奇。
局长付(注5:队长助理)福泽圭之助(后来升任为伍长)原本是常州乡士的二儿子,也和国枝一样曾经做过近藤的护卫。
有次两人聊天聊到了井上,为人伶俐,消息灵通的福泽知道的可比国枝多。
新选组从组织上来说地域性很强,最初拉起这个队伍的人大部分都是武州南部,多摩地区盛行的天然心理流剑术门徒。近藤亲自主持过一家剑术道场,土方、冲田都是这个道场出身。
“近藤先生算起来是天然心理流的第四代掌门人。”
第三代掌门人近藤周助,在近藤勇十六岁时,看中了他的身手,收他做了养子。到了二十五岁时,就将整个门派交个了近藤勇掌管。
在继承仪式上,进行了一场很风光的野外比武,地点就选在府中的明神神社的东面的广场上。比武的双方分为红、白两队,红队的主帅是御岳堂虬,白队的主帅是土方的盟兄佐藤彦五郎。
近藤担任比武总裁判,他把各支部队分为旗本、军师、军奉行、军目付等职务。
比武出动了整个门派近一百个门徒。
当时土方只有二十四岁,在红队里担任旗本。冲田这年十五岁,在近藤的身边负责击鼓。
井上老头,这天负责在近藤身边打锣。
“什么?打锣!”
打锣倒是没什么稀奇,让国枝吃惊的事,打锣原本是个安排闲散人员干的职务。笔者向大家解释一下,新选组比武是以冲田击鼓开始,众人听到井上的锣声结束。井上只是个报信的人而已,他甚至连参加比武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福泽话锋一转。“最近我和近藤先生去了一次江户,顺道去牛入二十骑町的周斋老爷家里去拜访,正巧看见了一本弘化年间的门徒名册,上面写着井上源三郎和他哥哥井上松五郎一俊的名字。我掐指一算,当时近藤先生只有十一岁,土方先生只有十岁,他们还没有入门,冲田先生那就更别提了,估计还没养出来哪!”
经福泽这么一解释,国枝想:“原来井上是近藤,土方,冲田的大师兄。说不定,三个人的剑术还是井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哪!”
但是这位大师兄入门多年,武艺却鲜有长进。眼看着自己的师弟,近藤当了掌门人,土方做了师范代(注6:代理教头),剑术天才冲田总司十几岁就有了免许皆传(注7:武艺测试合格),但井上直到四十岁时,名字都没有上正式的名册。
但井上并没有放弃剑术,只是在道场默默地努力。
近藤被幕府征召时,从情理上来说自然不能放弃这位老学长。
“井上师兄,您怎么想?”
井上本来想拒绝,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默默跟着近藤一行人,前往京都。他就是这么个老实人。
新选组成立之后,近藤和土方把井上升为助勤(注8:中级士官),后来队伍进行整编时,又把他安排成六支队的队长。井上知道这是近藤和土方两位师弟,对师兄尽义务,为了报答他们,他也干得格外卖力。
井上也参加了元治元年六月的池田屋事件,至于他在事件中的表现,只能用“平常”来形容。因为事件之后,在近藤写给养父周斋的信里,浓墨重笔地描写了土方、冲田、藤堂的战斗表现,但通篇对井上却只字未提。
井上和国枝真正开始交往,是从庆应元年七月间开始的。
七月的某天,国枝接受近藤的命令,被分配到了井上所属的六支队。
井上一看见国枝,如同见到久违的老友一般,开口就说:“你知道,我们这支队伍是干什么的吗?”
这话当时国枝不懂,过了一段时间,观察周围才明白井上的话的意思。新选组的一流剑客,都被派到一、二、三、八、十支队。六支队的队员只能算是二流的剑客,每天去固定的地域巡逻,其他队伍出去出生入死时,他们看家。不当班时,所有队员就在屯营里苦练剑术。说白了他们就是新选组的预备队。
到了昭和初年,子母宽泽(注9:日本著名历史作家)采访硕果仅存的新选组队员八木为三郎时。八木提到井上时,提起了一件趣事。
(前略)当时冲田总是带着附近的孩子,和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捉迷藏。我们经常在壬生寺里到处乱蹿,有时迎头碰上井上,冲田总是半开玩笑的问:“井上师兄,你又去练武啦?”
这位年近不惑,少言寡言的老好人,居然板起脸,没好气的说:“知道了还问!你悄悄的来不就得了!”
新选组规定,冲田、永仓、池田小太郎、田中寅雄、新井忠雄、吉村贯一郎、斋藤一这些高手,负责所有队员的剑术训练。但是,眼见的队伍日渐忙碌,这些人也难得对大家进行剑术指导。这项任务后来便分配给了井上,不当班时,他就经常去剑术道场指导大家。近藤也再三提到:“(我)信得过的人,只有他(井上)了。”
井上这个平凡的老头,更适合在农闲时,呆在家里编绳子过活。不过,剑术和编绳子根本不是一回事。自从井上当上这个教头之后,就吃尽了苦头,经常在练习中被年轻的队员打得落花流水,有时甚至笼手(注10:沪手套)被打掉,手中的剑也会被崩出很远。每逢遇到这种令人狼狈的场面时,井上嘴里就会发出:“嚯,嚯”的怪声,这种声音既时对自己失败的惋惜,也是感叹对方的武艺高过他很多。
不过这非但不会让大家轻视井上,反而使大家更喜欢这个性格平和的老头。
土方非常担心井上这种教育方式,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从组织上来说,一位指挥官,三天两头被年轻的部下给打败,会对今后办事指挥,造成障碍的。
他屡次向井上提起:“井上师兄,不当班的时候您没必要三天两头往道场跑,我怕累坏了您,让我这个做师弟的担待不起。”
井上非但没有理解土方的心意,反而回答:“哈哈,阿岁,过去我也不是长年累月住在道场,这也算是我的工作啊!”
国枝自从来到六支队就没有和井上交过手,他很怕万一自己和井上交手时,打败了了井上怎么办?国枝的身手一般,他学得是日本中部非常流行的利方得心流居合(注:贴身搏斗剑术),另外他还学得中西派一刀流也只晋级到第四级别,这两门武功学得都只能算得了些皮毛,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看着井上笨拙的身手,国枝就知道他那两下,跟井上有得一拼。
时间一长,井上还给国枝起了个略带揶揄的绰号——“宗旨(注11:武术门派的别称)”。
井上有时会对国枝说:“我最近忙得很,没空指导你的剑术,有机会肯定要教导教导你。”
“请您多关照。”国枝虽然口头这么答应,但总是借机躲着井上。不过老好人井上还是一点没有放弃的打算。井上不是个有能力的指挥者,但是也正因此他在队员间的口碑很好,国枝有时甚至想,为了保护这个好老头,即使牺牲自己他也会在所不惜。
其实只要稍懂剑术的人就知道,井上的弱点在脚法上。
他进攻时,左足朝前一迈,两腿间就露了破绽。别说千叶地区的天然心理流,国枝学的中西派一刀流也忌讳这种坏习惯,并称之为“撞木足”。因为脚步间隔大了,就无法进退自由,灵活进攻了。
话说这天,前来道场练习的人格外的少。穿戴整齐的井上无聊的坐着发呆。
说来也巧,国枝这天正好来道场了,一进门就知道大事不好,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可是井上却笑咪咪地站了起来,“宗旨,来,我们来比一比!”
“是。”
国枝无可奈何地穿戴上了防具,他不会知道,正是因为这场毫无轻重的比武,日后会惹出那么多是非。
井上一上来就朝着井上脸部攻击,国枝躲避不急,被一击而中。
“井上可不是个饭桶!”国枝想到这里,反而更开心了,可惜一想到这里,脚法就发花了,身体上又被打中了。
井上攻击时显得如醉如痴,国枝本以为井上比划两下就结束了,没想到,井上的攻击还是不断袭来。他显得非常老练,虽然看上去不灵活,比起国枝来,他动作简介干净,但是井上到底上了年纪,国枝虽然被他集中了多次,但是随着次数增多,力量也越来越弱。不过井上好像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从面具中发出执拗的声音:“没够,没够!”
国枝长时间被井上压着殴打,但井上还是不肯放手,刚才心中那份欣喜,渐渐变成了愠怒。
他终于开始发起攻击了,根本不管井上的招数了,朝着井上冲击。不知是怎么的,他打得很顺,不过,国枝因为刚才的攻击早已筋疲力尽了,他现在说是剑法,还不如说是将手中剑乱舞一气。不过井上也不知怎么的,被这种毫无章法的剑法几次打中了脸,身体,喉咙上还被捅中了两,三下。
这时从窗外传来皮里阳秋的倒好声:“好身手!”据说,接下来的话更难听,不过两位当事人都没听见。
好不容易比赛结束了,井上回到宿舍里,就听见大家聚在一块谈论着说:“刚才那两个人胆子真大!”
原来戒备森严的本愿寺居然闯进了两个来路不明的武士,两人在寺内转了一圈,高声笑笑道:“新选组就这么点德性了!”
队员们想拦住他们,可惜两人头也不回朝着阿弥陀堂绝尘而去。
大家都以为是队里的客人,就没有深究。后来向门卫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本愿寺没走进过外人。
监察部听到“屯营内有不明身份的人侵入!”这个消息感到非常吃惊,更让他们觉得没面子的事情是这帮人大声嘲笑了新选组的剑术,这事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两个入侵者说的是肥后的方言。
其中一个高个子穿着有三星家纹的男人,右颊有三寸长的刀疤。另外一个二十四,五的男人长相非常普通,但是衣服上的家纹非常有特色,是两把交叉的斧头。
类似这类事情在新选组最初驻扎壬生时,曾经发生过一次。但是自从新选组用武力镇压京都之后,壬生附近半里地就几乎看不到一个武士了。
土方对这个消息非常在意,因为这让新选组的颜面尽失。虽然新选组只是暂借本愿寺作为屯营,但是两个外人走进这里,揶揄了新选组队员一番,又毫发无损地走了出去,这如同自己的城堡被敌人侦察一番之后,敌人又毫发无伤的逃离一般,让当事者汗颜。
他立即下监察部把事件给调查清楚,说完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两个人闯进来时,谁在道场里练武?”
负责事件调查盛冈藩出身的吉村贯一郎,武艺刚强,为人正直。
不过这次他略带微笑,语带揶揄地说:“井上先生和国枝大二郎。”
土方立即沉默无语了。
吉村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知道井上和面前的土方,还有顶头上司近藤既是情深义厚的同门,又是荣辱与共的同乡,他对着土方开井上的玩笑,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
他立刻话锋一转:“那两个人是嘲笑国枝的剑术太差了。”
土方斜睨了吉村一眼,眼神里充满着鄙夷。“嗯,辛苦你了!”
等吉村一走出房间,土方立即直奔井上的房间,可惜房间里只剩下了同屋的冲田。
“总司,井上师兄哪里去了?”
“到后面的井口去了吧?”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土方提着灯笼来到了后院。
果然井口附近摆着灯笼,井上借着微弱的烛光正在洗衣服。
“新选组六支队队长就他妈只会干这事!”土方想到这里,脸色立即变阴沉了。话也很不客气:“井上师兄,这事你就交给队里的侍卫干好了。”
井上抬起晒得黝黑的脸,说道:“土方师弟,还是我自己洗得干净。”
土方知道井上有些洁癖,并且他洗衣服很拿手。他和井上在江户小日向町剑术道场时,两个人经常在一个水井洗衣服。
“不过您这么晚了还在洗衣服,怎么给队员做榜样!”
“有这么严重吗?”井上点点头,他想:“我也不要固执己见了,阿岁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对了,井上师兄,那件事(武士嘲笑新选组)你知道了吗?”
“啊,这个。。。。。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井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混蛋!”土方对这个老好人师兄实在是又恨又爱,哭笑不得。
他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井上师兄您没错,不过我们可不能放过那两个浪人。我已经派人到市内各处侦查这两个人的行踪,找到了我会告诉您,让您和国枝亲自去处理那两个人。您需要多少人手,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照数派人。”
“这是我的工作。”井上脸上的表情如同这份工作必须是他干的,他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他就这么点德行!”
土方和井上认识不是一天了,他和井上的交流总是有些障碍。他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是给井上一个报仇雪耻的机会,但是井上只认为是土方交给他一项新的任务。
土方显然习惯了,除了无可奈何,他又能做什么那?

翌日开始,井上整天就在监察的办公室里待着,没事就问:“穿三星纹和钺(两把斧头的家纹)纹的人还没下落吗?”
监察办公室里的山崎蒸、筱原泰之进、新井忠雄、芦谷升、尾形俊太郎、吉村贯太郎六个人,都是一流的剑客,可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多嘴的好老头,他们都沉默无语了。
某人开口说道:“井上先生,你待在这里也实在于事无补,您还是请回吧!”潜台词的意思就是说“井上你别在这碍手碍脚了!”不过井上还是这么不识相,照样赖在监察室不走。
其实监察们早就把两个流蹿浪人的画像,交给了所司代(注15:主管京都所有诉讼,治安的衙门),町奉行所了,让他们尽全力搜查。
井上成天在监察室等信,国枝每天单独在市井里找人。
国枝知道这次自己闯的祸太大了,因为他蹩脚的剑术,新选组全都成了敌人的笑柄。同僚都冷眼已对。他心想:“这两个王八蛋被我找到了,就立即宰了他们!”可是与他的愿望相反,那两个浪人如同云雾一般消失了。原因有两个,一,如果知道两个来路不明的浪人是什么藩的,找起来可能方便点,可惜关于这点没有半点线索。二,更糟的是,对于这两个浪人的相貌的记忆,大家都是模棱两可的。
现在除了两名浪人衣服上的家纹之外,唯一有效的线索就是他们那一口特征鲜明的肥后口音。
肥后武士在京都集中的地方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往东走过三条大桥,靠西面居民区里的小旅馆—小川亭,那里是肥后藩过激武士的老巢。去年在池田屋事件中被杀害的肥后藩的攘夷派领袖宫部鼎藏、松田重助就经常出现在这里。小川屋的老板娘虽然年轻但却是个女中豪杰,即使在池田屋事件之后,她依然想方设法保护包括肥后藩在内各个藩的过激武士。
“如果你要找有肥后口音的人,应该多往小川亭跑跑。”自从有人给国枝支了这招,国枝每天风雨无阻的在小川亭附转两次。
八月的某天午后,烈日当空,国枝又例行公事一般,若无其事一般快步走过小川亭前。这时之间格子门一响,一个高个武士正巧走出了小川亭。
“就是他!”国枝眼睛一亮,这个武士右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不过他衣服上没有绣上家纹。高个子武士身后跟着一个丹凤眼,身轻如燕的武士,服装上的家纹正是国枝找寻已久的——钺纹。
身着钺纹衣服的武士瞥了瞥与他擦肩而过的国枝,接着就和高个子武士谈笑风生的朝着三条大桥的西面走了过去。
国枝朝着两人相反的方向快步急行,一转身拐进了弁天町,正巧遇上熟识的密探,就命令他跟踪刚才身后的两个肥后武士。
“老爷,我等会到哪里去找您啊?”密探老练地问道。
国枝跟密探交待到祗园的会所去找他,密探点点头,一路跟了上去。
可是直到夕阳西下,密探还是没有在祗园会所出现,国枝就知道不妙了。果然直到初更时分,町役人来会所报告,在先斗町的鸭滩上发现了那位失踪了的密探尸体。
国枝被带到现场时,当见到密探右肩上砍得又狠又准的刀痕时,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吓起来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立即回转屯营向井上报告。他默默无言的听完报告,立即开始重新打起了裤带。
“您干什么?”
“我到小川亭去看看。”
“现在?”
这时已近十点,井上好似下田割稻一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同房的冲田在床上睁着眼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两人轻车简从走出屯营时,东面的天空高挂着一轮圆月。
“晚上到底有些冷了。”
月光洒在六条大道上,井上怂着背走在前面。说实话,现在就这么两个人去小川亭,实力是另外一回事,但就气势上来说实在不足。
“我们还是找人先去那里探探虚实如何?”国枝问道。
“我家乡有句俗语叫搂草才能打兔子(原文翻译是 看见了就扒开草)。”井上回答道。可能是他被故乡这个词给刺激到了,用他那如同狐狸月下褪毛时,发出的沙哑声音说起了家乡狐仙的故事。(“见つけたとき草をひけ、という谚が、わしの故郷にあるよ。”と井上源三郎がいった、故郷、という言叶で记忆を刺激されたのか、故郷では、三日の月の夜は狸が毛を干す、という途方もないはなしを锖び锖びした声で语り始めた。)
“。。。。。。狐狸非常爱护自己的皮毛。”
“真的是这样吗?”
“狐狸到底算是什么?”
“这个?”
国枝不知道如何回答,狐狸是不是在月下梳理自己的皮毛,他也不知道。
“都说日野附近的狐狸窟里的狐狸,道行高深,它们时常到日野附近饭能屋卖酒喝,喝完了也不会忘记付钱。”
“那(钱)不会是木头叶子变得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可不是一般的狐狸,给的通宝货真价实,上面的铜锈都没擦干净!”
“啊!?”
“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畜牲。土方副队长的老家有个姓源的家丁,他的大号和我一样也是三郎。他种的芋头远近闻名,附近有条小河叫浅川。邻村的小孩经常游过河来偷芋头吃。源三郎死的时候,这些调皮孩子居然举着大片的芋头叶子来吊唁,人们都议论纷纷,说他们是河童(注17:日本传说中的一种怪物),吓得鸡飞狗跳的,可我看就没这么可怕。”(。。。不明白和狐狸有什么关系)(说实话我也没看明白,完全是按原文翻译的。)
“为什么?”
“因为土方先生也在其内!”
两人这是来到了松原大街,走过鸭滩上三座板桥,朝着宫川町直奔而去。
“对了,对了。”井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冲进里屋战斗的时候,大刀一定要选短的。”
“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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