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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届 失控的玩具——泡坂妻夫

泡坂妻夫(日)
第一章 喀搭喀搭鸟
  当他接过找回的零钱时,一枚硬币滚落到路上,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声音。
  胜敏夫用敏捷的步伐弯身拾起滚落的硬币。身手依然相当矫健。他拿着香烟,询问西木大楼的位置,并且很快就听懂了,因为他已经在那 栋大楼前面经过了好几次。
  敏夫把香烟塞进口袋,但旋即改变主意,放进另一侧的口袋。因为右边口袋已经被两包香烟挤得鼓鼓的。
  这是一条小公司林立的狭窄道路。西木大楼就夹在不断传来印刷机噪音的建筑物和登山小屋风格的咖啡店之间。
  褐色的胶泥又旧又脏。这是一栋细长的大楼,但与其说是大楼,其实只是木造的四楼建筑。敏夫抬头一望,模糊的窗边垂着长长的雨渍。
  一楼的玻璃门上,用剥落的金色文字写着PAN摄影画报社。他来回走过了好几次,只注意到这行文字。
  旁边有一扇开着的门,经过狭窄的走道,可以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门上并排挂着许多黑色木牌,用白色的瓷写满了各种公司的名称。总 共有将近二十家公司。
  ——正满工业所、研信社、新纪元影剧同人社,东洋贸易新报社、工业文献调查会、东京联合观光社、三友商事、吉野耐火游艇制造株式 会社、鲛文社……二楼那一排的最后一块木牌,写着“宇内经济研究会”这个公司名称。
  敏夫进入大楼,穿过昏暗的走道正要上楼。这时,由于有人从楼上走下来,他侧身让对方通过,因为楼梯的宽度勉强只能容一人走过。男 人瞄了敏夫一眼,便走出去了。那个年轻男子戴着软趴趴的无沿扁帽,裹着不足御寒的破旧黑色大衣的。
  敏夫走上陡峭的楼梯。他的步伐令楼梯发出轧轧声。
  二楼有两个房间。靠近建筑物后侧的房间,玻璃门上写着研信社。敏夫弯过那扇门,来到面向马路的房间前。同样的玻璃门,但这扇门上 却没有公司名称。敏夫拉开门。
  四方形的房间里,排列着十几张桌子,但和一般办公室的感觉全然不同。首先,桌子的形状全部不一致,也没看到什么文件资料,顶多只 有烟灰缸。有四、五个人正在写东西,或是看报纸。
  坐在窗边看报的男人,忽然抬起头看了敏夫一眼,他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圆脸厚唇。敏夫正想开口说话,那个人却已将目光转回报纸上。
  报上的标题是:“河北沙洲填海工程,与当地居民对立恶化”。
  就在一进门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放着两具电话,一个年轻男子正在讲电话。敏夫看到那张桌上有个牌子写着总机,便耐心等他讲完电话。
  年轻男子振笔如飞的记下对方的留言。虽然他穿着高领的学生服,脸上有点儿孩子气,但应接电话时却非常利落。
  年轻男子放下电话后,转向敏夫。
  “呃,请问宇内经济研究会……”
  敏夫话还没说完,后方便传来声音说:“噢,在这边。”
  是女人的声音。
  那是坐在看报男人前面的桌子,刚才在写东西的女人。敏夫交互看着声音的主人和总机的脸。
  “请吧。”
  总机说完后,便埋头做自己的工作。
  “你到这边来。”
  女人又说。那是一个身材丰腴,高鼻大眼,感觉很爽朗的人。
  “坐吧。”
  女人从隔壁桌子拖过椅子。敏夫面对着她坐下。
  “我是宇内经济研究会的宇内舞子。”
  女人边阖上文件边说。
  “我看到周刊上的征人广告……”
  其他男人似乎都不落痕迹的看了敏夫一眼。
  “我正在等你呢。你的履历表呢?”
  敏夫从衣服内袋取出信封交给舞子。舞子抽出里面的资料,迅速浏览了一遍。她雪白浑圆的手指上,红宝石闪烁着光芒。
  “……你姓胜,是吧。”
  “是的。”
  敏夫看着舞子。她的眼睛很大,五官好似洋娃娃,年纪应该超过三十了吧。黑亮丰厚的头发随意的绑在脑后。
  “你搞学生运动吗?”
  敏夫摸不清这个问题的用意,沉默不语。舞子看着敏夫的脸,又将视线移到履历表上。
  “嗳,抱歉。因为我看这上面写了你退学嘛。”
  敏夫再次意识到周围的视线。
  “那拳击场那边呢?”
  “我已经退出了。”
  舞子突然站起身,穿上挂在椅背上的那件鲜橙色大衣,抓起履历表和大皮包,说声“跟我来”,就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敏夫连忙跟在舞子身后。舞子走出办公室,下了楼梯。一出了西木大楼,便头也不回的走进隔壁的咖啡店。
  舞子随意的坐进一角,不等敏夫坐下便说:“喝咖啡可以吧。”完全不等他表示意见。
  她大声的叫了咖啡以后,再次打量敏夫的身体。
  也许是因为还不到中午吧,客人就只有他和舞子两个人。墙上挂着山峦重叠的图画。磨出木纹的桌面上,放着小小的桌灯。
  “你是蝇量级的吗?”
  舞子问道。敏夫露出苦笑回答:“是的。”
  “为什么要退出?”
  “因为我已经二十三岁了,还不能晋级为职业选手。”
  “为什么非要二十三岁呢?”
  “二十三岁是大学毕业的年纪。我希望二十三岁时成为职业选手,否则就退出。当我立志当拳击手时,就已经这么决定了。”
  这个女人大概不会明白他的心情吧,敏夫想。他只是不想违背最初的决心。然而,这点舞子不明白也无所谓。
  舞子从皮包取出香烟盒,里面却是空的。舞子把空盒揉成一团,塞进烟灰缸里。
  “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
  敏夫从口袋掏出刚买的香烟。
  “太好了。”
  舞子没忽略敏夫的口袋仍然鼓鼓的。
  “你总是随身带着这么多包香烟吗?”
  敏夫又打开一包烟。
  “因为我一直找不到西木大楼在哪里。”
  “你真傻。”
  舞子笑了。
  “问路用不着花半毛钱。今后如果你还这样的话,买多少香烟都不够。”
  “我会注意的。”
  舞子喝了一口送来的咖啡,然后利落的燃起火柴点着香烟。
  “你一定很弱吧。”
  “啊?”
  “看你这副样子,或许拳击本领很强,可是比赛一定常常输吧。”
  被舞子说中,敏夫不禁吓了一跳。
  他想起最后一场比赛。那是东日本新人王的总决赛。最后一回合,胜利十之八九是属于敏夫的了。自己铁定会击倒对手晋级职业选手。但 当他发现对手没有倒下时,竟然当场愣住了。对手立刻报以强烈的一拳。敏夫只听见铿然一声,霎时倒了下去。当他离开拳击场时,不可思议 的是,他居然笑了出来。由于被对方击倒,他终于可以依照最初的决定,退出拳击界了。
  “——不过,我很中意你。”舞子半眯着大眼睛说。“你呢?”
  “我?”
  “我很中意你,可是还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有兴趣在我这里工作看看吗?”
  这家公司似乎比预期的还小。然而他现在没资格挑剔。房租还欠着没缴,他也不好意思再叫家里寄钱来。另一方面,舞子这个女人虽然说 话很粗鲁,但是个性却有某种地方吸引着他。
  “请让我跟着你工作。”
  敏夫坐正了说。
  “你还没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舞子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是在责备敏夫的性急。
  “经济研究会……这么说,是研究经济的公司吗?”
  “研究是研究没错啦,说得简单点,就是搞经济方面的征信社。”
  “征信社?”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又被看透了。舞子说得没错,到目前为止,敏夫除了拳击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比方说当某家公司想要知道交易对手的营业状态、利润、信用等等资料时,我就负责调查。说得简单点,就是经济侦探,这样你懂了吧 。”
  “我也能胜任吗?”
  “只要照着我教的方法做,任何人都做得到。不过,这可不是什么风光的工作,也不轻松噢。”
  “体力方面我有自信。”
  “我想也是。”
  舞子笑了。这个女人真爱笑,敏夫想。
  “薪水就照周刊上登的那个价码,原则上假日休息,不过如果有工作时还是要上班。可以吧?”
  “我知道了。”
  “那就这么决定吧。我把我的住址告诉你。”
  舞子从皮包取出名片递给敏夫。名片上印着公司名称和舞子的名字、事务所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舞子在名片背面写上自己家里的地址和电 话。敏夫正打算将名片夹进驾照里,舞子却提醒他:“名片最好写上收到的日期。”
  舞子站起来,走到屋子一角,拿起公用电话。
  “……啊,黑泽吗?我是宇内。我今天不回事务所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来,如果有人来,请跟他说我们已经找到人了。我桌上的东西帮 我收进抽屉里。那就拜托你了。”
  舞子回到座位,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是公司的人吗?”
  敏夫想起那个当总机的年轻男子。
  “才不是呢。”
  舞子彷佛觉得很可笑似的看着敏夫。
  “那他是……?”
  “你听好。宇内经济研究会这家公司,就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那坐在那间办公室里的人呢?”
  “那些都是别家公司的人。”
  “这么说,那间屋子里的人……”
  “对,目前一共有十二家公司杂居一室。”
  这个数目令敏夫略感惊讶。
  “我告诉你,那间屋子只出租办公桌,以每张桌子为单位来付房租。所以可以说一张桌子就是一家公司,每家公司几乎都是老板一个人在 四处奔走,下面有一个职员就算很好的了。每家公司的工作也完全不同,有印刷的中介商、报社、会计师、未来的画家、报导文学作家、职业 骗子……”
  “连职业骗子都有吗?”
  “就在前不久,有个家伙在儿童杂志上刊登悬赏广告,寄给每个人中奖通知,叫人家先寄奖品的邮资过来,然后把钱拐了就跑掉了。”
  难怪那间办公室的桌上没有放东西。
  “那间屋子有两支电话,由黑泽这个小伙子负责接听。他算是每家公司的职员,因为每家公司几乎都没有职员。有电话打进来时,黑泽就 充当那家公司的职员,记下对方的留言。对方一定以为这是家像样的公司。你本来以为每家公司一定都有职员或办事员吗?”
  “是的。”
  “我也是。起初我也跟你一样。”
  “老板你……”
  才刚开口,敏夫又闭上了嘴巴。既然是经济研究会,应该叫会长吧。
  “老板啊……”
  舞子沉吟了一下。
  “叫老板不可以吗?”
  “叫老板也不坏啦,不过,你暂时叫我宇内小姐就行了。就叫我宇内小姐吧。J
  “……宇内小姐,你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吗?”
  “你说我吗?你看到大楼入口挂的公司名牌了吧。我们公司排在二楼最后一个,这就表示我是最新的房客。”
  “在这之前呢?”
  “跟你一样,算是一个落魄的人吧。反正你早晚会知道我的事,现在就别提了。”
  接着舞子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鸟形玩具。
  鸟身是鲜艳的绿色,头上插着红色的羽毛。玻璃做的大眼睛带着俏皮,鸟嘴特别长。
  “你看这像什么鸟?”
  即使没见过真鸟,也在图画上看过这只鸟的样子。
  “是啄木鸟吧。”
  “对,商品名称叫做喀搭喀搭鸟。”
  “喀搭喀搭鸟?”
  “这个鸟可不是放着好看的玩具,它还有一点小小的机关。”
  如果仔细看,鸟身用弹簧和一个小小的座子连接,座子似乎设计成吸盘。舞子将喀搭喀搭鸟的吸盘,粘在墙上打磨光亮的壁板上。
  鸟用直立的姿势停在壁板上。再仔细一看,鸟开始有节奏的啄着壁板。
  “看到了吧,怎么样?”
  鸟的动作有一种奇妙的写实感,和它那俏皮的表情融合为一,令人百看不厌。
  过了一会儿,鸟的动作停止了。舞子从墙上拔下吸盘,这次让鸟倒着停在墙上。喀搭喀搭鸟保持倒立的状态,又开始啄木的动作。它那有 趣的动作,看着看着不禁令人起疑:这只鸟到底是怎么动的?
  “好像不是靠发条活动的。”
  “对,也不是装了马达。这个玩具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设计其实极为简单。”
  舞子把鸟从墙上取下,递给敏夫。鸟已经停止动作,从外观看去,似乎没有任何机关。
  鸟和吸盘的底座之间,仅仅用一根弹簧连结。
  “光用看的不行。你轻轻摇摇看。”
  敏夫照着舞子的话做,于是鸟身内部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这里面装了沙子吗?”
  “对,这是利用沙子设计的机关。利用沙子落下的力量,使玩具活动的技巧,好像自古就有了。如今虽然只留下书面资料,但在宽政年间 (1789~1801)曾经有一种自动玩具叫‘斗鸡’,是让人工制造的鸡,利用沙子的动力产生动作,表现出斗鸡的姿态,还有拿着唐式团扇的儿童 担任裁判。最后从岩石间冲出一只狗,斗鸡和儿童就一起逃开。这所有的动作,据说全部是靠沙子机关做成的。”
  “真的吗?”
  “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是有书籍清楚记载着作法的图解说明,不由得你不信。这种喀搭喀搭鸟跟那个比起来,算是最单纯的,当你把鸟停 在墙上时,鸟身内的沙子就向下滑落。利用活门的操作,鸟就会有节奏的做出啄木的动作。再加上连结鸟身和底座的弹簧,让鸟的动作变得更 有趣。鸟的动作停止后,只要把它倒过来,体内的沙子就会像沙漏一样,再次开始流动。不过,用弹簧把玩偶的身体和底座连结,这可不是新 鲜点子了。你知道吃米的老鼠这种玩意吗?”
  “不知道。”
  “有一年鼠年的贺年邮票曾经用过这个图案。这是从天保时代(1830~1844)就有的金泽玩具,是用竹片弹簧连结老鼠和底座。底座上还有 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米。在老鼠身上使力的话,由于弹簧的作用,老鼠就会持续吃米的动作。”
  听完这么详细的说明,敏夫想起似乎在哪儿看过这种玩具。
  “是那种尾巴长长的,竖得高高的老鼠吧。”
  “看来你好像想起来了。对,这种喀搭喀搭鸟,就是巧妙的结合沙子机关和吃米的老鼠这两种创意所产生的玩具。”
  “宇内小姐,你知道的事情还真多。”
  “你说我吗?”
  舞子笑了一下。
  “没什么,这是现学现卖。这些全都是从三友商事的福长先生那里听来的。”
  “福长先生?”
  “记得吗,就是在办公室坐在我前面那张桌子看报的人。那个人博学得可怕,常识比字典还丰富。”
  “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他每天就是那样一直看报。”
  敏夫不禁大为感佩。今天值得感叹的事太多了。敏夫将喀搭喀搭鸟转回来还给舞子。
  “很有意思的玩具。谢谢。”
  舞子瞪大了眼睛,边把喀搭喀搭鸟收回皮包边说:“喂喂喂,我可不是为了哄你玩才给你看这种玩具的。”
  “啊?”
  “笨蛋!这是工作的一部分。这次的委托人就是制作这种玩具的公司的制作经理。”
  “你说是制作经理委托的,这么说是私人性质的工作啰。”
  “噢,偶尔你也满敏锐的嘛。你说对了,这是私人性质的工作。这家玩具公司叫做向日葵工艺,你可要记住噢。”
  舞子要了开水,一口气喝个精光。
  咖啡店的门被打开,进来三、四个客人。舞子调整坐姿背对着客人,从皮包取出白色信封,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普通大小的平版彩色照片,以松林为背景,两名男女的上半身合照。
  季节应该是夏天吧。天空一片蔚蓝,光影对照很强烈。天空所占的比例远超过实际所需。大概是用自动相机即兴拍下的照片吧。
  那名女性的长相带给敏夫强烈的印象。她像一片随风摇摆的绿叶似的,微微笑着。镜头似乎捕捉到她那深深的双眼皮正要眨动的瞬间。表 情令人感到气质高雅,大概是因为那略微宽阔的额头,和弧度不大的眉毛。从她的唇形,敏夫可以想象出她爽朗的声音。
  “男的叫做马割朋浩。”舞子说。
  敏夫觉得舞子似乎又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意念,所以没听清楚舞子的话。
  “马格丽特?”
  “不是马格丽特,是切割一匹马的马割。朋浩是朋友的朋,水字边一个告的浩。马割朋浩。”
  敏夫听了,连忙去看照片上那个男的。他那张白皙且下半部肥胖的脸上,露出白白的牙齿。头发后秃,浮肿的眼皮和看起来极小的嘴,就 是这个男人的特征。
  “他就是这个工作的委托人,向日葵工艺的制作经理,马割朋浩。”
  敏夫比对着照片上的两个人,然而视线立刻被那名女子吸引过去。
  她穿着柿子红的无袖上衣。下垂的肩膀略带丰润,胸部微微隆起。在照片上看起来很娇小,大概是因为旁边的男人很胖吧。
  “女的是马割朋浩的妻子,真棹。”舞子说。
  “真棹?”
  “对,听起来很像男人的名字吧。真实的真,船棹的棹,真棹。我们今天的工作就是要调查真棹一整天的动向。知道了吧?”
  敏夫从舞子的话中,察觉到一股不悦的意味。
  “可是,委托人不是她先生吗?”
  “对。”
  “这两人不是夫妻吗?”
  “丈夫就不能监视妻子的行动吗?”
  舞子一脸兴味的看着敏夫。
  “当然不是不可以啦。”
  “可是你不赞成是吗?然而世上就是有这种事。”
  “我觉得这个女人不像会搞外遇的人。”
  “外遇又不是写在脸上的。而且,谁说她有外遇了?”
  “像这种工作常有吗?”
  舞子看了敏夫一眼,把照片扔进皮包,大声的阖上皮包。
  “不,这是头一次。不过,只要有钱赚,什么工作都得做。”
  舞子拿着帐单站起来。
  他们走了整整五百公尺,才走到露天停车场。并肩而行时,敏夫才发现舞子相当高大。她脸上虽然没有化妆,走在她身边时,却闻到一股 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舞子的车子是双门的实用车,这种车由于车身浑圆,所以有一个昵称叫做Egg。停在停车场角落的奶油色Egg,布满了尘埃。舞子走到车前 忽然问道:“你对开车有把握吗?”
  敏夫回答有,她便从皮包取出钥匙,交给敏夫。
  敏夫发动引擎后,舞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庞大的身躯滑进敏夫座旁,只说了一句:“去品川。”
第二章 太空赛车
  马割朋浩的家,位于寂静的住宅区一角。
  平凡的木造胶泥二楼建筑,被原木篱笆包围着。紧邻隔壁就是五层楼的公寓,前方是铺着绿色砖瓦的全新住宅,夹在新建材的鲜艳色彩之 间,马割家这一角显得分外黯淡。
  来往行人很少,只有拎着公文包的推销员,和提着菜篮的家庭主妇,偶尔会经过的。
  “我们先对一下时间。”舞子说
  十点十分。舞子的表慢了五分钟。敏夫早上才在车站对过时间,所以绝对不会错。舞子把自己的表重新调整了一番。
  二人的车子沿着公寓围墙,背对朋浩家停下来。在这个位置,从后视镜就能将马割家的玄关一览无遗。
  “向日葵工艺的董事长叫马割铁马,今年六十二岁。这个年纪其实还能工作,但从去年因为轻微脑溢血而病倒后,他就不再过问公司业务 了。他住在横滨的内地大绳。你知道大绳吧,就是曾经挖掘出古代土器的地方。铁马除非有要事,否则绝不会在公司出现,公司的实际运作现 在由他儿子马割宗儿负责。”
  舞子的说明,令敏夫感到意外。
  “连委托人的家庭状况都得调查吗?”
  “这中间另有原因。”
  舞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马割宗儿是刚才照片上那个朋浩的兄弟吗?”
  “不,他们是堂兄弟。朋浩的父亲叫做龙吉,是向日葵工艺的董事长马割铁马的弟弟。龙吉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当时朋浩还小,由母亲独 力扶养,可是在生活上需要铁马的援助。后来朋浩的母亲在他求学时病死了。就因为这层关系,朋浩毕业后就立刻进入向日葵工艺工作了。现 在宗儿是向日葵工艺的业务经理,朋浩是制作经理,各自负责不同的领域,不过这二人原本就处得不大好。”
  虽然是堂兄弟,朋浩却很早便失去双亲,在铁马的庇护下生活。从照片上,也可以想象出他的个性很别扭。
  “两人的个性差很多。宗儿喜欢收集机关玩具,是个乐天派的玩家。比较起来,朋浩一点也不像做玩具的,是个满腹牢骚、很实际的人。 此外,朋浩对铁马和宗儿又抱持着强烈的自卑感。这两人的冲突会白热化,是导因于某件事情。”
  一辆酒店的小型货车停在朋浩家门前,从后视镜可以看到店员走进去。店员迅速将数瓶空瓶装在车上,朝着另一头开走了。
  “玩具业界最近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知道你有没有参观过百货公司的玩具卖场?上万的高级玩具堆积如山,玩具的制作技术也集合了近 代科学的结晶。就连小汽车,那种靠发条操作的车子都已经过时了。现在是用电池当做动力,透过电波或音波的操作,可以远距离遥控。你应 该知道那种电波遥控,或是音速遥控的小汽车吧。在投下大量资本作宣传,大量生产,和玩具本身日渐高级的情况下,已经创造了前所未有的 玩具全盛时代。”
  敏夫对玩具没什么兴趣,但他也感觉到玩具的宣传量十分惊人。
  “大体上,玩具产业自古以来就是以家庭手工业为主,很难扩大规模。规模小的只有两三个人以副业经营;规模大的,员工也顶多在千人 左右。除了某些特例之外,这是世界各国玩具业界共通的特性。目前向日葵工艺的员工约有二十几人,从向日葵工艺的前身——鹤寿堂——时 代开始,就没有多大改变。正如喀搭喀搭鸟所代表的,它是一家以制造小玩具为主的公司。然而,就在去年,或许是为了跟上时代脚步,或是 想赶流行吧,向日葵工艺开始推出轨道赛车。虽然董事长是马割铁马,但我想应该是年轻的宗儿等人的企画吧。”
  “轨道赛车我知道,现在很受小孩的欢迎。”
  “向日葵工艺的新产品,名叫太空赛车。以轨道车来说,是连同行都惊讶的顶级品。这项产品如果卖得好,向日葵工艺应该会有突破性的 发展吧。”
  舞子突然停下话端。
  “结果失败了吗?”
  “对。要让车子在轨道上奔驰,就必须靠电流通过线路。通常是使用家庭的电力,用变压器把电压减低十瓦左右,让一、二安培的电流通 过线路。赛车接收到这股电流后,就会发动内藏的马达开始运转,向日葵工艺的制品,毛病就是出在这个变压器上。卖出去的商品中,有的会 突然喷火,或是一碰就会触电的瑕疵品。”
  “怎么会有这种事?”
  “变压器是发包给下游厂商做的。虽然并非全部都不合格,但的确有极少数是瑕疵品。因此,太空赛车全面禁产,商品全部被回收废弃。 ”
  “这笔损失相当大吧?”
  “事实上,向日葵工艺已经滨临破产了。同行之间,到现在还有人不相信向日葵工艺能生存下去。现在向日葵工艺应该背负着庞大的债务 。”
  “宗儿和朋浩,彼此把责任推给对方吗?”
  “刚才我也说过了,这两人从小感情就不好。之前还没爆发冲突,是因为朋浩这边一直忍耐,但是最近,朋浩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我这 么说是因为……”
  舞子又闭上了嘴。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朋浩家的小门打开,出现一名女性的身影。
  “是真棹。”
  舞子看着表。
  看她的步伐显然是有明确目的。
  后视镜中的真棹,并未像照片上那样笑着。或许是因为这样,才显得很瘦吧。脸色也比想象得还要苍白。真棹穿着黑色大衣,拿着黑皮包 ,低着头快速的走近,经过了车旁。她瞧也没瞧舞子的Egg一眼。
  真棹走到大马路后,就左转消失了踪影。
  “她会去哪里呢?”
  “那是往车站的方向。”
  舞子打开Egg的车门。
  “我想她应该是去车站。我走路跟踪她,你开车跟着。如果真棹拦了计程车,你就继续跟着她的车,找机会再打电话回事务所和黑泽联络 。如果她没有拦车子,停车场在三印银行的后面,你把车停到那里,我们在车站会合。”
  舞子说完,就把车门关上。
  走出大马路左转后,立刻看到真棹的背影。她似乎不打算叫计程车,保持同样的步伐继续前进。
  敏夫将Egg开到停车场停妥,立刻冲往国铁车站。结果是敏夫先抵达车站。过了一会儿,真棹和舞子也走到车站来。
  真棹毫不犹豫的买了车票。敏夫看清自动售票机上的数字,也跟着买了两张同样金额的车票。
  电车内不挤。敏夫站在距离真棹两个车门左右的地方。舞子靠过来问:“车子呢?”
  “照你说的停好了。”
  真棹似乎很在意时间。大概是要去见谁吧。其他时间就一直凝视着窗外。
  她的身材是中等高度,脸部侧面的线条紧凑。黑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用银色的发饰固定住。细长的眼睛,足以令人想象爽朗音调的嘴形, 还有下垂的肩膀,都和照片上一样。从侧面看来,也有新的发现。那就是她那略为上翘的鼻子,和微弓的背部曲线。
  带着高尔夫球具的男人在下一站起身下车了。舞子在空位上坐下。
  又过了五六个小站后,真棹似乎准备要下车了。敏夫用眼神向舞子示意。
  夹杂在少数乘客间,真棹依旧用同样的步伐走下楼梯,穿过剪票口,笔直的穿过商店街。过了商店街后,真棹向右转。
  那是一条细长平缓的坡道,路旁结满一树红果的柿子树,不胜负荷的垂着枝条。虽然往来行人不多,但是跟踪在后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真棹一次也没回过头。
  她突然左转,走进一条小宾馆和旅社林立的小路。几乎每家都有深长的玄关,树篱刚浇过水,静静的等候客人上门。
  “她到底打算去哪里?”
  敏夫无法接受真棹居然踏入这种地方,对舞子说话的口气不禁带着苛责。
  “上宾馆吧。”
  舞子瞄了敏夫一眼,故意这么说。
  “或许你认为绝不可能,你看吧。”
  真棹的身影消失在白色围墙中。敏夫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她有对象吗?”
  “那当然。”
  “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
  敏夫站在真棹消失的地方。入口的白墙上有一排精雕细琢的蓝字,写着“香波馆”。
  那是一栋四层楼的宾馆,两侧有圆筒形的侧翼。墙壁雪白,从两个三角形的蓝色屋顶间,可以看到窗户。窗边雕饰着藤蔓的装饰图案。
  舞子看看表,过了五分钟后也走进墙内。敏夫不禁有点迟疑。
  “喂,你也进来。”
  舞子说。路过的家庭主妇似乎在看敏夫。敏夫连忙追上舞子。
  一走进黑玻璃的自动门内,屋里昏暗温暖的空气立刻袭上全身。棕榈树的盆栽在橘色灯光下闪闪发光,好似一脚踏入了夜的世界。
  “欢迎光临。”
  一个娇小的女人从里面悄悄走出,鞠个躬后,就一言不发的转身。
  “请吧。”
  他们踩着柔软的地毯跟在女人身后搭电梯到四楼。女人打开一扇门。
  闪烁的水晶吊灯,墙边有装饰用的壁炉,里面是电暖器。房间的装饰一定是模仿哪个宫殿吧。
  “两位请慢慢休息。”
  女人放下红茶正要出去,却被舞子叫住了。
  “真是谢谢你。”
  舞子塞了一张纸钞到女人手里。
  “我想请问一下,关于五分钟前进入这个宾馆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表情僵硬起来。舞子看了立刻打开皮包,掏出黑色小册子虚晃一下。女人来回看着舞子和敏夫的脚下。
  “她的同伴已经在等着了吗?”
  “就在你们隔壁。”
  女人指指墙壁。
  “她是常客吗?”
  “是的。”
  舞子转身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隔壁的如果要走了,麻烦你先来通知我一声好吗?”
  “在他们离开之前是吧。”
  “没错。”
  “我知道了。”
  女人出去后,舞子在椅子坐下,从皮包掏出香烟。
  “做那种事没关系吗?”
  敏夫指指舞子的皮包说。
  “你说这本小册子吗?”
  舞子点燃香烟。
  “那根本不是什么警察证件吧。”
  “当然不是。”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其实那个女人心里也清楚得很。”
  “怎么说?”
  “你还不懂吗?我只是帮她找个台阶开口而已。”
  敏夫过去从未见过像舞子这一种作风的女人。
  “不过,你还真像有那么回事。”
  舞子别具深意的笑了。
  “好吧,既然来了,我就去洗个澡吧。”
  舞子捻熄香烟站起身。她打开卧室的门,又打开电灯。可以看到半张床,枕边有座花朵图样的台灯,射出妖艳暧昧的灯光。
  敏夫听见打开浴室门的声音,接着传来放热水的声音。
  舞子回到客厅。
  “好,我们之前说到哪里了?”
  “说到哪里?你是指什么?”
  敏夫不太明白舞子的意思。
  “你这样楞头楞脑的怎么得了?我是说工作。在车上时,我不是正在谈朋浩的事吗?”
  “……我想起来了。你那时说到宗儿和朋浩最近关系恶化。”
  “对,我说他们的冲突已经公开化了。没错。我先问你,你猜我们宇内经济研究会的顾客是从哪里来的?”
  “是在周刊杂志上刊登广告吗?”
  舞子不禁笑了出来。
  “要是世上的事情都像你想的这样,那真是天下太平了。你以为女人和小孩会来拜托我们搞调查吗?”
  如果是男人说这种刻薄话,敏夫早已习惯。拳击教练的谩骂还在耳边萦绕。
  ——你这个白痴,你去死。
  敏夫噤声不语。
  “当然,绝对不会有人看到西木大楼的招牌自己找上门。当我有困难的时候,有一个前辈来帮我。他在一家大规模的征信社当社长,我现 在就是接他发包下来的案子。”
  舞子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正巧他拨给我的工作之一,就是马割朋浩委托的信用调查案。调查内容是关于他的新客户,要调查对方公司的信用纪录。他是以个人名 义委托的,尤其强调要对向日葵工艺的人保密。你看呢?”
  “换句话说,朋浩正打算离开向日葵工艺,设立自己的公司罗?”
  “你说对了。朋浩正在逐步进行离开向日葵工艺的准备,但是唯独有个疑问,就是朋浩要从哪里弄来创业资金。”
  “没有幕后老板资助他吗?”
  “就我调查是没有。不管怎么样,朋浩一定是有把握可以弄到创立新公司的资金,才会开始秘密行动。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理由非要 追究这一点啦。”
  “调查真棹平日的行动,也是朋浩委托的吗?”
  舞子皱起眉头。
  “不,也没有这么严重。两三天前我见过朋浩,那时他突然拜托我跟踪真棹。我没有立刻答应他,因为这好像不合我的原则。但是朋浩说 ,只要跟踪一天就行了。从今天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他叫我不要想太多,他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于是我就答应了……结果好像还是变成在 调查人家的行动。”
  “朋浩从以前就怀疑妻子了吗?”
  “真棹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我想朋浩心里应该有某种揣测。”
  “他们夫妻俩有小孩吗?”
  “有一个男孩。两岁零几个月,还不满三岁,名字叫做透一。现在应该是由真棹的妈妈在带。”
  不可思议的是,敏夫还是无法怪罪真棹。真棹从家里走出来时的表情,实在不像背着丈夫要去与情人幽会的样子。
  热水的声音变了。
  “洗澡水好像已经放满了。”
  舞子起身走进卧室。敏夫有点坐立不安,焦躁的抽着烟。
  传来热水哗啦哗啦的声响。仔细一看,才发现面向浴室的墙壁是透明的。之前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面雕花图案的普通墙壁,结果原来是一 面玻璃。浴室的灯一亮,里面的情景便可一目了然。
  舞子似乎还没发现这一点。满室蒸气中,她裸着白皙的身体,像孩子似的高举双手。她有一对丰润坚挺的乳房。虽然很丰满,全身并没有 多馀的赘肉。舞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便跳进浴缸里。
  敏夫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这时他看到玻璃墙旁边有布帘,连忙将那块布帘拉上。
  过了一会儿,舞子身上裹着浴巾打开卧室的门,满脸红通通的似乎很愉快。
  “你要不要洗?”
  这个答案在他刚才发呆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我怕万一真棹突然要走,会措手不及。”
  其实他还真希望真棹就这么走掉。
  “说的也是。”
  舞子忽然注意到布帘,略微拉开一点,往浴室一看。
  “嗯……你还真是个绅士。”
  敏夫突然想糗糗舞子。
  “宇内小姐,你有一副好身材。”
  舞子看着敏夫,爽朗的笑了。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声,反而让敏夫有点脸红。
  “别看我这样,我对运动方面很有自信噢,我还是柔道三段呢。”
  舞子用毛巾擦拭着湿发。
  “我昨晚几乎没睡,现在要去眯一下。有事立刻叫醒我,我睡一个小时就会醒。”
  舞子说完就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接着传来从内侧上锁的声音。敏夫呆呆的凝视着卧室的门。
  真棹现在怎样了呢?她也同样浸泡在浴缸里吗?对方那个男人也正隔着玻璃,欣赏真棹的身体吗?不,照宾馆女服务生的说法,他们两人 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这么说,男人可能也在浴室里和真棹一起洗澡,两具身体或许已经交缠着步往卧室……
  敏夫抓着椅子的扶手,用力一使劲,让身体悬浮起来倒立。他的鞋尖碰到了艺术吊灯,吊灯剧烈的晃动起来。
  敏夫从椅子跳下,打开电视。每一个频道都是孩子们在跳跃奔驰,好不容易找到一台正在报告新闻。主播正在针对河北沙洲的填海工程, 解说当地居民的反对运动的争议点。但是敏夫完全听不进去主播的解说,他的思绪就像被吸铁石吸住似的,聚集在真棹身上。这时敏夫发现电 视机旁有一台小小的冰箱。打开冰箱,里面有啤酒和果汁。敏夫拿出啤酒,打开瓶盖。
  刚好一个小时后,舞子从卧室出来了。她已经将衣服整理好,带着一脸清爽的表情。
  “看来你一个人好像很闷啊。”
  舞子看着桌上成列的啤酒瓶说。舞子自己也从冰箱取出啤酒,倒入杯中,一口气喝干后,说了一声:“过瘾。”
  又过了四十五分钟,传来静静的敲门声,是女服务生来通知真棹他们准备离去了。
  真棹从香波馆走出来。
  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脸色和之前截然不同,肌肤泛红,闪耀着光芒。由于她把头发解开披在肩膀上,一瞬间他几乎认不出那是真棹。
  然而,她的表情却和之前来宾馆时完全一样。步伐也没变。好像是去参加考试,考完以后回家的样子。真棹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
  “看看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舞子躲在墙角说。
  过了五分钟,那个男人出现了。
  是个肤色白皙,嘴唇红润,身材细瘦的男人,戴着栈色眼镜,手插在白大衣的口袋里。
  舞子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
  “是宗儿!”舞子低声叫道。
  真棹的外遇对象竟然是朋浩的堂兄弟马割宗儿。真棹为什么非要冒这样的风险呢?
  宗儿漫不经心的看着天空,缓缓沿着真棹走过的路走去。
  舞子快步离开。已经没有宗儿的事了,她现在要去追真棹。舞子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宗儿身边。宗儿似乎有点被舞子吸引住,当敏夫经过 时,宗儿好像在说:“噢,Jumo……”犬齿的假牙闪过一道金光。
  真棹到了车站,买了和来时相同的车票。
  “宗儿注意到我了吗?”舞子在电车中问道。
  “他看过你的长相吗?”
  “他不认识我。就是因为不认识,所以我才敢大大方方的从他身边走过。宗儿当时好像在自言自语什么。”
  “我听到他说什么Jumo。”
  “Jumo?”
  舞子陷入沉思。
  “Jumo是什么东西?”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真棹在自己家的那一站下了车,越过站前的大马路,走进商店街。看来她是要直接回家。或许是因为这么一想,注意力就分散了。真棹的 身影忽然消失了。
  正值中午,商店街到处都是人。舞子二人面面相观。敏夫沿着真棹消失地点的商店,一家一家的搜寻,终于在药局发现真棹的背影。
  那是一间小店。敏夫谨慎的推开门。真棹完全没有注意到新来的客人。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蓄须穿白袍的男子。从他的年龄看来,应该是这 间店的老板。他正在包装一个绿色的小盒子,敏夫迅速扫过小盒子上的药名。
  真棹付了钱。收银机叮当一响,出现新的金额。敏夫把那个金额也记了下来。真棹接过小盒放入皮包后,便走出药局,留下一股甜甜的香 气。
  老板转身招呼新来的客人。
  “我要买感冒药。”
  老板询问症状后,从身后的玻璃柜取出一个盒子。形状和真棹买的药很像,但是牌子和药名不同。敏夫说出刚刚记下的药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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