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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山庄奇案

_8 阿加莎·克里斯蒂 (英)
“谁?”
“查尔斯-维斯。”
“但他只能得到房子呀。”
“是的,不过他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是他替尼克起草遗嘱的吗?我想不是的。因为如果是他起草的,这份遗嘱就会由他保存而不会叫尼克说出‘总在什么地方的’这种话来。所以你看,黑斯廷斯,他可能对这个遗嘱一无所知,甚至以为她根本就没有立过遗嘱。这样,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他便是最近的亲属,可以继承尼克留下的一切财产。”
“对,”我说,“我现在认为这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比赖斯太太大。”
“这是因为你怜香惜玉,黑斯廷斯。居心险恶的律师是里经常出现的熟悉形象。维斯是个律师,再加上生就一张冷淡的面孔,你就以为是他干的了。当然,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的确比赖斯太太更为可疑。他比她更容易知道那枝手枪在什么地方,也更像个会使用这种武器的人。”
“还有把那块石头推下峭壁。”
“是啊,可能的。虽然我说过只要有一根杠杆,这件事谁都干得了。况且那块石头滚得不是时候,没伤着尼克,看上去倒像个女人干的。但把汽车上的刹车搞坏却又像是男人才想得出的点子——虽然现在许多女人摆弄起机器来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从另一方面看,如果我们怀疑维斯先生,有一两个地方却解释不通。”
“比如说——”
“他不像赖斯太太那样有机会了解到尼克小姐订婚的消息。还有,他办起事来是沉着冷静的。”
“沉着冷静又怎么样呢?”
“塞顿之死直到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才被证实。在这之前,塞顿之死仅仅是人们的猜测。没有任何把握地卤莽行事不像一个职业律师的处事方法。”
“对,”我说,“女人就不同了。她们感情冲动起来是又卤莽又不考虑后果的。”
“不错。”
“尼克至今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真是侥幸之侥幸。”
突然我想起弗雷德里卡说“尼克每次都能逃避灾难,真有神佑”这句话时所用的奇怪声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是呀,”波洛低声说道,“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惭愧得很。”
“是天命吧。”我喃喃地说。
“啊,我的朋友,我是不会把人类的过错归咎于上帝的。我说,当你在星期天早上做祷告的时候,虽然出于无心,但在你的声音里总带有那么一种不满,仿佛说是上帝杀了马吉小姐,对不对?”
“真的,波洛!”
“可是,我的朋友,我却不会仰天长叹,说:‘既然上天安排了一切,我便只需袖手旁观’。因为我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上帝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要我来干涉世事的。这是我的天职。”
我们沿着“之”字形小路登上山顶,走进悬崖山庄的花园。
“啊,”波洛说,“这条路真陡,我走得满身是汗,连胡子都挂下来啦。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对,我要来干涉世事,并且总是站在无辜者和受害者的一边。现在我站在尼克小姐这边,因为她是受害者。我也站在马吉小姐这边,因为她被无辜地打死了。”
“你把长矛指向弗雷德里卡-赖斯和查尔斯-维斯。”
“不,不,黑斯廷斯,我并不抱成见。我只是说,目前看来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可能搞了鬼。咦,你看。”
我们走到了屋前的草地上。一个看上去蠢得可以的长脸男人正在推一台割草机。他的双眼就像死鱼眼睛一样没有一点灵光。在他身旁有个十岁光景的男孩,相貌奇丑但相当聪明。
我忽然想起刚才我们好像没有听到割草机的响声,想来大概他干得太累休息了一下,后来听见我们的说话声连忙又干起来。
“早安。”波洛说。
“早安,先生。”
“我想你是园丁,屋里那位管家太太的丈夫吧?”
“他是我爸爸。”男孩说。
“很对,先生。”园丁说,“我想你是一位外国绅士,一位侦探吧?我们年轻的女主人可有什么消息?”
“我刚从她那里来。她夜里睡得很好。”
“刚才警察在这里,”男孩子说,“喏,就在台阶那儿,昨天那位小姐就是在这里被人杀掉的。我以前看过杀猪,对吧,爸爸?”
“哦,”他父亲毫无表情地说。
“爸爸在农场干活的时候常常杀猪的,是不是,爸爸?我看见过杀猪,那才好玩哩。”
“小孩子总是喜欢看杀猪的。”那位父亲说,好像在背诵一条颠扑不破的自然界的真理似的。
“那小姐是被手枪干掉的,”男孩子又说下去,“她没有像猪一样被割断喉管,没有。”
我们向屋子走去,谢天谢地,总算离开了那个残忍不祥的男孩。
波洛进了客厅就打铃唤人。埃伦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衣服应召而来。见到我们她并不奇怪。
波洛告诉她,我们已得到尼克的同意,要查看一下这幢房子。
“很好,先生。”
“警察已经来过了?”
“他们说他们已经查看完毕,先生。他们一早就在花园里忙乱。不知他们找到了什么没有。”
她正要走开,波洛又把她叫住了。
“昨晚当你听说巴克利小姐被枪杀时,是否非常吃惊?”
“是的,先生,我吓坏了。巴克利小姐是个好姑娘,先生。我想不通怎么她会被人杀害的。”
“如果被害的是另外一个人,你就不会这样惊恐,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我说:“昨晚我进来打电话的时候你马上问是否有人出了事。你是不是在等待着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沉默了一会,手指摆弄着衣角。她摇摇头,轻声说道,“先生们,你们不会理解的。”
“不,不,”波洛说,“我会理解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理解。”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相信了他。
“知道吧,先生,”她说,“这不是一幢好房子。”
我听了有点意外,就轻蔑地朝她瞟了一眼。波洛却好像觉得这种说法言之成理。
“你是说,这是一幢古老陈旧的房子吧?”
“是的,先生,这不是一幢好房子。”
“你在这里很久了吧?”
“六年了,先生,不过,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在这里做过厨房里的女仆。”
波洛很注意地看着她。
“在一幢古屋里,”他说,“有时总有那么一种森冷的邪气。”
“就是,先生。”埃伦急切地说,“一种邪气,还有不良的念头和行为,房子里就好像有一种腐烂的东西被风干了似的,既找不到又无法清除;它是一种感觉,无处不在。我知道总有一天要出事的。”
“是啊,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是的,先生。”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隐藏着的满足——她那阴沉沉的预言这次可真的成了事实。
“但你却没想到会应在马吉小姐身上。”
“这倒是真的,先生,没有人恨她——这点我是很有把握的。”
我觉得这些话里埋藏着一条线索,我希望波洛会顺藤摸瓜,但叫我大失所望的是他调转了话题。
“你没听到枪声?”
“那时正放焰火呀,吵得很。”
“你没出去看?”
“没有,我还没收拾好晚饭桌上那一摊子。”
“那个临时雇来的男仆在帮你的忙吗?”
“没有,先生,他到花园里看焰火去了。”
“但你却没去。”
“是的,先生。”
“为什么呢?”
“我得把活儿干完。”
“你对焰火不感兴趣?”
“不,先生,不是不感兴趣,但你瞧,焰火要放两晚,我和威廉今晚休息,我们要到城里去,并在那儿看焰火。”
“我明白了。你听到了马吉小姐在到处找她的大衣,可是找不到?”
“我听到尼克小姐跑上楼去,先生,还听到巴克利小姐在楼下堂屋里对尼克叫着说她找不到一样什么东西。我听见她说:‘好吧——我用你那块披肩……’”
“对不起,”波洛打断了她的话,“你没有帮她去找那件大衣,或者到汽车里去替她取?”
“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干哪,先生。”
“不错,两位女士谁也没要你帮忙,因为她们以为你在外边看焰火。”
“是的,先生。”
“那么,以前几年里,你每年都在外边看焰火的-?”
她双颊突然泛红。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先生,并没有谁禁止我们到花园里去呀!今年我不想去看,情愿干完了活就去睡觉,这是我的自由啊,我想。”
“是啊,是啊,我并没有想要冒犯你,你当然可以随意行事的。换换口味,其乐无穷。”
他歇了口气,又说下去:
“还有一点事不知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帮助。这是一幢古屋,你是否知道,这所房子里有没有暗室?”
“唔,有一块滑动嵌板——就在这个房间里,我记得以前看到过——我还是个姑娘时,曾在这所屋子里做过女仆——只不过现在我记不得它在哪里了。也可能在书房里吧?我真的说不确切。”
“一个人可以藏在里面吗?”
“不,先生,藏不下的。那只是个壁龛,大约尺把见方而已。”
“啊,我指的根本不是这种东西。”
她脸又红了。
“如果你以为我躲在什么地方——没有!我听到尼克跑下楼,出了房子,又听见她呼喊,我到这里来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就是这样,我可以凭圣经起誓,可以起誓的!”
正文 第十三章 信
成功地打发走埃伦之后,波洛若有所思地向我转过脸来。wWw。HAoSHudu。coM
“我在想,她听到枪声没有呢?我觉得她是听到的。她听到了枪声就打开了厨房门,她听见尼克从楼上下来走出户外,然后她自己也跑到堂前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很自然的。但昨晚她为什么不出去看焰火呢?这是我很想知道的,黑斯廷斯。”
“你干吗要问她关于什么暗室的事?”
“这只是异想天开罢了。不过,我们并没有解决那第十个的问题呀。”
“第十个?”
“就是我那张人物表里的最后一个,那个很成问题的陌生人。假设那人跟埃伦有关系,而且昨晚到这儿来了。他(我且把他算作是个男的吧)藏身于这房间的一个暗室里,一个姑娘从他附近走过时,他错当她是尼克,就跟着她出去并向她开了枪。不——不会的。因为我们现在知道这儿无处可以藏身,埃伦昨晚留在厨房里也只是偶然罢了。来,我们去找尼克的遗嘱吧。”
客厅里什么文件也没有。我们推门走进书房,这是一间光线黯淡的房间,窗子对着花园里的汽车路,这个房间有一张式样古老的胡桃木写字台。
找遗嘱可真费时间。一切东西都杂乱无章:帐单和收据都混在一起;请帖、催款通知书和朋友的信件都不分彼此,亲密无间。
“我们来整理一下吧,”波洛毫不犹豫地说,“让它们各就各位。”
他马上动手,半小时后他很满意地坐直了身子。每样东西都被分了类,叠整齐了,并用文件夹夹好了。
“这就好啦,这么干至少有一个好处,每样东西都被仔细看过了,没有遗漏。”
“这是真的。但也没发现什么呀。”
“可能除了这个!”
他扔给我一封信,这封信里的字写得又大又潦草,几乎不可辨认。
我的宝贝:
那个晚会真是太美妙了。我今天懒得像条虫一样。你没去碰那玩意
儿是明智的,以后也永远别起这个头,宝贝儿。要想戒掉它是极难的;
我又要写信给那个男朋友去催我的命根子了。真是地狱里的生活啊!
你的弗雷迪
“是去年二月份写的,”波洛思索着,“很明显,她在吸毒,我一看见她就知道这一点了。”
“真的吗?我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是显而易见的,只要看她的眼睛好了;还有她那变化多端的古怪的情绪,有时神经过敏,紧张得很;有时生气全无,迟钝之极。”
“吸毒会影响一个人的道德,是不是?”
“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认为赖斯太太还未吸毒入瘾,她刚开始,陷得不深。”
“尼克呢?”
“她没有这种行为。她有时会参加一个这一类的晚会,但只是为了寻寻开心而已,她不是个吸毒者。”
“我很高兴。”
我突然记起尼克曾说过弗雷德里卡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波洛点点头,用那封信敲着桌子,说:
“她所指的无疑就是这件事了。现在,正如你所说的,在这儿我们已经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我们到楼上尼克的卧室里去吧。”
尼克的卧室里也有一张书桌,但里边空荡荡的,找不到遗嘱。我们找到她的汽车执照,还有一张尚未过期的上个月的红利股息券,另外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了。
波洛生气地叹息道:
“这些年轻小姐现在根本得不到应有的训练,在条理性方面简直毫无教养,也根本不懂得办事的方法。这位尼克小姐,她是有魅力的,但她的头脑里只有些棉花、稻草!她是只绣花枕头!”
这时,他开始倒腾起衣橱的抽屉了。
“波洛,可以肯定,”我不以为然地说,“这里面只是些内衣。”
他惊讶地停了下来,
“那又怎样呢?”
“难道你不认为——我是说——我们不应当——”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哦,黑斯廷斯,你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古董。如果尼克在这里的话,她也会这样对你说的,极有可能她会说你的思想老得就像那只布满裂痕的洗脸缸!现在这个时代里,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不会为她们的内衣被人家看见而把精心保养的脸蛋涨成猪肝的颜色。那些胸衣、衬裤之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在海滩上,每天你都能在你周围数英尺之内发现一大堆这一类的东西,那又怎么了呢?”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必要去翻她的衣橱。”
“听我说,我的朋友。很清楚,她不会把她的珍宝锁起来——那位尼克小姐。如果她想藏起什么,她会藏到什么地方去呢?在那些袜子和裙子下面。啊哈!我们找到了什么?”
他举起一袋用红丝绳扎住的信。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是迈克尔-塞顿先生令人销魂的情书了!”
他若无其事地解开了绳子,开始把那些信一一展开。
“波洛,”我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你真的不能那么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并不是在闹着玩,我的朋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粗暴严厉,“我在破案。”
“是的,但这些私信……”
“这些信可能不会提供什么。但反过来,它们也可能会提供一些线索的!我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我的朋友。来,你来跟我一起看吧。两双眼睛总比一双强些,你就这样开脱自己好了:认定那位忠实可靠的埃伦,对于这些信早已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
我还是不明白,虽然我觉得处在波洛的地位上这样做是言之成理的,而且我还拿尼克的话来安慰自己,她说过:“你们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
这些信相隔时间很长,第一封信是去年冬天写的。
亲爱的:
新年来到了,我在盘算着今年要做的事。一想起你真的爱我,我就
沉浸在无限的柔情和幸福之中。你使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这一点,我
们相遇之时起就已心照不宣了。祝你新年快乐,我迷人的姑娘。
永远是你的迈克尔写于元旦
最亲爱的人儿:
我多希望能更经常地见到你呀,像现在这样真叫人难受。我不喜欢
这样东躲西藏的,但我向你解释过我们的情形。我也知道你多么痛恨谎
言和隐瞒,我也如此。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马修叔叔一想起早婚就怒
火中烧,说这会毁灭男子的事业,好像你会使我的事业完蛋似的,我的
天使呀!
高兴些吧,亲爱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的迈克尔于二月八日
我知道不该每两天给你写一封信,但我怎么办得到呢!昨天我起飞
的时候又想起了你。我飞越了斯卡伯勒,欢乐和幸福的众神保佑的斯卡
伯勒——世界上最叫人迷恋的地方。亲爱的,你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心碎。
你的迈克尔三月二日
最亲爱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如果我能完成这次飞行(我一定能),我在马修
叔叔面前就在说话的份儿了——如果他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你
对我写的那篇描述‘信天翁’号的冗长的技术文章如此感兴趣,可真叫
我感激。我多想带你一起坐这架飞机飞行啊!但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别
为我担忧。这次飞行听起来很危险,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我不会死的,
因为我知道你爱着我,一切都会好的,我的爱人。
你最忠实的迈克尔于四月八日
小天使:
你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我将永远珍藏这封信。我觉得我实在配
不上你,你跟我所遇见过的每个人都不同,我崇拜你。
你的迈克尔于四月二十日
最后一封信没有日期。
最亲爱的:
我明天启程了。我感到极度的振奋、激动,怀着必胜的信心,“信
天翁”号的每个零件都调校过了,它不会辜负我的。开朗起来,爱人,
别为我担忧,虽然冒险,但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时常要冒险的。顺便告诉
你一下,有人说我应当立个遗嘱(老练的人——出于一片好意),所以
我就立了——立在半张笔记本的纸头上,寄给了惠特菲尔德老头;我没
空在这上头动脑筋。有个人曾经告诉我,某人立的遗嘱只有四个字:
“全给母亲。”这样的遗嘱在法律上也一样生效。我的遗嘱跟那份很像,
我记得你的名字叫玛格黛勒——瞧我多聪明。那份遗嘱还有两个见证人。
别把这些关于遗嘱的一本正经的话放在心上(我也只是偶然提一下),
我不会出事的。我将从印度和澳大利亚这些地方给你发电报。要有信心,
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明白吗?
晚安,上帝保佑你!
迈克尔
波洛把信重新折好。
“瞧,黑斯廷斯,我得看这些信——证实一下,这我告诉过你的。”
“但你也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来证实呀。”
“不,我的朋友,无法办到。只有采用现在这种方法。你瞧,我们有了很宝贵的证据了。”
“哪方面的?”
“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么一个事实,即迈克尔书面立下了对尼克小姐很有利的遗嘱。随便什么人只要看了这些信,便都可以了解这一点。而这样不当心保存的信是谁都能看到的。”
“埃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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