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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第19层

蔡骏(当代)
《地狱的第19层》
午夜,子时。
  满山的竹林都在瑟瑟颤抖,在沉沉夜色中发出潮水般的响声,似乎整个天穹都要被狂风吹落下来了。他仰望着乌黑的天空,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珠,已看不清周围连绵的群山,只见到几只可怕的蝙蝠,似乎是感觉到了云层中的雷电,紧张地从他头顶扑扇而过。“就是今夜了!”
当冰凉的雨点落到他的眼中,心里便默默祈祷了起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深山竹林中的残垣断壁,不久就将被人们遗忘了。
  顷刻间,山雨夹着狂风覆盖了大地,他举起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低头小跑着冲进了残破的小院。夜雨中的灯光如鬼火般幽暗地闪烁着,但还是微微照亮了洞窟的开口,宛如黑夜里一张阴森的嘴巴。
  在骇人的闪电划破夜空的刹那,他已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洞窟中,一股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气息扑鼻而来,似乎外面的狂风暴雨已是另一个世界。举起如豆的煤油灯照了照四周,洞窟中深邃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刚向前跨出一步,便听到黑暗中传来个沙哑的声音:“你终于来了。”“是的,今夜我能知道秘密了吗?”
  这句汉语说得不流利,在深深的洞窟中发出颤抖的回声,十分可怕。“对,今夜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已经等了整整一年了。”他焦虑地拎着煤油灯,幽暗的灯光不停地摇晃着,映出了洞壁上某个高大的黑影。
  然而,他依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似乎只是个黑暗中的幽灵:“好吧,命中注定就是在今夜了,请说出你的问题吧。”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那双灰色的眼珠在煤油灯光下隐隐闪烁,就像一只回到洞穴的蝙蝠。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黑暗中的灵魂,幽幽地问出了那个古老的问题———“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这个故事是春雨告诉我的。
  如果你看过《荒村公寓》这本书,一定会记住那四个曾经去过荒村的大学生,其中幸存下来的那个女生,名字就叫春雨。
  现在,她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
你们知道,因为荒村那件事的刺激,春雨曾经在精神病院里住过一段时间,但随后奇迹般地康复出院,又回到大学继续读书。
  而你们不知道的是,当暑假结束后,我曾去学校看过春雨一次。她看起来还像初次见面时一样,脸庞清秀可人,身材匀称纤细,这样的女生很能吸引男生的眼球。
  也许是经历过了荒村那件事,春雨身上惟一改变的是那双眼睛,目光变得像小鸟似地谨慎小心,几次悄悄地把视线移开,似乎不敢正眼与人对视。我想,那件事留给她内心的阴影,怕是会永远存在下去吧。
  我和春雨随便聊了聊,她说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最大心愿是在大学最后一年里,顺利找到毕业后的工作。当我和春雨话别的时候,她说自己再也不会被恐惧吓倒了,我也以为她的生活将从此归于平静。
  当时我绝对没有想到,就在几个月之后的寒冬,春雨又一次出事了。也许,真的是命运的安排,让一个女孩在一年之内两度遭遇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恐惧。
  现在故事开始了,你只需要倾听———春雨的恐惧源自一条手机短信。
  在这个寒冬的下午,北方南下的冷空气涤荡着一切污秽,天空似乎变得干净了许多。但谁也不会注意到,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无数条电磁信号正在空气中相互穿梭,越过高高在上的云朵,越过水泥铸成的森林,越过大学女生宿舍的墙壁与窗户,悄悄地钻进了某个女生的手机里。———短信铃声响了。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春雨打了一个冷战,她正在寝室里的上铺整理东西,听到从下铺传来的短信铃声。这几天突然来袭的寒流让她有些感冒,特意在脖子上裹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她把头伸到铺外看了看,原来是下铺清幽的手机。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手机,孤独地躺在下铺的床单上,显示屏上闪出接收短信的荧光。
  清幽上哪儿去了?应该是四个人的寝室里,现在只有春雨一个人。
  她立刻下到了地上,盯着清幽的手机。
  平日里的女生寝室,总是此起彼伏地响着短信铃声。最近几天清幽的手机更是忙得要命,半夜里会响起几十次,搅得春雨彻夜难眠。每当听到清幽的短信铃声,她的心里就会隐隐发怵。
  正当她下意识地拿起这只手机时,寝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清幽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一阵冷风也随着她侵入了寝室。看起来清幽刚上完厕所,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地从春雨手中接过了手机。“有我的短信是吧?”清幽没有等春雨回答,便低下头看起了短信。
  她是把背冲着春雨的,显然是不想让春雨也看到。春雨知趣地退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寒风卷落树上最后的枯叶。她和清幽一直是最要好的室友,即便是心底的秘密也是相互分享的,这使她无法明白清幽这几天的变化。忽然,清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毫无防备的春雨吓了一跳:“哎呀,怪吓人的。”
  但清幽的表情却很奇怪,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知道鬼楼吗?”“鬼楼?”
  春雨嘴唇发颤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从她进入这所大学的第一年,就多次在深夜听到学姐们说起过鬼楼,使她们这些小学妹们整夜不敢入睡。“是的,能陪我一起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没有通过嘴巴,直接进入春雨的大脑里。
  春雨背靠着冰凉的窗玻璃,摇着头说:“你要我和你一起去鬼楼?
  为什么?因为刚才收到的短信?”
  清幽立刻将握着手机的右手放到了身后,低下头说:“你别管我的短信了,我问你去不去?”
  犹豫了一会儿,春雨总算点了头:“好吧,你说什么时候去?”“现在!”清幽冷冷地说道,那目光让春雨不敢拒绝。“难道你想半夜里去吗?”
  不等春雨回答,清幽把手机挂到脖子上,拎起包跑出了寝室。
  她要一个人去吗?春雨不敢想像清幽独自一人走进鬼楼的情景,她立刻披上一件外套跑了出去。
  春雨在楼梯口追上了清幽,喘着气说:“你真的决心要去鬼楼吗?”“当然,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春雨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跟着清幽一起走出了女生宿舍。下午四点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这所大学的校园,们都竖起了衣领一路小跑,谁也没有在意这两个行色匆匆的女生。
  她们在偌大的校园里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那扇腰门前。门上早就挂着一把大锁了,这是学校为了防止学生们私自去鬼楼而锁上的。
  但清幽还知道一条小路,她拉着春雨转到墙边的一条走道,通过两道围墙间狭窄的缝隙,缓缓走入一个小院子,迎面就是那栋传说中的鬼楼了。这是一栋白色的三层楼房,看起来是六七十年代建造的,显得灰蒙蒙的,所有窗玻璃都很模糊,几乎没有多少反光。虽然,这栋房子看起来还算平常,但春雨的心里却暗暗地荡了一下。春雨再回头看看清幽,只见她呆呆地望着鬼楼,眼神似有几分呆滞了,样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春雨用手指捅了捅她,清幽的身体微微一颤,摇了摇头说:“春雨,这栋楼你进去过吗?”“我哪敢进鬼楼啊。早就听学姐们说这里有一栋鬼楼,曾经是十几年前的教学楼。后来有人死在里面,经常传出闹鬼的传闻,学校因此把这栋楼给封了,禁止学生擅自闯入。大二那年,我跟几个男生来过这里,但只看了一眼就跑出来了……”
  清幽似乎没有听进她的话,自顾自地说:“我进去过。”“啊!”春雨轻轻叫了一声, 
她看着鬼楼二层的窗户说,“你进去过?
里面什么样子啊?”
  忽然,清幽缓缓地把头转了回来,表情机械僵硬,完全不像她可爱女生的样子。她盯着春雨的眼睛,但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随后,她把头转向了鬼楼二层的窗户。
  气温越来越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眼前的鬼楼也似乎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让春雨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自荒村事件结束以后,这是春雨第一次又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她着急地说:“你到底要我陪你来干什么?如果不进去就快点离开吧。”
  还没等清幽回答,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又是短信铃声。她立刻低下头看了看手机,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接着从包里掏出一台数码相机,交到春雨手中说:“给我拍一张照片吧?”
  抓着小小的数码相机,春雨有些不知所措:“在这里拍照片?”“是的。”清幽站到了鬼楼正前方,面对春雨说,“把我和整个鬼楼都拍进去。”
  春雨忐忑不安地后退了几步,看着清幽身后那栋传说闹鬼的楼房,再看看头顶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由自主地举起了相机。
  一直退到墙脚下,数码相机的镜头才把整个鬼楼都收进去。二层和三层的窗户都很清楚,只是屋顶上的天空太阴沉了。春雨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相机,镜头里清幽的脸毫无表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红色的手机醒目地吊在胸口,再加上后面那栋阴森楼房,整个画面呈现出鲜明的色彩反差。过去清幽拍照片总是摆出各种,笑得天真无邪、阳光灿烂,许多男生都因为喜欢她的笑容而接近她。
  不知为什么,春雨感到心里一阵悸动,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但镜头里的画面很正常,清幽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鬼楼下面。
  停顿了几秒钟后,她终于按下了快门。
  在定格的瞬间,春雨感到有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春雨连忙把相机放了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举起相机对清幽摇了摇:“好了,我们能回去了吗?”
  清幽没有回答,她又转身看了看鬼楼的窗户,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她走到春雨的身边说:“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
  清幽的这句话,让春雨浑身不自在,通常好朋友间是不会这么说话的。春雨最后看了鬼楼一眼,偷偷地做了一个鬼脸,便拉着清幽跑出了这院子。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春雨总算可以大口喘气了。她小心地问清幽:“这几天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连说话都怪怪的。”
  但清幽并不答话,只有挂在胸口的红色手机,随着她的行走而不断跳跃,似乎已经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
  入夜以后。
  春雨她们寝室里另外两个女生———许文雅和南小琴回来了。她们都属于那种并不特别出挑,但长得也不算难看的女生,只是因为人见人爱的春雨的存在,使她们显得有些暗淡了。
  许文雅的个头比较小,面相也稚气未脱,晚上走在宿舍走廊里,就像《魔戒》里的哈比特族精灵。现在她一回到寝室,就蜷缩在春雨对面的下铺,聚精会神地收发起了短信,不停地制造着刺耳的铃声。
  此刻,清幽正蒙着头不知看什么书,春雨好奇地拉着南小琴问:“你们去哪儿了?”
  南小琴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我们去看帅哥了。”“无聊。”这是春雨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的地方,对这种事总是反应迟钝,尽管她是很多男生们暗恋的对象。“你知道我们学校最帅的男人是谁吗?”“这关我什么事?”春雨耸了耸肩膀,尽量装得冷漠些。“美术系的高老师。”南小琴微微笑了笑,她是个瘦瘦长长的女孩,虽然苗条的身材都是女生们的最爱,但她过分的“骨感”却总让男生们望而却步。“算了吧,我不认识美术系的人,也从没听说过什么高老师。”“春雨,可今天我见到他了。正好美术系在办一个画展,下午我和许文雅特地跑去看了,果然见到了女生们私下传说中的高老师———哎呀,果然名不虚传,简直帅呆了!”
  她的语气就像见到了某个偶像歌星,让春雨觉得有些好笑。正当南小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巧遇帅哥的经历时,清幽站起来打开电脑,把数码相机里的照片输入到了电脑里。
  春雨也站到了清幽身边,看着她打开今天下午拍的照片。———这是清幽站在鬼楼前的照片。
  就和下午春雨拍照片的镜头里一样,整栋鬼楼都被拍了进来,清幽面无表情地站在楼下,黑色的衣服配着红色的手机,加上阴暗的天空和背景,整张照片的感觉太奇怪了。
  清幽冷冷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连忙按了几下鼠标,将照片放大了一些。“二楼的窗户!”
春雨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叫了出来。她和清幽都看到了———在照片里,鬼楼二楼右侧第四扇窗户的后面,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不可思议。
  清幽也睁大了眼睛,她又把图片放大了一倍,将二楼那扇窗户移到了图片浏览器的当中 
,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电脑屏幕。画面放大到这个程度,已经有些模糊了,照片确切无疑地显示———在二楼窗户里显出了一个黑色人影,从体形轮廓和一头长发来看,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但是,看不清她的脸。
  窗户里的女人被黑影遮盖住了,只能见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即便把图片调整到最精确,二楼窗户的画面还是有些模糊。毕竟它在照片里只是背景中很小的部分,能够发现窗户里的女人已经很不错了。
  清幽又把照片调整到正常大小,画面中央还是她自己,后面是那栋据说闹鬼的三层楼房。在楼房二层右侧第四扇窗户后面,有一个隐约可辨的黑色人影。
  忽然,春雨觉得照片里二楼窗前的女人,正在看着楼下拍照的清幽,或许———还有握着相机的自己?
  一想到自己,春雨立刻紧张地说:“怎么会把这个人影拍进来的呢?
  当时,我记得镜头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啊。”
  清幽也点了点头:“没错,我还特地看了看鬼楼的窗户,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鬼楼已经被学校封了十几年了,里面不可能有人的。”
  春雨已经不敢再看那张照片了,她和清幽两个人面面相觑,无法解释为何会拍出这样的影像,这似乎已经超出他们对于科学的理解了。“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是鬼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把春雨和清幽都吓了一跳。原来南小琴已站到了她们身后,看着电脑里的照片冷冷地说。“今天你们去过鬼楼了?”就连许文雅也从床上跳下来了,把那张小孩似的可爱脸蛋凑到了电脑屏幕跟前。
  清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有些生气地把电脑关了,一个人爬到床上埋头看书。
  春雨向南小琴和许文雅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要再刺激清幽了。然后,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清幽手里那本书的封面,原来是《雨月物语》的中文版,大约相当于日本版的聊斋,作者是日本江户时代的上田秋成。
  她怎么会看这种书?春雨记得清幽过去最害怕这种故事了。
  这时的女生寝室变得安静了许多,春雨一个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不知呼啸着多少寒风,让房间里也变得阴嗖嗖的。<, /FONT>
  子夜,女生寝室熄灯了。
  有些感冒的春雨使劲掖了掖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栋女生楼已经有几十年了,每年寒冷的冬夜里,这些没有暖气的屋子,总被女生们暗中咒骂个不停。春雨蜷缩在上铺的被窝中,总感觉刚才洗澡没有洗热乎,以至于双脚还有些发凉,只能悄悄地搓着脚让它热起来。
  她已经在这间上铺睡了三年多了,每晚女生寝室里特有的气味都会涌入鼻孔,想起还有半年多就要离开这里,真有些舍不得这种气味。春雨是个特别敏感的女生,就连睡觉也不会太沉,每次清幽在半夜里起床,都会把上铺的她给惊醒。虽然春雨依然闭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床架的微微颤动,然后是清幽轻手轻脚地出门声。她静静地躺着等待清幽回来,似乎寝室里的黑暗只是某种幻觉,天明很快就会降临到窗外。就这样,她又缓缓地睡着了,直到又一次被黑夜里的动静唤醒。
补充日期: 2005-02-18 12:35:02
现在,这动静又来了。
  春雨本来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阵颤动———好像心被什么提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被子,这时似乎整个床架都动了起来。
  她感觉到下铺的清幽站起来了,已经离开床铺走到寝室中央,她等待着清幽出门的声音,应该是去上厕所吧?
  可是,春雨足足等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听到有人出门的声音。
  清幽在干什么呢?
  藏在被窝里的春雨再也憋不住了,就像小时候藏在妈妈怀里听故事那样,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女生寝室里漆黑一团,就连窗外也没有一丝光线,就好像沉入了坟墓之中。
  突然,春雨听到了脚步声。
  是清幽的脚步声,她正在寝室里来回地走着,似乎还有着某种奇怪的节奏。这让春雨的心跳骤然加快了,清幽可从来没有半夜在寝室里散步的习惯啊,她悄悄地支起了身子,打开了一盏床头灯。
  白色的柔光照亮了春雨的脸,也依稀照出了寝室中央的清幽———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下摆几乎拖到了地上,原本编起来的头发披散在了双肩,像个飘浮的幽灵似的。
  更奇怪的是,清幽正在不停地转圈。
  春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清幽在绕着寝室中间的空地转圈,并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清幽的转圈是逆时针的,几乎是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路线,她的脚步不紧不慢,身体也非常平稳,就好像是在机械地完成某种仪式。
  来自上铺的柔暗光线照在清幽的脸上,无法照亮整个寝室,看起来就像是在昏暗的剧场舞台上,一盏光线打在了女主角的身上,这给清幽的转圈平添了几分诡异色彩。她就和下午在鬼楼拍照时一样面无表情,但表情越是平静就越让春雨感到害怕。
忽然,对面的南小琴爬了起来,她显然也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转圈的清幽,立刻喊了出来:“你在干嘛啊?”
  但清幽似乎根本没听见,继续着她的转圈,在春雨看来她似乎已转了四五十圈了。
  对面下铺的许文雅也醒了,刚把头伸出被窝,就差点碰到了清幽。
  许文雅立刻吓得叫了起来,蜷缩在床上哆嗦着说:“清幽,你中邪了吧?”“别乱说!”
  春雨已经从上铺爬下来了,把手伸到清幽的面前挥了几下,但清幽好像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转圈。春雨终于憋不住了,站到了清幽的跟前,拦住了她转圈的路线。
  清幽一下子撞到了春雨的身上,终于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睡裙微微颤抖,清幽低下头让黑发遮住了自己的脸,看上去就像是———贞子。
  虽然春雨联想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抱住清幽,用力地摇着她,要将她唤醒。
  南小琴和许文雅也走到了旁边,一起帮忙呼唤着清幽。
  忽然,清幽缓缓抬起头,在遮盖着半边脸庞的黑发缝隙间,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眼睛,那只眼睛冷冷地盯着春雨,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可怕目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加恐惧。
  清幽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瞬间,女生寝室里鸦雀无声。
  因为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谁都无法逃避。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春雨只觉得从清幽的嘴里打出了一行文字,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南小琴和许文雅也怔住了,她们呆呆地看着清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清幽则抿了抿嘴唇,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飞走了。春雨立刻扶住了她,只感觉清幽浑身都是冰凉的。
  清幽的目光恢复了正常,茫然地看着周围三个女生,却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说:“你们怎么了?像看一个鬼似的看着我。”“你还问我们?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
  说话的是许文雅,那双精灵似的眼睛充满了迷惑。“我刚才怎么了?”清幽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高高瘦瘦的南小琴拉着她的手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刚才在不停地转圈,还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看起来就像个女巫。”“女巫?”清幽摇摇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时春雨说话了:“清幽,好好睡觉吧,也许是白天太累了。”
  清幽点了点头,像个温顺的孩子似的钻进了被窝里。
  春雨回头对另外两个女生说:“你们也快睡吧,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可是,这也太奇怪了。”许文雅咂着舌头说,“怎么会不记得呢?
  难道她刚才在梦游?”“别乱说,清幽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
  春雨立刻止住了她们的话头。已经是三年多的室友了,她非常了解清幽,除了半夜上一回厕所以外,清幽睡觉一直都很正常的。
  南小琴识相地拉了拉许文雅,她们也都回到床上去了。
  一阵寒意从窗户渗透进来,春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连忙爬回到了上铺,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祈祷着快点入眠吧。
  整整一夜春雨都没睡好,一直对下铺提心吊胆。但清幽就像睡死了似的,没有发出过任何动静,让春雨白白挨了一夜。
  其实,她是在思考清幽最后的那个问题。
  地狱的第19层?
  第二天.清幽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似乎把昨晚的事情都忘了,春雨也没再提起。但在春雨的耳边,却时常响起昨夜清幽提出的问题,就像咒语似的反复回旋着,让她整天都心烦意乱。下午,她们有一场考试,当春雨赶到考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清幽的踪影。她赶忙给清幽打手机,但怎么也无法接通,而这时试卷已经发下来了。
  这些考题对春雨来说很简单,但对其他人却可能很难。春雨注意到她前排的男生,正悄悄地取出手机,拼命地收发着短信呢。春雨暗暗好笑,虽然说禁止在考场使用手机,但这种事早已经心照不宣了。想起平时课堂上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今天的考场还算是安静了许多。
  春雨第一个把试卷交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同学们都听说过荒村那件事,当春雨第一个交卷时,大家都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有的女生们还悄悄咬起了耳朵,好像她已经不属于人间了。
  还好,半年来春雨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目光,她只是默默地低头走出了考场。
  春雨急匆匆地赶回寝室,却发现清幽还呆在下铺,捧着手机不停地编辑短信。那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像在进行另一场考试似的。春雨问她为什么不去考试,清幽则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等过几天再去补考。春雨终于忍不住了,她坐到清幽身边问:“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
  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觉得我没有变。”清幽随手把手机挂到了脖子上。“不,你完全变了。”春雨回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还有半夜里响起的催命般的短信铃声,都让她心有余悸。“自从十天前,你开始没日没夜地收发短信。本来我以为你交了新的男朋友,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我不要你管。”清幽冷冷地推开春雨的手,径直跑出了寝室。
此刻,寝室里只剩下春雨孤零零一个人,她想自己也许已失去了最后的朋友。她傻傻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校园,直至夜幕降临。可晚饭后,依然不见清幽回来,春雨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要么无法接通,要么没人接听。春雨想要跑出去找清幽的,但偌大一个校园,究竟到哪里去找她呢?说不定清幽已经到学校外边去了吧,也可能她真有男朋友了?春雨就这么在寝室里不停地来回走着,竟有些不由自主地转起了圈来,就像昨天半夜里的清幽那样。春雨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晚上十点,南小琴和许文雅终于回来了。她们说是去看夜间画展,看来还是冲着那个传说中的帅哥老师去了。
  但是,南小琴对清幽的离去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自己就经常晚上不回寝室。南小琴还略带坏笑地说:“清幽会不会早就在外边有人了吧?
  那我们也就不便打扰她的好事了吧。”
  春雨瞪了南小琴一眼,实在没心情和她们说话,不到晚上11点便早早睡下了。
  但她自己还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到后半夜了,一团漆黑的寝室里静得让人窒息。春雨蜷缩在被窝里,耳朵却始终听着房里的动静。她多么希望能听到清幽进门来的声音,那小兔子般的脚步声,轻微震动的下铺和床架……
  凌晨三点,清幽依然没有回来。
  春雨渐渐坚持不住了,正当她要恍惚地睡着时,忽然间听到了自己手机的短信铃声。
  她的手机是带有摄像功能的三星,春雨攒了三个月打工的钱买的。
  刚买来时让同学们嫉妒了好一阵子。春雨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发现居然是清幽发来的短信。
  清幽发来的是名副其实的短信,总共只有三个字———救救我。瞬间,春雨感到自己的胸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手机屏幕里映出的这三个字。“救救我?”
  春雨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耳边似乎真的听到清幽熟悉的声音……
  难道清幽出事了?
  她立刻又给清幽打了个电话。可清幽那边的铃声一直在响,却始终无人接听。“清幽,我来救你了。”春雨默默地对自己说。她着急地从上铺爬了下来,打开了寝室里的电灯,把南小琴和许文雅都叫醒了。
  两个睡得正香的女生被人叫醒,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春雨把刚才收到的短信给她们两个人都看了,南小琴这才明白了过来,眨了眨眼睛说:“别大惊小怪了,不会是她在跟你开玩笑吧?”“不,清幽不是这种人,她不可能骗我的。”“可你不是说她这几天变了吗?”“万一真是向我求救呢?半夜里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恶人,她一个女生怎么能保护自己呢?”
  许文雅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可深更半夜的,你能到哪里去找她呢?”但春雨的决心已定,她迅速地穿好衣服,便跑出了寝室。
  楼道里的寒风直穿而过。在这阴森的冬夜,穿着厚厚外套的春雨还是浑身发抖。在经历荒村那件事以后,她一度非常怕黑,从来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但此刻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因为她知道清幽正在呼唤着她。
  春雨找到了值班老师,向他讲述了清幽可能出事的状况。可老师也是将信将疑,因为这年头学生搞的恶作剧实在太多了,许多老师都被搞得晕头转向。
  老师先安慰一下春雨,让她不要太着急,因为就算是失踪报案也要超过24小时。而且现在半夜里也没法召集其他人。老师说他会想办法寻找清幽的,让春雨先回寝室休息。
  实在没有办法,春雨又回到寝室里。南小琴和许文雅都已经睡着了。但她怎么也没法睡了,只能心乱如麻地坐在下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春雨回头看了看清幽的东西,发现清幽连包都没有带走。对,下午清幽出门的时候,除了脖子上的手机外,她什么都没有带。既然清幽没有带包,那也就不可能走出大学校门,因为她身上可能一分钱都没有。
  所以,清幽一定还在校园内的某处。
  她会在哪儿呢?
  春雨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最近十天来清幽所有的反常举动:除了没日没夜地收发短信外,就是昨天下午拖着她去鬼楼,还在那里拍了一张照片,结果拍出了神秘的人影。
  鬼楼?
  下午清幽会不会又去鬼楼了?春雨不敢再想下去了,可除此之外,清幽还能去哪里呢?
  突然,一股奇怪的冲动充满春雨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变得勇敢无比,就好像半年前那次噩梦般的荒村之旅。冲动使她在顷刻间做出了决定———去鬼楼找清幽。
  不能等到明天,必须现在就去,因为清幽正在向她求救,或许晚了就来不及了。
  春雨从自己的柜子底下找出了手电筒,那是她去荒村时曾经用过的。原本以为早就被扔掉了,却发现它还好好地藏着。春雨又裹上一条围巾,把自己半张脸给遮住了,便拿着手电筒跑出了寝室。
  她知道不能再去找值班老师了,因为学校禁止学生私闯鬼楼,向老师说无异于自投罗网。春雨只能硬着头皮溜出了女生宿舍区,独自一人跑到黑夜的校园中。
  凌晨三点多的北风继续肆虐,春雨觉得自己的胆子又和半年前一样大了。在校园路灯的指引下,她一路小跑着找到了鬼楼的方向。还是像昨天下午一样,她拐进了旁边那条巷道,终于来到了鬼楼前。
在寒冷的夜风中,春雨看不清眼前鬼楼的样子,手电筒的光打上去根本是杯水车薪。她松了松脸上的围巾,大口地喘了几下,感觉后背居然出汗了。
  然而,春雨嗅到了风中带来的某种气味,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这里正是昨天下午清幽拍照片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向二楼的窗户看去,竟发现其中一扇窗户里露出了微弱的光线。此刻,春雨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因为她已经依稀地分辨出来,微光正是从二楼右侧第四扇窗户发出的。
  而那张数码照片上出现的神秘人影,也正出现在这扇窗户里。
  二楼右侧第四扇窗户———这个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难道真的是鬼楼?一座被封闭了很多年的房子,突然在半夜里亮起了一盏微光。只有恐怖片里才有的画面,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春雨的眼睛里。
  看着二楼窗户里的微光,春雨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神秘的人影,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犹豫了好一会儿,春雨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在手电筒的光线里,照出了一扇半掩的大门。真难以置信,鬼楼的大门居然开了一道缝,好像专为迎接她而开着似的。
  可春雨明明记得昨天下午,底楼这道大门是关得死死的,不知是谁打开的呢?
  她已经来不及多想,既然大门为她而开,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
  虽然女生们一谈到鬼楼的那些传闻,都会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对于经历过荒村的春雨来说,这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鬼楼,只是一栋被封闭的教学楼而已。”
  春雨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然后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鬼楼。夜探鬼楼,宛如又入古墓———眼前的楼道就好像地下迷宫似的,立刻扬起了一阵灰尘,在手电光束之下,只照出一团团白色的光点,在四周的一团漆黑里,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反差。春雨在楼道里转了几圈,其实她什么都没看清,更不敢走进那一个个房间,因为她忽然想到了电影《女巫布莱尔》的最后一个镜头。总算发现了楼梯,春雨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缓缓地踩了上去,来到鬼楼的二层。
  二楼的走廊显得干净一些,春雨凭着记忆推算她要寻找的房间,她沿着向右的走廊走去,小心翼翼地数到了那个房间。
  应该就是这里了,春雨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果然有一线幽光。
  春雨又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恐惧,她将头伸进门里,发现这是一间不大的教室,在黑板上沿有一盏小日光灯,照出了一小片柔和的光线。
  是谁开的灯?
  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第一眼注意的就是那扇窗户,昨天下午究竟是什么人站在这窗前呢?忽然,春雨闻到了某种奇怪的气味。她穿过一排排老式课桌,循着气味走到教室的最里边……“清幽!”
  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了出来。是的,清幽就躺在教室的地板上,穿着下午离去时的衣服,仰面朝天,毫无表情,长发如瀑布般散在地上。
  春雨立刻扑到清幽的身边,才发现清幽的嘴角已流出了鲜血。刚才闻到的奇怪气味,应该就是血的气味吧。
  她伸手摸了摸清幽的脸,立刻像触电一样弹了回来———清幽的身体已经凉了。
  恐惧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春雨的全身,她颤抖着跌坐在了地板上,凝视着清幽平静的脸庞,恐惧渐渐化为了悲伤。
  清幽死了。
  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就算春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悲伤。她仰起头看着这间空关多年的教室,黑板上的日光灯继续发出昏暗的光线,宛如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这就是鬼楼?
  一点一滴的咸涩液体,从眼眶中缓缓溢了出来。春雨感到自己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而眼睛也被泪水模糊了。突然,春雨注意到了清幽的胸口,那部红色的手机还亮着,似乎刚才有新的短信进来。
  不知哪来的力量,春雨下意识地抓起了清幽的手机。
  果然,屏幕上提示有未阅读的短信。
  这是清幽的手机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内容是一个英文词组———这是一个致命的夜晚。
  是的,清幽死了。
  这也是春雨在半年来,又一次亲身经历的生离死别。从此,她注定要被卷入一场不可思议的颤栗体验中。
  凌晨时分,春雨在鬼楼中意外发现了清幽的尸体后,立刻报告了学校。起初值班老师不敢相信,当他将信将疑地赶到鬼楼的现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清幽的尸体随即被送往医院,检查出来的死因更令人吃惊———医生发现清幽的舌头被齐根咬断了,口腔内大量的血块流进了气管,使清幽窒息而死。
  惟一的可能性是自杀———因为被咬断的舌头上的伤口,正好与清幽的牙齿形状相吻合,所以只可能是她自己咬断了舌头。
  这个消息让大家非常意外,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嚼舌自尽”,或者像传说中那样被拔了舌头?据说,只有在体育比赛中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运动员在激烈的身体冲撞中不慎咬了自己舌头,结果舌头或血块卡住了气管危及生命。
  为什么用这种奇异的方式来自杀?似乎在现实中从没有过这样的案例。即便是吃饭时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那种钻心的疼痛也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自己活生生地咬下来呢?
清幽的死成了一个谜。
  而无辜的春雨也被卷入漩涡之中。从清幽出事的第二天早上起,学校领导就找她谈了好几次,春雨只能反复地陈述着她所知道的一切,但这些事情过于离奇了,即便最信任她的老师,也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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