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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勒姆的女巫》作者:阿瑟·米勒 梅绍武 译

_4 阿瑟·米勒 (美)
丹佛斯: 这里是庄严的法庭,先生。我不许人在这里胡搅蛮缠!
普洛克托: 他上了年纪,先生,原谅他吧。静一静,詹理斯,咱们现在就来证明。(他用手托起玛丽的下巴颏儿)你不该哭,玛丽。记住天使拉裴尔的话:“多行善事,于你无害。”现在要坚持,一切都靠你啦。(玛丽安静下来。他取出另一张纸,转身冲着丹佛斯)这是玛丽·沃伦的一份作证书。您看的时候,我——我想提醒您注意,先生,两个星期之前她还跟今天另外那些姑娘没什么两样。(他一边抑制自己的恐惧、愤怒和焦急,一边通情达理地说)您当时看到她尖声嚎叫,发誓说有妖魔鬼怪掐她的脖子,她甚至还作证说,撒旦魔王打扮成如今关在牢里的那些女人的模样,企图赢得她的灵魂,而且在她拒绝的时候——
丹佛斯: 这我们都知道。
普洛克托: 是啊,先生。可现在她发誓说她压根儿就没见过撒旦魔王,也没见过撒旦撒出来伤害她的妖魔鬼怪,模糊的也好,清楚的也好,都没见过。她声明说,她和她的朋友们都向您撒了谎。
(普洛克托把那份作证书交给丹佛斯,赫尔战战兢兢地朝丹佛斯身旁走去。
赫尔: 阁下,等一等,我认为这可触及问题的核心啦。
丹佛斯: (深感忧虑)肯定是的。
赫尔: 我说不准他是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对他不大了解。但是,先生,在一切司法事务上,这样重要的一项声明不该由一个庄稼汉提出来。凭着上帝的名义,先生,就到此为止吧;放他回家,让他带一名律师下次再来——
丹佛斯: (耐心地)赫尔先生,请你注意——
赫尔: 阁下,我已经签署了七十二张死刑判决书。我是上帝的一名牧师,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我不能草菅人命啦。
丹佛斯: 赫尔先生,您当然不至于怀疑我的判决吧。
赫尔: 今天清晨,我己经在吕蓓卡·诺斯的死刑判决书上签了字,阁下。不瞒您说,我签字的那只手就象受了伤似地索索发抖!我请求您,先生,这个论据让律师来提交给您吧。
丹佛斯: 赫尔先生,真格的,在听到这样可怕的事的时候,您表现得最为惊惶失措了——请原谅我这样说。我在法庭已经干了三十二个寒暑,先生,要求我袒护这些犯人,那我就该挨人诅咒臭骂了。您考虑考虑——(对普洛克托和别的人)你们大家也都考虑一下,人们在一桩普通犯罪案件中,怎样为被告辩护呢?请证人来证实他清白无辜。可是巫术呢,就它的表面和性质来说,它其实是一种隐秘的罪恶,对不对?所以,有谁能证实它呢?当然只有巫师和受害人,而不是别人。我们现在无法指望巫师会指控自己,对不对?所以,我们只得依靠受害人——她们也确实作证了,那些姑娘摆出了真凭实据。至于那些巫婆,谁也不会否认我们多么希望她们能够自动仟悔。因此,还要请律师来干什么?我想我把我的观点都摆清楚了,对不对?
赫尔: 可是这个女孩声明那些姑娘不老实,如果她们真的不——
丹佛斯: 那正是我要考虑的,先生。您还有什么要问我?除非您不信任我的正直?
赫尔: (败下阵来)我当然不会,先生。那您就考虑吧。
丹佛斯: 你只管放心。普洛克托先生,把她的作证书交给我。
(普洛克托呈上。哈桑站起来,走到丹佛斯身旁去看。巴里斯也来到丹佛斯的另一边。丹佛斯瞧了一眼约翰·普洛克托就开始审阅。赫尔也站起来,在法官身旁挤着看。普洛克托瞥视詹理斯,后者合拢双手,正在默默祈祷。那位庄严的官员契佛,忠于职守,平静地等待着。玛丽·沃伦发出一声呜咽。约翰·普洛克托摸摸她的脑袋,让她放心。没多大工夫,丹佛斯抬起眼睛,站起来,掏出一块手绢擤擤鼻子。他一边思考,一边朝窗前走去,别人两厢闪开。
巴里斯: (几乎控制不住愤怒和恐惧)我倒要问一问——
丹佛斯: (破题儿第一遭真的发火了,对巴里斯表现出明显的蔑视)巴里斯先生,请你安静一下好不好!(他默默站在那里朝窗外凝视,最后决定了要采取的步骤)契佛先生,到法庭去把那些姑娘都带进来。(契佛站起来,朝后台走去。丹佛斯转向玛丽)玛丽·沃伦,你怎么会来了这样一个大转变?普洛克托先生没有威胁你写这份作证书吗?
玛丽·沃伦: 没有,先生。
丹佛斯: 从来也没有过?
玛丽·沃伦: (胆怯地)没有,先生。
丹佛斯: (发觉她的胆怯)真的没有过?
玛丽·沃伦: 真的没有,先生。
丹佛斯: 那你是在告诉我,你坐在我的法庭里明明知道有人会因为你作证而被判处绞刑,你还是照样无动于衷地说假话吗?
玛丽·沃伦: (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是那样,先生。
丹佛斯: 你过去是怎样受到教导的?你难道不知道主谴责一切撒谎的人吗?(她答不上未)要么就是你现在撒谎?
玛丽·沃伦: 没有,先生——我现在与主同在。
丹佛斯: 你现在与主同在。
玛丽·沃伦: 是,先生。
丹佛斯: (克制自己)我要跟你讲清楚——你要么现在是在撒谎,要么过去在法庭上撒过谎;不管哪种情况,你都犯了伪证罪,会因此而坐牢。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说你撒过谎,玛丽。这一点你明白吗?
玛丽·沃伦: 我不能再撒谎。我与主同在,我与主同在。
(但是,她一想到坐牢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这时右边那扇门开了,苏珊娜·瓦尔考特、梅喜·刘易斯、贝蒂·巴里斯和阿碧格挨次走进来。契佛朝丹佛斯走去。
契佛: 萝丝·普特南没在法庭里,先生,别的姑娘也不在。
丹佛斯: 有这几个也就够了。坐下,坐下,孩子们。(她们安静地坐下)你们的朋友玛丽·沃伦呈上来一份作证书。她在上面发誓说她从来也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也没见过撒且魔王露面。她还声明你们也都没见过那些鬼玩艺儿。(稍停)现在,孩子们,这里可是法庭。法律是根据圣经制定的,而圣经又是万能的上帝所写,这种法律禁止耍弄巫术,对违反者一律处以死刑。但是,孩子们,圣经和法律也同样谴责所有作伪证的人。(稍停)不过嘛,我也没有粗心大意,这份作证书也可能有意蒙蔽我们,撒旦魔王很可能征服了玛丽·沃伦,派她到这里来分散我们对这项神圣事业的注意力,真是这样的话,她的脖子就要给绞断。可是她如果说的是真话,我现在就要求你们不要再装模作样,赶快坦白你们弄虚作假,因为越快坦白越对你们有好处。(停顿)阿碧格·威廉斯,站起来。(阿碧格慢慢站起来)这上面说的有没有一点是真话?
阿碧格:没有,先生。
丹佛斯: (思考,看玛丽一眼,又看阿碧格一眼)孩子们,你们的灵魂现在要受到很严厉的考验,直到证明你们诚实无欺才算为止。你们现在有谁想改变立场,难道你们非叫我采取严厉的审讯不成?
阿碧格: 我没有什么可改变的,先生。玛丽撒谎。
丹佛斯: (对玛丽)你还坚持你的看法吗?
玛丽·沃伦 (轻声她)坚持,先生。
丹佛斯: (转向阿碧格)我们在普洛克托家发现了一个布娃娃,上面扎了一根针。玛丽·沃伦声明那是她做的,而且她在法庭里做那个玩艺儿时,你就坐在她身边,亲眼见到她在做,可以证明她怎样把针扎在上面存起来。你对这有什么话可说?
阿碧格: (略显气愤)这是撒谎,先生。
丹佛斯: (稍停)你当初在普洛克托先生家里干活的时候,看见他家里有布娃娃吗?
阿碧格: 普洛克托大娘一向保存一些布娃娃。
普洛克托: 阁下,我老婆从来也不保存布娃娃。玛丽·沃伦承认那是她的布娃娃。
契佛: 阁下。
丹佛斯: 契佛先生。,
契佛: 我在他们家里问普洛克托大嫂,她说她压根儿就不保存布娃娃,不过她又说当年作姑娘的时候也确实有过几个。
普洛克托: 近十五年来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阁下。
哈桑: 一个布娃娃存上十五年是不成问题的,对不对?
普洛克托: 要存的话,当然可以,可是玛丽·沃伦发誓说她从来在我家里没见过布娃娃,谁也没见过。
巴里斯: 把布娃娃藏起来,谁也瞧不见,难道就没有这个可能吗?
普洛克托: (发火)我家里没准儿还藏着一条长着五条腿的鲛龙呐,可也从来没人见到过。
巴里斯: 阁下,我们现在就是要把那些从来也没人见过的东西找出来。
普洛克托: 丹佛斯先生,这个姑娘反悔,又有什么好处可得吗?除了受到严厉的审问或者更糟的对待之外,她还能得到啥?
丹佛斯: 你在指控阿碧格·威廉斯冷酷地策划谋杀,这你明白吗?
普洛克托: 明白,先生。我相信她是在蓄意谋杀。
丹佛斯: (怀疑地指着阿碧格)这个孩子会谋杀你的老婆?
普洛克托: 她可不是个孩子啦。先生,现在听我说。今年有两次大家在这个教友聚会堂里祷告,她却格格发笑,当众给轰了出去。
丹佛斯: (大吃一惊,转向阿碧格)怎么回事?祷告的时候发笑——!
巴里斯: 阁下,当时她是在蒂图芭的妖术驱使下干的,现在她可严肃了。
詹理斯: 是啊,现在她可严肃得要绞死人哩!
丹佛斯: 你不要插嘴。
哈桑: 这跟方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当然毫无关联,先生。他指控的是蓄意谋杀。
丹佛斯: 对。(他仔细打量阿碧格片刻,然后说)普洛克托,接着说吧。
普洛克托: 玛丽,现在告诉总督你们怎样在树林里跳舞来着。
巴里斯: (当即地)阁下、自从我来到萨勒姆,这个家伙就诽谤我。他——
丹佛斯: 等一下,先生。(惊讶而严厉地对玛丽·沃伦说)跳舞是怎么回事?
玛丽·沃伦: 我——(她朝阿碧格瞥一眼,后者正狠狠地瞪她。她于是求助于普洛克托)普洛克托先生——
普洛克托: (立刻接茬儿说)阿碧格把这些姑娘带到树林里去,阁下,她们就在那里光着身子跳舞。
巴里斯: 阁下,这——
普洛克托: (立即地)正是巴里斯先生自己在深更半夜发现她们的!她就是那么个“孩子”!
丹佛斯: (恍如作噩梦,惊讶地转向巴里斯)巴里斯先生——
巴里斯: 我只能说,先生,我从来也没发现她们光着身子,这个家伙在——
丹佛斯: 可你发现她们在树林里跳舞啦?(他一边盯视着巴里斯,一边指着阿碧格)阿碧格在场吗?
赫尔: 阁下,我刚从贝弗利来到这儿,巴里斯先生就亲自跟我谈起过这件事。
丹佛斯: 你否认吗,巴里斯先生?
巴里斯: 我不否认,先生,可我从来也没看见她们光着身子。
丹佛斯: 那她也跳舞了吗?
巴里斯: (勉强地)跳了,先生。
(丹佛斯好象换了一种眼神,瞧着阿碧格。
哈桑: 阁下,能容我问一句话吗?(他指着玛丽·沃伦)
丹佛斯: (极为不安地)问吧。
哈桑: 你说你从来也没见过妖魔鬼怪,玛丽,也从来没受过魔鬼或者魔鬼代理人的任何威胁或折磨。
玛丽·沃伦 (极轻地说)是这样,先生。
哈桑: (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可是那些被指控玩弄巫术的人跟你在法庭上相遇,你就会当场晕倒,说他们放出精灵鬼怪掐你的脖子——
玛丽·沃伦: 那是装着玩儿的,先生。
丹佛斯: 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玛丽·沃伦: 装着玩儿的,先生。
巴里斯: 可你确实浑身变得冰凉,不是吗?我自己有好儿次把你搀起来,你浑身冰凉冰凉的。丹佛斯先生,您——
丹佛斯: 我也见过多次。
普洛克托: 她不过是假装晕倒罢了,阁下。她们都很会装模作样。
哈桑: 那她现在能假装晕倒吗?
普洛克托: 现在?
巴里斯: 为什么不试一下子呢?现在可没有精灵鬼怪在向她进攻,因为眼下这间屋子里并没有被指控玩弄巫术的人。那么,让她现在马上变得浑身冰凉,假装受到攻击,晕倒给我们看看。(他转向玛丽·沃伦)晕倒吧!
玛丽·沃伦: 晕倒?
巴里斯: 对,晕倒。证明给我们看你在法庭上怎样多次装模作样,弄虚作假。
玛丽·沃伦: (瞧着普洛克托)我,——我现在晕倒不了,先生。
普洛克托: (吃惊,轻声地)你不能装一下子吗?
玛丽·沃伦: 我——(她四下里张望,仿佛在找那种使她晕倒的情绪)我——现在没有那种感觉,我——
丹佛斯 为什么不能?现在缺少什么?
玛丽·沃伦: 我——我也不知道,先生,我——
丹佛斯: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这里没有放出来折磨人的精灵鬼怪,法庭里可有一些呢?
玛丽·沃伦: 我从来也没见过什么精灵鬼怪。
巴里斯: 那你现在没有看到精灵鬼怪,就证明给我们看你能照你所说的那样凭自己的意志自动晕倒。
玛丽·沃伦: (瞪着大眼,找那样做的情绪,接着摇摇脑袋)我——装不出来。
巴里斯: 那你就得交待,对不对?是那些向你猛扑过来的精灵鬼怪叫你晕倒的!
玛丽·沃伦: 不是的,先生,我——
巴里斯: 阁下,这可是个蒙蔽法庭的鬼花招!
玛丽·沃伦: 不是鬼花招!(她站起来)我——我过去常会晕倒,因为我——我觉得自己好象看见了精灵鬼怪!
丹佛斯: 好象看见了!
玛丽·沃伦: 可我并没真正看见,阁下。
哈桑: 除非你真看见了,否则你怎么会觉得看见了?
玛丽·沃伦: 我——我也纳闷儿,可我的确有那种感觉。我——我听见别的姑娘都在嘶哇乱叫,还有您,阁下,您好象也很相信她们,于是我——我最初只是闹着玩儿,先生,可是接着大家都扯起嗓门喊精灵啊,鬼怪啊,所以我——我向您保证,丹佛斯先生我只觉得自己好象看见了精灵鬼怪,可我并没真正看见。
(丹佛斯盯视着她。
巴里斯: (面带微笑,可是有些紧张,因为玛丽·沃伦一席话似乎感动了丹佛斯)阁下,您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口。
丹佛斯: (忧虑地转向阿碧格)阿碧格,我现在要你反省一下,跟我说实话——要警惕啊,孩子,对主来说,每个灵魂都是宝贵的,谁要是平白无故地置别人于死地,上帝对他的惩罚可是十分严厉的。孩子,你看到的精灵鬼怪,有没有可能只是一种幻觉,一些在你头脑里的错觉——
阿碧格: 怎么,这——这——可是个很不光采的间题,先生。
丹佛斯: 孩子,我希望你考虑一下——
阿碧格: 我受过伤害,丹佛斯先生,我见过自己的血直往外流!我为了尽职责,把魔鬼的信徒一一指出来,每天都几乎遭受谋杀——而现在这就是我得到的报酬吗?不受信任,遭到白眼,让人盘问,就象是个——
丹佛斯: (软下来)孩子,我并没有不信任你——
阿碧格: (公开进行威胁)警惕啊,丹佛斯先生。您自以为强大得叫魔鬼没力量使您晕头转向吗?警惕啊!哎哟,那儿——(她突然从责问的态度转为惊惶失措,两眼瞪视着上空——真怪吓人的)
丹佛斯: (忧虑地)怎么啦,孩子?
阿碧格: (瞪视着上空,两臂紧紧搂住自已,好象怕冷似的)我也闹不清怎么回事。有一股风,一股冷风吹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玛丽·沃伦身上)
玛丽·沃伦: (恐惧,恳求道)阿碧!
梅喜·刘易斯: (哆嗦)大人,我也浑身发冷!
普洛克托: 她们又在装着玩儿!
哈桑: (摸摸阿碧格的手)确实冰凉,阁下。您不信摸摸看!
梅喜·刘易斯: (牙齿格格打战)玛丽,你撒出妖魔来拿我吗?
玛丽·沃伦: 主啊,救救我!
苏珊娜·瓦尔考特: 我也浑身发凉,我也浑身发凉!
阿碧格: (明显地发抖)这儿有股风,有股风!
玛丽·沃伦: 阿碧,别瞎胡闹啦!
丹佛斯: (让阿碧格吸引住了,同情地)玛丽·沃伦,你在对她施展妖术吗?你在撒出你的精灵鬼怪吗?
(玛丽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开始往外跑。普洛克托一把揪住她。
玛丽·沃伦: (几乎瘫倒在地)放我走,普洛克托先生,我不能,我不能——
阿碧格: (呼天抢地)噢,主啊,赶走这个鬼怪吧!
(普洛克托未加犹豫,也没让人提防,倏地窜到阿碧格身前,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压跪在地。她疼得直嚎叫。丹佛斯震惊地喊道:“你要干什么?”哈桑和巴里斯也在喊,“放开你的手!”其间还夹杂着普洛克托咆哮的嗓音
普洛克托: 你居然还有脸求上帝!婊子!臭婊子!
(哈里克把普洛克托从她身上揪开。
哈里克: 约翰!
丹佛斯: 你这个家伙!你在说什么——
普洛克托: (喘咻咻地,而且痛苦地)她是个婊子!
丹佛斯: (惊呆)你指控——?
阿碧格: 丹佛斯先生,他在血口喷人!
普洛克托: 瞧她那副德性样儿!现在她又想拿嚎叫来中伤我,可是——
丹佛斯: 你得拿出证据来!这事可不容轻易就放过去!
普洛克托: (浑身战栗,精神崩溃)我了解这个小娘们儿,先生,我太了解她啦。
丹佛斯: 你——你莫非是个犯了奸淫罪的好色之徒?
法兰西斯: (惊恐)约翰,这你可不能随便瞎说——
普洛克托: 唉,法兰西斯,我真巴不得你多存点坏心眼才能了解我!(对丹佛斯)一个人是不会轻易给自己脸上抹黑的,这一点您想必理解。
丹佛斯: (惊呆)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普洛克托: (声调近乎嘶哑,满面羞愧)就在合适的地点——我那牲口棚里。自从我那天夜里最后一次找乐子,至今已经过去八个月了。她当初一直在我家里伺候我,先生。(他抿紧嘴唇,免得哭出末)一个人想象主睡着了,可是主明察秋毫,我现在可明白了。我请求您,先生,请求您——看清她是个什么货色。我的老婆,我那亲爱而善良的妻子,后来很快就把她辞掉,轰出大门去了。她啊,一直就是个喜好虚荣的小娘们儿,先生——(他情不自禁)阁下,宽恕我,宽恕我吧。(他自艾自怨,转身不敢正视总督。过了片刻,他喊叫起来,好象这是他把话和盘托出的唯一办法)她想在我老婆的坟前同我跳舞欢乐!她真会那样干,因为我体贴过她。求主帮助我,我动了邪念,那种勾当有一种默契,可是这纯粹是婊子的报复,您应当看清这一点,我完全由您来处置我,我相信您现在一定看清事实真相啦。
丹佛斯: (惊吓得面色苍白,转向阿碧格)孩子,这件事情的情节你有什么否认的地方吗?
阿碧格: 非要我回答不可,那我就走,再也不回来!
(丹佛斯好象举棋不定。
普洛克托: 我给我的名誉制作了一口丧钟!我给自己的好名声敲响了丧钟——您会相信我的,丹佛斯先生!我的老婆是清白无辜的,只不过她瞧见个婊子就能一眼把她认出来!
阿碧格: (朝丹佛斯走去)您在给我什么眼色看?(丹佛斯答不上话来)我不要看这种眼色!(她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丹佛斯: 站住!(哈里克向前拦住她。她蓦地站住,两眼爆出怒火)巴里斯先生,到法庭里去把普洛克托大嫂带进来。
巴里斯: (反对)阁下,这全是——
丹佛斯: (厉声对巴里斯)带她进来!这里说过的话,一句也不要跟她讲。进来的时候,先敲下门。(巴里斯下)现在咱们就要弄个水落石出了。(对普洛克托)你说你的老婆是个诚实的女人。
普洛克托: 对,先生。她平生从来也没撒过一句谎。有人不会唱歌,有人不会哭,我的老婆不会撒谎。这是我花了很大代价才知道的,先生。
丹佛斯 她把这个姑娘轰出你的家门,是把她看成一个娼妓吗?
普洛克托: 是,先生。
丹佛斯 知道她是个婊子吗?
普洛克托: 没错儿,先生。她知道她是个婊子。
丹佛斯: 那好。(对阿碧格)孩子,她要是真对我说因为你不守本份而把你轰走的,那就愿主怜悯你!(敲门声。他冲门口说)等一等!(对阿碧格)转过身去,转过身去。(对普洛克托)你也转过身去。(两人都扭身——阿碧格气得故意慢吞吞地转)现在你们俩都不许回身面对普洛克托大嫂。这屋子里的人谁也不许插一句嘴,谁也不许表态对还是不对。(他冲门口喊道)进来!(门启。伊丽莎白随同巴里斯进来。巴里斯从她身旁走开。她独自站在那里,目光寻找普洛克托)契佛先生,把证词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准备好了吗?
契佛: 准备好了,先生。
丹佛斯: 过来,太太。(伊丽莎白向他走去,同时朝普洛克托后背瞥一眼)不许看你的丈夫,只准瞧着我的眼睛。
伊丽莎白: (轻声她)遵命,先生。
丹佛斯: 我们了解到你前一阵子辞去了你的女佣人阿碧格·:威廉斯。
伊丽莎白 是有这么回事,先生。
丹佛斯: 为了什么原因辞掉她的?(稍停,伊丽莎白想瞧一眼普洛克托)只许看着我的眼晴,不许瞧你的爷们儿。凭你的记忆回答我,无须乎别人帮忙,你干嘛要辞掉阿碧格·威廉斯?
伊丽莎白: (不知说什么好,觉出情况不妙,润湿嘴唇以拖延时间)她——她叫我不满意。(停顿)也叫我丈夫不称心。
丹佛斯: 哪方面叫你不满意?
伊丽莎白: 她嘛——(她瞥视普洛克托寻求暗示)
丹佛斯: 太太,瞧着我!(伊丽莎白照办)她邋里邋遢吗?偷懒吗?她惹了什么麻烦?
伊丽莎白: 阁下,我——我那会儿病了。而且我——我丈夫是个憨厚的正派人。他从来没有象有些人那样喝得醉醺醺的,也没有在游戏台上转铜子儿浪费时间,他总是在干活。可是在我病中——您知道,先生,我自从生了上一个孩子以后就一直病病歪歪,我觉得我发现他对我有点冷淡。而这个丫头——(她转向阿碧格)
丹佛斯: 瞧着我。
伊丽莎白: 是,先生,阿碧格?威廉斯——(她顿住了)
丹佛斯: 阿碧格?威廉斯怎么了?
伊丽莎白: 我居然以为他喜欢阿碧格。所以有一天晚上我想必是晕了头,就把她轰出大门去了。
丹佛斯: 你丈夫——真的对你冷淡了吗?
伊丽莎白: (痛苦地)我丈夫——是个好人,先生。
丹佛斯: 那他没有对你冷淡。
伊丽莎白: (又开始瞥视普洛克托)他——
丹佛斯: (伸手去扶正她的脸,接着说)瞧着我!据你所知,约翰?普洛克托有没有犯过奸淫罪?(她进退两难,说不出话未)回答我的问题!你丈夫是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伊丽莎白: (轻声说)不是,先生。
丹佛斯: 警长,把她带出去。
普洛克托: 伊丽莎白,说实话吧!
丹佛斯: 她己经说了,把她带出去!
普洛克托: (喊道)伊丽莎白,我己经坦白了!
伊丽莎白: 噢,上帝!(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普洛克托: 她只想维护我的名誉呵!
赫尔: 阁下,这不过是句合乎情理的谎话,我请您就到此为止吧,免得又要判一个人的罪!我不能对这再昧着良心不管了——私人报复正通过这种作证在加紧活动呐!这人从一开始就让我觉得他是诚实可信的。我对天发誓,我现在相信他,我请您把他的老婆叫回来,然后我们——
丹佛斯: 她一句奸淫罪也没提,证明这人撒了谎!
赫尔: 我相信他!(指着阿碧格)这个女孩却一直叫我觉得假模假式的!她曾经——
(阿碧格突然冲着天花板尖声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阿碧格: 别下来!滚开!滚开!
丹佛斯 怎么回事,孩子?(阿碧格惊惶失措,恐惧地指着房梁,慢慢抬起她那双惊呆的眼睛——其他几个姑娘的神情跟她一样——接着哈桑、赫尔、普特南、契佛、哈里克和丹佛斯也都朝上瞧)那儿有什么?(他把视线从天花板那儿移下来,这时显得惊吓不已,声调也透着紧张)孩子!(阿碧格呆若木鸡——她跟其他姑娘一齐张着大嘴哭泣,呆视着房梁)姑娘们!你们干吗——?
梅喜·刘易斯: (指着上方)它在梁上呐!椽木后头!
丹佛斯: (朝上瞧)哪儿?
阿碧格: 你干嘛——?(她喘不过气来)你干吗来,黄鹰鸟?
普洛克托: 哪儿有鸟?我没看见什么鸟!
阿碧格: (冲着房梁)我的脸蛋儿?我的脸蛋儿?
普洛克托: 赫尔先生——
丹佛斯: 安静!
普洛克托: (对赫尔)您看见鸟了吗?
丹佛斯: 安静!
阿碧格: (冲着大梁,真的跟那只“鹰鸟”谈起话来,仿佛想说服它别袭击她似的)可我的脸蛋儿是主造的啊,你不能撕我的脸蛋儿,忌妒可是项大罪,玛丽。
玛丽·沃伦: (一跃而跪,怵怵怛怛地央求)阿碧!
阿碧格: (没受干扰,继续对“鹰鸟”说)噢,玛丽,魔鬼的妖术叫你换了模样。不,我不能,我不能不说,我是在给上帝行道啊。
玛丽·沃伦: 阿碧,我在这儿呐!
普洛克托: (狂怒地)她们又在弄虚作假,丹佛斯先生!
阿碧格: (这当儿朝后退一步,好象害怕那只鹰鸟顷刻之间就会猛扑下来似的)噢,玛丽!请你别扑下来!
苏珊娜·瓦尔考特: 她的爪子,她伸开爪子啦!
普洛克托: 撒谎,撒谎。
阿碧格: (更朝后退,两眼盯住房梁)玛丽,别伤害我啊!
玛丽·沃伦: (对丹佛斯)我没有伤害她!
丹佛斯: (对玛丽·沃伦)那她为什么有这种幻觉呢?
玛丽·沃伦: 她啥也没看见啊!
阿碧格: (这当儿盯视着前方,好象受了催眠,惟妙惟肖地模仿玛丽·沃伦的喊声)她啥也没着见啊!
玛丽·沃伦: (央求道)阿碧,别这样啦!
阿碧格:和所有的姑娘 (个个变得痴呆)阿碧,别这样啦!
玛丽·沃伦: (对众姑娘)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呐!
姑娘们: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呐!
丹佛斯: (惊吓地)玛丽·沃伦!快从她们身上收回你放出去的精灵鬼怪!
玛丽·沃伦: 丹佛斯先生!
姑娘们: (打断她的话)丹佛斯先生!
丹佛斯: 你有没有勾结魔鬼,勾结了没有?
玛丽·沃伦: 压根儿也没有,压根儿也没有!
姑娘们: 压根儿也没有,压根儿也没有!
丹佛斯 (越来越歇斯底里)那她们干嘛光重复你的话?
普洛克托: 给我一条鞭子—— 我来结束这场鬼把戏!
玛丽·沃伦: 她们在闹着玩儿呐,她们——!
姑娘们: 她们在闹着玩儿呐!
玛丽·沃伦: (歇斯底里地转向她们,跺脚)阿碧,别来这一套啦!
姑娘们: (一齐跺脚)阿碧,别来这一套啦!
玛丽·沃伦: 别装啦!
姑娘们: 别装啦!
玛丽·沃伦: (举起拳头,尽量大声喊)我说别再耍这种鬼把戏啦!!
妨娘们: (一齐举起拳头)我说别再耍这种鬼把戏啦!!
(玛丽·沃伦彻底六神无主了,渐渐让阿碧格——和其他姑娘们——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念整垮了,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软弱无力地低举着手,别的姑娘们也都仿效她哭起来。 ¨
丹佛斯: 前不久你自己受到折磨,现在倒好象你在折磨别人啦,你是从哪儿得到这种魔力的?
玛丽·沃伦: (盯着阿碧格)我——我没有什么魔力。
姑娘们: 我没有什么魔力。
普洛克托: 她们在欺骗您,先生!
丹佛斯: 你为什么过了两个礼拜又翻案呢?你见过魔鬼没有?
赫尔: (指着阿碧格和其他姑娘们)您不能相信她们!
玛丽·沃伦: 我——
普洛克托: (发觉她泄气了)玛丽,上帝惩罚所有说谎的人!
丹佛斯: (紧逼地)你见过魔鬼没有,你跟撒旦魔王勾结过没有?
普洛克托: 上帝惩罚所有说谎的人,玛丽!
(玛丽嘟嚷了几句,两眼盯着阿碧格,后者一直在仰着脖子瞧梁上那只“鹰鸟”。
丹佛斯: 我没听清你的话,你说什么?(玛丽又嘟嚷了几句)你是坦白呢,还是打算受绞刑!(他粗鲁地拨转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说,你要是不向我坦白交待,就得受绞刑!
普洛克托: 玛丽,记住拉裴尔天使的话——多行善事,于你——
阿碧格: (指着上空)翅膀!她张开翅膀啦!玛丽,请你,别;别——!
赫尔: 我什么也没看见,阁下!
丹佛斯: 你招不招认这种魔力!(他和玛丽的脸只相隔一英寸)说!
阿碧格: 她要下来啦!她在梁上走呐!
丹佛斯: 你说不说!
玛丽·沃伦 (恐惧地呆视)我没法儿说!
姑娘们: 我没法儿说!
巴里斯: 把魔鬼轰走!盯着他的脸!用脚狠狠踩他!我们会搭救你,玛丽,只要站稳脚跟,决不向他屈服——
阿碧格: (朝上看)当心啊!她下来啦!
(她和别的女孩都捂住眼睛,朝一面墙那边奔去。这当儿,她们好象给硬挤在一个角落里似的,放声尖叫;玛丽似乎受了感染,也张嘴跟她们一块儿呼叫起来。阿碧格和别的女孩渐渐散开,只剩下玛丽一人还站在那儿,抬头仰望那只“鹰鸟”,疯狂地尖叫。大家观望着她,让她这种明显的神经发作吓呆了,普洛克托朝她走去。
普洛克托: 玛丽,告诉总督她们在搞什么——(他话还没说完,可她一看到他走过来,便飞快地躲开,恐怖地尖叫
玛丽·沃伦: 别碰我——别碰我!(那些姑娘一听到这话,都在门口站住)
普洛克托: (吃惊地)玛丽!
玛丽·沃伦: (指着普洛克托)你是魔鬼差来的人!
(这话叫他蓦地站住了。
巴里斯: 赞美主!
姑娘们: 赞美主!
普洛克托: (愣住了)玛丽,怎么你——?
玛丽·沃伦: 我不跟你一块儿让人绞死!我敬爱主,我热爱主!
丹佛斯: (对玛丽)他支使你给魔鬼干活吗?
玛丽·沃伦: (歇斯底里地指着普洛克托)他天天夜里来找我,叫我签,签——
丹佛斯: 签什么?
巴里斯: 在魔鬼簿子上签字吗?他来的时候带着一本册子吗?
玛丽·沃伦: (歇斯底里地指着普洛克托,非常惧怕他)签上我的名字,他要我签名。“如果我的老婆给绞死,”他说,“我就把你宰了!咱们得一块儿去推翻那个法庭。”他就是这样说的!
(丹佛斯的脑袋猛地扭向普洛克托,神色十分惊惶。
普洛克托: (转身求助于赫尔)赫尔先生!
玛丽·沃伦: (开始啜泣)他每天夜里都把我叫醒,两只眼睛象烧红了的炭火,用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只好签字,签字……
赫尔: 阁下,这孩子疯了!
普洛克托: (这当儿,丹佛斯张着大眼紧盯着他)玛丽,玛丽!
玛丽·沃伦:(冲他尖叫)不,我敬爱主,我不再跟你走那条歪道啦。我热爱主,我感谢主。(她一边哭,一边朝阿碧格奔去)阿碧,阿碧,我再也不伤害你啦!(大家都观望着,阿碧格显得无比仁慈,凑过去把哭哭啼啼的玛丽搂在怀里,然后抬头瞧着丹佛斯)
丹佛斯: (对普洛克托)你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儿?(普洛克托怒不可遏,说不上话来)你勾结反基督的恶势力,对不对?你那套魔法我都领教过了,赖也赖不掉啦!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先生?
赫尔: 阁下——
丹佛斯: 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赫尔先生!(对普洛克托)你现在愿意交待自己和魔鬼同流合污呢,还是死心塌地地继续效忠魔鬼?你打算怎么样?
普洛克托: (简直气疯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说——我说——上帝可真的死喽!
巴里斯: 听他说的,听他说的什么话!
普洛克托: (神经质地狂笑一阵,接着说)烈火呵,烈火燃烧起来啰!我听见撒且魔鬼咔咔的脚步声,我看到他那张肮脏不堪的脸,那可是一张长得跟你我一模一样的丑恶嘴脸。丹佛斯!这熊熊烈火是给那些在一项摆脱人们愚昧无知的庄严事业前畏缩退却的人准备的,他们就象我曾经畏缩过那样,就象你们的黑心眼里现在明明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却畏缩退却那样——上帝特别要惩罚我们这样的败类,我们要受到烈火的焚烧,我们要一块儿受到烈火的焚烧呵!
丹佛斯: 警长!把他和考莱都给我抓起来!
赫尔: (穿过人群,朝门口走去)我不同意这种审判程序!
普洛克托: 你们在把上帝揪下来,而把一个婊子捧上天呵!
赫尔: 我不同意这种审判程序,我退出这个法庭!(他走出去,把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丹佛斯: (气急败坏地喊他)赫尔先生!赫尔先生!
落幕
第四幕
(那年秋天,萨勒姆监狱里的一间牢房。
(后墙有一扇带铁栏杆的高窗户,旁边有一扇挺沉的大门。沿墙放着两条长板凳。
(这地方要没有从铁栏杆漏进来一点月光,就真是漆黑一团。牢房里显得空空洞洞。少顷,从墙外的一条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开锁声,接着门打开了。哈里克警长提着一盏灯笼进来。
(他差不多喝醉了,步履沉重。他走到一张长凳前,用胳膊肘儿轻推上面的一堆破衣烂衫。
哈里克: 萨拉,醒醒!萨拉·古德!(接着又朝另一张长凳走去)
萨拉·古德: (衣衫褴褛,爬起来)噢,陛下!快醒醒,快醒醒!蒂图芭,他来了,魔王陛下来了!
哈里克: 到北边那间牢房里去,这里现在另派用场。(他把灯笼挂在墙上。蒂图芭坐起来)
蒂图芭: 我看他不象陛下,倒象警长大人。
哈里克: (取出一瓶酒)你们俩赶快走开,把这儿腾出来。
(他喝酒,萨拉·古德凑过来,瞧瞧他的脸。
萨拉·古德: 哦,敢情是您,警长大人!我还当魔鬼找我们俩来了,能让我来口酒再远走高飞吗?
哈里克: (把酒瓶递给她)你们俩要上哪儿呀,萨拉?
蒂图芭: (萨拉在仰脖喝酒)我们到巴巴多斯去,魔鬼一会儿就把羽毛和翅膀捎来。
哈里克: 真的吗?那我祝你们鹏程万里,幸福愉快。
萨拉·古德: 我们俩化成一对青鸟朝南飞去!嗯,这可是个了不起的脱胎换骨哩,警长大人!(她又举起酒瓶喝起来)
哈里克: (从她嘴边把酒瓶夺过来)你最好还是把这玩艺儿还给我吧,要不然你就甭想飞起来了。走吧。
蒂图芭: 警长大人,要是您也想到那边去,我可以替您跟他说说情看。
哈里克: 这我不会拒绝的,蒂图芭,呆会儿天一亮,飞往地狱倒挺合适。
蒂图芭: 哎呀,巴巴多斯可不是地狱。魔鬼在巴巴多斯是个挺快活的人,他在巴巴多斯又唱歌又跳舞,这都是因为你们这儿的人——你们这伙人把他惹火了,这个地区对那个老小子来说也太寒冷了,他的魂灵在马萨诸塞州都给冻僵啦,可他在巴巴多斯还是温柔得很——(从外面传来一阵牛吼声,蒂图芭跳起来,冲窗口喊道)唷,大人!他来了,萨拉!
萨拉·古德: 我在这儿呐,陛下!(她俩连忙收拾她们的破烂儿,卫兵霍普金斯上)
霍普金斯: 副总督到。
哈里克: (揪着蒂图芭)走吧,走吧。
蒂图芭: (反抗他)不,他是来找我的。我要回老家去!
哈里克: (把她揪向门口)那不是撒旦魔王,只是一头还有不少奶的可怜的老母牛。走吧,出去吧!
蒂图芭: (冲窗口喊道)带我回老家去吧!带我回老家去吧!
萨拉·古德: (跟在叫喊的蒂图芭身后,走出去)蒂图芭,告诉他我这就来了!告诉他萨拉·古德也来了!
【蒂图芭在外面走廊里喊道,“带我回老家去吧,魔鬼!魔鬼带我回老家去吧!另外传来霍普金斯轰她朝前走的声音。哈里克转回来,开始把破烂儿和烂草推向旮旯。他一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过身末,丹佛斯和哈桑法官走进来。他俩为了抵御严寒穿着厚大衣,戴着帽子。契佛跟随在后,手里拎着一个公文投递箱和一个装文具的扁平木盒。
哈里克: 早安,大人。
丹佛斯: 巴里斯先生在哪儿?
哈里克: 我这就去喊他进来。(他朝门口走去)
丹佛斯: 警长。(哈里克站住)赫尔牧师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哈里克: 我想是快半夜的时候吧。
丹佛斯: (疑虑地)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哈里克: 他是来探访那些要给处死的犯人,大人。他还跟他们一块儿祈祷,眼下他在跟诺斯大娘谈话呐,巴里斯也跟他在一块儿。
丹佛斯: 赫尔那个家伙可没有资格进来,警长,你干嘛放他进来?
哈里克: 噢,是巴里斯先生命令我的,大人。我没法拒绝啊。
丹佛斯: 你喝酒了吗,警长?
哈里克: 没有没有,大人。夜里冷得够呛,我这儿又没有火。
丹佛斯: (克制自己的愤怒)去叫巴里斯先生进来。
哈里克: 是,大人。
丹佛斯: 这儿臭烘烘的,可真叫难闻。
哈里克: 我刚把犯人轰开,给您腾出地方来。
丹佛斯: 当心别过度贪杯,警长。
哈里克: 喳,大人。(他等待别的吩咐,停留片刻。丹佛斯不满意地转身,不再理他,哈里克于是走出去。稍停。丹佛斯站在那儿思考)
哈桑: 您可以问问赫尔,阁下,他最近一直在安道威乡镇讲道,我对这事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丹佛斯: 咱们说定了,别提安道威。巴里斯也跟他一块儿祈祷,这才是件怪事。(他拳拢两只手,用嘴哈气暖和暖和,向窗口走去,朝外看看)
哈桑: 阁下,继续让巴里斯先生探访犯人,我都怀疑是否明智。(丹佛斯转身,感兴趣地听着)我有时觉得这个人最近疯疯癫癫。
丹佛斯: 疯疯癫癫?
哈桑 昨天他从家里出来,我赶巧碰见他,就向他道个早安可他没答理我,哭哭啼啼地继续走他的路。我觉得老乡们看到他情绪这样不稳定,实在不太妙。
丹佛斯: 没准儿他有什么伤心事。
契佛: (跺着两脚,免得发麻)我想大概是因为母牛的事,先生。
丹佛斯: 母牛?
契佛 如今公路上到处流浪着母牛,因为它们的主人都给关进了监牢。这些牛现在到底该归谁,意见不一致。我知道巴里斯先生昨天一整天都在跟老乡们争论——先生,为了这些牛,惹出了一场大纠纷,这叫他伤心落泪,先生,人世间总会有人为争论而落泪的。(他听见走廊里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便转身去听,哈桑和丹佛斯也那样做。巴里斯进来,丹佛斯抬头看他。他穿着厚大衣,面容憔悴,惊惶失措,直出汗)
巴里斯: (立刻对丹佛斯说)哦,早安,先生,谢谢您来了,我很抱歉这么早就把您搅醒。早安,哈桑法官。
丹佛斯: 赫尔牧师没有权利进入这个——
巴里斯: 阁下,等一等。(他急忙走回去把门关上)
哈桑: 你留下他单独跟犯人在一起吗?
丹佛斯: 他在这儿干什么?
巴里斯: (祈祷似地合拢双手)阁下,听我说,这是天意。赫尔牧师是回来规劝吕蓓卡?诺斯悔悟,回到上帝这边来。
丹佛斯: (惊讶地)他劝她忏悔吗?
巴里斯: (坐下)您听我说。吕蓓卡自从给关在这里,三个月来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而现在她居然肯跟赫尔牧师坐在一道,再加上她的妹妹啦,玛莎·考莱啦,和另外两三个女人。他说服她们,劝她们忏悔自己的罪恶,挽救她们。
丹佛斯: 呕——这确实是天意,她们给感化了吗?
巴里斯: 还没有哪,还没有哪。不过我早就想请您大驾光临一趟,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把她们都……这是不是明智。(他没敢往下说)我早就想提个问题,先生,我希望您不至于——
丹佛斯: 巴里斯先生,有话就说吧,什么事叫你这样心神不定,吞吞吐吐的?
巴里斯: 有一件事,先生,法庭——法庭必须认真加以对待。那就是我的侄女阿碧格,先生——她不见了,忽然没影儿了。
丹佛斯: 没影儿了?
巴里斯: 这个礼拜以来,我原想早点把这件事向您报告,可是——
丹佛斯: 为什么不呢?她失踪有多久了?
巴里斯: 今天是第三个夜晚。您知道,先生,那天她跟我说她要到梅喜·刘易斯那里去过一夜。第二天,她没回来,我就派人到刘易斯先生家去打听一下。可是刘易斯先生说梅喜前一天晚上对他说她到我家来过一夜了。
丹佛斯: 这么一说,她俩都没影儿了?
巴里斯: (惧怕地)都没影儿了,先生。
丹佛斯: (震惊地)我派一队人去找。她俩可能在哪儿?
巴里斯: 阁下,我想她俩搭船溜了。(丹佛斯目瞪口呆)我女儿告诉我她上礼拜就听见阿碧格和梅喜一直在谈什么船啊船的,今天夜里,我又发现我的——我的保险箱也给撬开了。(他捂住眼睛,不让眼泪淌下来)
哈桑: (惊讶地)她偷走了你的财物吗?
巴里斯: 三十一镑全抄走了,我现在一贫如洗搂。(他捂住脸,哽咽起来)
丹佛斯: 巴里斯先生,你可真是个没头脑的大笨蛋!(他一边深感忧虑地踱步,一边思索)
巴里斯: 阁下,您责怪我也没用。我万没想到她们会溜之大吉,除非她们害怕再在萨勒姆呆下去。(他在辩解)请您注意,先生,阿碧格十分了解乡镇里的情况,自从安道威那边的消息传到这边来——
丹佛斯 安道威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法庭在这个礼拜五就要回到那里去恢复审查。
巴里斯: 这我完全相信,先生。可是这里谣传安道威发生了叛乱,而且——
丹佛斯: 安道威没有叛乱!
巴里斯: 我告诉您这里是怎样传说的,先生。他们说安道威的老乡己经把法庭的官儿轰跑了,不再搞什么驱逐巫师的事啦。这里有一派人正在散布这个消息;恕我直言,我担心这里也会发生暴乱。
哈桑: 暴乱!可我只见老乡们对每一次处决都表现得兴高采烈,十分满意啊。
巴里斯: 哈桑法官——如今要处决的人可是另外一种人啦!吕蓓卡·诺斯可不是布丽奇特那种女人,要知道布丽奇特跟比肖普私通了三年才同他结婚。约翰·普洛克托也不是酗酒败家的艾萨克·瓦德那路人。(对丹佛斯说)我如果说错了,愿受主的惩罚,阁下,这些人在乡镇里仍然很有威望,让吕蓓卡站在绞刑架上向上苍虞诚地祈祷,我担心她会叫人觉醒,对您采取报复行动。
哈桑: 阁下,她被判定是个巫婆。法庭有——
丹佛斯: (十分忧虑,向哈桑挥一下手)别插嘴。(对巴里斯)那你有什么建议?
巴里斯: 阁下,我想对这些犯人暂缓执行死刑。
丹佛斯: 不能缓期。
巴里斯: 赫尔先生回来了。我想也许还有点希望——因为他如果哪怕能使其中一名罪犯幡然悔悟,回到上帝这边来,他的忏悔肯定会在公众眼里起一种谴责其他犯人的作用,另外也就不会再有人对他们跟魔鬼勾结产生怀疑了。可是用现在这种办法,犯人们没有一个忏悔,口口声都说无罪,这会使人们加倍怀疑,我们那种善良的目的也就淹没在他们的眼泪里了。
丹佛斯: (考虑了一下,走向契佛)把犯人名单拿给我看着。
(契佛打开公文投递箱,寻找名单。
巴里斯: 叫人没法忘记的是,先生,我召集公众宣布革除约翰·普洛克托的教籍时,来听的人还不满三十个,我觉得这表明一种不满情绪,而且——
丹佛斯: (审阅名单)不能缓期执行。
巴里斯: 阁下——
丹佛斯: 现在,先生——据你估计这些犯人当中有谁可能回到上帝这边来?我个人愿意在黎明前尽力把他争取过来。(他把名单交给巴里斯,后者只瞥了一眼)
巴里斯: 到黎明前,时间未免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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