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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侦探的诅咒》

_3 东野圭吾(日)
  小绿说得很对。或许我应该更加积极地寻找凶手有可能脱身的地方。但是,我说什么也不想那么做。不是那样的——总有一个声音这么告诉我。
  “调查出什么东西了吗?”我问警部。
  “这个嘛,有很多。比如因枪击致头部受伤,子弹自右向左贯通头部,当场死亡。据推测,死亡时间为正午到下午一点之间。”
  “有人听到枪声吗?”
  “没有。装着消音器。”
  “从正午到下午一点之间,大家都在哪里,在做什么?”
  “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于自己的兴趣爱好。”
  大家似乎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盲点在哪里呢?难道雄一郎真的死与自杀?不,这不可能。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有人采取这样夸张的方式自杀。
  “你可以发挥想象,但请不要忘了。这是现实中的事件。那种魔法故事的确很多,却只存在于小说中。”大河原警部非常生气地说。他好像还没有明白诡计和魔法的区别。
  我走出水岛雄一郎的房间,下了楼梯。听到餐厅有声音传来。门开着,能轻易听到里面的声音。虽然不礼貌,但我还是把耳朵贴近门边,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我给你一栋别墅,那是父亲说要给冬彦你的。这样还不行吗?”这是春树的声音。
  “别开玩笑了,那不值几个钱,还是赶紧把这个宅子卖了吧。这才是最好的呢。”
  “我反对。现在急着卖,会被卖家杀价,收不了好价钱。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分银行的钱吧。”
  “那个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分东西吧。”春树说。
  “那我要美术品。父亲以前就跟我说过,要把画呀古董呀之类的都给我。”
  “口头上的许诺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那为什么把别墅给冬彦呢?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排行最小。”
  “这跟排行没有关系吧。”
  “你们怎么分都行,该给我的那部分你们应该想过吧?”这是秋雄的声音。
  唉,又是这种固定的故事类型。我摇摇头,轻拍一下小绿的后背,走开了。
  5
  “水岛雄一郎死后,首当其冲的只怕是遗产分配。”日野市长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端着盛有白兰地的杯子,说道。
  我们正在市长家。送小绿回家时,我顺便向市长报告了这一事件。他已经从警察局长那里听说了大概。
  “不管怎么说,他家那几个兄弟不和,是出了名的。”市长微晃手中的杯子,嘴角泛起微笑,“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都不是正室,从小就和母亲过单亲家庭生活。在修建了这所宅邸之后才被接来一起生活,但那时他们都已成年了。”
  “原来他们形同陌路啊。”
  “正是。让他们好好相处,说着容易,其实很难。何况,水岛又是个大财主,不发生争执才怪。”
  市长用旁观者的语调说完,用酒润了润嘴唇。接着,他又抿着嘴缓缓摇了摇头。
  “可是,水岛竟然死了,真是让人无语啊。都说人生就像爬山,每一步都要小心,真的不假。对于他来说,人生就这样非常唐突地闭幕了。”
  “若是自己谢幕,也还好啊。”
  听到我这样说,市长把杯子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稍稍探出身子。
  “哦,听小绿说,你认为是他杀?”
  “但要想证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是密室之谜吧。我听小绿说了,真厉害!”市长叼起烟卷,很有兴致的样子,“这真是一个大好时机。你能遇到这个事件,绝不是偶然,是奇迹。请你一定发挥聪明才智,多多让我感动惊讶。”
  “但是如果没有人委托,我对此进行调查就很贸然。”
  “我委托你啊。先前我拜托你的有关盗掘坑洞的事,往后拖拖也没关系。”
  “啊……”看到市长这么兴奋,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一直很在意小绿。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像是因为看到尸体受了惊吓。现在她好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个密室之谜……”市长问道,“怎么样?能解开吗?”
  “还不清楚。”
  “听小绿说,你很自信啊。”
  “应该会有办法。”
  “真是让人放心啊。”市长似乎很满意。悠然地吐了个烟圈。灰色的烟圈直向上升,到吊灯附近才缓缓散开。“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侦破过不少类似案件吧?”
  “遇到过几次。”
  暴风雪山庄、孤岛旧馆……各种各样的场景在记忆中复苏了。这并不是我的记忆,而是侦探天下一的。
  “那些经验能够派上用场吗?既然都是密室,应该有相通之处。”
  “不能这样做。”我尝了一口白兰地,带有法国夏朗德乡土气息。
  “密室也分很多种吗?”市长问道。
  “千差万别。”我答道,“如果概括一下,大致可以分为七大类。”
  “请给我讲一下吧。”市长交叉着双脚,很轻松地靠在沙发上。
  “第一种,不是杀人事件,只因和偶然发生的事件重合,看起来像是发生了杀人事件。”
  “原来如此。以这次事件为例,死者本是自杀,一个偶然,使得自杀地点变成了密室。”
  “是这样。但是家具自身不会移动,所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第二种呢,虽为他杀,但不是凶手直接所为,而是被害人被逼无奈陷入自杀或意外的境地。水岛不可能自己搬动家具,这也无法说明。”
  “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就是,在房间中设计机关,由机关自动达成杀人的目的。”
  “应该不是这样吧?”
  “不是。水岛头部被他自己手中的枪击中,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手枪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说一下第四种可能吧。”
  “第四种与第一种略有相像,即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死者为陷害某个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设下圈套。但因设想不周,自杀场所偶然之中变成了密室。”
  “这也不可能啊。装成他杀陷害别人,为什么还要故意放一个书架挡门呢?”
  “您说得对。第五种可能是,被害人早已死亡,却因人们未察觉或经伪装,让人觉得他还活着。”
  “这能解释密室吗?”
  “可以。比如这个诡计:大雪纷飞的夜晚,在宅邸的某一别屋中,凶手使用消音器等装置枪杀了对方。接着,设置机关,让录音机在一定时间后自动开启,凶手则若无其事地回去和众人谈笑风生。不久,录音机里的磁带开始转动。听到枪声和悲鸣的众人飞奔出去时,大雪已经覆盖了凶手的脚印。到达别屋之后,才发现人已被杀。凶手则趁忙乱之际收回录音机。”
  我的话音未落,市长叼着烟卷,劈啪鼓掌。
  “啊,真是太精彩了!这也是你侦破过的案子吗?”
  “不,是我根据其他案件改编的。也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诡计。”
  “第六种呢,与此完全相反。也就是说,凶手令目击者产生一种错觉:房间里的被害人已死。然后再冲进房间,将被害人杀掉。”
  “这种类型不能套用在这次事件中吗?”
  “应该不行。我们推倒书架的时候,水岛的确已死。我当时就发现了尸体,而且据现场判断,不是刚被杀的。”
  “那么最后的第七种类型呢?”
  “这种类型在直觉上很好理解。对门窗、烟囱等进行改造,制造一种乍一看来不可能进出的表象。在屋外使用綫和金属类物品扣动屋内扳机也属于这种类型。”
  “的确,这种类型很容易想象。从外面移动书架肯定是不可能的。”
  “若是空书架,倒还有可能。但水岛房间里的书架装满了书。”
  我想起了书架上排列得没有任何空隙的百科辞典。
  市长嗯了一声。
  “这么多的类型,却全都套用不上,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能套上,只是我们还不清楚是哪个。这正是凶手的独创性所在。”
  “这就是事件的看点吧?”
  “是的。”
  “也是你的推理的看点。”市长笑着说,好像乐在其中。
  “应该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我说完,喝了一大口白兰地。芳醇的酒似乎能刺激我的脑细胞。
  “家具被搬和密室有什么关系吗?”
  “绝对有。”我断言,“这不是因一时兴起或者喝醉了做出的事。凶手肯定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我想不起来。”市长抬起手来摆了摆。
  紧靠墙壁的书架和其他家具浮现在我眼前。那意味着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沉默将我们包围。
  “那……怎么呢?”市长变换了语调,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若是他杀,凶手会是四个孩子之一吗?”
  “还不清楚。虽然……”我缄口。
  “怎么了?”
  “要是那样,就太……”
  “太……”
  我决定一口气说出来。“动机就太单纯了。”
  “是吗?”
  “四个孩子的母亲在做什么?”
  “去世了。”
  “都去世了?”
  “是的。这也只是谣传……”市长压低声音,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听说水岛喜欢病殃殃的类型。”
  嘿,真是让人无语啊。
  “是因为不得不独自抚养孩子,积劳成疾,才早逝的吧?”
  “你很清楚啊。”
  我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
  “如此说来,四个孩子虽然都是水岛的亲生骨肉,却对水岛报有怨恨之心,是吧?”
  “据说是这样。”
  “而且水岛死了。他们还能继承遗产。”
  “数额非常庞大。”
  我再次挠了挠头发。大概是看到有头皮屑掉了下来,市长有些不快。
  “太老套了,都能背下来。觊觎遗产兼为母报仇,这么普通的动机很少见呢。这句话虽然很奇怪,但就是陈腐老套,让人失望。四个孩子的母亲死因相同,已是敷衍了,这样会被人骂的。”
  “被人骂?”市长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瞪大了眼睛,“会被谁骂?”
  “这……”我一时语塞。
  对,会被谁骂呢?我在在意谁的目光呢?为什么如此普通以致于陈腐的动机会令我感到这么不安呢?
  “总之,就是会被知道这起事件的人骂。这么有钱有势的家族,竟会因这种事失去了当家人。就像这样。”我嘴上这么说,但内心却在否定自己的说法——不是这个意思。我更在意别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市长并不了解我的困惑,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但是,越是有钱人家,家庭关系越是丑陋和复杂,这很常见。”说完,市长又叼起一根烟,但怎么打都不见火苗,只好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火柴盒。
  “是啊。”
  市长推开火柴盒,正要取出一根火柴,手却一滑,火柴盒掉到了地上。
  “啊,坏了。”他慌忙俯身,准备捡拾火柴。幸运的是,火柴盒只开了一半,而且掉在地上时没有四下翻滚,所以火柴并没有掉落出来。
  我的脑中倏地浮现出一个场景,看到了其中隐含的重要信息。
  脑细胞运转了数十秒后,某个模模糊糊地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我对市长说,“我好像知道答案了,密室之谜的答案。”
  6
  第二天,我带着小绿来到水岛邸。和上次一样,管家站在玄关前等候。或许是我的错觉,他这次看我们的眼神,似乎多少有一些善意。
  “欢迎欢迎。”管家照本宣科似的打完招呼,说道,“我已经听市长说了,大家都在客厅等着呢。”
  “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我说……”管家以手掩口,在我耳边低语道,“市长说的是真的吗?老爷果真不是死于自杀?”
  看着管家一脸期待的神色,我心想,他也不太赞同自杀的说法啊。
  “一会儿我再详说。”我不会提前泄密。作为侦探,我不想失去亮相的机会。
  但是,管家依旧小声说道:“自从老爷去世,春树少爷他们就一直在讨论遗产继承问题。他们似乎只关心遗产,连葬礼都全权委托给了公司人员。在天堂里的老爷看了一定会伤心。更何况,其中还有夺走老爷性命的人……请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只负责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就交给法官吧。”
  我们由玄关走进宽敞的大厅。但是,我没有直奔餐厅,而是带着管家和小绿来到了雄一郎的房间。
  室内没有任何变动,与昨天我和大河原警部说话时一样。在发现尸体前挡住我们进入屋内的那个书架也原封不动。我走近了书架。
  我打开餐厅的门,之前的喧闹声嘎然而止,所有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水岛家的四个孩子和大河原警部为首的警察都在这里。
  “咦,就你一个人吗?”春树看了看我身后,问道,“黑本呢?”
  “我让管家和助手小绿帮我做一些准备。”
  “什么准备?”
  “这个……敬请期待。”
  “爱准备什么准备什么。”坐在最里面的冬彦把脚搭在桌子上,傲慢地说,“是市长请求我们在这里集合等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没功夫听你瞎扯。”
  “是啊,我们有很多事要做呢。不管怎么说,这才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所谓的很多事,其实就是遗产分配吧。”
  夏子瞪了我一眼,其他三人的脸色也忽然变得恐怖起来。
  “喂,喂喂。”大河原警部一脸无奈地向前迈了一部,“你怎么回事,说话这么无礼?你是故意来让大家生气的吗?看在市长介绍的分上,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自己得清楚,你可不受大家欢迎。”
  “若是我说的话让各位感到不高兴,我道歉。但是,你们昨天在这里讨论如何分配遗产,我全都听到了。”
  大概想起了他们昨天的交涉,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显得很尴尬。
  “我想,我要开始了。”我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一瞬间,我觉得这种场景我曾体验过。
  在众人面前陈述我的推理——我曾做过很多次。这才是我人生最大的舞台。我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我吸了一口气,张口道:“各位。”
  众人屏息凝气,等着我的下一句话。紧张的气氛令我非常舒服。
  “水岛雄一郎的死……”我稍事停顿,看了一眼大家。待确定所有人都注视着我,才继续说道,“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即被他人杀害。”
  我听到了惊讶的欷歔声。随后,理所应当地,水岛家的兄弟姐妹们大骂起来。
  “胡说八道!”
  “居然这样说。”
  “神经病!”
  “去看医生吧。”
  “啊,安静,请大家安静。”意外的是,大河原警部开始维持室内的秩序了,“我们先听听,先聼完。”
  多亏了他,室内又变得安静了。只有冬彦最后嘟囔了一句:“我们没空听疯子说话。”
  “也难怪大家吃惊。的确,从现场看,凶手不可能从房间脱身。但实际上并非不可能。只要设置一个机关,就能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胡说什么啊。”春树说,“当时,你不也和我们在一起吗?房间里没有然后机关。”
  “但是,房间布置让人难以理解,家具全都紧靠着墙。”
  警部说道:“的确令人难以理解,但这又怎样呢?我们查看了每一个家具后面,没有可供脱身之处。”
  “怎么可能会有。”秋雄说道,“即便有,凶手又是如何在脱身后将家具堵在洞口处的呢?”
  “你说得对。”我看着像少年般的他瘦弱的肩膀,点了点头,“不管是洞,还是门,乍一看,凶手在出去之后,都不可能将家具堵在那里。这毫无疑问。”
  “凶手不在房间中,这一点毫无疑问。”春树大声说,“你应该可以作证啊。”他指着我。
  “这个嘛,其实有些微妙……”
  “微妙……”警部忽然大声问道,“什么意思?”
  “凶手不在室内,也不在室外。”
  “你说什么?”
  “无稽之谈!”夏子恶狠狠地说道,“凶手不在室内,也不在室外,这不等于根本就没有凶手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取出怀表看了一眼,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我抬头面对众人,“向大家解谜的时候了,请大家随我来。”
  我走出餐厅,登上楼梯。
  这时,我所认定的凶手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但我佯装不知,来到雄一郎的房间门前。
  “门锁着,这没有疑问,凶手可以从里面锁门。问题在于门的对面。”我用力推开了门。
  大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正对着门的地方,和当时一样,有一个书架立在那里。
  “警部,请帮帮忙。”我向大河原警部说,“请把这个书架推倒。”
  “是和当时同样的设定吗?”警部脱了上衣,挽起衬衫袖子。
  我们齐声喊“推”,然后用力,书架很容易就倾斜了。因为小绿他们缩减了书的数量。
  很快,书架倒在了地上。我们看到了屋内的情形。没有尸体,只有管家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我们。
  “黑本,你为什么站在那里?”春树问道。
  “是天下一先生的指示。”
  “什么指示?”
  “这个……天下一先生会解释的。”管家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看来,他对这个家的孩子们并不忠诚。
  “这是怎么回事,天下一君?”大河原警部问道,“的确,门的对面有一个书架,和发现尸体时一样,但是现在屋里有一个大活人,可完全不一样啊。”
  “警部,请别着急,先到屋里来。”
  “什么啊,怎么回事?”大河原警部跨过书架,走进屋内,“什么啊。”
  “您发现什么了吗?”
  警部扫视了一圈,说道:“没有什么异常啊。”
  “是吗?如果管家黑本先生是凶手,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能在大河原警部的眼皮底下逃走吗?”
  “什么?”警部看看黑本,又看看屋子,最后看着我摇了摇头,“不可能!不管他藏在哪里,我都能看见。”
  “对吧。”我回头问四兄妹:“你们觉得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冬彦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你要有什么话,不要装腔作势了,赶紧说啊。”
  “那我就解开谜底吧。”我扭过头来看着大河原警部,“发现尸体的时候,凶手就在我们旁边,然后,他从我们眼皮底下偷偷溜走了。”
  “他是怎么做的?”警部撅着嘴,问道。
  “就这样。”我把拇指和食指伸到口中,吹了个口哨。
  咔嗒!我们脚下传来一个声音,是倒在地上的书架。对着房间的书架底部打开了。底板从内侧被卸了下来,小绿从空隙中爬了出来。
  “啊!”警察们惊讶地叫了起来。
  爬出书架的小绿将书架底部复原,站了起来,对着大河原警部做出体操运动员落地时的规范动作——挺起胸脯,双手向上伸开。
  “啊!”警部吃惊地跑了过来,“你干了什么?你从哪里出来的?你藏在哪里?”
  “这里。”我用左手中的手杖捅了捅书架底部,木板哗啦一下滑向了里面。
  “啊!”警部长大了嘴,“这个地方……”
  “真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诡计。将书架摆在门对面,要想进屋,就只能把书架推倒。看到雄一郎倒在屋子中央,无论是谁,都会跨过书架上前查看。然而就是这个瞬间,给凶手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时机。屋里的人,是看不见凶手从书架里爬出来的。”
  “且慢!凶手是什么时候藏到书架里的呢?”警部问道。
  “这个很简单。听到有人敲门时藏进去就行了。”
  “但是,当我们后来把书摆回书架上时,架子上几乎没有空隙了,哪有凶手的产生之处啊。”
  “这也是一个诡计,而且正是令我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契机。”
  “怎么回事?”
  “请回想书架被推倒时的现场情况,或者查看现场照片,当时书架旁边躺着几本百科辞典。”
  “这个我记得,有什么异常吗?书架倒在地上,里面的书掉了出来,没什么啊。”
  “若是书架上层的书也不足为奇了,但是百科辞典是放在最下层的。而且,辞典与辞典之间通常都排列得很紧密,几乎没有缝隙。在这种状况下,虽然书架向前扑倒,里面的书却不可能掉出来。更何况,当时辞典散落在书架旁边,这就更不可能了。”
  大河原警部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接着又沉闷地嗯了一声。“说起来倒的确是这样的。”
  “百科辞典掉在地上,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凶手事先将书拿出来,自己躲在了书架最底层——当然,他早以对书架的底板做了手脚,只等外面的人推门了。”
  “哦。”警部若有所思,问道,“在复原书架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如果知道有人会这样对书架做了手脚,就很容易查出来。如果从未想过,当然就很难发现了。”顾及警察的立场和面子,我这样说道,“我想您现在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其他家具都靠墙而放吧。为了分散注意力,避免大家关注门前的书架。”
  “是这样啊。”警部咬咬嘴唇,问道,“凶手到底是谁呢?”
  “在揭穿这个诡计的时候,凶手是谁已基本确定了。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请黑本先生确认。”我看着管家,说道,“关于雄一郎先生的生活习惯。”
  “什么?”
  “发现尸体时,雄一郎穿着睡衣和长袍。而警方认为,死亡时间为正午到一点之间。如此说来,至少在正午,雄一郎仍穿着睡衣和长袍。对此,你觉得自然吗?”
  “这么说……”管家半张着嘴,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这样的。老爷一般十一点左右就换衣服了。”
  我点点头,看着警部,问道,“死亡时间真的是正午以后吗?有上午的可能性吗?”
  “啊,实际上,也有一种说法是正午前的一个小时。但是秋雄少爷说他在中午前见过……”警部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严肃地看着秋雄,“啊,难道……”
  我早就发现,秋雄用一种异常憎恨的眼神瞪着我。但直到此刻,我才扭过头来看他,他却倏地别开了脸。
  “凶手杀害雄一郎的时间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在这之后,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搬动家具。这一点,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因为雄一郎与我们约好下午两点见面,因此凶手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其间,他把所有的家具搬到墙根,把做了手脚的书架搬到门前。在成功制造出密室杀人的假象后,他还有一点担心,即这三个小时之间没有人见过雄一郎,也没有人见过自己。为了掩饰着一疑点,凶手才谎称自己上午见过雄一郎。”
  “不是我。不是我。”秋雄用力摇头,“证据呢?说我是凶手,请拿出证据。的确,你的推理听起来挺对的,但不能因此就确定我就是凶手。按照你刚才的那个方法,谁都能制造出一个密室。”
  这回轮到我摇头了。
  “不,秋雄少爷,你就是凶手。你是唯一可能的人。因为……”我指着倒在地上的书架,说道,“这么小的空间,只有你能进去啊。”
  有人啊了一声,不是秋雄,而是大河原警部,警部似乎也已经确定秋雄就是凶手了。
  秋雄像是失去了反驳的力量。他咬着嘴唇,全身颤抖起来,尤其是那两个紧紧攥起的拳头。
  “不是我。”他喊道,“凶手不止我一个。”
  “秋雄!”春树开始说话了,“你要说什么啊!”
  “怎么回事?”大河原警部往秋雄的方向走了一步。
  “的确,杀了父亲的人是我,但那是我们商量好的。”
  “商量?”
  “秋雄,你可别瞎说!”夏子颤声道,像是在悲鸣。
  秋雄看着姐姐,哼了一声。
  “已经完了。这种时候了,我可不想一个人进监狱,没有这样的法律。警部先生,这件事是我们四个人决定的——杀死父亲的人,能够分到一半遗产。就因为这样,我才动了手。”
  冬彦忽然笑了起来。
  “哥哥,你说什么呢?警部先生,他疯了。请快把他带走吧。”
  “你们装傻也没用。你们以为我会在不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杀死父亲吗?我们约定的证据,我早留下了。”
  “别胡扯了!”春树怒道。
  “是录像带。”秋雄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吧。在我们商量谁杀死父亲就分给谁一半遗产的时候,我用针孔录像机录下了全部过程,以防事后你们赖账。现在你们不承认也没用。”他转向警部,说道:“录像带在我房间里,挂在墙上的匾额后面。”
  “赶快去确认。”警部对部下发出指示。
  对于秋雄的反击,另外三人无计可施。春树板着脸看着天花板,夏子歪着凃得很浓的丑陋嘴唇没有说话,冬彦则满脸厌恶,挠着下巴。
  “看来有必要听听你们几个的说法。”说完,大河原警部向部下指示:“把他们都带回局里。”
  穿着制服的警部和刑警们带走了贪婪的兄妹中的三人,秋雄因对警察说“请稍等一下”,而留了下来。
  “你有什么怨言吗?”警部问道。
  “没有怨言,我只是有话跟天下一先生说。”
  “什么?”我扭过头来看着他。
  秋雄说道:“你的推理很棒。”
  “谢谢。”
  “只是……”他歪了歪脑袋,说道:“不完美。我还要几点想要补充,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
  “我很想听听。”
  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想出那个设计的,哦,借用你的话说好像是叫诡计的,不是我。”
  “哦?”我看着秋雄尖细的下巴,“是吗?那是谁?”
  “不知道是谁,我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
  “从水岛先生那里?”
  “对。事件前夜,父亲叫我去他的房间。对我说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即某户人家发生了杀人事件之类的故事。尸体倒在房屋中央,家具靠墙而立,连门都被书架堵死了。但是,屋里却没有凶手。就是这样的故事。”
  “不是和这个事件完全一样吗?”大河原警部瞪大了眼睛。
  “父亲问我,你知道凶手是怎么做的吗?我当然不知道。于是父亲画图向我解释,然后又对我说:你不想试一次吗?”
  “试……什么意思?”我问道。
  “当然是真的去杀人的意思,即试试这个设计是否可行。为了对书架的底板进行加工,父亲还专门准备了木匠工具。”
  “老爷啊,”管家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
  “让大家大吃一惊——父亲这样对我说。父亲之所以选择我,正如你所说,是因为我个子小。”
  “第二天,也就是事发当天你就真的试了?”
  “对。父亲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一起搬动家具,然后设计机关,待管家来叫门,父亲不应声。不久,外面肯定会有人进门,这时我就藏进书架,父亲则装死。待发现者吃惊地跑到房间中央时,父亲猛地坐起来,问他们问题。”
  “是谁杀了他,凶手又是怎样逃出房间的——是要这样问吧?”
  “是的,”秋雄连连点头。
  “你全按计划做了,除了某一点。”
  “对,除了某一点。”秋雄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父亲对我没有任何怀疑,当我拿着手枪接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戒备。也许直到最后他都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杀吧。真是一个天真的人。”
  “老爷很爱你们。”
  秋雄瞪了管家一眼。
  “那是天真,那个人完全不懂什么是爱。”然后他看着我,说道:“就这些。接下来的就和你说的一样了。我刚才也说了,你的推理真的很棒。”
  “谢谢夸奖,我很荣幸。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令尊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诡计的呢?”
  “不知道。父亲只是这么对我说:像这种谜题,若没有他人相告,我们是想不出答案的。所以父亲肯定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哦。”
  在这个不存在本格推理小说的世界中,水岛雄一郎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知识呢?如果是他人所授,那个人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诡计被你识破了,真遗憾。但是,天下一先生。”秋雄有些沮丧地说道,“我一点都不后悔。通过这件事情,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话怎讲?”
  “你应该知道,本地的居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每个人都想知道。我也是。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家庭的次子,为什么会和大家一起争夺财产,我的体格又为什么如此瘦小?我一直想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通过这次事件,我明白了。我就是为了实施这个事件而生的。这次事件的凶手角色,正是上天赋予我的角色。在这个意义上,”秋雄微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现在很满足。”
他那少年般的高音响彻整个大厅。从他的表情来看,不像虚张声势。
  “好了,我们走吧。”他对旁边的刑警说。刑警似乎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把他带走。
  我们目送着他远去。
  “真是不可思议啊。”大河原警部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我好像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是吗?”
  “嗯,我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当警部,好像不仅仅是为了侦破这个案件……”发现我们都在看他,他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讪笑,又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可能是我多想了。啊,不管怎么说,这次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那么,再会。”
  我目送着警部的背影远去。
  7
  黑本管家开车送我和小绿去市政府。我们已打电话告诉市长事件已解决,但他似乎想尽快听我亲口讲述事件始末。
  “水岛先生为什么会知道这种诡计,仍是一个谜啊。”我在车里说。
  “关于这一点,我倒有点綫索。”管家握着方向盘,侧过脸对我说。
  “什么?”我探出身子。
  “老爷被杀的前一天中午,来了一个客人。他们在房间里谈了很久。”
  “客人是谁?”
  “火田俊介先生。”
  “那个作家?”小绿问道。
  “是的。”
  “是一个畅销作家。”小绿转身对我说。“他也住在这里。”
  “等一下。”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来,“果然如此,是纪念馆保存委员会成员。”
  “啊,确实是啊。”
  正当此时,管家失声喊道:“啊!这是怎么回事?”眼前亮着红灯,我们的车却在十字路口径直往前开去。没有撞车,只能说是幸运。
  “怎么了?!”
  “刹车……刹车……”管家奋力踩着刹车踏板,车子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公路左侧有一个工地,土堆得很高。
  “去那边!”我叫道。在我开口之前,管家好像已作出同样的决定。
  随着轮胎刺耳的擦地声,车子改变了方向,朝土堆开去。我抱着小绿,伏下身子。
  一波剧烈的冲击袭来。
  第三章 小说家
  1
  “我让警察帮着检查了,有人对刹车器做过手脚。听说,警察要将此事作为杀人未遂事件立案。”市长打完电话,回到沙发边,说道。
  “要对这个动手脚,费事吗?”我问。
  “不费事,熟练的人几分钟就能完成。”
  “查过都有谁出入水岛邸的停车场吗?”
  “虽然有百叶窗,但是据说大部分都开着。这栋宅邸很大,而且有很多园艺师出入。即便有人接近汽车,也不好刻意盘问。”
  “最后坐过那辆车的是谁?”我问。
  “水岛被杀前两天,还和司机乘坐过。那辆车是水岛专用的。若说会有其他人乘坐,也就是管家黑本先生了。据说,水岛被杀之后,司机就没有碰过那辆车。”
  “这么说,他有好几天没碰那辆车了?”
  “是的。”市长点了点头。
  我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我的右臂还缠着綳带,车撞上土堆时震伤了。幸运的是,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这里是市政府的市长办公室。我和小绿在事故现场回答了警察的问话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又去医院做了脑电波等项目的详细检查,然后来到这里。不幸中的万幸,我、小绿和黑本先生都没怎么受伤。
  “凶手会是水岛秋雄吗?”小绿说道。
  “秋雄……为什么?”
  “既然他想杀自己的父亲,就可能对汽车动手脚啊。”
  “也就是说,他准备了密室杀人和破坏刹车装置这两种杀人方法?”
  “这不可能吗?”
  “不是不可能。但在一般情况下,只有第一种方法行不通才会使用第二种方法啊,不是吗?没有人会同时实施两种方法。”
  “是秋雄的兄弟或姐姐所为吧,”市长说道,“他们都希望水岛死。在他们确定秋雄会把父亲杀掉之前,另拟计划也不足为奇啊。只是,秋雄的计划领先了。”
  “还有人想杀水岛——我赞同这种说法,但如果是某个子女干的,在确定水岛被杀后,他应该会将刹车装置复原。因为已经不需要了,留下证据反而很危险。”
  “倒也是啊。”市长摁了摁太阳穴,“那么,天下一先生,您如何推理呢?”
  “还没有任何头绪。”我摇摇头,扶正略偏的眼镜,“但有一点我敢断定,凶手想要的,并不是水岛雄一郎的命。”
  “哦?”市长看着我,“那是谁的?”
  “不知道。”我回答。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但不打算在这里说出来。
  “哦。”市长用指尖敲了几下桌子,说道,“啊,不管怎样,这方面的调查还是交给警察吧,你觉得呢?”
  “可以。只是,信息……”
  “我明白。我会让他们及时报告查到的信息。”
  “拜托了。”我低下头发蓬乱的脑袋。
  “对了,”市长搓着手,看看我和小绿,“听说,火田俊介先生在水岛被杀前一天造访过水岛邸。”
  “是啊,目的不明。可能与纪念馆保存委员会的事情有关。”
  “他也是委员会成员之一。他找水岛雄一郎是为什么事呢?只有他们两个成员会面,令人费解。”市长茫然地看着远方。他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正思考着。
  “火田俊介是什么样的人呢?听小绿说是作家。”
  “正是,是作家。”
  “他都写些什么?”
  “这个……怎么说呢,一些以社会问题为题材的虚构作品吧。”
  “是社会派小说吗?”
  “要是有这种派别,应该属于这一类。”市长说着点了点头。
  “听说是个畅销作家。”
  “啊,好像是吧。但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有传言说,他的作品最近销路都不太好。”
  “是因为经济不景气吗?”
  “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或许是因为读者厌倦了他的小说。我也读过几本。”他看着书架,接着说,“一个沉着脸的大叔皱着眉头调查案件——全是这样的故事。看得人肩膀酸痛,毫无新意。”
  “真严厉啊。”
  听到小绿这样贬低作家,我有些不舒服。这提醒了我,在原来的世界中我的身份是作家。
  “我想明天拜访火田先生。”我说。
  “没问题,过会儿我联系一下。”市长非常爽快,似乎对我之前的工作很满意。
  回到宾馆,我在地下餐厅吃了饭后,返回自己的房间。房间略小,显得单人床有点大。我脱下衣服扔在床上,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器。我本想好好地在浴缸里泡泡,但第一天住在这里时我就发现,持续放热水超过十分钟,水就会变得冰凉。于是,我只得抛弃那种奢侈的想法。
  我草草地洗洗乱成一团的头发,就开始洗脸,冲身体。
  接着,我准备照镜子,刮去胡须。此时,一样东西映入了眼帘。
  雾蒙蒙的镜子上,出现了文字。确切地说,镜面上没有雾气的地方出现了一行字,像用肥皂水写上去的。
  文字如下:
  回到原来的世界,否则必死!
  看着那行相当拙劣的字,我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心跳渐远,背脊发凉,腋下却全是汗。
  我用毛巾擦掉镜子上的字,穿着宾馆提供的浴袍走出浴室,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平静。
  我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既然凶手要杀的不是水岛雄一郎,那就一定是我了,这种解释最合理。凶手要杀的绝对不是管家。为了送我们,管家才开了那辆车,而开车的不必一定是他。还有可能是原来的司机。凶手无论如何不会使用命中率这么低的杀人方法。也不会是小绿,他的靶子果然是我。
  这么说,凶手正在某个地方监视着我们,在知道了有人会开车送我的时候迅速做了手脚。那么,凶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呢?
  答案从刚才的文字中便能判断出来。
  “回到原来的世界”——这句话的意义非常重大。在这个奇怪而扭曲的世界中,有一个人知道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人,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便盯上了我,想要我的性命。
  后面那句话更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否则必死”。
  2
  第二天,我吃完早餐正喝着咖啡,小绿出现了。她穿着一件浅绿色连衣裙,非常漂亮。
  “可以去见火田俊介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还真快啊。”我慌忙喝了一口咖啡。
  “畅销作家的日程可能排得比较满吧。”
  “哦,没关系。”我喝完咖啡,站起身来,说道,“你穿这件衣服很漂亮。”
  “真的吗?谢谢。”小绿一个优美的转圈,裙裾飘扬。
  我们在宾馆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小绿对司机说,去文理区彼拉图斯。
  “彼拉图斯(彼拉图斯,瑞士诸多群山之中最神秘的一座,位于卢塞恩西南15公里处。)?”
  “火田俊介的住所。”
  “他家……不是公寓?”
  “是他家。”
  “哦,还给自己家取个名字,真厉害。”
  “那里可是名住宅区。彼拉图斯不足住着他一家,还有他的几个弟子,未来的作家。对那些人来说,相当于公寓吧。”
  “能养得起弟子,真是有钱啊。”
  “畅销作家嘛。”
  “是啊。”听到“畅销作家”这个词我就不高兴。
  在一个弯弯曲曲的坡道中央,我们下了车。周围布满大大小小的民宅,构成了一座迷宫。这些住宅都是砖石结构,没有一家如我以前所熟知的传统日式住宅。但是,我已经逐渐习惯这个扭曲的世界了。这个地方,就是这样。
  彼拉图斯位于主干道和一条小路的交汇处。因为它那像公寓的名字,我原本以为它比较高大,没想到只是一栋围着石墙的二层建筑。
  透过紧闭的铁栅栏门,能够看到正对面的中庭。围绕在中庭四周的是口字形的回廊,后面则是房间。虽然规模稍逊,但是从格局上来说,很像市立大学。或许这是小城的传统建筑格局。
  门柱上装有通话呼叫装置,我伸手摁了一下。很快,里面传来非常不高兴的应答,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对着话筒报出名字和身份。
  不久,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大门里面。他长得高高瘦瘦,戴着一副看起来度数很高的眼镜,脸色不太好。毛衣在瘦弱的肩膀处空荡荡地耷拉着,就像以前的落榜复读生。
  他警惕地看着我们。
  “跟您用来的只有这一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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