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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之八墓村[横沟正史]

_2 [横沟正史(日)
  这种矛盾的心情持续了五天、十天,律师那边音讯全无。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我逐渐明了律师并未忘记这件事情。
  当时我借住在朋友的家中,有一天下班回家,朋友的年轻妻子告诉我:“今天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呢!”
  “什么怪享。”
  我问她。
  “有个怪人来这里打听你的事情喔!”
  “打听我的事情……是不是上回那位律师雇用的人?”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后来感觉好像不是,那个人看起来像个乡下人。”
  “乡下人……”
  “对呀!那位乡下人的年龄我无法判断,因为他将衣领竖起来,戴着墨镜和帽子,不太看得清楚面貌,反正他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就是了。”
  “他问了些什么?”
  “主要是你的品行及本质这方面,例如会不会喝酒啦,会下会偶尔发疯啦……!”
  “发疯……好奇怪的问题喔?”
  “嗯,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结果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告诉他没这回事,我还说你是一位非常温柔、亲切的人。我这样回答没错吧!”
  尽管她有恭维的意思,却也扫不去我心中的不快。
  律师利用别的方法调查我的身分,这点还可以理解,调查时顺便提出是否抽烟或喝酒等有关品行方面的问题,也很正常。但是突然提出我是否有暴力倾向的问题,实在……这个人到底想从我的本质里寻找什么答案?
  没想到过了两、三天之后,公司的人事课长也向我提出同样的警告,到公司打听我的人和上回去我住处的人好像是同一个,都戴着帽子、太阳眼镜,并坚起衣领,企图遮住自己的脸,而且同样的都问我是否偶尔会有疯狂的行为。
  “也许是你尚未谋面的父亲有喝酒打人的暴力倾向,所以担心你是否也有这种遗传吧!我特地告诉那个人,你绝对没有这个毛病。”
  说完,人事课长莞尔地笑了起来。然而我却觉得颇不是滋味,郁郁不安的情绪逐渐加重。
  如果换成是读者你,已经长大到二十六岁,才有人告诉你身体内有疯狂的遗传基因,你一定会感到很震惊吧!虽然日前还没有人当面批评我,但是周围的人透过这件事,间接知道我这个隐疾,总免不了会四处宣传,使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焦躁。
  与其不明就里地等待,还不如直接去找诹访律师,请他有问题就直接问我,不要四处打听,为我带来困扰。但是这么做,似乎又不太好。正当我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接到一封令人感到恐怖的信。
  距离第一次拜访趴访律师之后的第十八天,我和往常一样飞快地用完早餐,准备出门上班。
  “寺田先生,有你的信哟!”
  我听到朋友的妻子从门外呼唤我,立即联想到可能是诹访律师来信,激动的情绪使我心跳加速。对于已子然一身的我而言,除了诹访律师的来信之外,不可能还会有其他亲戚写信给我了。
  然而,当我见到信的那瞬间,却感到非常怪异。
  信封的纸质粗劣得有如厕所卫生纸那般,丝毫不像拥有日东大厦四楼的大律师所使用的东西。更何况信封上的字迹不但幼稚得像小孩写的一样,还到处沾有墨水的痕迹。翻向背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住址。
  这股异常的感觉使我迫下及待打开信封,抽出质地如同信封一样粗劣的信纸,上面也写着和信封一样幼稚的字体,内容如下:
  不要回八墓村,如果你回来,将会发生大事件,会触怒八墓村的神明……将会道致血……血……血腥遍野。二十六年前的惨剧将会重演……八墓村即将化为血海!
  好几秒的时间里我呆若木鸡,朋友妻子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过了好一会见,我终于恢复神智,慌忙将信纸塞进口袋里。
  “你怎么啦?是不是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怪事?”
  “没有……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脸色很苍白!”
  她说的没错,任何人猛然间收到这种怪信,不被吓得魂不附体才怪呢!虽然我的心紧张得不断狂跳,身上也惊出一身冷汗,我却避开她疑惑的眼神,故作镇定地找个理由离去。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我便深深觉得自己是孤单的人,不管遇到什么逆境或遭受什么灾难,我绝不抱怨,也不要求别人协助。并不是别人都不值得信赖,而是别人有别人的困扰和烦恼,他们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如何能助我一臂之力。
  唉,这种怪僻……来自孤僻的寂寞感,让乍眼看到我的人,都对我有一种坚强顽固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造成日后别人对我有很大的误解,甚至使我遭遇更大的灾难……那时候我当然无从得知。
  八墓村——此时,我才正式接触到这个怪异、不祥的名子。
  其实不需要其他一连串威胁恐吓的词句,光是八墓村这个地名就够吓人了。
  触怒八墓村的神明……将会道致血……血……血腥遍野。二十六年前的惨剧将会重演……八墓村即将化为血海……
  我完全不知道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写这封信的人真正用意是什么。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使我感觉更恐怖。
  唯一可以隐约找到的蛛丝马迹是,这封信和前不久寻找我的人之间似乎有点关系。从诹访律师发现我以来,至少有两个人突然开始关心起我,一个是到处调查我的身分的谜样男子,一个就是写这封信的主人。
  唔,不对!我若有所思地停住脚步,这两个人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换句话说,也许四处打听我的男干就是寄出这封信的人。我随即把口袋里的信掏出来再三仔细检查邮戳,很遗憾,邮戳的字迹模糊不清。
  我一路上绞尽脑汁思索却依旧一筹莫展,这天早上,错过了好几班客满的电车,好不容易抵达公司时,已经迟到半个钟头了。当我前脚才踏进办公室,工友马上对我说课长找我。于是我立即进入课长的办公室,课长一见到我便兴高采烈他说:
  “寺日,我等你一段时间了喔!刚才诹访律师来电话,请你马上过去。你们父子即将要相认罗!如果你真的找到有钱的老爸,别忘了请客哦!咦?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忘了当初是如何回答课长的,大概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话吧!当我向满脸疑惑的课长告退之后,我如同梦游病患一般步履蹒跚地走出公司,一步步踏向令人颤栗的世界。
第一个牺牲者
  随后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才好,如果我有犀利的笔锋,或许能够将它描述成故事的第一个高潮。
  当我进入诹访律师事务所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人比我先到。
  这个人理了一个小平头,好像才刚从军队迟下来,身上穿着卡其色军服,有着长期日晒的黑红肤色,骨节突出,手指被烟熏得发黄,看起来就像个乡下人。我也和朋友的妻子一样,看不出这个乡下人的岁数,大概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吧。”
  那个人很拘谨地坐在事务所的安乐椅上,一看见我,倏地挺直腰杆,回头望向律师。从他的小动作看来,我直觉反应找寻我的人就是他,再不然他也一定跟寻找我的人有关。
  “嗨!你来啦!请坐请坐!”
  诹访律师很客气地招呼我坐在他办公桌前方的椅子上。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其实我也很想早日通知你这个好消息,不过最近到邮局打电报比较费事,所以刚刚才和对方联络上,现在我就为你们介绍。…
  律师转头望向坐在安乐椅上的老人。
  “这位是井川丑松,你的外公,也就是你母亲的爸爸。井川先生,这位就是刚才向你提到的辰弥,他就是鹤子的儿子。”
  我们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坐直身体,互相注视对方。
  行完注目礼之后,两人立即尴尬地避开对方的目光。祖孙初次见面,双方的神情却呆若木鸡,说起来很可笑,然而实情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像悲剧电影那般哭得惊天动地。
  “噢!认领你的不是这位老先生。”
  外公的外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钱人的样子,或许怕我因而失望吧!诹访律师立即向我解释。
  “这位老先生当然也对你非常关心,然而这次他却是代表别人来的,你父亲的亲戚才是真正想要寻找你的人。坦白说,你的本姓是田治见,也就是说你的名字应该是田治见辰弥。”
  诹访律师翻阅桌上的备忘录继续说道:
  “你的父亲……也就是已经身亡的要藏先生,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小孩久弥和春代,他们跟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久弥和春代的年龄都已经不小了,他们不但体弱多病,又都独身,喔,不,春代曾经结过一次婚,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又回到娘家。”
  外公微微点头,没表示意见。自从我与他照面之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偶尔偷偷抬起头看我一眼。当我发觉他的双眼逐渐充满泪光时,内心顿时感到非常激动。
  “因为久弥和春代都不可能有小孩,这么一来,田治见家族将无人继承家业,这件事就数你的姑婆最担心,也就是要藏的姑姑——小梅和小竹两位老太太,她俩是一对双胞胎,现在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然掌握田治见家的经济大权。她们经讨论之后,决定找回从小就被母亲带走的你来继:承家业……事情大略就是这样。”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逐渐波涛汹涌,这份感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不,似乎离喜或悲还有很远的距离,只不过是一种莫名的情绪纷沓而来罢了。仅仅凭着诹访律师如此简单的说明,还是无法让我全然接受我的身世。
  “事情大略就是这样,至于更详细的部份,这位老先生会向你解释,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我能够回答的话我一定尽力……”
  我用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提出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父亲去世了吗。”
  “大概是如此。”
  “大概?那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这位老先生会向你说明,我只能说,他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很抱歉,我无法为你多做解释。”
  我的心情顿时一阵纷乱,但是又不能再追问下去,只好提出第二个问题。
  “那么我的母亲呢?她为什么会带着我离家出走?”
  “这又是更进一步的问题了,这和你父亲的死有很深的关连,包括这个问题在内,老先生会一并告诉你。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连续询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都没有答案,我除了感到有点不满之外,同时也觉得很怪异。
  “我想再请教一个问题。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以前从来不知道在这世上我还有亲人存在,而你们也从没找过我。虽然从你们刚才的解释我大致知道你们寻找我的原因,不过我觉得除了你们刚才说过的原因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动机才对。”
  律师迅速地与外公交换一个眼神,接着神情肃穆地面对着我:
  “你的反应非常敏锐,真正的原因或许和你的将来有很重大的关系,我还是一并告诉你好了,但是这些事情你千万不要乱说。”
  律师一再叮咛的内容是这样的:
  田治见家,改姓里村。这位里村修二有一个儿子慎太郎,志愿当军人,曾经官拜少校,战争时代任职于参谋总部,据说他的势力很大。随着战争结束,他也跟着失势而撩倒,不得不返回故里,现在和普通百姓一样讨生活。他的年龄大约三十六、七岁,目前还是单身,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由于长期过着军旅生涯,身体锻炼得很强健,将来万一久弥或是春代有什么不幸,田治见的家业理所当然就属于慎太郎所有。
  “你姑婆她们不喜欢慎大郎,我想这应该和他的父亲有关,她们原本就不喜欢修二,所以连带的也讨厌他的小孩。慎太郎自小就离开村子,又极少回乡、感觉上就跟陌生人一样,别说那两位老太婆不喜欢,就连久弥或是春代也一样不喜欢他。如果让讨厌的慎太郎继承家业,还不如将你找回来……我所说的全都是田治见家人的意思。到此为止,我的任务算是达成了,其余的问题,你就慢慢请教这位老人家吧!我暂时先回避一下。”
  听到这里,我的心情猛然沉重起来,依情况来看,目前至少有一个人不欢迎我回乡。将此刻这些讯息和今天早晨收到的那封恐怖的警告函联想在一起,我突然明了了一部份真相。
  律师离开之后,我和外公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相当沉闷,事实往往和小说或戏剧的情节迥然不同,越是骨肉至亲,情感的表达越显得笨拙、虚假。
  我擅自对外公的沉默不语做了上述揣测,谁知事实全然不同,那时外公的五脏六腑剧烈绞痛,因而无法开口说话。
  看到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忍不住开口叫唤他:
  “外公!”
  外公略微牵动一下眼皮,双唇不住地颤抖,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出生的村庄就叫八墓村吗?”
  外公微微点头,但是颤抖的双唇却发出一种异样的呻吟声,而迟钝的我却没察觉到事态有多严重。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您看,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一封怪信。”
  我从口袋里取出信,抽出里面的信纸摊在外公的面前。
  外公伸手想接过去,中途却又不住地颤抖而将手收回去。
  “啊!外公,您怎么啦?”
  “辰弥……给我水……水……”
  这是外公第一次跟我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外公,振作一点,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慌忙将信纸塞回口袋,拿起桌上的茶壶,这时,只见外公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接着从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我终于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美丽的使者
  往后的十几天,我处在一股强烈的漩涡之中。二十七年的生涯中,除了战争之外,其余都涂满了无趣的灰色。没想到一椿平凡的寻人启事,便在我灰色的人生中滴上一点朱红,转眼间逐渐扩散开来,最后终于将我的私生活完全染成红色。
  最初,我以为外公的死是因为旧疾发作,不料医生对死因感到怀疑,向警方报告之后,外公的尸体马上被移往县立医院,接受法医的解剖验尸,结果是中了某种剧毒死亡。
  我是唯一与外公相处最后几分钟的人,所以理所当然最先遭到怀疑。根据我打听的消息是这样;就在我抵达事务所之前,外公已经跟诹访律师对谈了三十分钟,这之间什么异状都没有,然后接着就是我出现,大约过了十分钟,外公都没什么异常,于是诹仿律师才放心离席,想不到律师才刚离开,外公就开始感觉呼吸困难,旋即死亡,所以无论任何人知道事情的经过,都会率先怀疑我。
  “别开玩笑了,这个人有必要毒死自己的外公吗?他第一次与这个老人碰面,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难道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吗?”
  诹访律师有没有为我辩护其实都一样,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我是杀人狂,或许凶手就是我罗?况且警察向诹访律师一打听,马上知道在外公死亡的前一刻,我才刚听到自己可怕的身世。
  承办这个案件的警官满眼怀疑地注视我的表情,一再地询问我的健康状况,尤其精神状态,是否有严重的忧郁症?平常会耳鸣吗?曾经有过幻觉吗?老实说,我从未有过这些不愉快的症状,虽然我不是非常乐观进取的人,但是在我孤独的生涯中,一直是个极为健康的普通人。
  然而承办警官好像很不相信我的说词,连续二、三天一再持续反复询问我的精神状态。
  就在案情陷入胶着不定的时刻,局面骤然改变,后来我才知道原因。
  杀死外公的毒药是一种非常刺激舌头的药品,用寻常的手段很难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将毒药吞下去。法医根据这个疑点很慎重地分析胃内的残留物,终于检验出已被溶解的胶囊。
  根据事实研判,谋杀外公的凶手将毒药放人胶囊,外公误将毒药当成药品吞服下去,胶囊在胃里溶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我只跟外公会面不到十分钟,所以我终于摆脱嫌疑了。
  案情有了新的进展后,有嫌疑的对象却变成诹访律师。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外公曾在诹访律师家住了一夜,此外,也是后来才知道诹访律师也是来自八墓村的人。八墓村除了田治见家之外,还有另一户名叫野村的有钱人家,诹访律师就是野村家的亲戚。基于同乡的关系,诹访律师这回义务受托调查寻人之事。不仅如此,平常只要有与八墓村有关的人来访,他都会提供住宿。
  但是警方经过调查后证明诹访律师并没对外公下毒,这么一来,到底是谁让外公服下毒药?整个案情又陷入了胶着状态。根据一份给诹访律师的电报上获知,八墓村另外派了一位人士前来处理外公的善后及我的继承问题。几天后,这位人士抵达神户,有了那个人的证词,所有的疑点都得到了解答。
  外公很早以前就有气喘的毛病,尤其情绪激动时更容易发作,因此经常请医师特别调配气喘药,随时放在身边备用,这回第一次与外孙会面,他一定也带了气喘药。村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气喘药是装在胶囊中服用的,所以凶手很可能将混有毒药的胶囊与气喘胶囊调包。
  获得这项新证据后,警方立即检查外公的行李,经过分析化验三个装有胶囊的糖罐全都是气喘药,并没有其他特别异常的成份。
  照这情形来看,能使外公错将毒药当成气喘药服用的凶手必定远在八墓村,因此侦办这案件的重心将移往八墓村,事情发展到这里,唯一可以感到安慰的是,我与诹访律师同时洗脱嫌疑。
  “多亏美也子小姐的帮忙,否则我们都会被误认为杀人凶手了。虽然我有自信十足会还我清白,但是动不动就被传唤也是顶讨厌的。”
  “呵呵呵呵,想不到连诹访先生都会阴沟里翻船,不过你和我人生历练已经十分丰富,倒是这位先生就可怜了,你一定感到非常惊惧吧!”
  我们洗脱嫌疑的当天晚上,诹访律师招待我到他位于上筒井的家中小酌一杯,庆祝还我清白。在那里,他介绍我认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位是森美也子小姐,也是我们的救世主。她特地从八墓村跑来这里一趟,为我们理清丑松先生被杀的疑点。美也子小姐,这位就是寺田辰弥先生。”
  这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心中的惊讶,不管是名字或是我外公粗俗的装扮,八墓村所给我的印象都是野蛮化外的感觉,没想到站在我跟前的一这位女士,是个即使在大都市也不多见的美女。她不仅容貌美丽,浑身还充满了接受过都会洗礼的成熟感。
  她的年龄大约三十出头,肌肤细嫩白皙得宛如上选的丝绸那般,椭圆形的鹅蛋脸颇有古典美人的风貌,然而在古典气息中,又透着一股现代的知性美。高挽的发型露出漂亮的颈线,虽然全身包裹着和服,但是身材却苗条修长,使我情不白禁心猿意马起来。
  “哈,哈、哈……你大概很惊讶八墓村居然会有这么出色的人物吧!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是一位快乐的寡妇,目前正在物色候补者,你如果回去八墓村,很有可熊成为她的目标之一喔!哈哈哈……”
  酒酣耳热之际,诹访律师兴致高昂地开我玩笑,那时还不懂人情世故的我,一阵热潮直冲脑门,随即又倏地冷却下来。
  “讨厌!你胡说八道什么…初次见面就这样说,不是很失礼吗?对不起,这个人喝醉了就开始瞎说。”
  “你和诹访先生以前就很熟吗?”
  “我们是远房亲戚,从八墓村离乡背井到城来的人不多,所以相处颇为融洽。对了,在我家被烧毁之前,我一直往在东京。”
  “你到底还要闷在乡下多久?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待在乡下,对乡下来说是一种负担,而且都市失去你这位丽人,可就十分寂寞哟!”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东京盖出漂亮的房子,我马上搬回来。你放心,我也不打算将我的青春葬送在那种乌不拉屎的乡下地方。,,
  “不过我看你似乎已经沉醉在那个地方了。喔,都已经几年了?我记得你好像是停战那年搬回去的,算算也有四年了,八墓村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你住了四年?”
  “你别闲扯谈了,我有正经话对寺田说。”
  她话锋一转,阻止诹访先生继续胡闹,转头面对着我,脸上绽放出娇柔的微笑。
  “你知道我是前来迎接你的吗?”
  “啊……”
  “对于你外公的不幸,我感到很遗憾,如果最初由我来迎接你,也许就下会发生意外。这一回我受你小梅姑婆和小竹姑婆的拜托,前来处理丑松先生的后事,并负责带你回去。再过两,三天我们就动身出发,到时候可要委屈你跟我在一起了。”
  “哦……好的。”
  我的身体内又再度产生发热又发冷的化学反应,鲜艳的朱红,在我灰色的人生中,像涟漪一样逐渐扩散……
第二章 返回故乡
满怀疑惑
  虽然森美也子小姐说两,三天之内就动身回八墓村,但是难得从乡下出来一趟,她想趁这机会逛街购物,也想探望住在关西地区的好友,还想过过戏瘾看出好戏,所以逗留的时间一天天延长,等到我们动身出发前往八墓村,已经是六月二十五日了。
  收音机广播寻人启事让我第一次拜访诹访律师的日期,正好是五月二十五日,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却足以令我头晕目炫。
  到现在即将动身出发为止,我几乎每天都拜访诹访律师的家,主要是因为森美也子小姐不断打电话请我过去陪她逛街购物、看戏。
  我过去很少有机会和异性接触,此刻总算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然而在这同时,一股不知道是不安还是恐惧的莫名预感,像一株错综复杂的村根,一直盘踞在我心头,更随着时目的延长而加深扩大,甚至萌发出黯淡的绝望感。
  诹访律师与森美也子小姐或许深怕找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骤然听到身世之谜会招架不住,所以借着出发前的交往空档,陆续说出和我的出生有关的恐怖事件。
  这一段恐怖,骇人的身世,如同前面序章所述,实在叫人震惊得无法言语。
  沉痛的往事像铅块那般,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然而更加使我心痛的是,事情的真相居然还包括三十二个人的惨死。诹访律师和美也子小姐为了怕我承受不住打击,尽可能委婉,平静他说出事件的始未,而我的震惊依然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听了他们的叙述之后,我只记得自己像个冰雕的人像一样,没有心跳也没生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股无法抗拒的颤栗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这真的是个很艰巨的任务,本来这些事情要由你外公亲口告诉你的,但是他已经遭遇到不测,我和诹访律师商量的结果是由我来转达。很遗憾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既然要带你回家乡,就必须告诉你,请不要责怪我,”
  美也子神情悲痛地安慰我。
  “怎么会……我应该感谢你的体贴才对,既然是迟早要知道的事实,与其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还不如由你告诉我来得好些,对了,我想请问你……”
  “什么事?”
  “不知道村里的人对我的看法如何?如果我现在回去,他们会怎么想?”
  美也子小姐和诹访律师互看了一眼,最后诹访律师亲切地对我说道:
  “你最好不要想这个问题,如果你在意别人的想法,恐怕一天也活不下去。”
  “诹访先生说得对,这件事罪不在你。”
  “我很感谢你们这样安慰我,但是我想事先知道村人对我抱着什么样的观感,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诹访律师和美也子小姐再次互看一眼,他们像是事先协议好似的,由美也子小姐对我说:
  “既然这样,也许先知道他们的想法也好,这样你才可以预先调适一下心情。老实说,村里的人对你都没有什么好感。想一想,这样实在没有道理,又不是你的罪过……但是时那些遭到丧子,丧亲之痛的人而言,猛然看到肇祸元凶之子,难免迁怒于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乡下地区不像都市聚散离合变迁很大,事情很容易被遗忘,乡下的生活圈子很小,只要发生稍微大一点的事件,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依然深植人心不易抹去。所以这次要带你回去,就有不少村人在说三道四的。7
  “这么说,我要回去的事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乡下地方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消息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走漏的,一旦走漏风声,马上就传遍全村。不过,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反正都市人到乡下去总会成为说闲活的对象。我还不是一样,像我这样的年龄,又单身一人,背后不知道被说了多少闲话,如果一二追究,真的没完没了,干脆随它去吧!说实在的,住在乡下地方很烦人哪!”
  “我认为你和美也子的状况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对于以后的处境,最好先做准备才好。
  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我这个人平日看似柔弱无力,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反而会涌现出无比的勇气。我挥去盘踞在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坚强冷静他说道;
  “谢谢你们的忠告,正如诹访先生说的,我这一趟回去,心理负担非常沉重,不过我也已经有心理准备。对了,美也子小姐,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是关于哪方面的事?”
  “既然全村的人都憎恨我,那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对我恨意特别深,希望我最好远离那个地方。”
  “你为什么会有这想法?我刚才的说法或许有点夸张。但并不是全村的人都憎恨你,如果我说的话让你产生误解,我先向你道歉。”
  “其实我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请你们看这封信。”
  我将外公被毒杀那天早上收到的那封恐怖的警告信拿出来,美也子和诹访律师看了内容,不禁瞪大眼睛互望对方一眼。
  “你认为信上写的内容和这回我外公被杀有关连吗?是不是有人因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而不希望我返回故乡?”
  一向坚强勇敢的美也子也吓坏了,无法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倒是诹访律师皱着眉头说道:
  “既然有人寄来这种信,那么那个人跟井川先生被杀必然有根深的关连。美也子,你有什么线索吗?”
  “这个嘛……慎太郎这个人怎样?你在东京的时候不就已经认识他吗?会是他干的吗?”
  “怎么可能……”
  我和诹访律师都察觉到,就在她否认的瞬间,脸色倏地转变,嘴唇微微颤抖。
  “慎太郎这个人算起来应该是我的堂兄弟吧!”
  “对,他原来是个少校军官,美也子,你有什么看法吗?”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说实在,我也不敢肯定,因为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完全变了样。以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最近却像个糟老头似的。自从他回家乡之后。就很少跟我交谈;不仅是我,几乎也不跟村里的其他人来往,所以我根本无法探听他有什么想法,或者心情如何。不过根据他以前的个性,很难想像他会策划这种阴谋。,,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很想为慎太郎辩解,然而越辩解却越混乱,难道是有事情让她感到困惑,所以才会在理智上否定,而心情上却无法抹煞?这个疑惑一直在我的心中挥之下去。
  里村慎大郎——整个人墓村之中是否就属这个人最不欢迎我返回故里?
  这个念头和刚才美也子小姐令人费解的迷惑,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
踏上归途
  六月二十五日我们出发前往八墓村的日子,是个阴郁的梅雨天,使得对这次旅行感到畏缩的我,心情更加觉得沉重起来。
  老实说,我们在三宫车站等车的期间,我的心情陷入了极度的低潮。到车站送行的诹访律师露出少见的肃穆表情对我说道:
  “寺田,凡事要小心,你出门旅行我不想说些不吉利的话,但是我觉得这一回的寻人启事不像表面那么单纯,也许里面还暗藏着我们无法想像的意图,无论是你外公被杀的方法,还是那封不寻常的恐吓信,或是四处打听你的行为的男人,这一切都令我觉得不安。”
  那位四处调查我的男子,我是从朋友的妻子和公司的人事课长口中得知的,为了慎重起见,先前我曾经询问过诹访律师,那个男子非但不是他的部属,当他听到这消息时还大感吃惊呢!
  “对于委托者我有责任调查你的品行,但是我所使用的方法绝对不会让你发觉,嗯,我想一定另外有人想要调查你,这个人大概是个乡下人,美也子,你认为呢?”
  “我不大清楚……”
  美也子眉头深锁,似乎也很吃惊的样子。那人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来了我们始终不知道。
  接着诹访律师说了下面一段话。“寺田,人类是很微妙的动物,二个月之前你我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因为一件寻人启事,将你我联系在一起,而且两人还因此成为杀人嫌疑犯,因此我觉得你和我非常有缘,所以到了那里,如果发生需要有人协助的事情,尽管通知我,不要客气,我一定会放下一切赶过去的。”
  诹访律师亲切的叮咛,我铭记在心。这趟旅途的未来不知道是风是雨,让我感到非常伤感。此时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除了默默低着头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们之中最有活力的是美也子,那天早上她身穿轻便的外出服,外面罩了一件鲜绿色风衣,高大的地站在阴沉的月台上,看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你在嘀咕什么啊?好像寺田一定会碰上什么怪事似的,叮咛又叮咛。拜托了,别那么婆婆妈妈好吗?不会有事的,纵使……”
  美也子的眼珠骨碌碌地打转,充满戏谑的神情。
  “纵使发生什么事,别忘了还有我呀!我最讨厌意外事件,对付临时的突发状况我最在行了,身为男人,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想不开,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解决不了的。”
  “呵呵!好吧!有事拜托美也子准没错。”
  诹访律师也拿她没辄,只能连连昔笑。
  好不容易等到发车时刻,我和美也子与诹访律师道别,随着人群进入车厢。
  虽然前途充满不安与恐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旅行非常快乐。如果魅力可以闻得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散发些许味道,但魅力与美丑未必画上等号,有些人外貌并不是很美丽,却拥有强烈的魅力。美也子不仅外貌美丽,全身还散发出强烈的魅力。
  她天生个性豪爽,有如大姐头一般,很乐于助人,经常对别人伸出援手。虽然我跟她交往了几天,但一开始地就现出保护者的姿态,就像姐姐对待弟弟那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到了出发前夕,她甚至阔气地为我购买旅行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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