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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之八墓村[横沟正史]

_16 [横沟正史(日)
  “你可得好好握紧,绝对不可以放松,这可是生死攸关的绳子哟!辰弥,你跟我来。”
  于是我跟在金田一后面进洞去。不过,没多久我们便发现这儿也是一个死洞。
  “也是死洞吗?”
  “对啊!现在再进第三个洞吧!”
  我们留下警官再度进洞。很不幸,这个洞仍然是死洞。
  连续失败三次之后,我们进入第四个洞,却发现这里有无数条岔路。
  当金田一要走进第一条岔路时,他把手腕上的另一束绳索解开,叫我拿着一端。
  “你站在这里就好了,记住,千万不可以放开绳子。只要你拿好,前面的路尽管再九折十八弯,我都不怕。”
  于是金田一拿着绳索的另一头进去,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哇!吓死我了,我一进去就发现那里面又有三条路,幸亏都不深,而且都是死路。”
  于是我们再拉起警官握着的那条绳索,马上又看到两个小洞窟。我们还是用刚才那种方法,金田一又进去了。
  我把煤油灯放在脚旁,左手拉着连接警官的绳子,右手则握着连接金田一的绳子。不过,没多久,我觉得从另一个洞内好像传来一阵轻悄悄的脚步声,我全神贯注地再听一次,没错,真的有人朝这边走来!这时我已经全身冷汗直流。
  我赶紧吹熄煤油灯的火,然后蹲在一旁向洞难张望,确实有一丝微光在洞内闪着,而且慢慢地朝洞口接近。那个火光看起来好像也是煤油灯,真的有人提着煤油灯走来了呀!我的心脏叹咚叹咚地跳着。如果可以逃的话,我真想掉头就跑。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手里还握着攸关金田一生死的绳子啊!
  我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屏住气,死盯着那渐渐接近的灯光。灯光越来越近,终于在不远处出现,就要到我的面前来了。突然间,一张红中带黑的脸出现了。我在黑暗中认出了那张脸,心脏好像一个悬得高高的吊桶猛然被人丢下来一般。
  “金田一先生!”
  我出其不意的大叫一声,金田一听到赶紧冲过来。
  “谁?是谁。”
  “是我,辰弥啊!你等一下,我把煤油灯点起来。”
  灯一亮,我看到金田一正一脸狐疑地张大着眼睛站在那儿。
  “辰弥,你、你怎么了?”
  “我吓死了呀!我始终都站在这儿,原来你是绕了一圈回来了,我一直以为你应该从原来的洞口出来的,所以吓了一跳。我没想到是你,所以赶紧把火给吹了。吓到你了吧!真是对不起。”
  “嗯!刚才那条路又分成左右两条,我继续往前走,想不到不知不觉又走回来了。”
  虽然类似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好几次,金田一依然没有放弃搜查的念头。因为如果每条岔路都不试着去走走看,那就不叫彻底的搜查。不过,问题就在那些一个个的小洞中还有无数的小岔路。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狐穴”。
  我记得有一首歌的歌词写着:“可别迷失在狐狸洞里喔!”歌词里说的那个洞有一百零八个之多。虽然夸张了点,不过,说真的,实在是不少。金田一还是逐一地检查。
  我开始有点烦燥起来,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在我等待得很无聊时,不知是在第几个洞里的金田一,突然用力拉了拉绳子。
  当我正想进去一探究竟时,我突然想起刚才金田一交代我的话,我赶紧使劲地拉了连接警官的绳子,然后把两束绳子绑在倒垂着的钟乳石上,不一会儿警官就跑来了。
  “啊!辰弥,发现了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这个洞里啊!”
  我们跟着金田一所拉的绳子走进去,大概走了三百公尺左右,终于看到煤油灯的火光。这个洞到此处正好是死路,然而我们看见金田一正蹲在煤油灯旁专注地看着地下。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了?”
  金田一挥挥手示意要我们走去,并且默默地朝着地下指。我们赶紧走过去,朝地下看了一眼,马上呆住了。
  金田一的脚下有一堆土块高高隆起,我探头往里面一瞧,啊!那不正是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的上半身吗?他的脸已经看不清楚,然而四周却臭气薰天。
  “因为尸体没有埋好,所以会发出恶臭。我就是闻到这股臭气才找到这里来的。”
  “是谁?这人到底是谁呀?”
  我因为太害怕了,牙齿咯咯作响,警官提心吊胆地凝视着那个可怕的东西。
  “虽然尸体已经腐烂得没办法辩认,不过,我以人头保证,他就是久野医师。”
  然后金田一递给警官一个银色的烟盒:
  “这是在死者的胸前找到的。你打开来看看,很有趣喔!”
  警官随即打开烟盒,里面放的不是香烟,而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医生
  久野恒实
  新居修平
  凶手在久野恒实的名字上面划了一条红线。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由字迹上来看,我可以很肯定,那是久野表叔的亲笔笔迹。
  难道是久野表叔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屏风里的秘密
  金田一一定猜到久野表叔早就遇害了,不然,他不可能在搜查队搜索了三天后,还坚持今天要亲自搜索。
  我觉得有点惭愧,原本心想这回神探金田一耕助总算碰到钉子了吧!结果大出我意料之外,他早就猜到久野表叔巳经遇害,甚至他也想到尸体一定在洞窟的深处。现在想想,我真是狗眼看人低,不禁对他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金田一耕助——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所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的在他身上应验了,不愧是一位旷世奇才呢!
  这些暂且不谈。由于发现久野表叔的尸体,案情又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久野表叔原本最有嫌疑,因为他在自己的记事本里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当那记事本曝光后,他也突然下落不明,所以大家都认为他的嫌疑最大。可是他一死,一切线索又回到原点。
  从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就算是外行人的我,也知道不是三、四天造成的事。后来经过医生精密的研判后,确定久野表叔至少已经死了两个星期。这么说来,久野表叔在离家后不久就遇害了,而且他比小梅姑婆早死十天。如此一来,久野表叔肯定不是凶手,他只是被凶手以同样作案手法加害的另一名牺牲者。
  久野表叔是中毒死的,自外公丑松以来,这种毒品屡次被人用来行凶。问题是,久野表叔怎么会吃下这个毒品呢?我想,在尸体旁了现到的竹叶应可以证明吧!
  那片竹叶里还包着两个已经发硬的饭团,从两个饭团里都检查出有毒性反应来看,一定是有人先在饭里下了毒,然后再把这些饭团给久野表叔吃。关于这一点,久野表婶也可以证明。
  久野表叔离家出走的那天,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久野表叔对家事一窍一通,他当然不会做饭团,就算他自己做好了,家里的人也不可能都没有注意到,所以他不可能带便当走的。
  我们对久野表婶这个说法不太相信,最后,久野表婶终于羞红了脸说:
  “由于家里人口多,长久以来粮食都不够,这几年来,家里从来不曾煮过白米饭,因此绝对不是他从家里带走的。”
  啊!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景象:在钟乳洞里,久野表叔卷曲着身子不断地发抖着。
  我虽然不知道久野表叔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在仓促逃走的情况下,久野表叔一定也很恐惧不安吧!然后,在那时突然出现一个人,亲切地送上饭团,久野表叔却什么都不知道地吃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接着就是苦闷、呻吟、吐血到全身抽痉,随着而来的衰竭、无力,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全部的过程,我想凶手可能都在一边冷眼旁观。
  啊!太可怕了!这件事真的令人胆寒!
  这场血淋淋的杀人事件,到底要到何时才会停止呀?够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想重新回到我先前度过的那段灰色人生去,我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
  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还没有从这疯狂的事件中脱身,而且我觉得前面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我。
  第一,久野表叔遇害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的不利,因为久野表叔就好像是我的挡箭牌一样,可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而且,我相信那些原本怀疑久野表叔的人,现在一定会对久野表叔加倍的同情,转而把猜疑和憎恨全都加诸在我身上。
  “你要小心喔!辰弥。”
  有一天,姐姐告诉我:
  “听阿岛说,有人告了你一状,那张状纸还贴在派出所门口。”
  “告我的状。”
  “嗯!对啊!内容写的就是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都是你做的。昨天晚上就贴出来了。”
  我只觉得有一把无名火在我的肚里慢慢地点燃起来。
  “姐姐,那个人有没有说要把我怎么样呢?”
  “倒是没有写这些,但他一口咬定你就是凶手。他所持的理由是,因为你来了之后才发生这些事,而且还写说因为有你在,所以才制止不了这些疯狂事件的发后等等。”
  心脏一向不好的姐姐讲到这儿,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一连串凶杀案的打击,还要担心我的安危,使得她的心脏更加衰弱。我本来不想再烦她,可是,现在我实在是气不过。
  “姐姐,那张纸到底是谁贴的?不,应该说到底是谁那么恨我?听警官说,警察局那边最近也收到内容相似的匿名信。这个村子里一定有一个很恨我,也想尽办法要把我赶出这个村子。姐姐,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哎!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辰弥,你千万要小心喔!也许是我多心,固然村子里的人比较单纯,但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姐姐早巳嗅到村子里酝酿着一股不祥的气氛,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嗯!我会的。不过,我真的觉得很丧气。一想到到底是谁那么恨我,我就气愤难消。”
  说着说着我不禁哭了起来,姐姐也陪着我流泪,然后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
  “真是难为你了。不过,辰弥,你不要太在意,误会总有一天会澄清的。再多忍耐一下,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哦!”
  姐姐最担心的是,我会因为讨厌这些事情而离家出走。凭良心说,以当时田治见家的状况来看,如果我跑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因为小竹姑婆已经痴呆了,春代姐姐的身体又不好,稍做一点事就喘得不得了,整个家族病的病、痴的痴,就只剩我这个健康的人来支撑家业,怎么还能让我走呢?搞不好是因为这样,姐姐才不肯放我走吧!
  其实姐姐也是爱我的,因为太爱我,所以才舍不得我走。我自认很了解姐姐的心,不过,后来再回想起来,我当时只体会到姐姐心中十分之一的情意!
  这些暂且不说。尽管那个处心积虑要陷害我的人使尽各种办法整我,但是警方却一直都没有来过。实际上,自从发现久野表叔的尸体后,警方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不要说矶川警官,就金田一耕助也没再出来过。村里的人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其间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甚至连美也子也音讯全无。
  那段时期整个村子特别宁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暴风雨要来临之前的宁静时期,我在当时却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宝也寻不成了,所以我干脆利用这段期间来整理母亲的情书。
  我问过姐姐后,就到N市找了一个会裱书画的师傅,将三酸图屏风解体拿出母亲和龟井阳一之间的情书。我不想把屏风从家里拿出去,另外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母亲的情书,所以我请师傅每天中午过后来帮忙。
  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来到八墓村,还没碰过一件好事,至少整理出这些书信后,可以安抚一下自己长久激动的情绪。
  可能是由于母亲早逝吧!所以只要见到有关母亲的东西,我都非常感兴趣。
  刚开始的时候,姐姐只要精神好一点,就会过来看一看。不过,后来可能读了母亲的情书后情绪太激动,就不常过来了。
  那段期间,我每天晚上都整理从屏风里取出来的信,然后仔细读它,我对这份工作真是乐此不疲。
  至于那些信的内容,每一封都记录着当年母亲是多么的不幸。
  ——由于他不分尽夜地责骂我,我的心和我的身都渐渐地消瘦……
  ——我如果不顺从他,他就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来拉去……
  想必母亲那时候一定是边写边流泪吧!
  当他心情好时,就会叫我脱光衣服,然后像狗一样在我身上乱舔。我非常厌恶那种感觉,可是我不敢说……
  从这点可知,父亲连爱抚人的方法都是那么的怪异。
  ——偶尔当他不在时,我就会感到很轻松自在,有时候在床上看看书,有时则写写信。不过,他一回来,就会问我在家里读了什么书?给谁写信了。我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好像了如指掌,我总觉得他的人虽然不在家里,可是他的魂魄却好像附在我的身上一样,一刻不曾离开。一想到这里,我全身汗毛竖立……
  看到这儿,我还以为父亲真的有神力,即使不在家,也能对留在家中的母亲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果真是那样,母亲会如此胆颤心惊,一点也不为过。
  这时,我突然想起隔壁房间那挂着面具的墙上好像有个洞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父亲回来后,就躲在那里监视母亲的一举一动,然后再回到母亲的房里,猜测母亲刚才做了些什么。父亲平日的性情相当残暴,稍有不顺心,即拳脚相向。像他这样心神不大正常的人,大概是喜欢看母亲吓得发抖的样子吧。
  啊!可怜的母亲,她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呀?她几乎没有片刻能够安心呢!
  这么一想,我觉得母亲把她的秘密藏在屏风内,实在是一个好办法。即使是疑心特重的父亲,也不会想到屏风中还有一段奥秘吧!我想母亲一定经常在屏风前点着灯,阅读着屏风内的情书。
  屏风内的秘密证明了母亲的不幸命运,但是,我却不知道里面藏着一个更大更大的秘密一个改变我这一生的重大秘密……
  那是师傅即将完成工作的那一天,他把贴在屏风后的纸都取出来后,正准备要再把屏风裱好时,突然间师傅叫了我一下:
  “这里还贴着一样东西啊!要不要顺便也把它拿出来呢?”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摸起来厚厚的。它不是直接粘在上面,而是放在纸袋里,连袋子整个贴起来。这东西要怎么处理?”
  经师傅这一说,我也想到了。当灯光透过去的时候,屏风的左侧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里面一般,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东西是放在一个信封里。我急着想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嗯!那么烦你帮我拿出来吧!”
  那是一个用厚纸做成的袋子,而且袋口封得很紧。我摸了一下。里面好像装着一些和明信片大小差不多的厚纸。
  那晚我等师傅回去之后,把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时,我的指头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仔细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
  那是我的照片啊!但是,我根本不记得我是在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中的人看起来差不多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和我现在的年纪差不多。那是一张半身照,而且面带微笑,从背景来看应该是在照相馆里照的。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茫然得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后来我慢慢地想到了。照片上的人只是非常像罢了,那根本就不是我,但是他不论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我非常像。唯一不像我的地方,是那张照片绝不是近两、三年内拍的。
  我伸出颤抖的手把照片翻过来看,映入我眼帘的是:
  龟井阳一(二十七岁)
  大正十年秋摄
枪林弹雨
  啊!我真不敢相信!母亲以前的情人居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事实胜于雄辩,这正是母亲偷情的最好证据。我不是田治见要藏的亲生儿子,我是母亲和情人龟井阳一所生的私生子啊。
  这个发现并不是吓倒我,而是让我陷入疯狂状态中。一方面它带给我莫大的安慰及喜悦,另一方面却也让我尝到失望的苦涩,一下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我不是田治见要藏的亲生儿子,那我的体内流的就不是田治见家的血。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天大好消息,但是这也同时表示,田治见家那笔庞大的财产,即将要从我的指缝间溜走。
  那时,田治见家的财产对我来说极具吸引力,我曾经暗中调查过田治见家的财产。一个放牛的人跟我说,田治见家目前光是交给佣农带到山上去饲养的牛就有一百二十头以上,以当时的价,成牛一头就可以卖到十万元左右。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些都还不到田治见家总资产的十分之一。
  “虽然现在的田治见家巳大不如前,但是至少也还维持着差不多相当于庄园园主的身份吧!”
  听了这番话后,使我对田治见家的财产更感兴趣了。
  但是,现在这些财产对我来说巳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我已经丧失跟田治见家分产业的资格。啊!这份失望和沮丧感,顿时使我掉进漆黑的深渊里。
  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难道小梅、小竹姑婆及姐姐都没有发觉到这件事吗?惨案发生时,姐姐还小,也许记不得,至于小竹、小梅姑婆,大概是没见过龟井阳一吧!如果她们见过,不可能会没发觉的,因为我和龟井阳一是如此地像。
  不过……那是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一个可怕的回忆,就是哥哥久弥临终时,也是我第一次和他相见,哥哥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而且哥哥还说:
  “嗯!长得真不错。我们田治见家能出一个这么好的种,真是难得。哈!哈!”
  那个谜样的笑容和略带讽刺的言语,让我久思不解,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我不是田治见家的种,而是龟井阳一的亲生儿子。可是,为什么哥哥要叫我继承田治见家的香火呢?我想,大概是他不想把家产传给慎太郎吧!
  哥哥这份强烈的记恨心,实在令我胆颤。为了不让慎太郎接管田治见家族,他宁可把这个家交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这绝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我只不过是他的傀儡,一个专门对付慎太郎的木偶罢了。我感到万分沮丧,在这同时,一把无名之火又在我胸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那一晚我根本睡不着。我恨父亲、恨母亲、恨哥哥,更恨我自己的命运,我今后还有什么脸回去神户?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满心祝福我、给我打气的同事和上司们呢?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就这样,我非常地懊恼、沮丧、烦燥,即使到了三更半夜,我依然没有一点睡意。
  不过,世上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因为这次的失眠让我逃离了一场大灾难。
  大概是深夜十点左右,我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那轰隆声又连响了两次三次,打破夜晚的寂静。
  咦!到底是什么声音?当我正屏住气准备要再听清楚时,屋顶和外头的木门窗却吧达吧达地作响。啊!是有人朝我屋子丢石头!等我领悟过来时,我赶紧跳下床,换上件衣服,而后我又听到那轰隆声。
  大事大妙!我吓得赶紧躲到房门后面,身体直打哆嗦。我从门缝中往外一看,围墙外一片通红,史见到处都是火把,外面的轰轰声响彻云霄,而屋里则是吧达吧达地响。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好像有大批人马朝着田治见家涌过来。
  我想要出去一探竟,跑到半途时碰到穿着睡衣的姐姐。
  “啊!姐姐,发……发生什么事啊?”
  我问姐姐的当儿,她几乎也是同时间对我大叫道:
  “啊!辰弥!快!快逃呀!”
  我仔细一看,姐姐正抬着我的鞋子朝我跑来。
  “辰弥,快逃!那些人是要来抓你的呀。”
  “你说什么?他们要来抓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
  “对,他们抓住你后,打算用绳子把你卷起来,再把你丢进河里!别多说了,快走!”
  姐姐紧抓着我的手,拚命拉我走。此时的我是又害怕又愤怒!
  “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呢?为什么要把我丢进河里呢?我不要,我不要逃,我要去跟他们理论!”
  “不可以,万万不可以!他们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呢?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呀!”
  “可是,姐姐,如果我现在逃走,不就承认我是凶手吗?”
  “现在讲这些都没有用啦!也许将来有机会可以平反过来,现在你快逃走,再慢慢等机会……”
  这时,屋外闹烘烘的叫骂声听得更清楚了,姐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而我更是怕得缩成一团。
  “我虽然已经把门锁上,可是一下就会被他们攻破的,快,快呀!”
  “可是……姐姐……”
  “辰弥,你还想说什么?”
  姐姐大叫着: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你不懂我为什么要如此担心吗?走吧!走吧!听我的话!”
  我已经不能再反抗,听到那些石头吧达吧达打在屋顶、门窗的声响,我觉得我已经命在旦夕了。
  “姐姐,那我该逃到那里去呢?”
  “没办法了,就躲到洞窝里去吧!鬼火潭的对岸没有人敢过去,你就暂时先躲在那儿好了,我会斟酌情形应付的。如果一时之间不能露面的话,我也会送饭过去给你。总之,今晚先照我的话去做。”
  姐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光讲这几句话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我不忍心再让她担忧。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你吩咐的去做。”
  我戴上手表,往储藏室的方向跑去。此刻的时间是凌晨零时三十分,幸亏储藏室里有前一阵子才用过的手电筒和煤油灯。这时姐姐又帮我拿来了一件外套。
  “可别着凉了喔!”
  “嗯!姐姐,我走了。”
  “你要小心喔!”
  姐姐哽咽地说,于是我赶紧钻进地窖去。
  反复无常的命运终于将我推进那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了。
夜半追杀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千钧一发,稍再延迟,恐怕我的小命休矣!
  穿过地窖后,我立即进入地道。走在地道的当儿,耳朵还听到头上不时传来脚步声和叫骂声。从那些吵杂声听来,来的不只三、四人。幸好听了姐姐的话,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把煤油灯吹熄,用摸索的方式在黑暗的地道中慢慢前进。由于最近经常走这条路,所以比较熟悉。
  没有一会儿我就走到第二个石阶的下面了。喔!我忘了说明,由这个石阶走上去就可以通到庭院后面的祠堂。我想当初凿这个秘密通道的人,大概只是想筑一条储藏室和祠堂间的捷径。可是万万没想到刚好碰到天然生成的钟乳洞。
  于是我开始寻找设在石壁上的机关,突然有一丝微光渗过来。
  “哟。这里有个洞啊。”
  “小心点,不太好走喔。”
  “嗯!没问题。”
  那些声响回荡在狭窄的洞穴里,听来格外刺耳。
  我赶快按下机关。我从来没有发觉石门移动得如此缓慢,那些脚步声已经逐渐从上面下来,而石门却只开了一点点而巳,如果来不及,我就得照原路跑回去了。
  啊!脚步声和叫骂声从回来了呀!
  此时,我全身汗毛竖起,当石门开到可以侧身进去的宽度时,我赶紧钻进去,然后再接下机关,呼!好险。不过就在石门要慢慢地关起时,一群人蜂拥而入。
  “你们看,岩石在动啊。”
  “去他妈的!那家伙刚才一定躲在这儿。”
  “该怎么打开这个门呢。”
  “来,让我试看看。”
  我死命地在黑暗的地道中葡伏前行。
  那时我才真正觉悟到事情的严重性。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些人暂被困在石门外边,不过我得赶在他们来到之前到达岔路口才行。如果不快点,可能会和从典子常走的浓茶入口处进来的人碰个正着。
  后来我发现他们果真就像我想的那样,在各个钟乳洞的入口处都派人把守着。因为他们确定我逃进地道中,所以就把所有的人马都调来洞内。
  他们这们做对我来说很有利,因为光是分配人马的工作就得花一段时间,另外,他们也不熟悉洞内的情形,在行动上难免有欠敏捷。由于这些因素,使得我比他们先一步到达岔路口。
  可是。我还是不能因此而放心,因为来追我的人好像正慢慢在增加中,那些喊叫声有如盯雷般在洞内的空气里振荡。于是我加快脚步通过“猿座”和“天狗鼻”,只要一过“回声处”,“鬼火潭”就不远了,只要过了“鬼火潭”,即使他们追来我也不怕。因为“鬼火潭”里有好多很隐密的藏处,他们不可能找得到的。
  不过,当我到了“天狗鼻”时,我听到从“回声处”传来的闹烘烘的说话声,而且那些声响除了发出很大的回音外,还缓缓地朝这边接近中。
  啊!我忘记了,我不是有一次在这边碰到过英泉吗?英泉也说过在这儿的对面有一个可以通到邦卡基的出口吗?那些人一定是从那里进来的。完了,我这下真的完了!而从后面追来的人有增无减,从前面“回声处”传来的脚步声也愈来愈大声了。
  我赶紧打开手电筒,环顾一下四周。啊!我注意到就在我头上那块突出来的粗大的天狗鼻子,我赶紧攀着石壁爬上去。幸运的是,天狗的鼻子上面刚好有一个凹洞可以躲在里面。正当我要趴下去的时候,“回声处”的转角出现了火把的光。
  “真是奇怪了,如果他是往这边逃过来的话,应该会碰到呀!该不会是在途中错过没有注意到吧。”
  “怎么可能!”
  “对呀!大概是还没来。”
  “那家伙一定不敢点灯,慢慢地在黑洞里摸索,所以才这么慢呀!”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埋伏在这里等他来吧!”
  从讲话的声音听来,好像有三个人躲在天狗的鼻子的下面。
  我开始焦虑起来,如果从后面追来的人也到这儿,那可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在这边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找,况且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天狗的鼻子呀…
  “大叔,我经常听人家说这个地方,还真的好像是天狗的鼻子啊!”
  我听到下面的说话声。
  “对呀!而且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些都是天然形成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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