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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再推理

_6 东川弩哉(日)
  在这个沙坑之中,有一个男生趴在地上。鲜红色的无袖运动衫配上鲜红短裤。没错,他就是红色的彗星。不,是足立骏介。
  「足立!」绫乃呼喊著名字正要踏入沙坑时,我突然制止她。
  「等一下,绫乃!」我站在沙坑边缘,惯重地确认沙子的状态。「我忽然想到,昨天晚上有下雨对吧。因为只是小雨,所以即使运动场上的土已经干了,可是沙坑里的沙子还是湿的。人只要走在上面就会留下脚印。这里面似乎有两种脚印。一种纵入长方形沙坑,脚印持续到昏倒的足立脚边。这应该就是足立的脚印,错不了。」
  「的确,看起来像足立的脚印……」
  「等一下,还有一种是横切入沙坑,持续到足立旁边,然后划了一道U字形,又往沙坑外面移动。这是绫乃的足迹吧?」
  「对,是我刚才留下的……比起这个……」
  「嗯。」我心中感到一股奇妙的骚动,沉默不语。这种状况很奇怪不是吗?不,应该说有点奇怪。不不,很奇怪。不不不,应该说有点奇怪……
  我陷入喃喃自语和沉思,一旁的绫乃怯生生地对我说:「那个,小凉啊,我们是不是该帮足立了?以防万一嘛,对吧?」
  「什么!?喔,也是啦。」对不起对不起,我搔着头走进沙坑,跑到躺在地上的男生身边:「哎呀!足立,你怎么了,振作一点!我现在马上扶你到保健室——」
  「太慢了,你们这些家伙!说那些废话之前就该来帮我啦!」
  足立骏介忽然从沙坑上起身,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声抗议。
  什么嘛,还挺有精神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才刚这么想完,他又全身软掉,虚弱地摊在沙坑上。
  「对不起……还是拜托你们扶我到保健室吧……我的头被人打……使不出力气……」
  二
  没办法,我们只好将足立骏介扶到保健室。双臂被两名美少女搀扶,摇摇晃晃走着的他,乍看之下很痛苦,但也可以看出一丝喜悦。在保健室接受美人校医真田老师的紧急处置,他害臊地绽开笑颜。治疗完毕后,他一脸认真地照镜子,找寻自己包着绷带的头哪个角度比较好看。基本上,足立骏介是个很好懂的男人。
  在一旁表情苦涩地看着他的,是男子田径社的顾问,穿着运动服的门湙老师,三十六岁。门湙老师一听到「足立骏介死了」的怪情报后,兴高采烈地——不,慌慌张张地跑来保健室。
  「我就单刀直入问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足立,告诉我详情。」
  足立骏介继续照镜子回答门湙老师的问题。
  「今天早上我来晨练,所以比平常还早到学校。为了星期天即将到来的多摩地区大会,我想多练习几回。在房间换完衣服后,我立即前往我的舞台。踏进舞台后,我往舞台中央直线前进,然后——」
  「等一下。」我先确认一下。「『舞台』是什么?你该不会是说沙坑吧?」
  「不准说沙坑!」足立骏介用抗议的眼神瞪我。「沙坑是公园小鬼的游乐场。在运动场上的那个,就是我的舞台!是男人战斗的舞台啊!」
  顺带一提,他好像把连接沙坑的助跑道称作「花道」(注:在能剧或歌舞伎中,一条穿过观众席,连接舞台和演员出场的走道。)这家伙真的是田径笨蛋!
  「言归正传。虽说如此,还清楚的记忆只到我走进舞台中央为止。之后的事,老实说有点模糊。我的后脑锵地受到重击,眼冒金星。感觉得出来是被硬物敲击。然后,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睁开眼一看,是宫下绫乃,她一脸担心地抱着我——」
  「没有抱没有抱!我怎么可能抱你,笨蛋!」绫乃说话的语气变得不像她,全力否定足立的话。「我只有摇你的肩膀而已吧!你不要说一些引起误会的话!」
  看来比起足立骏介的妄言,她说的话似乎可信度较高。我问她:
  「绫乃发现足立时,当下是什么状况?」
  「呃,我和小凉分开后,就直接往运动场走去。我想说当作热身一下也好,就用跑的过去。结果沙坑那边——呃,舞台?」
  「宫下,你说沙坑就好。」门湙老师咳了一声,断然地说。「那是真真正正的沙坑。」
  「我在沙坑看到有人趴倒在地上。跑近一看,结果是足立。我摇他的肩膀,他马上醒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人从后面打我的头。』我一看,他头上肿一个包。我想还是不要随便乱动他比较好,所以跟他说:『你躺着就好。』然后就跑去叫人——」
  「所以,你就跑回校舍,找到我了对吧。原来如此。」
  绫乃说的话找不到不自然之处。足立骏介说的话即使有些夸张,但应该仍传达出基本的事实。即使如此,现场的状况好像还是有些不自然。脚印的数量,似乎还少一个人。
  如果有人偷偷跟在足立骏介后面,用硬物敲击他的后脑。现场的沙子是湿的,沙坑上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脚印。但是就我所见,现场没有凶手的脚印。凶手是如何在开阔的沙坑中央,不留下脚印而敲打他的呢?这是个谜点。
  但是,现阶段注意到这个谜点的似乎只有我。我暂且保留谜点,向门湙老师招招手,带到保健室的角落,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老师,男子田径社里面有没有人会想杀了足立?」
  「哈哈,说什么蠢话。我们田径社没有人会恨足立骏介恨到想杀了他。」老师抬头挺胸断言后,立刻又用比我小声的声音说:「可是,如果是『看那家伙不爽,总有一天要揍他一顿』讨厌到这种程度的人,确实有。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
  二十个人,相当多耶。
  「那男子田径社有几个人?」
  「二十一个人。」
  原来如此。除了被害者本人之外,田径社员全部都是嫌犯。事情似乎变得很棘手。
  我一边思考,一边走回保健室中央。足立骏介一副逮到你的表情等我走回去。
  「嘿嘿,你和老师说的话我全部都听到了——」
  一时之间,我们面面相觑。他看着我们继续说:
  「我一定要痛扁那个人——我知道有人看我不爽。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只要考虑他们之中谁是执行者就好了。换句话说,嫌犯是两个人!」
  「嗯?两个人!?」我们明明是说二十个人,他只听到十分之一?
  「喂,等一下。你说的两个人是谁?」门湙老师询问。
  「这还用说吗?我被推选为社长时,有两个窝囊废退出田径社,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不满。可是,他们的名字我三天就忘了。」
  「你记忆力也太差了吧。」门湙老师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是大平和小佛吧。可是我不觉得那两个人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
  「这种人才危险。」足立骏介说完,忽然转而面向我。「对了,雾之峰,听说你是侦探社的对吧,而且头衔还是副社长——」
  心头一惊,我心跳加速。确实如他所说,我,雾之峰凉属于鲤之洼学园侦探社的一员。所谓的侦探社,并非进行像侦探小说研究社那种软弱的社团活动,而是成为侦探,亲自埋首于学校发生的奇怪现象,以成功解决事件为宗旨的社团。是一个实践性的社团。换句话说,就是素人侦探的团体。其中,我担任副社长这个重责。实际上我解决的事件也不只一件两件而已。
  「这好,那我问你。我这男子田径社社长足立骏介看得起你侦探社副社长的实力,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等一下。」面对这个突然的发展,我一时惊慌失措。「怎么这么突然——」
  「可以啦,这也是一种缘分嘛。话说回来,你最适合做这件事。就这样吧。」
  说「就这样吧」的时候,他连头都不低一下地拜托我:「拜托你了,雾之峰。这次的事件,请你担任华生的角色。」
  「不不,我只不过是个素人侦探而已……什么!?华生的角色!?」
  眼前的足立骏介点了点头。我完全愣住说不出话来。即使我想象得到他会拜托我担任侦探的角色,也从不可能想到要我当华生。话说回来,有人会拜托别人担任华生的角色吗!不,在此之前,有一件重要事项需要确认。我惶恐地问他:
  「那个,我来当华生的话,那侦探——谁来当?」
  他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问,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用拇指戳着自己的左胸三下,一边说:
  「侦探就在你、面、前!」
  三
  放学后,我在运动场的沙坑等他。他,就是今天早上说要担任侦探的足立骏介。足立穿着红色无袖运动衫外面搭一件运动外套,从一丛杜鹃花后面悠然现身。看来他把绷带的角度调斜了十五度的样子。
  「好了,『新时代的超级英雄』足立骏介,和『帅气女孩华生』雾之峰凉的新世纪侦探组合,现在正式展开活动。首先,你先告诉我事件的谜点在哪里?」
  「帅、帅气女孩……华生!?」不要把我卷进奇怪的标语里面啊。
  我苦着脸向他说明脚印所衍生出来的奇怪谜题。过了三十分钟,终于了解谜题本质的足立骏介,大概思考了一分钟后忽然下结论:
  「好,我知道了。凶手是宫下绫乃!」
  「……」这个死三十一分钟侦探,给我认真一点思考!「虽然说留在沙坑的脚印只有足立和绫乃,可是足立是被害者,绫乃是凶手这个想法太普通了。这次的事件我觉得不是这样,因为脚印的方向不一样。」
  「脚印的方向?什么意思?」
  「凶手偷偷跟在足立的背后,然后在沙坑的中央突然发动袭击。如此一来,凶手的脚印应该是跟在足立脚印的后头,这个纵长的沙坑应该只会留下纵向的脚印才对。可是绫乃的脚印不是这样。她的脚印和足立的纵向不同,是往直角相交的横向行进。如果绫乃是凶手,那么她会是横向接近足立,然后再袭击你的后脑。若是如此,足立应该可以发现绫乃才是。你觉得她会做这么笨的事吗?而且做完还假装自己是第一发现者……」
  「嗯,这不可能。」他仿佛看穿一切似的点头。「而且宫下绫乃也没有理由要打我。我虽然容易受到男生的嫉妒和怨恨,但基本上,我很受女孩子欢迎。」
  绝对没有这回事,我想这么更正他的话,但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结果还是只得回到最初的想法。就是那两个窝囊废,大平和小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直接去质问他们。那两个人现在躲进弱小棒球社当候补。太天真了。」
  说完,他带着怨恨瞪着运动场的对角线那头。离湿漉漉的沙坑最遥远、充满日照的地方,就是棒球社的球场。
  「——我们立刻深入敌营。」
  今年的夏天是猛暑,已经九月,暑气仍旧逼人。我们的弱小棒球社仍和往年一样,在夏天七月的西东京大会初赛中结束比赛。过了两个月,夏天的热气已退,新队伍尚未有明确的目标,被动地持续练习。足立骏介隔着本垒板后面的网子看着他们练习,并说出难得和我所见略同的感想:「打得还是一样差。」
  「好,那我先去和新队伍的队长打声招呼吧。」
  足立骏介离开网子大步向前。这位超新星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走在球场上,但棒球社社员所投注的视线,却像是在看外星人一般。在这紧绷的气氛当中,足立骏介悠然迈开步伐。
  这时,打击区传来一声爽快的金属球棒敲击声。足立骏介被高飞被击出的球吸引,右脚踩到脚边的硬球,脚踝一声「——喀拉」。失去平衡的他往后躺下,「——砰」地变成大字形,跌倒了。
  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棒球社社员们全部弯腰,大家都在忍住笑意。我的话则是转过身,忍住气息,两手不断拍着膝盖——好好笑。正常人看到都会想笑吧。
  「可恶,为什么这里会有球!」足立骏介像是要把硬球大卸八块似的,用力往地上摔,「喂,那个一年级的,你去告诉你们的新队长。田径社的超新星来了。」
  被命令的一年级生立刻跑向在运动场上笑翻了的二年级旁边,说了些什么。从嘴形来看,应该不是说「超新星……」而是「有奇怪的人来了」。
  二年级生的新队长就是守备的重点,先发捕手江藤宪次。他两次点了三下头,用手指抹拭眼角,从选手休息处小跑步登场。他亲昵地拍着男子田径社社长的肩膀说:
  「欸、欸,新时代的超级英、英、英雄。我、我有听过传闻,今天早上好像被整了对吧。哈哈,到、到、到底找我什、什、什么事?」
  「你这家伙,要笑还是要讲话,选一个啦!」足立骏介眼角朝上地逼近江藤宪次说:「球也没收好,捡球应该是一年级的工作吧。你们棒球社对学弟的指导会不会太松懈了。如果在我们社上,才不会饶过犯这种错的一年级生。」
  「哼,这里轮不到田径社来训话。再说,我们棒球社和田径社不同,就算有人犯错,也不会有『连带责任,跑操场三十圈』——如此愚蠢的处罚。」
  「这不是处罚,对田径社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训练。哼,如果让棒球社接受同样的训练,大概社员会只剩一半吧。」
  「你说什么!」「想打架吗,浑帐!」「有种站出来啊!」「我已经站出来了!」
  沙坑老大和本垒板守护者争锋相对。可是,两人滑稽的互相瞪眼只维持数秒就结束了。
  「算了,多亏你乱搞,我们的社员多了几个人,谢谢啰。」
  棒球社队长充满讽刺地转过身去,这时男子田径社社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我是要来问这件事。从我们这边转过去的『窝囊废双枪』在哪里?我有话跟他们说。」
  「他们啊,在那里——喔,可是他们现在没办法说话。」
  队长江藤手指着外野的一角。混在负责捡球的一年级生中,那二人组笑弯了腰,还持续爆笑不止。足立骏介的跌倒,对他们来说似乎痛快至极。
  被队长江藤呼唤后,两人从外野跑过来。一个是高瘦驼背的男生,一个是短小健壮的男生。足立骏介指着他们二人跟我说:
  「大只的是大平,小只的是小佛。他们还在田径社的时候,大平擅长长跑,小佛擅长跳高。擅长是擅长啦,但若要跟我比起来,他们还差得远呢。怎么样,雾之峰,这两个人普通到看过三天后就会忘记了对吧。」
  「确实很普通……」可是,大只的大平君和小只的小佛君,这绝对不是三天就忘得了的名字。「但至少看起来不像坏人。他们真的是嫌犯吗?」
  跑来休息区的两人露出警戒心,把足立当成仇敌般对峙。
  「干嘛,足立,我们不想再跟你说话了。」大平君说。
  「对啊对啊。」小佛君双手交叉胸前点头。「说实话,我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回去回去。」
  「就算你不想找我,我这边可有话要问。」足立骏介手指的头上的绷带,单刀直入地切入:「我今天早上在沙坑受伤的事件,看来你们也听到消息了。我就是要问这个,我被暴徒袭击时,你们人在哪里?」
  「……」「……」
  两名嫌犯面面相觑。这也难怪。如果立刻回答的话,他们就真的是凶手了。我咳了一下,从旁插话:
  「那个,足立。你要调查不在场证明是很好啦,可是刚才的问法零分。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几点几分被暴徒袭击,不管再怎么问,他们也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对啊,雾之峰说的对,要我们怎么回答。」大平君点头。
  「喂,足立。」小佛君坏心地问:「犯罪时间是几点几分几秒啊,你倒是说看看。」
  「你、你说什么,可恶!」陷入意外困境的素人侦探皱着脸说:「我怎么知道被打的正确时间。我又没有一边走路一边看手表。可是,大概是七点半左右,错不了,然后,对了,直升机!」
  「直升机!?喔,对了,今天早上飞过去的那台对吧,我也看到了。」
  「我被打的时候,刚好直升机刚好飞过我们学校上面。嗯,没错。直升机从我头上通过瞬间,我的头彼人打昏过去了。换句话说,直升机的轰隆隆声响彻运动场的那段时间,就是犯罪时间。」
  不错嘛,立刻就提出侦探应有的见解。这样一来,调查不在场证明就简单多了。足立骏介一副愈来愈上手的样子,重新面对两名嫌犯说:
  「今天早上,直升机飞过去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在哪里?晨练到一半吗?」
  两人互看一眼后,回答相同的答案。
  「如果是直升机的声响,我们两个人都是在棒球社社办听到的。那时正在开会。」
  「对,新队长很重视开会,今天早上也是这样。」
  大平和小佛两人堂堂正正地如此表示,这真是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听他们说完,足立骏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喃喃道:「真的假的……」他立刻向背后的新队长确认。「喂,江藤,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就这么喜欢开会吗!?骗人的吧,我才不信……你会做棒球资料分析!」
  「我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吧!话说回来,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吗!」
  「呃、呃,好像不是……那个,我们要问什么来着,华生……」
  出师不利的福尔摩斯,头上伤口忽然疼痛起来似的,手压着绷带向我求救。我不耐烦地向江藤宪次确认两件事:
  「今天早上你们开会的时候,队长也有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吗?还有大平君和小佛君也确定在场吗?」
  「这毫无疑问。直升机飞过去的时候,我们刚好开会开到一半,大平和小佛都在现场。开会中,没有人进出社办。」
  语气坚定的队长江藤,向男子田径社社长摆出一副受够了的表情说:
  「喂,足立,这样够了吧。大平和小佛都和你的事件无关。我知道你和他们之间的过节,可是他们不会在你背后打你,真的要打,也会正大光明地联手打你。他们这些家伙人还不坏,你说是吧?」
  「嗯,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光明正大地联手——欸,你们被说得这么过分,都不生气吗?
  我用眼神问他们,大平君和小佛君耸耸肩似乎在说:「没办法。」
  四
  结果,足立骏介的沙坑袭击事件直到星期天依旧毫无进展。多摩地区的高中田径社竞技大会这天,通称为「多摩田径」之日。足立骏介就是为了参加这个大会所以才努力晨练,因而遭遇上次的事件。所以说,这次的沙坑事件说不定和多摩田径有关系。例如,有可能是敌对校干的好事,或是同队伍的选手之间互相倾轧。跟运动相关的事件,通常是由与运动家精神相悖、某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所引起。
  因此,我来到大会会场,立川市的田径竞技场。解决沙坑事件的关键,说不定就在多摩田径的会场。我有这个预感。
  田径场的周围挤满了观众、啦啦队、选手、相关人员,非常杂沓。混杂在各式各样的制服和运动服中,我发现一个显眼的红色移动物体。是足立骏介。他上下半身都穿着鲜红色的运动服,戴着鲜红色运动帽,看到我后,开心地举起一手说:「喂,雾之峰,你来替我加油吗?」只有足立才会产生这种误会。
  「不是喔,完全不是这样。」我摇摇头。
  「是喔,谢谢啦,我一定会得优胜。」他好像完全听不懂我说的话。
  无法沟通,所以我不理他,迳自走向观众席。鲤之洼学园男子田径社一群人坐在一起,向代表选手喊加油。离这个令人不舒服的集团稍远的座位,可以看到宫下绫乃和其他十几个女生。那边是女子田径社的位置。我在穿着运动服的绫乃旁边占下位置,一起喊加油。
  男子四百公尺决赛。鲤之洼学园二年级的木崎和龙之崎高中一年级的前田,就在两人壮烈地互相争夺第七第八名之后,绫乃像打发时间似的问我:
  「对了,小凉,之前的沙坑事件,后来有新的进展吗?」
  「没有,完全没进展。只知道足立完全没有当侦探的素质。他怀疑之前退社的二人组,但扑了个空。」
  虽然有点晚,但我仍告诉绫乃这次事件最大的疑点。就是脚印的问题。绫乃认真地听我说完后回答:
  「问题出在湿掉的沙子上没有凶手的足迹。」说完,她提出她独特的见解。「那个说不定是足立被某种会飞的东西打到了。」
  「足立被枪射到了!?」
  「那样他早就死了。」绫乃冷静地否定。「不是,我是说,可能有人在沙坑外面对他丢很重的石头。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对吧。石头虽然滚到沙坑里面,可是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足立身上,所以没发现——有没有这个可能?」
  「嗯,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可是我觉得不可能。那时候我花很多时间观察沙坑的状况,如果有大石头在里面,我想我会发现。」
  「是喔。那棒球之类的呢!?如果是一颗硬球直接命中足立的后脑,他感觉就像被人从后面打到一样,昏过去。硬球弹出沙坑外面,所以我们都没看到。换句话说,凶手就是棒球社社员——还是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棒球社的人在案发时刻,全部的人都在社办陪队长江藤开无聊的会。而且棒球社以外的人,我想很难把硬球丢得那么准——我看就连棒球社的王牌近藤都瞄不准。这个想法还是行不通。」
  「是喔,没想到这个谜点这么难解。凭我的头脑大概解不开吧。」
  「不会,绫乃的推理还不赖喔,当侦探的能力远在足立之上。」
  「这不算夸奖吧。」
  「听起来像是被侮辱是吧,对不起。」我搔搔头,想转移话题似的手指着田径场。
  「欸,跳远耶,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们坐的观众席看出去刚好是沙坑。在那里,跳远的激战已经开始。从各校选出的精锐选手共十六人。赌上鲤之洼学园的名誉,接受这次挑战的是——「足立骏介对吧?」
  「没办法啊。」绫乃叹息着说。「因为没有其他人了。」
  我们开始担心起来。眼前虎之穴高中的选手做出漂亮的跳跃,观众席欢声鼎沸。站在沙坑旁的工作人员用道具将沙子推匀后,终于轮到他出场了。
  「——啊,出场了,足立!」
  还是老样子,足立骏介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登场,红色无袖运动衫配上红色短裤。缠在头上的绷带是为了今天特制的吗,特别白特别亮。
  「他头上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才是——不需要绑绷带吧?」
  我侧着头,绫乃冷静地解说:
  「那个绷带一定是为了演出『忍着头上的伤,认真挑战胜负的热血田径选手,将青春全部赌在跳远上的天才跳跃者,足立骏介』用的小道具吧。」
  「原来如此,真卑鄙。」
  当然,我们的辛辣对话并没有传到他本人耳里。他站在助跑道的一端上,旋肩伸展,还故意摸摸绷带。那个样子与其说他是出现在助跑道的竞赛员,不如说是在花道出场的演员比较合适。这片灰色的沙坑在他眼中,看起来就像桧木搭建的舞台一样。
  足立骏介忽然停止动作,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缓缓将双手高举过头,摆着万岁的姿势。一瞬间,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在屏息守候的大家面前,他将高举的双手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接着,又拍一下。然后啪——啪——啪、啪啪啪——。观众席立即骚动起来。
  察觉他本意的绫乃过于惊吓,脸抽搐着。
  「拍拍拍、拍手!那个笨蛋在要求观众拍手。」
  「怎怎怎、怎么办!一定要拍吗!?不拍会被骂吧。」
  我们还在犹豫的时候,观众席上大半的男田径社社员都举起双手啪啪啪——开始拍手。这是一定的。他们大部分都是一年级生,无法忤逆社长的意思。如果谁敢忤逆沙坑的老大,就会被处罚「跑操场三十圈!」吃亏的是自己。结果,一年级生的拍手扩散到女生这边,最后连我和绫乃也只好举起双手——啪啪啪。
  对对,就是这样!足立骏介像在这么说似的,满意地眺望观众席。
  「啊啊,真讨厌。」绫乃等得不耐烦。「要跳就快跳!好丢脸喔!」
  「对呀对呀!」我一边拍手一边大叫。「快点跳!不,跌倒!像之前那样跌倒吧!」
  不过我们的叫骂声在他耳里听来或许只是热情的声援。足立骏介当场轻轻跨出脚步,终于开始助跑。一年级生们停止拍手,感觉就像在说:终于开始了。观众席立刻安静无声。
  全力加速穿过助跑道,自称是超级英雄的他,完美地起跳,飞向空中。
  瞬间,他的身体在沙坑上画出一道鲜艳的红色彩虹,然后落在沙坑中。飞散的沙尘粒子。随之而来的是沸腾的欢呼。因为很满足跳跃的结果吗?足立骏介从沙坑上起身时,没有先确认纪录,反而先确认观众席的热情。像是发出「就是现在!」的信号般,以某个一年级男生为中心,造假的鼓掌声扩散成一股旋风。足立骏介朝着看台上的观众挥手。可是,就在下一个瞬间——
  「!」得意绝顶的超级英雄,被在沙坑外抱膝而坐待命的工作人员的脚给绊倒,「呜啊」——很糗地叫了一声,跌倒在地变成大字。
  这个预料之外的展开让当天最大的欢呼声萦绕在观众席之中。
  就在跳远的激战结束后,那件奇怪的事情就立刻发生了。
  观众之间的话题中心就是足立骏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一些像「超新星成为流星」、「巨星变星尘」等运动报标题式的表现来谈论刚才的场面。
  我一个人起身离席。
  「我有点渴,要去买喝的,绫乃要喝什么吗?」
  绫乃拿零钱给我说:「我要可乐。」我一个人走到看台后面通道中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可乐后掉头回观众席。在通道中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雾之峰学姐,那个……」
  我吓一跳回头看,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出现在我眼前。身材瘦长,肌肤黝黑,配上运动型的平头非常合适。从衬衫的造型,就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田径社社员。叫我学姐,那应该是一年级吧。
  「那个,我有事情想请教学姐……」一年级生怯生生地探望四周,「呃、呃,我们先坐下来吧。」他一边顾忌他人眼光,一边就近找位置邀我坐下。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坐下后先问他的名字。男生说他是田径社一年级,叫冈崎正志。这名字我没听过。
  「——我们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的,但我很常听到学姐的传闻。」
  「真的吗?」我兴致一来,往冈崎君靠过去。「什么传闻?该不会是二年级有个超可爱的女生之类的?」
  「不,不是这种。听说雾之峰学姐和足立社长在交往中——」
  「!」瞬间,我无意识地举起右手往一年级生的头敲下去。「咚!」一声奇妙的声响,这时我才发现我手握着可乐罐。定神一看,被可乐罐打到的冈崎滚落到下面两排的位置。「啊,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你说的话太奇怪了,我才忍不住——。你说我和足立骏介怎么样?再说一次啊。」
  「不、不,没事!那是骗人的,是流言!我也觉得很奇怪!」
  冈崎君恐惧的眼神空虚地飘移着,「我、我知道啦!雾之峰学姐和足立社长一起为了解决沙坑事件而努力。只有这样的关系而已。」
  「嗯,没错,不多不少,仅只于此。好了,你想问的事是?」
  「是的,其实我想问关于宫下绫乃学姐的事。我想该不会雾之峰学姐和足立社长怀疑宫下学姐……呃,也就是说,就从我听到的部分来看,事件的第一发现者是宫下学姐对吧。通常第一发现者都会被怀疑,所以……」
  「所以,你要问我绫乃有没有被怀疑是吧?原来如此,刚开始足立确实有怀疑过绫乃。但是这个可能性已经被我的逻辑给推翻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她了。绫乃完全清白。」
  「真的吗,那就好。」冈崎不知为何,吐了一口气。
  「咦!?」我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心头一惊。「欸欸,等一下。为什么绫乃没有被怀疑你会松一口气!?该不会你,是这样啊!?你喜……喜欢绫乃?骗人的吧!?好、我知道了。没关系,冷静一点,一年级的!」
  「学、学姐才要冷静吧!」
  「跟你说我知道了嘛。好,那怎么办?对了,绫乃不就在那里吗?我叫她过来吧,叫她过来,我去叫了喔!然后,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两个年轻人——」
  「哇!学姐,请不要这样做!」
  「没关系啦,交给大姐姐来就好,我不会害你的啦。」
  硬要爱神邱比特的我,在冈崎的眼里看来,应该就像是亲戚大婶般讨人厌。终于,他害臊地再也按耐不住。
  「啊啊,真是的,早知道不要跟你这种学姐说了。」
  说完后悔的言词后,他一溜烟地跑上看台,回到田径社那群男生之中。这样就脸红,实在是现代少有的纯情少年。虽然可以引起好感,可是很难吸引年长的她吧。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过通道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嘿嘿嘿,久等了!」我笑眯眯地把可乐罐递给绫乃。「我跟你说,刚才在那边……」我跟她报告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啊……结果……就是这样。」
  「……」绫乃露出困惑的表情。「喔,这样啊。」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冷淡。
  「对啊,那个一年级的一定喜欢绫乃,怎么样,绫乃?」
  「什么怎么样。」「高不高兴?」「还好。」「很高兴吧。」「就跟你说还好。」「又来了。」「真的啦。」「骗人,明明一脸开心的样子。」「我没有开心。」「其实很开心吧。」「就跟你说没有。」
  愚蠢至极、言不及义的对话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持续一阵子后,我和绫乃几乎同时爆炸。我们激动的叫声响彻观众席。
  「厚,我受不了!你明明就很高兴!」
  「厚,我受不了!你真的很吵耶!」
  下一刻,绫乃的右手随着叫声同时挥出,直击我的后脑。「咚!」熟悉的声响,这次在我耳边响起。回过神来,我已在下面三排的观众席上呈现拳击手被KO的姿势。
  「为……为什么……绫乃?」
  我按着头往上看,绫乃右手握着可乐罐双手叉腰。她撇过生气的脸庞,闹别扭地说:「不知道啦!跟我没关系!小凉这个笨蛋!」
  可是,不知为何她说这些话时,脸红到耳根子。
  经过一阵风波后,多摩田径总算平安无事(不,算不上平安无事)落幕了。这一天看似连续发生一连串愚蠢的事件,其实是意外丰收的一天。至少在这田径场发生的事给了我灵感。因为,当我坐在回国分寺的中央线电车上,摇摇晃晃中,我已经清楚看穿沙坑事件的真相。
  什么!?你问足立骏介在多摩田径的成绩是第几名吗?
  那件事和事件的真相完全无关,不知道也无妨。
  五
  星期一放学后,事件终于来到最后的局面。
  地点一样是沙坑。这个足立骏介平时大喊「我的舞台」的地方,只有今天成为由侦探社副社长雾之峰凉担任主角演出的「我的舞台」。
  足立骏介悠然地现身在万事俱备的解谜舞台中。他依旧穿着红色无袖运动衫,头上已看不见绷带。看来昨天的绷带果然是为了演出用的小道具。他大步地朝着站在沙坑一端的我走来,轻轻举起右手说:「嗨,久等了。」
  「我就直接了当地问了,事件的谜题已经解开了吧,华生。」
  「……」那个设定还有效啊?「嗯,事件的谜题已经解开了。想知道吗?」
  「你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所以快告诉我吧。反正以华生的推理程度,一定是令人喷饭的可笑答案。」
  好,我的答案是可笑还是可信,你自己判断吧。我开始说明:
  「这几天,以我在足立你身边观察的结果,了解到一件事。」我盯着他的眼睛看。「足立,你很常跌倒。」
  「什么!?」足立骏介愣住了。「喂喂,我是要你说事件——」
  「我就是跟你谈这起事件。足立很常跌倒,可是,问题不在身体,而是精神。换句话说,你的注意力不足。所以,很常被各种东西绊倒,星期四的放学后也是这样。」
  「你是说在棒球社的球场跌倒那件事?那只是单纯的意外。那时候我刚好把注意力放在打击出去的高飞球上,一时没注意脚下有东西而已。」
  「所以你才踩到硬球跌倒。确实如此,那昨天呢?」
  「你说在田径场跌倒?那也是一时不小心。那时候我顾着回应观众席的热情声援,才没注意到脚边……」足立骏介忽然陷入沉默,不安地皱眉。「喂,雾之峰,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就是说,『十年难得一见的超新星』足立骏介同学呢,不是一个会仔细看脚下,慎重走路的男生。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走路才是足立的作风——对吧?」
  「这还用说,这种步伐才配得上超级英雄。」
  「这种步伐使得你很难注意脚边的状况。再加上高飞球和看台的声援,你的注意力更容易被转移。结果,你对脚下的情况便更加散漫,所以才那么容易跌倒。」
  我再追问:「星期四的早上也是一样不是吗?」
  「什么一样?你说我那天早上其实是自己在沙坑跌倒的吗?别开玩笑了。在沙坑跌倒头才不会受伤。我是被别人打到头。而且那时候我看着前方走路,才不会和昨天一样跌倒。」
  「就足立的记忆来说,或许如此,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足立当时并没有看着前方走路。足立是看着上方走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敢说得这么肯定。你又没有看到。」
  「不用看也想象得到。因为,那天直升机也从你的头上飞过吧。」
  「你是说,直升机!?」足立骏介像是被偷袭般瞪大眼睛。「喔,嗯……那个啊,确实有飞过去……」他露出记忆苏醒的表情。「我可能有看直升机啦……然后我的后脑就铿地被打到……可恶,搞不懂,我的记忆好暧昧!可恶,我怎么搞的,快点想起来啊,加油啊!」
  足立骏介像在演戏般夸张地说着台词,抱着头回溯记忆。我一边冷静看着他的表演,一边独自走到沙坑中央,然后对他招招手,叫他过来这。
  「欸欸,足立,你来自己躺过的地方,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嗯!?喔,说的也是。」足立骏介点点头,听话地走进沙坑。「的确我躺的地方是在沙坑的正中央附近……」
  「嗯,大概就是这里吧。」我一面说着,一面手指天空。「哇!足立,你看你看,那边的天空有一张长着翅膀的一万圆钞票在飞耶!」
  「什么,真的吗!」足立骏介急忙抬头看天空,然后往前迈出走两三步。这时候——
  沙子里面忽然有一根铁棒抬起。棒子的前端划出一道圆弧,然后顺势从正面打到足立骏介的下颚。沙坑中传出铿的一声撞击声。沙坑老大还来不及叫出声,就像被弹出去般,往后倒地。同时铁棒也匡地发出干硬的声响,倒在他脚边。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
  我往平躺的足立骏介身边一蹲,对着发出呻吟的他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还是死了?」
  「死、死个屁。」他以令人吃惊的顽强力量,挺起上半身。「可是,这个感觉我有印象。虽然打到下巴不是头,但感觉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雾之峰,是你打我吗?」
  「不不,不是。」我摇摇头,一语不发地指着躺在他脚边的铁棒。
  那不是普通的铁棒,而是一根和人等高的长棒。铁棒的前端有一片五十公分宽的横板装在上面。整体看来就是一把纵长「T」字型的棒子。
  足立骏介看得目瞪口呆,说出这个痛打自己的「凶手」的真面目。
  「原来是、蜻蜒啊……」
  他不是在说昆虫,而是整理沙坑时惯用的道具。(注:中文称为「平沙耙」。)
  「这次的沙坑事件乍看之下是『没有脚印的殴打事件』,但真相其实就是,有一根平沙耙在沙坑里面。到底它是随便被丢在沙子上,或是藏在沙子下面,目前不清楚。大概有一半埋在沙子里面吧。总之,星期四的早上,这根平沙耙就在沙坑里。这时,足立走过来了。平常就粗心大意的足立,被横越天空的直升机吸引注意,根本就没注意脚边的情况。不幸地,足立踩到平沙耙锯齿端的部分。一瞬间,平沙耙的握柄部分顺着杠杆原理猛然翘起来,打到足立。附带说明一下,刚才的实验中,平沙耙的握柄在足立正前方,所以才打到你的下巴。但星期四早上的状况是握柄在足立背后。换句话说,足立是从握柄的部分靠近平沙耙,可是在没有触碰到握柄的情况下,再踩到前端的锯齿,所以握柄才会从足立你的后方袭击——」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足立骏介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他摸着下巴,忽然将脸凑过来。
  「刚才事先将平沙耙藏在沙坑的,是你吗?你把解决事件的舞台设定在沙坑,就是为了这个?」
  「嗯,对啊。」
  「对你个头啦!」足立骏介暴怒。「要是我死掉怎么办?如果我的额头破了,你要负责吗?就算我是超级英雄,也非不死之身啊!」
  「因为我如果光用嘴巴说明真相,足立你绝对不会相信的嘛。」
  「废话,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蠢事。」超级英雄真的很固执。「这本来就不合理。如果你的推理是事实,我醒来的时候脚边应该会有平沙耙。」
  「对呀。」
  「对呀!?」足立骏介露出意外的表情。「难道说,地上真的有平沙耙?」
  「应该吧。只不过躺在沙子上的你,并未立即察觉地上有平沙耙的存在。」
  「可是你赶来沙坑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平沙耙吧。」说到这里,他总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宫下绫乃!她把平沙耙移到看不见的地方,原来是这样。」
  「嗯,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我不得不同意。「绫乃是第一发现者,她对你说:『你躺着就好。』用这些体贴的话巧妙地控制住你,而你也乖乖照她说的趴在地上。绫乃借此趁机偷偷拿起平沙耙,轻轻整理乱掉的沙子,然后说:『我去叫人来。』后,直接将平沙耙拿走。她想暂时将平沙耙随便藏在一个地方,这种地方学校多得是,草丛、树荫都可以。藏好平沙耙后,绫乃没多久就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足立同学现在情况不妙。』然后我们再一起跑去沙坑——应该是这样吧。」
  「嗯,逻辑都说得通,可是,为什么她要做出这种事?难道说她为了害我,而把平沙耙藏在沙坑里面——不,不可能。基本上我很受女生欢迎。」
  「……」他还沉溺在幻想里面?
  我在一旁哑口无言,「哈,我知道了!」他忽然用手拍我。「宫下绫乃想保护某个人,就是事后共犯。这样的话,她所保护的那个人才是想害我的真凶。只要逼问她就可以水落石出。反正大概就是她的男朋友之类的。」
  「呃,答对一半,但另一半有问题。我想绫乃是想保护某个人没错。而那个人是绫乃喜欢的人,虽然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在交往,总之应该是田径社一年级的男生。可是——」
  「喂,等一下。」他忍不住插话。「那家伙是谁?喜欢宫下绫乃的一年级男生是谁,武田?三岛?我知道了,是大山吧!是谁啦,雾之峰告诉我嘛,知道一半很痛苦耶,快啦,名字的缩写也可以,快!」
  「……」这个人似乎很喜欢听别人恋爱的八卦。「我才不要告诉你!」
  绫乃保护的一年级男生,就是昨天在田径场跑来跟我搭话的男生,冈崎正志。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也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啦,那个一年级男生是真正的凶手吧。宫下绫乃为了保护他而把平沙耙藏起来,既然如此,我应该有权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吧?」
  「你错了,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足立你自己踩到沙坑上的平沙耙,是意外。没有所谓真凶。」
  「说什么蠢话,就是有真凶。宫下绫乃知道那家伙是谁,所以才保护他吧。还有其他可能吗?」
  「当然有。这就是这次事件特别的地方。听好了?站在绫乃的立场想想嘛。绫乃在沙坑发现足立时,她应该早就看到脚边的平沙耙。看到这副光景,她大概就知道刚才在沙坑发生了什么事吧。当然,绫乃知道在沙坑常会发生这种意外,同时绫乃担心的人不是足立,而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年级男生——你懂吗?」
  「不懂,如果只是意外,直接帮我就好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唉,你还是不懂。因为足立你是男田径社的社长嘛。」我讽刺地说,接着继续推理。「绫乃是这么想的。有人前一天没把平沙耙收好,足立踩到后受伤了,没错吧。那么,是谁出包忘了收好平沙耙?在运动性社团中,整理用具的通常是一年级的工作对吧。男田径社当然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出包的是一年级。虽然绫乃不至于知道是一年级的谁出包,可是——」
  我盯着男田径社社长的眼睛说道:「这跟有没有出包没关。因为,男田径社是采连带责任制,所以忘了收好用具,全一年级的都要负责。没错吧?」
  「……唔。」足立骏介皱了皱脸。
  「这样你知道绫乃在担心什么了吧。她担心自己最喜欢的一年级男生搞不好会无缘无故地受到『连带责任,跑操场三十圈!』这种不合理的处罚。不,不只是担心,应该说她觉得一定会发生。再怎么说,足立是男田径社的社长,等你醒过来,一定会把全一年级生骂到飞起来。绫乃应该是这么想。就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幸运降临。」
  「幸运——是什么?」
  「足立你醒过来后对绫乃说了什么呢?『谁从背后打我?』对吧。换句话说,你没有正确掌握好现实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自己踩到了平沙耙。所以她只要将平沙耙藏起来,整个一年级就不用被罚跑操场三十圈,这样就能救到喜欢的人。绫乃抱持着这个想法,发挥优秀的演技并偷偷将平沙耙移走。结果发生什么事——」
  我往下看着面前的沙坑。
  「沙坑中只剩下头受伤的足立,和没有凶手脚印的沙子而已。」
  我事件说明完毕。足立骏介阖目沉思。他一定很震撼吧。这也难怪,这几天,他原本想打着侦探的名号追查真凶,结果事实却是如此。现在他一定非常痛恨自己不察,对凄惨的败北咬牙切齿:心中满是悔恨。原本我是这么想,可是——
  「呵,呵呵,呵呵呵。」为什么,足立骏介忽然发出演戏般夸张的笑声。「原来如此,这个推理实在很有意思,明智(注:此指江户川乱步笔下的名侦探,明智小五郎)。」
  「明智是……」什么时候设定改变了?不是华生吗……
  「可是,你的结论太天真了,雾之峰。没错,确实如你所说,我踩到平沙耙,然后宫下绫乃把平沙耙藏起来,这也是事实。可是,她做出这个行为的理由,不是为了那个一年级小鬼。」
  足立骏介露出胜利自豪的笑容,用拇指指着自己的左胸。
  「——她是为了我。看来宫下绫乃暗恋我。暗恋我这个新时代的超级英雄,足立骏介啊!」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无言以对。「绫乃、暗恋、足立?」
  「没错,你想想看,如果她没把平沙耙藏起来,我就会成为学校中的笑柄——沙坑的帝王在自己的地盘踩到平沙耙昏过去了。幸好,她做出心思细腻的行动,真相得以掩盖,我也免于屈辱。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有哪里不合理吗?不,都很合理!对,偷偷暗恋我的她,看到我遭逢危机,灵机一动,将我救出险境。呵,宫下绫乃这家伙——真是可爱啊。」
  「……」我身子颤抖不已,足立骏介,真是可怕的家伙!
  我敢说他的推理绝对是错的。可是,我却无法反驳他。这时候跟他说「绫乃不但没有喜欢足立,反而还讨厌你喔」也没有意义。他应该会轻松地笑道,「她故意这样,因为她暗恋着我嘛」然后继续误会下去。他真是无敌。
  「……」我输了,不,根本别想赢过这个男人……
  「看来,连你也服气了吧。」
  足立骏介任意地解释我的沉默后,将视线转向校舍的大时钟。
  「喔,已经这么晚了。好吧,我还有社团活动,差不多该走了。别担心,我不会叫『一年级的全部跑操场三十圈!』我本来就不喜欢连带责任这种不合时宜的制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相当注重合理性的男人喔。」
  足立骏介旋即转身,「那,拜了!」他单手一挥,抬头挺胸往前走。
  我站在沙坑上,茫然地目送他那鲜红的背影远去——为什么,我做不到!不断累积在心中的怒气,总是无法一吐为快!我不由得将双手做成扩音器的形状,朝着他背后使尽全力将这几天的闷气喊出来:
  「足立骏介,张大你的眼睛!就算世界毁灭三次,绫乃也不可能喜欢你!而且,昨天的田径赛!十六个人排第八名,有这种成绩中段的超级英雄吗!」
  这时,我注视的视线远方——
  听我愤怒大吼的足立骏介,在什么东西也没有的操场中跌了一跤。
  雾之峰凉第二次的屈辱
  一
  棕色制服外套的口袋中忽然传出震动声,我急忙取出手机,用手遮看液晶荧幕,确认寄件者是森野美沙后,忍不住「又是她啊」地小声叹息。「没想到美沙这么难缠——」
  美沙,就是森野美沙,和我同是鲤之洼学园的二年级生。虽然现在她和我不同班,却是我从小学认识到现在的旧识。她最近频繁地寄简讯给我,讲的都是同一件事,「拜托你,当我的模特儿!」森野美沙是美术社的社长。
  「那么想要模特儿的话,自己照镜子画不就好了……」
  其实,与其画别人,美沙更适合画自己。苗条的身材配上娇小的脸蛋。手脚长得根本不像日本人。一头齐腰的长发飘逸动人。细长的双眼给人一股冰山美人的感觉,眼眸深处像闪亮耀眼的星星一样发光。如果我有绘画的天份,一定会画她。
  可惜,我并没有绘画的天份,有的只是作为一名侦探的推理魂。我,雾之峰凉,十六岁,身负鲤之洼学园侦探社副社长的头衔。我只是一名日夜追求新事件的谜底、随处可见的非常普通的女高中生。我没有模特儿的身材,也没有飘逸长发和闪亮的眼眸,所以(我有什么好画的?)不管她传了几次简讯我都拒绝,但美沙似乎不仍死心,持续进行简讯攻击。
  唉,真是的,我摇摇头确认她写的内容,果然第一句就是哀求的说词,「上次说的那件事,拜托你了!」接着是热心的游说,「你一定办得到!不,只有你才办得到!」文章最后的「事情就是这样,拜托了!」后面还加上一个下跪的文字表情符号。即使你在简讯中下跪,我也很难答应啊。但是,一想到殷殷期盼的她,如果真的跑来用那美丽的额头不停敲着地板那就麻烦了。
  「没办法,暂时先答应她吧……」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给美沙回一封半开玩笑的信。
  「上次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你。雾之峰凉将为了艺术宽衣解带!」
  结果没多久她马上回复我的答覆——
  「谢谢你!那星期四的放学后四点左右你来美术教室,带着宽衣解带的觉悟!」
  「……欸!?」美沙该不会把我的玩笑当真吧!?她真的打算画那种画!?
  「……森野美沙,或许她有女女爱的渴望……」
  放学后的美术教室,我得小心一点。心中觉得诡异不安的我,正打算把手机阖上,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惨了,正当我这么想时——咚!我的脑门传来一记闷响,嘲笑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痛痛痛……我按着头,泛着泪光地回头看,穿着白衣的生物老师石崎单手卷着教科书笑眯眯地站在那。
  「上课时不要传简讯!」
  接着是命运到来的星期四。放学后的鲤之洼学园,和平常的样子没什么两样。管乐社的法国号发出像猪鸣的声响,足球社的人喊着「FIGHT」绕操场跑步。远方传来啦啦队社用日本太鼓打着熟悉的三三七拍子(注:在日本的节庆或宴会时为了炒热气氛常用的拍手节奏。在固定节奏下数123.123.1234567,不断重复,停顿处不拍手,其余拍手。)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我为了打发时间去看棒球社练习。真不敢相信他们的练习还是一样差劲,「我看不下去了!」我闯进球场,抢过新队长江藤的金属球棒,开始对全一年级社员如下雨般地连续击球。
  「喂喂,接球接错边了,反了!」「用身体挡下来,用身体!」「不要放弃,冲过去接!」
  如暴风雨般的守备练习进行约一个小时,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时钟的指针已经指着下午四点。
  我把球棒交还给队长江藤,「不好意思,我和人有约,先走了。」
  「喔,这样啊。」他发号施令,将一年级生整好队伍。「向魔鬼教练敬礼!」
  精神抖擞的一年级生全体鞠躬,齐声喊「谢!」「魔!」「练!」,听起来像是「谢魔练」,应该是在说「谢谢魔鬼教练吧」。我对着一群深深鞠躬的三分头们,说出大姐姐气派的台词:「小鬼们,要愈来愈成熟喔。」接着,我从魔鬼教练变回女高中生。
  「糟了,要迟到了。」
  我小跑步前往美术教室。美术教室位于一栋盖成平房的校舍,也就是E馆的一角。E馆形如其字,长得就是像英文字母E,里头有视听资料室和理科教室等特别的教室。我眺望着四周种满杜鹃花和绣球花的E馆外观,不禁感慨万千。
  「嗯,这栋校舍好像许久不见……是错觉吗?」
  以此E馆为舞台所发生的神奇的人间蒸发事件,是在今年春天。对我来说,那是一桩屈辱的事件。对了,那时候我也是放学后一个人来到E馆。苦涩的记忆苏醒。难道今天又会再度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件——「不不,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的,我摇摇头走进E馆。但是,不用说,推理故事的本质,就是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没错,奇妙的事件将在下一刻降临在我身上。
  在我叙述这则推理故事之前,必须先跟各位说明E馆的结构,特别是走廊和玄关的部分。不过在这里发生事件已经是第二次,为了怕麻烦,我只好将春天那次事件的说明照抄一遍——不是啦,我是说重新叙述一遍。
  请大家先写一遍E。只要不是太孤僻的人,笔画的顺序应该是以横、竖、横、横的顺序划线。照这个笔划,第一条横线就是走廊①,下一条直线就是走廊②,第三条稍短的走廊叫走廊③,第四条底部的走廊就叫走廊④。E馆的走廊如其名呈现E的型状,里面的教室沿着这几条走廊并排。既然它是平房,当然没有楼梯。出入口各位于三条横线的前端三处。这三处如果以相对应的走廊名称来命名的话就太完美了,叫玄关①、玄关③、玄关④。如果想更加完美,那就附上完美的图吧——故事终于回到秋天的放学后。
  [插图]
  我从玄关①踏进E馆之中,沿着走廊①直线前进。一走进走廊①就看得到美术教室。日暮时分,走廊昏暗,悄静无声。刚才管乐队还很吵的声音,还有三三七拍子不知何时都停了下来。校舍里面丝毫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美沙还没来吗——
  正当我这么想,忽然砰地传来一声充满重量感的巨大声响,同时感觉到走廊的地板正在摇晃。我吓一跳把头缩起来。
  「什、什么,刚才的声音?地震吗?」
  不,不是地震。刚才的声音似乎是从美术教室中传出。
  我打开美术教室的拉门往里看,眼界所及,并无人影踪迹。我蹑手蹑脚地踏进室内。一阵颜料的气味扑鼻而来。以讲台为中心,三脚架和圆凳以扇形排开。木制的架子上放置当静物画题材使用的水果饰品,还有颜料等物品。房间的角落放置素描课常见的石膏像——一些很像大卫像、拿破仑像等的雕像并排在那。但是很奇怪,平常这些雕像怕沾到灰尘应该都盖着黑布才对,现在却都被掀开来。而且,这里应该还有米罗的维纳斯像的复制品才是——
  「哇!」
  走到角落的我,惊愕大叫,吓呆了。米罗的维纳斯像倒在地板上。维纳斯像的正下方压着一个仰躺在地上的男学生。他身穿白衬衫和黑裤。令我讶异的是,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是以前请我吃培根生菜汉堡的不良学生,荒木田聪史。
  「可是,为什么荒木田会在这——啊!」我屏住气息。躺在地上的他,四周围沾染大量红色液体。很明显地,如果这些是血,他应该早就没命了。我忍不住大叫:
  「哇啊啊啊!荒木田死掉了啦啦啦!」
  回想起来,我雾之峰凉,从今年春天担任侦探社副社长以来遭遇过无数事件。或许是平时有做善事,目前我身边从未出现死人。每次的杀人事件都以未遂作结。可是,看来我的好运已经用光。现在我眼前就躺着一具染满血迹的尸体。而且尸体还是荒木田——太可怕了。别看他外表这样,其实他是个好人……
  但是,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的时候。这是意外?不,不是。这是杀人事件。他中了杀人魔的诡计,丢了性命。
  「也就是说,凶手现在还在美术教室——啊!」我感觉到背后有人,转头一看,已经太迟。「——唔!」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阗黑的人影。一个穿着立领外套的怪异人影用身体从我的侧面撞过来。「哎呀!」我发出一声像小狗被踹的悲鸣后,身体被撞飞到墙上反弹,顺势推倒大卫像,撞碎拿破仑像,然后身子落在维纳斯像的腹部上。这时,明明是石膏做成的美丽女神,不知为何「嗯哼!」地发出低级的呻吟声。但是,现在不是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
  穿着立领外套的小偷粗鲁地打开拉门没关,从美术教室往走廊跑去。当然,我不能坐视不管,我立刻起身翻整裙子,往没关的门跑去追捕凶手。可是,下一刻——
  「哇!」「呀!」
  我吓了一跳,另一个穿着制服外套的女生也跟着大叫。差一点我们俩的头就撞在一块。呆立在我面前的是美术社社长森野美沙。看样子她似乎刚从玄关①走来,正打算进美术教室的样子。她怯生生地看着我,一副搞不清楚状况地问道:
  「怎么了!?」详细状况之后再说。
  「刚才有没有一个男生跑走?」
  「有,往那边跑走……」
  美沙指着和玄关①反方向的走廊②转角,我立刻望过去,但凶手已不在那里。
  「美沙,你待在这里!」
  「什么!?在这里……欸,小凉,到底怎么回事……」
  我丢下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她,一个人往走廊跑去。
  二
  我穿过走廊①,跑向走廊②,往前一看,走廊②也已经看不到小偷的踪迹,但我仍不放弃继续往前追。途中,我来到走廊②和走廊③的会合点,我被迫做出二选一。小偷到底会往哪边逃走。是该继续往前跑去走廊④看呢?还是转弯往走廊③前进?不知道。但是,目前来看走廊③确实没有人。所以照理说,应该去确认走廊④。我瞬间下判断,选择继续在走廊②直线前进。等我加速往前跑,通过尽头转角,来到走廊④之后,忽然——「哇!」「噫!」
  ——砰!
  一阵闷响传遍走廊。现在明明还是傍晚,我的视线却已经被黑暗包围,并且看得到明亮的星星闪闪发光。这次头真的和对方撞在一块了。我手按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确认对方的长相,眼前和我同样按着额头的是一个矮个子男生。我记得我看过这个戴着眼镜、一脸知性的男生。是隔壁班的山浦和也。我立刻确认他的服装,他穿着黑色长裤和白色衬衫,没有穿外套。虽然和我看到的穿着立领外套的小偷不一样,但这只是目前的状况,绝不能说他和事件无关。
  「好痛……山浦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好痛……做什么?我是学生会的社员啊。」山浦和也指着面向走廊④的其中一间房间。是学生会办公室。「我走出房间正在转过走廊转角,你就突然出现了。这回换我问你,你干嘛这么慌慌张张?还有一件事——你干嘛抓我的衬衫,会弄皱耶。」
  我紧抓他衬衫的衣袖说:「因为绝不能让你逃走……」
  「为什么我要逃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杀人……」正要回答的我望向玄关④,发现好像有人在那里。「啊,详细情形之后再说……跟我来一下!不管啦,快点!」
  什么啊,欸等一下,喂,浑蛋——山浦和也困惑地大叫。我拉着他衬衫的袖子往玄关④跑去。那里出现一个穿着立领外套的男生——不是,而是一个留着一头美丽黑发的女生,她穿着修过的短裙和学校指定的毛衣。从她胸前刺绣的颜色来看,是三年级的。即使有些胆怯,但期待遇见凶手的我仍立刻问她:
  「刚才有人经过这里吗?」
  「没有,没人经过。」黑发三年级回答后,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雾之峰同学?」
  「咦,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被初次见面的三年级叫出自己的名字,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学姐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当然,因为你很有名。听说二年级里头有一个很特别的女生。大家都在谈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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