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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西口公园2计数器少年 - 石田衣良

_3 - 石田衣良(日)
  圣诞节将至,天空却变了脸。初升的太阳散发着如黄昏般的暗光。店门一开我便直奔银行,去给雪伦吉村的存折解冻。回去的路上我揣着装有六百多万块钱的纸袋,还提心吊胆地想着会不会遇到打劫的,结果没一个人看我一眼。想想也是,夹克手肘处磨破了洞、脏旧的牛仔裤,一身破衣烂衫,不想也知道这是个穷光蛋。
  回到家,我便开始了钱的分配,哪些是悬赏金,哪些是G少年的,哪些又是Zero One的,最后还剩三分之一的钱,我又装进了纸袋。夜里我焦急地等待着PHS的呼叫,一晚上没有睡去。现在还有七个小时,七小时过后可就要交付赎金了!
  急得快要发疯的我,照常在十一点钟开了店门。下午一点,该吃午饭了,老妈下来看店,我则上楼去吃饭。心里边想着秀人一定是找不到了,边垂头丧气地吃着没味儿的饭菜。这时,放在茶几上的PHS突然响起,我立即抓起去接。
  “西池袋二丁目,在‘自由学园’和‘主妇之友社’之间的马路那儿,上屋敷方向。是一辆休旅车,赶紧过来。我们先用两部车把它包夹住。”
  我扔下筷子,抓起那包纸袋一溜烟地冲到楼下,纵身钻进停在店前的DATSUN,以低档的速度前进。路边的扩音器里又播放着毫无优雅旋律感的《圣母颂》。
  从西一番街到自由学园有八百米的路程,就在池袋警察署前面的死巷子拐角。路上我飞一般地奔驰,三分钟,到了自由学园的所在路口,紧接着右拐,再开五十米的右手边是草木生机勃勃的上屋敷公园。
  掠过公园朝马路上看去,三辆车头挨头地亲密停放着,中间是一辆模样极像昆虫的白色休旅车。由于窗上贴有隔热纸,里面什么动静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我停好车,这时,一个上穿松垮的军用夹克,下穿黑皮裤,头扎茶色马尾辫的女人从前面的三菱Pajero里走出来。是个G少女,她坏笑了一下,脸上轮廓显得有些严峻。随即照着休旅车的车窗一阵乱喷。油彩喷雾发射伸展,星星点点的白色漆墨转眼间给玻璃窗罩上了一层薄雪。
  另一辆Chevy Van里钻出两个男人,向休旅车的后轱辘走去,配合G少女,伸出刀子就往轮胎上狠划。先是纤维被割开,随即听到“扑哧”,轮胎爆破般的漏气声,休旅车的车尾在瞬间弹跳了一下,“咚”,屁股猛然着地。
  我下了车,Chevy Van和Pajero里又下来几个G少年,我们一行八人将休旅车围了个严实。崇仔对休旅车上的人说道:
  “你们逃不掉了,还是趁早下车吧。落在我们手里算你们运气,要是丰岛开发……虽然我们对你们并不感兴趣。”
  对方车窗缓缓下滑,看来里面的人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站在崇仔旁边的我说:
  “车里是不是有叫吉村秀人的?实话告诉你们,多田已派出众多人手在搜寻你们,说见到你们就立即全部干掉。现在趁他们还没有来,赶快放开广树,我会饶了你们,否则你们死定了。”
  说完,车门被拉开,两个一看就知道是游手好闲类的男人跳了下来。一个金头发,一个身体健壮的光头,都是头脑简单爱生事端的人。“干掉”二字看来作用不小,他们一定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G少年快步上前一把擒住二人。但崇仔却说:
“算了,放他们走吧。”
  其他的共犯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公园里。再看那辆休旅车,半开的门里漏出三辆越野自行车。难道是打算丢下汽车改换为脚踏车逃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倒很适合池袋的小巷。
  “你真的要放了我?”
  被稍微打开的窗缝里传来秀人细微的声音。崇仔酷酷地回答:
  “是,反正你们的车子已经瘫痪了,想怎么样随你。”
  我冲着车大叫道:
  “广树,你在吗?怎么样?”
  前面的车门开了,走下来一个面容极其憔悴的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岁的样子,鲜艳的风衣和尼龙运动裤。他就是秀人,远不如照片上健康年轻。斜系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广树这时探出小脑袋。计数器发出令人怀念的喀嗒喀嗒声。广树笑开了脸。
  “小侩·PIZZALA·麦当劳·Mister。我就知道,阿诚一定能听懂。”
  了不起的学习障碍儿。可此时我竟一时无语,找不到应付此情景的话语,只觉得胸口揪得紧紧的。虽不甘心又奈怎样!我把手中的纸袋扔给秀人,说:
  “里面有两百多万元,不过不是我的,是你母亲雪伦吉村的。她怕你落在多田手里丢了性命。拿上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吉村秀人紧紧抱住纸袋,弓着背,一副深刻反省的样子,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倘若换作我,才不会把自己的钱白白送给这样一个家伙呢。
  过路的人渐渐从四周聚集过来,于是我们急忙抽身撤出,只留下一笔修车费和休旅车在那里。这就是G少年的做事风格,漂亮得令我佩服不已。临走前和崇仔说好晚上在池袋的夜店碰面。三辆车行驶到最后就剩我的DATSUN,G少年的那两辆早已消失在了路口的拐弯处。坐在我旁边的广树眼睛望向窗外,手里依然嗒嗒嗒地按着计数器,我又看到了他那坚定的笑容。
  池袋的街道上一派圣诞前夕的景象,不仅随处可见红色缎带和金箔铃铛悬挂于路边,还可到处听到让人丧失信心的歌曲《圣诞铃声》。我驱车缓缓驶过,来到池袋本町。到了多田的丰岛开发,我把车停在公司的后面。
  “嗯,阿诚……阿诚不可以喜欢我,你得欺负我,因为凡是我喜欢的人,最后都对我做出了很不好的事情。”广树小声念叨着,“我曾喜欢爸爸,也喜欢哥哥……所以我不可以再去喜欢别人,别人也不可以喜欢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无精打采地按着计数器,“如果阿诚还照样喜欢我,我会变成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哦!”
  说完他不再看我,视线转向嵌有防弹玻璃的那栋楼,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但他脸上却又出现了谁也无法改变的笑容,那笑遥远至极。广树强压着声音哭泣着。
  我侧过身将这个十岁小鬼紧紧搂住,那身体单薄却温热。计数器从广树的双手里滑落下来。我们就这样抱着哭着。不然怎么做呢?广树总归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继续和分配、分类他的档案生活在一起。我安慰道:
  “广树,我明白。我不去喜欢你,但也不欺负你,我会永远陪着你。因为我们还要一起玩呢!”
  广树呜咽着点点头。我拾起计数器放回他的小手里。打开车门,站在路边,广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运动帽的带子晃了晃。
  “以后能给阿诚打电话吗?”
  我点了下头,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忘记号码吧?”
  广树的脸顿时明朗起来。
  “肯德基·SKYLARK·肯德基·DenyS·Dennys·吉野家·麦当劳·SKYLARK·Miscer吉野家·GUSTO。只要我记过,这数字就会永远留在脑子里。”
  听完跟绕口令歌曲一般的电话号码,我启动车子,然后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广树站在树荫下朝我望来。我掏出PHS拨通雪伦吉村的电话。
  “广树在公司后面,他哥哥拿着钱走了……”说完我毫不犹豫地挂断。
  不一会儿雪伦吉村从大楼里冲出,跑过来紧紧抱住孤零零站在路上的广树。我这才悄然离去。
圣诞夜,我照常在晚上十一点钟打烊。随后便走出家门,穿过寒气逼人的街道去往东池袋的Dennys。我发觉自己手中钱是越来越少了,那境况像《小气财神》里重新做人的斯科鲁济。我没有打车,而是依靠双腿前进。其实就是想对Zero One说声圣诞快乐,更重要的是把雪伦吉村存了八个月的通告费给他。听说即使是圣诞夜他也不会离开那里,就自己默默地等待着神圣信息的到来。
  深夜将至,我又去了很久没在那里出现过的Rasta Love。水泥箱里的涂鸦比以往多了许多,漆黑的夜,闪烁的灯,使墙上的字好似萤火虫般闪着、飞跃着。走进贵宾室包厢跟崇仔道了声谢,同时把讲好的钱放在桌上。崇仔用手指敲了敲,旁边坐着的一个人拿起钱便走了出去。后来说到广树,崇仔嘿嘿一笑:
  “把他送到总公司?想必多田一定会吃惊不小吧!对了,阿诚,广树那小家伙说什么麦当劳、Mister,那是什么意思?”
  “秘密。”我笑着说。
  那是无人猜透的数字秘密,虽然我并不想探究如此深奥的秘密,不过,也许就像广树和Zero One所说的,这世界的一部分或许真的是由数字组成的。
  那天夜里,我和崇仔,还有其他G少年,我们一直喝酒直到天亮。两个优秀的男人凑到一起总会遇到很多麻烦,不请自来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虽然她们都将身体靠向崇仔,而不是我。不过没关系,我的魅力可不是随便就能被人看到的,得需要时间才行。
  事后我又见了一次雪伦吉村,还吃了饭,为的是跟她道歉,因为广树的学费被花光了。没想到她却从容不迫地笑着跟我道谢。看来在金钱的态度上我们的区别还真大。在这期间有时我还会看到那个关于离婚的节目,仍能听到年轻夫妻被狠批的话语,而当谈到雪伦吉村的个人婚姻时,她会红了眼眶,不过我并不知道那情感是真还是假。
  自从和广树分开那天到过年,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只是偶尔打个电话。有人说现在多田对广树的看管加紧了,不允许他到处乱跑。直到新的一年过了十多天后,我又在西口公园看
  到了他。那天,我在温热的长椅上听着随身听晒着太阳,那小子忽然出现在广场的另一头。
  依然是运动式安全帽、羽毛领风衣配牛仔裤,手肘和膝盖戴着护具的装扮。没穿之前我们一起买的旱冰鞋,而是一如当初一小步一小步地穿越广场,很谨慎地朝这边走来。他的小手在计数器上飞快地运作着,那速度简直可以和蜜蜂拍翅相提并论了。
  在晴朗、安详的天空下,我等待着一个人。他的速度缓慢至极,但确实是在向我走来。如此度过时光,感觉上去还不错。虽说只是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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