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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_2 莎士比亚(英)
  呃,就像一个人那么的。
  奥丽维娅
  可是是什么样子的呢?
  马伏里奥
  很无礼的样子;不管您愿不愿意,他一定要见您说话。
  奥丽维娅
  他的相貌怎样?多大年纪?
  马伏里奥
  说是个大人吧,年纪还太轻;说是个孩子吧,又嫌大些:就像是一颗没有成熟的豆荚,或是一只半生的苹果,又像大人又像小孩,所谓介乎两可之间。他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刁钻;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未脱乳臭。
  奥丽维娅
  叫他进来。把我的侍女唤来。
  马伏里奥
  姑娘,小姐叫着你呢。(下。)
  玛利娅重上。
  奥丽维娅
  把我的面纱拿来;来,罩住我的脸。我们要再听一次奥西诺来使的说话。
  薇奥拉及侍从等上。
  薇奥拉
  哪一位是这里府中的贵小姐?
  奥丽维娅
  有什么话对我说吧;我可以代她答话。你来有什么见教?
  薇奥拉
  最辉煌的、卓越的、无双的美人!请您指示我这位是不是就是这里府中的小姐,因为我没有见过她。我不大甘心浪掷我的言辞;因为它不但写得非常出色,而且我费了好大的辛苦才把它背熟。两位美人,不要把我取笑;我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一点点轻侮都受不了的。
  奥丽维娅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先生?
  薇奥拉
  除了我背熟了的以外,我不能说别的话;您那问题是我所不曾预备作答的。温柔的好人儿,好好儿地告诉我您是不是府里的小姐,好让我陈说我的来意。
  奥丽维娅
  你是个唱戏的吗?
  薇奥拉
  不,我的深心的人儿;可是我敢当着最有恶意的敌人发誓,我并不是我所扮演的角色。您是这府中的小姐吗?
  奥丽维娅
  是的,要是我没有篡夺了我自己。
  薇奥拉
  假如您就是她,那么您的确是篡夺了您自己了;因为您有权力给与别人的,您却没有权力把它藏匿起来。但是这种话跟我来此的使命无关;就要继续着恭维您的言辞,然后告知您我的来意。
  奥丽维娅
  把重要的话说出来;恭维免了吧。
  薇奥拉
  唉!我好容易才把它背熟,而且它又是很有诗意的。
  奥丽维娅
  那么多半是些鬼话,请你留着不用说了吧。我听说你在我门口一味挺撞;让你进来只是为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并不是要听你说话。要是你没有发疯,那么去吧;要是你明白事理,那么说得简单一些:我现在没有那样心思去理会一段没有意思的谈话。
  玛利娅
  请你动身吧,先生;这儿便是你的路。
  薇奥拉
  不,好清道夫,我还要在这儿闲荡一会儿呢。亲爱的小姐,请您劝劝您这位“彪形大汉”别那么神气活现。
  奥丽维娅
  把你的尊意告诉我。
  薇奥拉
  我是一个使者。
  奥丽维娅
  你那种礼貌那么可怕,你带来的信息一定是些坏事情。有什么话说出来。
  薇奥拉
  除了您之外不能让别人听见。我不是来向您宣战,也不是来要求您臣服;我手里握着橄榄枝,我的话里充满了和平,也充满了意义。
  奥丽维娅
  可是你一开始就不讲礼。你是谁?你要的是什么?
  薇奥拉
  我的不讲礼是我从你们对我的接待上学来的。我是谁,我要些什么,是个秘密;在您的耳中是神圣,别人听起来就是亵渎。
  奥丽维娅
  你们都走开吧;我们要听一听这段神圣的话。(玛利娅及侍从等下)现在,先生,请教你的经文?
  薇奥拉
  最可爱的小姐——
  奥丽维娅
  倒是一种叫人听了怪舒服的教理,可以大发议论呢。你的经文呢?
  薇奥拉
  在奥西诺的心头。
  奥丽维娅
  在他的心头!在他的心头的哪一章?
  薇奥拉
  照目录上排起来,是他心头的第一章。
  奥丽维娅
  噢!那我已经读过了,无非是些旁门左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薇奥拉
  好小姐,让我瞧瞧您的脸。
  奥丽维娅
  贵主人有什么事要差你来跟我的脸接洽的吗?你现在岔开你的正文了;可是我们不妨拉开幕儿,让你看看这幅图画。(揭除面幕)你瞧,先生,我就是这个样子;它不是画得很好吗?
  薇奥拉
  要是一切都出于上帝的手,那真是绝妙之笔。
  奥丽维娅
  它的色彩很耐久,先生,受得起风霜的侵蚀。
  薇奥拉
  那真是各种色彩精妙地调和而成的美貌;那红红的白白的都是造化亲自用他的可爱的巧手敷上去的。小姐,您是世上最忍心的女人,要是您甘心让这种美埋没在坟墓里,不给世间留下一份副本。
  奥丽维娅
  啊!先生,我不会那样狠心;我可以列下一张我的美貌的清单,一一开陈清楚,把每一件细目都载在我的遗嘱上,例如:一款,浓淡适中的朱唇两片;一款,灰色的倩眼一双,附眼睑;一款,玉颈一围,柔颐一个,等等。你是奉命到这儿来恭维我的吗?
  薇奥拉
  我明白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您太骄傲了;可是即使您是个魔鬼,您是美貌的。我的主人爱着您;啊!这么一种爱情,即使您是人间的绝色,也应该酬答他的。
  奥丽维娅
  他怎样爱着我呢?
  薇奥拉
  用崇拜,大量的眼泪,震响着爱情的呻吟,吞吐着烈火的叹息。
  奥丽维娅
  你的主人知道我的意思,我不能爱他;虽然我想他品格很高,知道他很尊贵,很有身分,年轻而纯洁,有很好的名声,慷慨,博学,勇敢,长得又体面;可是我总不能爱他,他老早就已经得到我的回音了。
  薇奥拉
  要是我也像我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奥丽维娅
  啊,你预备怎样呢?
  薇奥拉
  我要在您的门前用柳枝筑成一所小屋,不时到府中访谒我的灵魂;我要吟咏着被冷淡的忠诚的爱情的篇什,不顾夜多么深我要把它们高声歌唱,我要向着回声的山崖呼喊您的名字,使饶舌的风都叫着“奥丽维娅”。啊!您在天地之间将要得不到安静,除非您怜悯了我!
  奥丽维娅
  你的口才倒是颇堪造就的。你的家世怎样?
  薇奥拉
  超过于我目前的境遇,但我是个有身分的士人。
  奥丽维娅
  回到你主人那里去;我不能爱他,叫他不要再差人来了;除非或者你再来见我,告诉我他对于我的答复觉得怎样。再会!多谢你的辛苦;这几个钱赏给你。
  薇奥拉
  我不是个要钱的信差,小姐,留着您的钱吧;不曾得到报酬的,是我的主人,不是我。但愿爱神使您所爱的人也是心如铁石,好让您的热情也跟我主人的一样遭到轻蔑!再会,忍心的美人!(下。)
  奥丽维娅
  “你的家世怎样?“超过于我目前的境遇,但我是个有身分的士人。”我可以发誓你一定是的;你的语调,你的脸,你的肢体、动作、精神,各方面都可以证明你的高贵。——别这么性急。且慢!且慢!除非颠倒了主仆的名分。——什么!这么快便染上那种病了?我觉得好像这个少年的美处在悄悄地蹑步进入我的眼中。好,让它去吧。喂!马伏里奥!
  马伏里奥重上。
  马伏里奥
  有,小姐,听候您的吩咐。
  奥丽维娅
  去追上那个无礼的使者,公爵差来的人,他不管我要不要,硬把这戒指留下;对他说我不要,请他不要向他的主人献功,让他死不了心,我跟他没有缘分。要是那少年明天还打这儿走过,我可以告诉他为什么。去吧,马伏里奥。
  马伏里奥
  是,小姐。(下。)
  奥丽维娅
  我的行事我自己全不懂,
  怎一下子便会把人看中?
  一切但凭着命运的吩咐,
  谁能够作得了自己的主!(下。)
  
  第二幕
  第一场 海 滨
  安东尼奥及西巴斯辛上。
  安东尼奥
  您不愿住下去了吗?您也不愿让我陪着您去吗?
  西巴斯辛
  请您原谅,我不愿。我是个倒霉的人,我的晦气也许要连累了您,所以我要请您离开我,好让我独自担承我的恶运;假如连累到您身上,那是太辜负了您的好意了。
  安东尼奥
  可是让我知道您的去向吧。
  西巴斯辛
  不瞒您说,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因为我所决定的航行不过是无目的的漫游。可是我看您这样有礼,您一定不会强迫我说出我所保守的秘密来;因此按礼该我来向您表白我自己。安东尼奥,您要知道我的名字是西巴斯辛,罗德利哥是我的化名。我的父亲便是梅萨林的西巴斯辛,我知道您一定听见过他的名字。他死后丢下我和一个妹妹,我们两人是在同一个时辰出世的;我多么希望上天也让我们两人在同一个时辰死去!可是您,先生,却来改变我的命运,因为就在您把我从海浪里打救起来之前不久,我的妹妹已经淹死了。
  安东尼奥
  唉,可惜!
  西巴斯辛
  先生,虽然人家说她非常像我,许多人都说她是个美貌的姑娘;我虽然不好意思相信这句话,但是至少可以大胆说一句,即使妒嫉她的人也不能不承认她有一颗美好的心。她是已经给海水淹死的了,先生,虽然似乎我要用更多的泪水来淹没对她的记忆。
  安东尼奥
  先生,请您恕我招待不周。
  西巴斯辛
  啊,好安东尼奥!我才是多多打扰了您哪!
  安东尼奥
  要是您看在我的交情分上,不愿叫我痛不欲生的话,请您允许我做您的仆人吧。
  西巴斯辛
  您已经打救了我的生命,要是您不愿让我抱愧而死,那么请不要提出那样的请求,免得您白白救了我一场。我立刻告辞了!我的心是怪软的,还不曾脱去我母亲的性质,为了一点点理由,我的眼睛里就会露出我的弱点来。就要到奥西诺公爵的宫廷里去;再会了。(下。)
  安东尼奥
  一切神明护佑着你!我在奥西诺的宫廷里有许多敌人,否则我就会马上到那边去会你——
  但无论如何我爱你太深,
  履险如夷我定要把你寻。(下。)
  第二场 街 道
  薇奥拉上,马伏里奥随上。
  马伏里奥
  您不是刚从奥丽维娅伯爵小姐那儿来的吗?
  薇奥拉
  是的,先生;因为我走得慢,所以现在还不过在这儿。
  马伏里奥
  先生,这戒指她还给您;您当初还不如自己拿走呢,免得我麻烦。她又说您必须叫您家主人死了心,明白她不要跟他来往。还有,您不用再那么莽撞地到这里来替他说话了,除非来回报一声您家主人已经对她的拒绝表示认可。好,拿去吧。
  薇奥拉
  她自己拿了我这戒指去的;我不要。
  马伏里奥
  算了吧,先生,您使性子把它丢给她;她的意思也要我把它照样丢还给您。假如它是值得弯下身子拾起来的话,它就在您的眼前;不然的话,让什么人看见就给什么人拿去吧。(下。)
  薇奥拉
  我没有留下戒指呀;这位小姐是什么意思?但愿她不要迷恋了我的外貌才好!她把我打量得那么仔细;真的,我觉得她看得我那么出神,连自己讲的什么话儿也顾不到了,那么没头没脑,颠颠倒倒的。一定的,她爱上我啦;情急智生,才差这个无礼的使者来邀请我。不要我主人的戒指!嘿,他并没有把什么戒指送给她呀!我才是她意中的人;真是这样的话——事实上确是这样——那么,可怜的小姐,她真是做梦了!我现在才明白假扮的确不是一桩好事情,魔鬼会乘机大显他的身手。一个又漂亮又靠不住的男人,多么容易占据了女人家柔弱的心!唉!这都是我们生性脆弱的缘故,不是我们自身的错处;因为上天造下我们是哪样的人,我们就是哪样的人。这种事情怎么了结呢?我的主人深深地爱着她;我呢,可怜的小鬼,也是那样恋着他;她呢,认错了人,似乎在思念我。这怎么了呢?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没有希望叫我的主人爱上我;因为我是个女人,唉!可怜的奥丽维娅也要白费无数的叹息了!
  这纠纷要让时间来理清;
  叫我打开这结儿怎么成!(下。)
  第三场 奥丽维娅宅中一室
  托比·培尔契爵士及安德鲁·艾古契克爵士上。
  托比
  过来,安德鲁爵士。深夜不睡即是起身得早;“起身早,身体好”,你知道的——
  安德鲁
  不,老实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深夜不睡便是深夜不睡。
  托比
  一个错误的结论;我听见这种话就像看见一个空酒瓶那么头痛。深夜不睡,过了半夜才睡,那就是到大清早才睡,岂不是睡得很早?我们的生命不是由四大原素组成的吗?
  安德鲁
  不错,他们是这样说;可是我以为我们的生命不过是吃吃喝喝而已。
  托比
  你真有学问;那么让我们吃吃喝喝吧。玛利娅,喂!开一瓶酒来!
  小丑上。
  安德鲁
  那个傻子来啦。
  小丑
  啊,我的心肝们!咱们刚好凑成一幅《三个臭皮匠》。
  托比
  欢迎,驴子!现在我们来一个轮唱歌吧。
  安德鲁
  说老实话,这傻子有一副很好的喉咙。我宁愿拿四十个先令去换他这么一条腿和这么一副可爱的声音。真的,你昨夜打诨打的很好,说什么匹格罗格罗密忒斯哪维比亚人越过了丘勃斯的赤道线哪,真是好得很。我送六便士给你的姘头,收到了没有?
  小丑
  你的恩典我已经放进了我的口袋;因为马伏里奥的鼻子不是鞭柄,我的小姐有一双玉手,她的跟班们不是开酒馆的。
  安德鲁
  好极了!嗯,无论如何这要算是最好的打诨了。现在唱个歌吧。
  托比
  来,给你六便士,唱个歌吧。
  安德鲁
  我也有六便士给你呢;要是一个骑士大方起来——
  小丑
  你们要我唱支爱情的歌呢,还是唱支劝人为善的歌?
  托比
  唱个情歌,唱个情歌。
  安德鲁
  是的,是的,劝人为善有什么意思。
  小丑
  (唱)
  你到哪儿去,啊我的姑娘?
  听呀,那边来了你的情郎,
  嘴里吟着抑扬的曲调。
  不要再走了,美貌的亲亲;
  恋人的相遇终结了行程,
  每个聪明人全都知晓。
  安德鲁
  真好极了!
  托比
  好,好!
  小丑
  (唱)
  什么是爱情?它不在明天;
  欢笑嬉游莫放过了眼前,
  将来的事有谁能猜料?
  不要蹉跎了大好的年华;
  来吻着我吧,你双十娇娃,
  转眼青春早化成衰老。
  安德鲁
  凭良心说话,好一副流利的歌喉!
  托比
  好一股恶臭的气息!
  安德鲁
  真的,很甜蜜又很恶臭。
  托比
  用鼻子听起来,那么恶臭也很动听。可是我们要不要让天空跳起舞来呢?我们要不要唱一支轮唱歌,把夜枭吵醒;那曲调会叫一个织工听了三魂出窍?
  安德鲁
  要是你爱我,让我们来一下吧;唱轮唱歌我挺拿手啦。
  小丑
  对啦,大人,有许多狗也会唱得很好。
  安德鲁
  不错不错。让我们唱《你这坏蛋》吧。
  小丑
  《闭住你的嘴,你这坏蛋》,是不是这一首,骑士?那么我可不得不叫你做坏蛋啦,骑士。
  安德鲁
  人家不得不叫我做坏蛋,这也不是第一次。你开头,傻子;第一句是,“闭住你的嘴。”
  小丑
  要是我闭住我的嘴,我就再也开不了头啦。
  安德鲁
  说得好,真的。来,唱起来吧。(三人唱轮唱歌。)
  玛利娅上。
  玛利娅
  你们在这里猫儿叫春似的闹些什么呀!要是小姐没有叫起她的管家马伏里奥来把你们赶出门外去,再不用相信我的话好了。
  托比
  小姐是个骗子;我们都是大人物;马伏里奥是拉姆西的佩格姑娘;“我们是三个快活的人”。我不是同宗吗?我不是她的一家人吗?胡说八道,姑娘!    巴比伦有一个人,姑娘,姑娘!”
  小丑
  要命,这位老爷真会开玩笑。
  安德鲁
  哦,他高兴开起玩笑来,开得可是真好,我也一样;不过他的玩笑开得富于风趣,而我的玩笑开得更为自然。
  托比
  啊!十二月十二——
  玛利娅
  看在上帝的面上,别闹了吧!
  马伏里奥上。
  马伏里奥
  我的爷爷们,你们疯了吗,还是怎么啦?难道你们没有脑子,不懂规矩,全无礼貌,在这种夜深时候还要像一群发酒疯的补锅匠似的乱吵?你们把小姐的屋子当作一间酒馆,好让你们直着喉咙,唱那种鞋匠的歌儿吗?难道你们全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儿住的是什么人,或者现在是什么时刻了吗?
  托比
  老兄,我们的轮唱是严守时刻的。你去上吊吧!
  马伏里奥
  托比老爷,莫怪我说句不怕忌讳的话。小姐吩咐我告诉您说,她虽然把您当个亲戚留住在这儿,可是她不能容忍您那种胡闹。要是您能够循规蹈矩,我们这儿是十分欢迎您的;否则的话,要是您愿意向她告别,她一定会让您走。
  托比
  既然我非去不可,那么再会吧,亲亲!
  玛利娅
  别这样,好托比老爷。
  小丑
  他的眼睛显示出他末日将要来临。
  马伏里奥
  岂有此理!
  托比
  可是我决不会死亡。
  小丑
  托比老爷,您在说谎。
  马伏里奥
  真有体统!
  托比
  我要不要叫他滚蛋?
  小丑
  叫他滚蛋又怎样?
  托比
  要不要叫他滚蛋,毫无留贷?
  小丑
  啊!不,不,不,你没有这种胆量。
  托比
  唱的不入调吗?先生,你说谎!你不过是一个管家,有什么可以神气的?你以为你自己道德高尚,人家便不能喝酒取乐了吗?
  小丑
  是啊,凭圣安起誓,生姜吃下嘴去也总是辣的。
  托比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去,朋友,用面包屑去擦你的项链吧。开一瓶酒来,玛利娅!
  马伏里奥
  玛利娅姑娘,要是你没有把小姐的恩典看作一钱不值,你可不要帮助他们作这种胡闹;我一定会去告诉她的。(下。)
  玛利娅
  滚你的吧!
  安德鲁
  向他挑战,然后失约,愚弄他一下子,倒是个很好的办法,就像人肚子饿了喝酒一样。
  托比
  好,骑士,我给你写挑战书,或者代你去口头通知他你的愤怒。
  玛利娅
  亲爱的托比老爷,今夜请忍耐一下子吧;今天公爵那边来的少年会见了小姐之后,她心里很烦。至于马伏里奥先生,我去对付他好了;要是我不把他愚弄得给人当作笑柄,让大家取乐儿,我便是个连直挺挺躺在床上都不会的蠢东西。我知道我一定能够。
  托比
  告诉我们,告诉我们;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玛利娅
  好,老爷,有时候他有点儿像清教徒。
  安德鲁
  啊!要是我早想到了这一点,我要把他像狗一样打一顿呢。
  托比
  什么,为了像清教徒吗?你有什么绝妙的理由,亲爱的骑士?
  安德鲁
  我没有什么绝妙的理由,可是我有相当的理由。
  玛利娅
  他是个鬼清教徒,反复无常、逢迎取巧是他的本领;一头装腔作势的驴子,背熟了几句官话,便倒也似的倒了出来;自信非凡,以为自己真了不得,谁看见他都会爱他;我可以凭着那个弱点堂堂正正地给他一顿教训。
  托比
  你打算怎样?
  玛利娅
  我要在他走过的路上丢了一封暧昧的情书,里面活生生地描写着他的胡须的颜色、他的腿的形状、他走路的姿势、他的眼睛、额角和脸上的表情;他一见就会觉得是写的他自己。我会学您侄小姐的笔迹写字;在已经忘记了的信件上,我们连自己的笔迹也很难辨认呢。
  托比
  好极了,我嗅到了一个计策了。
  安德鲁
  我鼻子里也闻到了呢。
  托比
  他见了你丢下的这封信,便会以为是我的侄女写的,以为她爱上了他。
  玛利娅
  我的意思正是这样。
  安德鲁
  你的意思是要叫他变成一头驴子。
  玛利娅
  驴子,那是毫无疑问的。
  安德鲁
  啊!那好极了!
  玛利娅
  出色的把戏,你们瞧着好了;我知道我的药对他一定生效。我可以把你们两人连那傻子安顿在他拾着那信的地方,瞧他怎样把它解释。今夜呢,大家上床睡去,梦着那回事吧。再见。(下。)
  托比
  晚安,好姑娘!
  安德鲁
  我说,她是个好丫头。
  托比
  她是头纯种的小猎犬,很爱我;怎样?
  安德鲁
  我也曾经给人爱过呢。
  托比
  我们去睡吧,骑士。你应该叫家里再寄些钱来。
  安德鲁
  要是我不能得到你的侄女,我就大上其当了。
  托比
  去要钱吧,骑士;要是你结果终不能得到她,你就叫我傻子。
  安德鲁
  要是我不去要,就再不要相信我,随你怎么办。
  托比
  来,来,我去烫些酒来;现在去睡太晚了。来,骑士;来,骑士。(同下。)
  第四场 公爵府中一室
  公爵、薇奥拉、丘里奥及余人等上。
  公爵
  给我奏些音乐。早安,朋友们。好西萨里奥,我只要听我们昨晚听的那支古曲;我觉得它比目前轻音乐中那种轻倩的乐调和警炼的字句更能慰解我的痴情。来,只唱一节吧。
  丘里奥
  启禀殿下,会唱这歌儿的人不在这儿。
  公爵
  他是谁?
  丘里奥
  是那个弄人费斯特,殿下;他是奥丽维娅小姐的尊翁所宠幸的傻子。他就在这儿左近。
  公爵
  去找他来,现在先把那曲调奏起来吧。(丘里奥下。奏乐)过来,孩子。要是你有一天和人恋爱了,请在甜蜜的痛苦中记着我;因为真心的恋人都像我一样,在其他一切情感上都是轻浮易变,但他所爱的人儿的影像,却永远铭刻在他的心头。你喜不喜欢这个曲调?
  薇奥拉
  它传出了爱情的宝座上的回声。
  公爵
  你说得很好。我相信你虽然这样年轻,你的眼睛一定曾经看中过什么人;是不是,孩子?
  薇奥拉
  略为有点,请您恕我。
  公爵
  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呢?
  薇奥拉
  相貌跟您差不多。
  公爵
  那么她是不配被你爱的。什么年纪呢?
  薇奥拉
  年纪也跟您差不多,殿下。
  公爵
  啊,那太老了!女人应当拣一个比她年纪大些的男人,这样她才跟他合得拢来,不会失去她丈夫的欢心;因为,孩子,不论我们怎样自称自赞,我们的爱情总比女人们流动不定些,富于希求,易于反复,更容易消失而生厌。
  薇奥拉
  这一层我也想到,殿下。
  公爵
  那么选一个比你年轻一点的姑娘做你的爱人吧,否则你的爱情便不能常青——
  女人正像是娇艳的蔷薇,
  花开才不久便转眼枯萎。
  薇奥拉
  是啊,可叹她刹那的光荣,早枝头零落留不住东风!
  丘里奥偕小丑重上。
  公爵
  啊,朋友!来,把我们昨夜听的那支歌儿再唱一遍。好好听着,西萨里奥。那是个古老而平凡的歌儿,是晒着太阳的纺线工人和织布工人以及无忧无虑的制花边的女郎们常唱的;歌里的话儿都是些平常不过的真理,搬弄着纯朴的古代的那种爱情的纯洁。
  小丑
  您预备好了吗,殿下?
  公爵
  好,请你唱吧。(奏乐。)
  小丑
  (唱)
  过来吧,过来吧,死神!
  让我横陈在凄凉的柏棺⑤的中央;
  飞去吧,飞去吧,浮生!
  我被害于一个狠心的美貌姑娘。
  为我罩上白色的殓衾铺满紫衫;
  没有一个真心的人为我而悲哀。
  莫让一朵花儿甜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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