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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星球(附番外)_落落

_4 赵佳蓉(当代)
雪水已融化的地面上散落了零碎的文具,政颐的笔盒被扔在很远的地方。还有从书包里甩出的书本,软塌塌地卧在地上。而浑身发抖的男孩,当手里能够用以发泄的东西全部被摔完后,此刻的政颐像抓着最后的守盾那样紧紧捏着书包握柄。直到他看见圣轩走出来。
视线在碰到从圣轩身后站出来的夏先生时一下变得尖利狠毒。
被眼前的各种状况打乱了思路的夏圣轩在注意政颐母亲一脸无措痛苦地喊着“政颐你不要这样”时,他明白了过来。圣轩惊愕地转向父亲。
“……你是说……你结婚是要和……”
突然冲到面前的政颐被夏圣轩反射性地架开。对方激烈的挣脱力气,让圣轩踉跄着跌跌撞撞了几步,直到把政颐一起带着摔倒。
撑到冰凉的阴湿的地面。
12月12日是夏圣轩的生日,也就是说在12月12日之前他还十六岁的少年。
小他两岁的夏政颐的生日在11月5日,此刻他已经是十五岁了。
换言之,从11月5日到12月11日这一个多月期间,是一年里夏政颐唯一一段和夏圣轩距离缩减到“一岁”的时光。
12月11日,那段时光的最后一天里,夏政颐甩开了圣轩的手,他站起来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圣轩的父亲说:“绝对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们。”
《尘埃星球》第二回 《尘埃星球》第二回 [十六]
在夏圣轩进入十七岁,和夏政颐的差距又拉到两岁时,他们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兄弟”。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一]
冬天像是从一个点爆发,然后瞬间淹没了一切的白色。学校里的颜色随着冬季制服的普及和树木的换装变得灰突突。有时候读书留得晚,回家时太冷了,几个平日里坐电车的学生会挤到一起凑钱打的回家。
夏圣轩也在这天放学后,被谢哲拖着说“打车走啦”,另有两个班里的女生也在顺路的方向,四个人的话,平均一下每个也出不了多少钱。而且走到车站,排队挤车这类的体验,在冬天伴随六级北风的夜晚实在不是能甘之如饴的。夏圣轩点点头说“哦,那好吧”。
按照远近的依次顺序,夏圣轩坐在副驾驶,谢哲和两个女孩在后排。途中也会听见后排传来的轻松热闹的说话声,而再走神一阵后,已经有两个人下车,剩下夏圣轩和住得最远的一个女孩。氛围因此变安静下来。
车穿过第一个十字路口。第二个。第三个。到第四个时终于被红灯停了下来。那时后座上的女孩总算按捺开口问说:“班长你家住哪里……呢?”
夏圣轩侧过脸回答她:“已经过了。”
“啊?”反应更明显的是一边的出租车司机。他奇怪地打量着圣轩:“开过了?你怎么不早说啊?那要我现在放你下去吗?”
圣轩摆摆手:“没关系的。”察觉对方难以理解的目光,又追加一句:“我跟她一起下就好了。”然后他内心有些发笑地看着中年司机立刻露出一副“原来是为了泡女生”的厌恶,又转向了车窗外。
车停在女孩家附近的马路边。夏圣轩默算了一下,估计离家也有个六七公里远。对于他的此次意外,那女孩显然怀着更多问号,告别时还在不停地追问着:
“那你现在折返回去吗?可是这边也没什么电车。打的也很难叫到。”
“嗯。我先走一走。看情况再说。”
“……诶?……怎么会坐过了呢。”这个终究是疑问。
“啊,是我开了小差。”夏圣轩朝她自嘲式地笑了笑,告辞说,“你回家去吧。再见。”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
红绿灯的跳转时间是有规律的。很小的时候夏圣轩就注意到了,倘若遭遇了一连串的红灯后,接下来肯定随之会迎来一连串的绿灯。
那是他在读小学时,放学路上用来打发时间的观察。
过去许多年,这一天却又重新想起来。当出租车带着他们机敏地挤进最后一个绿灯的跳转期时,接下来出现在夏圣轩眼前的,路面上一个又一个,视线里逐渐推远的红灯。叠得满满当当。非常刺眼。
一帆风顺的行程从这里开始凝滞不前。
用“凝滞不前”也不能比喻夏政颐眼下和自己的关系了。
夏圣轩很清楚。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面前是一路的红灯。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二]
夏政颐的母亲敲响房门说明着把政颐先送去在城郊的远亲家住俩天时,圣轩就站在父亲身后,边听他们的对话,边无意识缓慢地抚转着自己的手腕。
变成了浅青绿色的痕迹。两个手腕上都有。
与之相比,被政颐在挣扎中踹踢到的腿骨之类,早就不算什么了。
最后政颐母亲探过身有些窘迫而歉疚地朝圣轩低了低头。圣轩马上放下手,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甚至他想要露出一点惯性的礼貌微笑表示自己没有介意,可发现这次却无法再勉强调动起哪怕一根神经。更何况,什么“没有介意”,根本不对。
他心里几乎有个声音几乎要破土欲出。只是被强行地,拼尽全力的压了下去。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三]
有一年夏天。具体是哪年记不太清了,应该也无非圣轩刚读初中,政颐还在念小学的那会。暑假的时候两人总会聚到一起。因为政颐那时肠胃不佳,被他妈妈勒令了冷饮是不能吃的。但小男生难免忍不住。于是某天他们赶在政颐妈妈下班前冲去小店里,一人一支舔得正开心,圣轩突然看见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下班特别早的政颐妈妈正骑着车朝这边过来。眼明手快的他一下把政颐拽藏到身后,等镇定片刻,还和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政颐妈妈说了声“阿姨好”。
随之才从他身后站起来的政颐,因为不得不把大半个雪糕全都塞进嘴里以免被发现,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眼里泛着痛苦的泪光。
等到小男生好不容易张口,居然在这夏天的日头里呵了一小片白雾出来。
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不记得也很自然。
冬天里一呵气,夏圣轩就回想起来,同样很自然。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四]
夏政颐坐在教室里,没多久闻到一股细微的焦糊味。转着眼睛寻找来源的政颐随后发现,右侧有个男生正拿着打火机点着了前排女生的发尾。与浑然无知的女生成反比的,是四周几个察觉的人,露出了或惶恐或窃笑的表情。总之没有人揭发。
类似的情形总是很多,十五岁的男生离成熟还路途遥远因此总在恶作剧和恶意的两岸间逗留徘徊。与自己这座教学楼并排的公寓平顶上就有已经被雨淋湿浇烂的课本,那据说也是某个班男生的作为,他把同桌女生的书全撒到这里。
以往的政颐虽然没有与之为伍的心态,却也懒得把厌恶在脸上表现出更多。毕竟他在班上是不怎么和他人来往的男孩,以往倘若看见令人不愉快的场面,要真正插手还缺乏类似的热情。
哭哭啼啼的女生和总是说着“好可爱好可爱”的女生都是一样地讨人嫌。
可这些都是“以往”。
当恶作剧的男生又揪过另一根头发准备继续时,夏政颐抄过手里一本硬皮本就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捂着额角有些发懵的男生是在看见政颐的表情后才被真正激怒的。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政颐又被查出没有完成老师昨天布置的作业。数学老师指着他完全空白的练习册一个字一个字地责骂。
政颐一天里第二次被喊进办公室。
班主任按捺不住愤怒地抓过办公桌上的电话往政颐母亲的办公室里拨。嘴里念着早上他刚和人打完架居然还不吸取教训等等。政颐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看电话号码按到最后一个数字。几秒沉默后,响起了班主任和人对话的声音。
很快她希望借助找家长的方式好好打击一下这个屡出状况的学生的决策遭到了挫败。政颐注视着班主任的脸如何从最初的明显愤怒变成了随后的轻微吃惊,以及最后有些无奈而鄙夷地挂上电话的表情。
班主任朝他挥挥手:“……你先回去上课!作业补上来!你妈妈说没关系,可我还是要对你负责!”
夏政颐的回应近呼一个冷笑的“哼”。
知道妈妈不可能在此刻和老师站到同一立场对自己严加管教。那天之后她甚至都不怎么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对于如同背叛者的妈妈来说,夏政颐明白她会想尽一切方式来补救。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他是不是乐意接受。
政颐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多少还是有点挂了彩。政颐发现最近几个月里自己受伤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之前膝盖上的伤还没痊愈,此刻又多了手肘和下巴的擦伤。
在冬天里,丝丝地抽疼。
过了很多年单亲家庭的生活加上又是男生,夏政颐的个性却并没有变得如预定那样坚强豁达。不对,这些离得他太远。尽管被母亲带大,可日子并非就过得不幸福,而对于政颐这样一个容貌漂亮的孩子来说,甚至他能讨到比同龄人更多的溺爱。聪敏的他很小时就学会在母亲不愿意为自己购买玩具时嘟起嘴不说话。对于那时刚刚五、六岁的他来说,这一招几乎是百试不爽的。
当然也没有继续过分地任性下去。
因为六年前搬了家。隔壁住着的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同样姓夏的。哥哥。
像哥哥一样的人。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五]
谢哲发高烧。
夏圣轩决定了放学后去他家看一看。印象里他父母也会有出差,万一两个碰到一起也许会让那家伙够戗。
原本以为会看见又高又黑的谢哲脑袋上扎块毛巾、嘴里叼着体温计在电视机前摆弄游戏机的场景。可从开门的是他十一岁的妹妹,屋里又没有明显的灯光时,夏圣轩心里有点异样。女孩把防盗门上打开让圣轩进来,使他还没说完的招呼有点落空: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
“唔,我记得的。”
“……哦……”圣轩走到玄关换下鞋,“你哥怎么样了?”
“发高烧了。”同时把从刚才起就端在手里的碗放到一边。
圣轩注意到:“是在吃饭吗?……爸爸妈妈,不在家?”
小女生点点头:“嗯,爸爸妈妈都有事到外国去了。”
一直忙到差不多晚上八点。乱糟糟的事太多。虽然谢哲躺在床上连声喊着“诶那个你就别管啦”,可看他根本没力气下地的样子,圣轩还是把他的话置若罔闻,在简单煮完一锅粥后,又打电话给了桶装饮用水供应站。
把粥盛好交给身旁谢哲的妹妹时,圣轩总算想起了她的名字:
“啊,佑慈,把这个给你哥哥拿去。”
“嗯。”小女生转身,提防着烫手小心翼翼。
圣轩看着她有些蓬乱的发辫,又想起她从刚才一直在啃的东西,心里有点不满起来:“就算你病了,也不能让你妹就这么干吃方便面吧?”他打开电冰箱,想在里面找点能煮热的正常食物。
送水上门的人似乎和谢哲家有所认识,于是一看里面站着个陌生的少年时有些讶异,挺不信任似地扫了圣轩两眼。圣轩不想解释太多,付了钱后把水桶抬到了饮水机上,水太重,中间差点托不住滑下来。
看见谢佑慈就站在身后盯着自己。
“嗯?”
“很重吗?”
“有点——”
“但我哥哥每次都是一下子就搬上去的。”
圣轩有些一呆,很快笑起来:“是啊,你哥比我强。”
哪怕谢佑慈从圣轩临时赶烧的两个菜上抬起头的表情显出她对于这个哥哥的非常喜爱。但是小女孩途中还是时不时地去张望她真正的兄长。回来后又问“他明天会好么”。圣轩点点头“肯定会的”。过三分钟,不确定似地又说“真的啊?”
夏圣轩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六]
换了每天的上学交通线,夏政颐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比原来多出半小时。被妈妈暂时送到的亲戚家,除了一对夫妇外,就是个年长的姐姐,应该是在读高三的样子。夏政颐每天都只见她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连晚饭也是送进房去的,更别提看电视什么的娱乐了。
应该用“二姨妈”和“二姨夫”来称呼的人,对政颐还算非常客气。因为他每天早上必须六点之前就起床去读书,连着姨妈也不得不起早为他准备早饭。冬天时的早晨,天还近乎全黑,政颐听见厨房里模模糊糊的光亮和声音,掀开被子一条逢望过去,那里的含混的黄色光芒。
他不是个爱和人亲近的男生,却也在此刻知道什么叫礼貌。吃完饭时,甚至也会一反在家时的习惯,把碗收进厨房,同时不忘对两个长辈说“我吃好了,姨妈姨夫慢慢吃”。这样一来,原来再怎么没联络的亲戚也对他很是喜爱。
闲着的时候,年近五十岁的姨妈会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哦。”
每个大人都爱这样的回顾。一边拣着菜的姨妈也乐于这样。大概是和自己家的女儿长久没有聊天一类的沟通,虽然冬天里的自来水让手冻得通红,可姨妈还是越说越投入了。
政颐对于她所说的两、三岁时的自己毫无印象。从床上一个人爬着掉下来之类的,闹洪灾时被举到碗柜上之类的,小时候不怕生很亲人之类的,都像看别人的故事,即便现在知道了,也感觉不了什么。
后来还提到了他的父亲。
做姨妈的不知道这个家庭现在的问题,依然用随意的口气说着“你四岁的时候生病,结果把错了脉,病是越看越重,你爸爸还急得差点要打那个乡镇医生”。她把菜盛在器具里抖一抖,转头看着钟:“啊,这么晚了,你饿了吧。饭马上就做。”
政颐回过神来:“……不,我没有。”
读高三的那位姐姐依然一回家就钻进房间。夏政颐来了之后彼此还没说过几句话。看饭桌上除了自己这么半个外人就是一对老夫妻,政颐心里有点别扭。可把饭盛进屋去的姨妈,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意。
姨夫也很习惯似地看着新闻,不时跟政颐说两句话。
这只能算是个有点别扭的完整家庭而已。毕竟,他们挂念的人,就在门后,一推进去便能看见。尽管也许会被回敬以“别打搅我啦!”之类撒娇似的抱怨。可在门后,那是有声音的。
夏政颐被安排睡在小书房里。
他有点认床,一开始几天睡得并不好。半夜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有时伸手拉过头上的窗帘。
清晰的天或繁盛的星星。泄进眼睛来。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七]
零下6到10度的天气。十字路口两辆专门贩卖烤山芋的推车。年纪大的那个生意总比年纪轻的那个好点。大概是人们一点点同情心的体现。雪也不是难得的东西。虽然下得不多,一融化天就更冷。可多少,还是挺期待下雪的。
夏政颐在外一住就是三个星期。
回来时,已经是寒假的开始。
刚刚走到路口的时候。夏圣轩看见了跟在母亲身后的夏政颐。
很奇怪。明明是应该先看到政颐妈妈。可着重点却不同。有几秒的片刻夏圣轩不知该做什么动作,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动作。他停下来,看着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的母子俩。对方各自提着一个行李赶路,最初都没有发现他。
“……阿姨……”
直到圣轩出声,政颐妈妈才抬起头,走在她身后的政颐也看了过来。
男孩的鼻子和嘴,下半部脸都藏在了灰白条纹的围巾里。
三周没见。二十几天。
三周算不算很长的时间,为什么突然夏圣轩感觉政颐长高了。这个意识在政颐和他对视的时候更为强烈,以至于目光不由自主地把政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应该是没有。
偏浅的头发中心,还是藏着那个白色的发顶螺旋。唯一变的是男孩的头发长了些,软软地延伸下一点,覆着白皙的额头。
圣轩刚想说什么,政颐母亲已经作了告别的姿势朝他摆摆手,政颐也跟着她走进了巷子。有个穿特殊儿童鞋的小女孩和他们交错而过跑向这边。把整个巷子里踩出了满满的“呱唧呱唧”声。
在这个声音里,政颐的背影看起来,依然是几年来一如往昔的那个邻居弟弟。
冬天白寥寥的光。树枝斑驳。
时间像条走廊。
夏圣轩不知道夏政颐这三个星期里住的确切位置,也不知道他曾在学校里一次次挑衅别人找架来打,不知道夏政颐有个很普通平凡的姨妈,她家里的女儿正为了夏天的高考最后冲刺。甚至不知道夏政颐有认床的习惯。也不知道二十几天里的政颐确实长高了。一点点的幅度,还不至于马上看出来。
很多没有办法参与的部分。
像是突然熄了灯的屋子。下一步不知道要往哪里踏。
是谁拉灭了灯。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八]
每年的除夕总还不至于彻底忘记。差不多从政颐搬到这里来以后的第三个年头起,两家人就开始了一起吃年夜饭的习惯。那时候圣轩甚至还不会觉得什么叫“彼此关系亲密”,只是除夕多了人也没有什么坏事。四个人挺开心地聚在一起。圣轩的父亲和政颐的母亲聊着话,两个孩子就玩他们的。
也被开过玩笑说“圣轩比政颐年长,要给政颐红包的哦”。第一次他居然当了真,包了五块钱在烫金的纸袋里拿给政颐。
当然马上被两家家长说明到只是玩笑而已。“你和政颐不是亲兄弟,不用给的啦。”
不是亲兄弟。
接近晚上七点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整幢楼都有点气氛活跃。因为这次吃饭的只有两个人,圣轩也无需准备太多,打下手的夏先生看了桌上五菜一汤表示已经足够了。圣轩想起来,问他“你的啤酒还有么”。夏先生查点一下橱门里的储藏,马上披了外套说要出去买点回来。
圣轩听见父亲出门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里。
屋里好象暖气不够足了。圣轩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拖过凳子坐在桌前。
四周都是无法分辨来处的电视娱乐节目的声音。还有亲戚好友来访时的敲门寒暄声。不知道哪户人家来了好似来了很多人,许久都听见热闹的说话声。
很欢乐喜庆的样子。
“恭喜恭喜。”或者。
“请进,快请进。”或者。
“哎呀,你女儿长这么大啦。”或者。
“快叫大伯伯。”或者。
“新年好新年好啊。”
新年好。
新年快乐。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九]
新年后的某天。到广场的喷泉附近时,夏圣轩看见了井夜,在他走过去时女生也发现了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垂在身边。
“抱歉挺冒失地约你出来。”圣轩对她说。
“没事。”
对女生的主动邀约虽然是第一次,但夏圣轩却没有感觉任何紧张或不适应。性格里有很大一面填充了他的能力,怯场或畏手畏脚都和此地无关。更何况对于之前那次碰面时自己的举止,圣轩多多少少有点愧疚,就算是挽回。
女生戴了橘黄色的围巾和手套,连点饮料也是橙汁。
圣轩端着托盘坐下后问:“你很喜爱橙类?”
“哎?”明白过来后肯定到,“嗯,因为听人说橙子是对味蕾刺激最大的。我希望当年纪很大,对味道不再敏感的时候,还有最喜欢的水果能够让我一直感觉得出它的味道。”
夏圣轩盯着井夜看一眼,手里的吸管在食指间转了一圈。
后来的聊天就不像上次那么生硬了。
“你还在讨伐那些乱涂小广告的人么?”
“如果让我撞见——真的很可气,刚刚重新粉刷完的墙壁,过一夜就又面目全非。”
“那个跟踪你的家伙呢?”一直惦记的是这个问题。
“前天还见他一回,但好象已经放过我了?”女生搓着一边的餐巾纸,“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不由自主如同兄长般的口吻又流了出来:“虽然正义感也很不错,可还是不要牺牲得太多了。”
“嗯……没事的。”
圣轩很想说“像你这样个性的人,应该找个护航者才对”,可他转念考虑了一下,忍了回去。
智商和技巧都有相当分值的夏圣轩尽管没有先前的恋爱经验,却依然很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该在什么时候说。
现在还有些太早了。像此刻的情况,适合做的应该是:
他伸手摘过了井夜脸上一根橘黄色的毛绒线。也许是从围巾上脱落的。然后他笑笑说:“你体温挺低。”
送女生回家时路过了一个小寺院。夏圣轩记得有年曾经和父亲打算在初一早上去寺院拜一拜。不是迷信,那时的他也没有女性似的浪漫祈祷心理。只是很单纯地觉得,新年了,去拜一拜,然后和和满满。
塌实又简单的念头。只不过是像把睡觉时的被子在颈边掖掖紧。
但最后没有去成,圣轩没有想到过也许正因为这是个塌实又简单的念头,所有全城里有那么多人都赶在初一早上涌往了各个寺院。他和夏先生被堵在距离目的地十多公里的地方,车流没有半点前进的迹象。最后忍不过时间,只好回家了。
现在眼前的寺院比前年他们奔赴的要小得多了。人却依然不少。年长的多点,四下闻到很浓的香火味。
本没有打算进去,但圣轩和井夜走过一个抽签的窗口时,他站了下来。
“啊?你想试试么?”女孩问。
“嗯……”不知怎么,突然有点在意。
“万一抽到不好的结果会坏心情吧。”有点劝阻的意思。
圣轩朝她轻笑了笑,还是朝窗口里交出2块钱。坐在里面的人指指一边的签桶。
井夜跟着他走近去。男生双手握住竹桶摇了三下后,里面送出一枚竹条。顶端写着号码12。看不出痛痒的数字。需要人对照着号码去翻阅一边贴着从1到100数字的几排抽屉。里面放着你的签。
圣轩一个个点下去,看到贴着“12”的抽屉,拉出来。从里面拿出薄薄一张纸。他读起来。
这时女生有点按捺不住好奇地探过头。
夏圣轩右手插在口袋,蜷缩的手指间握着那张签——
井夜一时想不出什么更新鲜的安慰,直说:“哎呀,迷信,迷信啦,别当真。”又指着一旁的解签树说:“不好的签都得绑在这里,不能带走,晦气。”
反倒是圣轩说:“既然是迷信,那带回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啊?可是……”
“没什么,留个纪念好了。”
说迷信,把字拆一拆就变成了让人迷惑的相信。
没有太多吃惊诧异和害怕。
夏圣轩淡淡地看着几米外的政颐走到了家门前,开门时里面的光亮把男孩映得整个轮廓发虚。
其实圣轩心里非常明白,抽到这样的签,才最是应该。
《尘埃星球》第三回 《尘埃星球》第三回 [十]
初十早上,夏政颐还蜷缩在被子里时,听见母亲上班去的响动。有可能是要找袋子装东西,连续唏里索罗的声音持续了半分钟。
政颐朝那个地方喊了一句:“吵死了!”
像被突然折断似的干脆,屋里瞬时归于了无限的安静。甚至要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到有人出门时的那“喀哒”一声。
夏政颐把头又整个蒙在被子里。
不能用“实验”来定性。只是一件件地,如同岁月倒流般,一度消失与他身上的那些任性和不讲理,开始重新披挂上阵。藤蔓似地把他包裹在中间。
他说不想吃饭,就连桌上的筷子沾也不沾。
他说要打游戏,就连凌晨时母亲忍无可忍的劝阻也置若罔闻。
又或者让他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却刻意甩在地上。
每完成一件,便又继续出下一件的原因,就是因为无论怎样,政颐的母亲都没有厉声地呵斥,有时政颐和她顶撞,最后扔出一句“你还想来管我么?你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政颐母亲便立刻有些红起眼眶地抚着手臂,再也不说一语地回过身去。
小男生的心里简单计算着加减法。每一次他的任性又获得了对方的忍耐,政颐就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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