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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阵杀人事件-横沟正史

横沟正史(日)
本阵杀人事件-横沟正史
 
第一章 三指男人
  故事开端
  开始写这篇作品时,突然有股冲动,想再去看看发生新婚夜恐怖凶杀案的房子,于是便在某个早春的午后,趁着散步之时,拿着拐杖信步前去。
  这件新婚夜恐怖杀人案件,是去年五月我疏散到冈山县的这座农村以来,几乎所有认识我同时也认识一柳家的每一位村民,都对我说过。
  我很少主动对别人说自己是写侦探小说的,通常人们只要知道我是侦探小说家,一定会主动告诉我一些他们曾经见闻的杀人事件。尽管人们并不明白这桩案件的真正恐怖之处,但,大家仍成天议论着,可见,这件凶杀案在村民印象中有多深刻。
  我很少以别人告诉我的杀人案件作为自己小说的题材,但,这桩案件不同。我刚听到有关案件的只字片语时,就感到非常好奇,不久,又从对此案件有极深入了解的F医生口中得知事情真相,更加挑起我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亢奋。因为,这和普通的杀人案件完全不同,其中不但有凶手缤密的计划,同时又具有我亟想创作的“密室杀人”技巧。
  想想看,在一间完全无法进出的房间内发生的命案,却又能合理且圆满的侦破,这对作者而言,是何等令人着迷的魅力啊!因此,依我所敬畏的朋友井上英三的说法:大多数的侦探小说家一定会尝试创作像狄克森·卡擅长的“密室杀人”的作品。
  我既然也是侦探小说家的一员,当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向密室诡计挑战,幸运的是,像“密室杀人”这类题材,我却在无意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现在想来,我或许应该向凶手致谢才对,如果不是凶手以那种罕见而又残忍的手法砍杀两个男女,也许,就不可能有这篇作品了。
  刚开始听到这桩案件的真相时,我立刻仔细回想以前读过的作品中,是否有类似的事情。首先,我想到了鲁诺的“黄色房间”,然后是鲁布兰的“虎牙”、瓦泰恩的“金丝雀杀人事件”和“大屋杀人事件”、狄克森·卡的“普莱格·柯特凶杀案”,还有史卡雷德的“天使家的凶杀案”,这些作品都是“密室杀人”的典型之作。
  但是,这个案件不同,我始终觉得凶手也许读过这些作品,虽然不完全模仿其中的诡计,但,至少凶手是撷取各篇精要再配合现场情势,拼凑出另一种新计谋。
  若真要探究,我想,也许和“黄色房间”约略相似。不过,并不是与事情的真相相似,而是现场的气氛酷似。
  发生命案的房间,无论柱子、天花板、承尘、遮雨窗,全都漆成黄中带红的颜色,取代黄色壁纸。当然,在冈村一带,漆这种颜色油漆的住家不少,甚至,我所住的房间也是如此。
  但,我住的房子已经相当老旧,那些原本是红色的部分,都泛出黑色的光泽。然而发生命案的房间,却是刚重新油漆过,因此才呈现出鲜艳的红色。再加上房间里崭新的榻榻米。纸门和金色的屏风,使得倒卧在血泊中的一男一女,给人一种极其惊怖的印象。
  这桩案件里还有另一项使我亢奋异常的要素,就是那张古琴。据说,每次出事时,人们一定会听到一阵粗犷的琴声。想想看,密室杀人、涂红漆的房间、琴声……这些难得的条件平常求都求不到,如果我不把它写下来,那才真的有辱侦探小说家之名。
  一柳宅邸
  从我住的地方到发生这桩“密室杀人”案件的一柳宅邸,步行大约十五分钟。这里是个三面环山名叫冈村的小村庄,低矮的山脊如海星爪似的向平地伸出去,一柳家广阔的宅邸就正好在爪尖的位置上。
  在山脊西侧有条小河,东侧则有一条小路越过山顶通往久村,而小河和小路延伸至平地后不久就会合了,一柳家就占据这块由小河和小路包夹成约二千坪左右的不规则三角地带。换句话说,一柳家北靠山边,西隔小河,向东是通往久村的小路,正门对着东侧小路。
  从正门看过去,自小路略往上走,有两扇钉着铁环的黑色大门,左右筑有延伸约一百公尺的高大围墙。从门外往里看,外墙里面似乎还有一道内墙,颇有大户人家的气派。但是,站在内墙边上却看不见墙里面的情形。
  宅邸西侧,沿着小河往北走,在一柳家围墙的尽头处有座坏掉的水车,水车北侧有一座土墙,绕过了土墙,钻入宅邸北侧低崖上的茂密竹林内,从低崖边缘往下看,大致能完全俯瞰宅内的概况。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正下方偏院的屋顶,在这屋顶下就是新婚夜发生那桩恐怖案件之处。听村民们说,这是一柳家前代祖先所建造的隐居处所,里面有八张榻榻米和六张榻榻米大小的两个房间。建筑物的规模虽小,庭院却砌建得非常精致,从南向西,有许多精雕细琢的庭园和树石,花木扶疏,清幽雅致。
  偏院的详情以后再提。
  越过偏院再往远处看,是一柳家的主屋,巨大的平房向东矗立。再过去就是二房一家的住处及谷仓。储藏室等排列较不规则的建筑物,主屋和偏院被建仁寺的墙壁隔开,只靠一扇小柴门连接。这道墙和柴门现在虽已被拆毁,但在事发的当时,却是既新又坚固的,所以当主屋的人听到案发惨叫声而赶来时,中间隔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到这里总算介绍完一柳家的大致格局。
  我穿出竹林,走到村口,那里是冈村的村办公室。办公室在冈村的南端,由这里往南到对面的川村为止,放眼望去尽是田地,中间有一条笔直的十二米道路,沿这条路步行约四十分钟,即可抵达火车站,因此,搭火车来冈村的人,要进入村内,不但必须走这条路,而且必定会经过村办公室。
  神秘的三指男人
  村办公室的对面有一户门户很宽,却装饰粗陋的住家。这里原本是马夫小贩和旅人过客喝杯酒、吃顿饭的小吃店,而且也是与一柳家杀人事件有重要关系的那个神秘的三指男人最初的落脚处。
  案发的前三天,也就是昭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傍晚——
  小吃店的老板娘坐在门外的帆布椅上,正与相熟的马夫和村办公室的职员闲聊,看到一个男人从川村的方向沿刚才提到的那条十二米道路走了过来。
  男人来到小吃店前,停下脚步问道: “请问要去一柳先生的大宅怎么走?”
  正在聊天的老板娘、职员和马夫们不约而同地望着他,然后面面相觑,因为那男人一身褴褛的外貌和财大势大的一柳家实在太不搭调了。
  那男人戴了顶皱巴巴的圆顶帽,大型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蓬乱的头发自帽沿伸出,腮边留着杂乱的络腮胡,上衣和长裤沾满了污垢,手肘和膝盖处都已磨损得发亮,皮鞋的前端全部绽开了,同时还沾满了灰尘。
  这人看起来像是三十岁左右,在这初冬的黄昏里,由于神情疲惫,又穿着单薄的衣服,给人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一柳先生的家就在对面,不过,你找一柳先生有什么事?” 老板娘带着防御的语气盯着他问。
  这个男人眨了眨眼,隔着口罩模糊不清地咕叽了两句。
  这时,恰巧有辆人力车从这个男人刚才来的方向奔来,小吃店的老板娘立刻说道: “你要问的一柳先生正好从那边来了。”
  坐在车上的男人大约四十岁,身穿黑色西装,肤色浅黑,配上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双唇,神情肃穆,两眼直视前方,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给人种难以亲近的印象。
  他就是一柳家的当代家主贤藏。
  当人力车带着贤藏从众人面前经过,消失在对面的转角处后……
  “老板娘,一柳先生要娶新娘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怎么会这么急?”
  “再拖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差错呢,也只好一切从速进行。其实一柳先生一旦下了决定,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成为那样有成就的学者嘛,对了,隐居老夫人同意吗?” 村办公室的职员接着问。
  “当然不同意,但是,事到如今,听说也只好认了,因为愈是反对,一柳先生愈坚持。”
  “一柳先生几岁了?”
  “正好四十,而且听说是第一次恋爱呢!”
  “中年男子的恋爱通常都比年轻人来得激烈。”
  “听说新娘才二十五、六岁,是果园园主的女儿,对她来说,这样应该算是钓到金龟婿哩!老板娘,新娘真的那么漂亮吗?”
  “大概不会太漂亮吧!不过,她在女校担任教师,相当有才华,所以才会被一柳先生看上。我看将来女孩子不接受教育是不行的。” 老板娘有感而发地说。
  “老板娘,你也想去读女校,找个有钱丈夫吗?”
  “没错!”
  老板娘爽朗的回答,惹得大家忍不住大笑出声的时候,刚才问路的那个男人畏怯地打岔: “老板娘,对不起,能给我一杯水吗?我好渴……”
  三人讶异地回头望向这个男人,他们仿佛早已忘掉这个人的存在了。
  老板娘盯了男人一眼,但还是立刻去端一杯水来,男人道谢之后,接过杯子,把口罩稍微拿开。就在这时,三人情不自禁地互望了一眼。
  这男人的右边脸颊上方,由嘴唇右端至脸颊有一道又长又大的疤,那疤痕大概是受伤后缝合所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好像裂了一道缺口似的。然而更令三人心里感到毛毛的是,男人拿杯子的右手只有三只指头,小指和无名指各断掉一节,只有拇指、食指和中指完好无缺。
  三只指头的男人喝完水,诚挚地道谢后,转身朝向一柳家走去。
  当他离去后,三人木然相视。
  “那个人究竟……”
  “他找一柳先生有什么事?”
  “你们看他的嘴巴,怪恶心的,我再也不会用这个杯子了。”
  老板娘果真立刻将那个杯子放进橱架的角落。想不到因她这么一放,对日后案件的侦查上有非常大的帮助。
  读到这里,各位读者应该已经清楚我接下来想叙述的事,必然是和三只手指头有关。只要有三只手指头,就能够弹琴,所谓的琴就是那种只须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就能弹奏的古琴。
第二章 一柳家族式微
  一柳家族简介
  据村里老人家说,一柳家是附近一带的大财主,由于原本并非本村的人,因此有些思想偏执的村人并不太愿意提起他们。
  一柳家本来是对面川村人氏。川村在江户时代旅店极多,而一柳家就是那儿的本阵——旅馆总店。不过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当时的店主人能洞悉时代的趋势,不再经营本阵,举家迁到目前居住的冈村,同时趁着动乱的时局,大肆搜购田地,也因此,村人们都轻蔑地说一柳家是河童上岸成精,意思是说从河町爬上山谷后,即使是小小河童都有了法力。
  发生那桩恐怖案件的当时,一柳家的大宅里的居住者有:
  第一位是上代家主的遗孀系子刀自,五十七岁的她,不管在任何场所总是盘着超过年龄的大发髻,始终以本阵后裔自居,是个既威严又骄傲的老妇人,村人们称她为隐居老夫人。
  系子刀自有五个子女,案发时只有其中三人住在这里。最大的是长男贤藏,毕业于京都某私立大学哲学系,年轻时曾在母校当过两、三年的讲师,非常用功上进,因呼吸器官毛病而回乡静养,仍孜孜于研究著述工作,在杂志上经常看到他的论著,是相当知名的学者。
  他年过四十仍未娶,与其说是考虑到健康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忙于研究工作,而忽略了婚姻大事。
  贤藏底下有一个妹妹名叫妙子,一个弟弟名叫隆二。妙子已嫁人,那时正随丈夫前往上海,和这桩事件毫无关系!隆二,三十五岁,医师,任职于大吸某大医院,案发当夜虽不在家,不过却在案发后不久就出现了,在这桩“密室杀人”案件里,他的立场与角色很难说得清楚。
  系子刀自生下隆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再怀孕,本以为不会再生育了,没想到隔了十年却又生了一个儿子,那就是三男的三郎,之后又经过八年,再生下一个女儿名叫铃子。当时三郎二十五岁,铃子十七岁。
  三郎是兄弟妹妹中最不长进的,中学被退学后,以同等学历资格在神户的某私立专科学校就读,仍以退学收场。案发当时,他待在家里,整天无所事事。三郎头脑灵活,只是缺乏耐心,加上个性狡猾,因此,在村里,他也最让人瞧不起。
  至于么女铃子,或许是双亲迈入老年后才生她的缘故,不但体弱多病,智能发育比较迟缓(但并不是智障者),略带神经质,仿佛晒不到太阳的花朵,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她偶尔也会做出一些让人膛目结舌的灵巧事情,甚至可以无师自通,譬如弹琴,不过,在日常生活与行为上,她比七、八岁小孩还不如。
  一柳家大房只有以上几个人,但当时一柳家的宅邸内还住着二房一家人,这一家的家长是贤藏他们的堂兄弟,名叫良介,当时三十八岁,他和妻子秋子育有三名子女,不过这三人和这桩恐怖案件无关,在此省略不提。
  良介和贤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只有小学毕业,却精通算术,又深谙人情世故,甚得隐居老夫人欢心与信任,家中大小事情系子刀自都会征询他的意见,但他却是个不受贤藏兄弟欢迎的管家。至于良介的太太秋子,是个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平庸女人。
  一柳家大房和二房共六人:系子刀自、贤藏、三郎、铃子、良介和秋子。在封闭的农村中,贤藏的婚事,让平静的岁月掀起了汹涌的波涛。贤藏打算结婚的对象,名叫久保克子,在冈山市的女校教书,全家人反对这桩婚事,并非克子本身的问题,而是克子的家世。
  在城市几乎被唾弃的“家世”门第观念,在这个封闭守旧的农村里,依然顽强地存在,并且支配着各种事物。
  自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农民对地位、身分、财产等表象的看法,在战败阴影下,也不像以前那样讲究了。但,守旧的家世观念始终存在,对于良好家世的憧憬、敬慕、自负,仍主宰着农民。
  所谓的家世,不是以优生学或遗传学的角度来评断,而是指旧幕府时代服侍过明主或曾当过村长等略有权势职务者,不管家中是否有残疾者、癫痫患者或疯子,也无损于“家世”的名声。这现象即使到今天仍旧如此,更何况惨案发时的昭和十二年;对一柳家族而言,“家世”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久保克子的父亲曾是一柳家的佃农,他却相当有远见,看到战败后凋敝的农村毫无前景可期,就和弟弟一同渡海前往美国,一面在果园工作,一面努力存钱,打算积存了数万圆之后就回国,在距离村庄十里之处,买了一片土地,经营果园。
  兄弟二人因为在美国奋斗而晚婚,当克子出生后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丢下克子返回娘家,克子等于是由叔叔一手抚养长大的。她是个很喜欢读书的少女,叔叔也竭尽所能的教育她,在战败初期的日本社会,克子的学历算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了。她自东京女子高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就进入故乡附近的冈山市女子学校开始教书生涯。
  她父亲和叔叔共同经营的果园非常成功,叔叔也把她应得的利润分给她,因此克子在女校教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生活,而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期望,以一柳家族的高傲的门第观念而言,不管她受过多少教育,也不管她是否聪明、有财产,佃农之女就是佃农之女,永远不会变成“世家”之女!
  贤藏因为曾在克子筹组的年轻知识份子集会中演讲后才和她交往,之后,克子每遇到深奥的外文,便前来请教,两人就这样交往了一年,贤藏忽然向家人表示要和她结婚。
  一柳家族里反对这门婚事最激烈的就是系于刀自和良介。至于兄弟姊妹之中,妹妹妙子写了一封措词强烈的信给哥哥;弟弟隆二则写了封信劝母亲,信中提到贤藏个性果决,且言出必行,为了家族形象,就依他好了,不过这些话他并未直接对贤藏说。
  贤藏始终以沉默、绝不反驳的态度面对一切,终使反对者逐渐妥协,并以苦笑收场。
  就这样,他们决定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举行婚礼,没想到当天夜里却发生那桩恐怖的“密室杀人”案件。
  母子争执
  首先,我想说的是案发前的二、三件琐事。
  案发前夕,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午后,在一柳家的饭厅,系子刀自和贤藏满脸不高兴的各自喝着茶,铃子则在一旁神情专注地替洋娃娃穿衣服,她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是静静地独自玩耍,从不打扰旁人。
  “可是,那是我们家族历代祖传的家规……” 在这桩婚事上,贤藏完全不听她的,因此,系子刀自略带赌气地说着。
  “隆二结婚时你并没有反对呀!” 贤藏不理会母亲递过来的荞麦馒头,径自憋着眉头边抽烟边回答。
  “他是次男,不能跟你比,你是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克子是你太太……”
  “但是克子一定不会弹这种古琴,如果弹钢琴或许还有可能。”
  母子二人之间争执的焦点是:一柳家有一项历代相传下来的家规——凡是要成为继承人的妻子,在婚礼上必须弹琴,且是一柳家祖先传下来的这张古琴,曲目当然也是有典故的,这些后面会提到。关键是新娘克子是否会弹古琴。
  “妈,现在讲这些都是多余的,你如果早点说,我或许能叫克子事先练习一下。”
  “我不是故意破坏婚礼,也不是有意要羞辱克子,但,家规毕竟是家规……”
  二人互不相让,火爆气氛一触即发的当儿,专注于玩洋娃娃的铃子突然开口:“妈,能不能由我来弹琴?”
  系子刀自惊讶地望着铃子,贤藏的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那样最好,就请铃子帮忙好了。妈,相信不会有人反对铃子弹琴吧?”
  系子刀自似乎也有点同意,这时,良介突然出现。
  “铃子,原来你在这里,你要的箱子已经做好啦!”
  那是一口做工精细像橘子箱大小的白木箱。
  “那是什么?” 系子刀自皱着眉头问道。
  “是阿玉的棺材,我本来说用橘子箱就行了,但是铃子不高兴,说用那么粗糙的箱子装阿玉,未免太可怜了,我只好特地做了这口木箱。”
  “阿玉本来就很可怜嘛!堂哥,谢谢你。”
  阿玉是铃子心爱的猫,可能是食物中毒,连续呕吐两、三天之后,就在这天早上死了。
  系子刀自锁着眉头盯了白木箱好一会儿,终于改变心意说道:“良介,你认为让铃子在婚礼弹琴可以吗?”
  “那应该没问题。” 良介说着拿起荞麦馒头咬了一口,贤藏嫌恶地把脸撇开,自顾自地抽烟。
  这时,三郎进来了。
  “啊,铃子,这口木箱好漂亮哇!谁帮你做的?”
  “三郎哥哥最坏,就会骗人,从来不肯帮我一点小忙。这是堂哥帮我做的,很漂亮耶!”
  “哼!你就是不相信我。”
  “三郎,你理过头发了吗?” 系子刀自望着三郎的头。
  “是啊,刚才回来。对了,我在理发店听到一件怪事。”
  系子刀自没吭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三郎转身对贤藏说道:“大哥,昨天傍晚你是不是坐车经过村办公室前面?当时你有没有看见小吃店前站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贤藏双眉微挑,诧异地望着三郎却未回答。
  “奇怪的男人?这话怎么说?”
  “那是个看起来阴阳怪气、令人恶心的家伙。由嘴巴到脸颊有一道大疤痕,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头,拇指、食指和中指……他向小吃店的老板娘询问我们家的事。对了,铃子,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这样的人在附近走来走去?”
  铃子抬起头,默默看着三郎,片刻,她喃喃地念着“拇指、食指、中指”,同时将手指一根根伸出,好像弹琴一般。
  系子刀自与三郎默默望着她的手势,良介则低着头剥荞麦馒头的硬皮,贤藏依旧不停地抽烟。
第三章 鸳鸯琴
  婚礼前的混乱
  所谓本阵,是旧幕府时代轮流进京觐见将军的诸侯,在前往京城途中住宿时指定的旅店,因此宅院宏伟堂皇。当然,同样是本阵,这里和东海一带略有不同,这一带往来的诸侯较少,规模自然就小多了。
  一柳家既以本阵的后裔自豪,当代家主的婚礼当然也必须极尽铺张奢侈之能事。
  以一柳家的家世,再加上是继承人的婚礼,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乡下都比城市更铺张,新郎新娘穿着传统礼服,客人来个五十、一百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这一场婚礼简单到只有双方至亲参加。新郎方面除了家族外,只有住在川村的叔公一人出席,甚至连贤藏的二弟隆二都没从大阪回来;而新娘方面,只有叔叔久保银造一人而已。
  婚礼可以说极端冷清,但是婚筵可不能这样,一柳家既是附近的大地主,往来的朋友和底下的佃农、仆人自不在少数,依这一带的传统习惯,这些人有权畅饮通宵的。因此,婚礼当天,佣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使得一柳家的大厨房一片混乱。
  傍晚六点左右,正是厨房最忙最乱的时刻,有个男人擅自进入厨房。
  “对不起,一柳老爷在吗?如果在,我麻烦你将这东西转交给他。”
  在灶边忙碌的阿直婆婆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头戴圆顶帽,帽沿盖住眉端,全身的衣服到处磨得发亮,戴着一副大口罩,几乎把整张脸遮住的男人。
  “你找老爷有什么事?”
  “啊,没、没什么事,我只是想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男人左手拿着一张折叠的纸。
  事后阿直婆婆向警官说明当时的情景,她说:“他的姿势很怪异,所有的手指都弯曲着,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纸,好像麻风病患们的……对了,他的右手插在口袋里,我也觉得奇怪,虽然很想看清他的脸,但是他马上转过头,随手把纸条塞给我,就慌慌张张地冲出去了。”
  当时厨房里还有其他的人。但是阿直婆婆做梦也没想到这男人在这件案子里会如此重要,因此,在当时并没有对他特别注意。
  阿直婆婆拿着纸条愕然地伫立在原处,这时二房的秋子匆忙也走过来:“对不起,有谁知道我丈夫在哪里?”
  “良介先生好像刚出去。”
  “真拿他没办法,这么忙的时刻,不知道他究竟在磨蹭些什么?待会若看见他,麻烦告诉他赶快换衣服。”
  阿直婆婆叫住秋子,将折叠的纸条交给她,并说明刚才的事。
  “交给大哥?是吗?”
  秋子拿着那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蹙着眉头,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她走到饭厅见到系子刀自一边和女佣谈话,一边换衣服。旁边站着的是身穿长袖和服的铃子,正抚弄着绘有金色图案的琴。
  “伯母,大哥呢?”
  “贤藏吗?可能在书房吧!哦,对了,你也该系上腰带。”
  系子刀自穿好和服看了秋子一眼,此时,穿着棉袍的三郎悄悄走了进来。
  “三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穿那种衣服……你,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在书房呀!”
  “一定又在看侦探小说。”
  “在书房呀!一定又在看侦探小说。” 铃子配合琴韵说道。
  三郎对侦探小说非常狂热,是个标准的侦探小说迷。
  “看侦探小说有什么不好?喔,铃子,猫的葬礼举行过了没?”
  铃子不作声,只默默地弹琴。
  “如果还没,就得快些;猫的尸体放久了,就会变成妖怪的。”
  “三郎哥哥最坏,我才不怕呢!阿玉的葬礼早上已经举行过了。”
  “大喜的日子干嘛说这些?三郎,给我小心点,少胡说八道。”
  系子刀自蹙着眉头唠叨个没完。
  “三郎,大哥在书房吗?”
  “没有,可能在偏院吧!”
  “秋子,你若见到贤藏,要他快些准备,新娘就要到了。”
  秋子走出饭厅,打算到偏院,刚弯腰穿好庭院用的木屐时,见到丈夫良介仍穿着家居服,从二房那儿慢慢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再不换衣服就来不及了。”
  “新娘八点才进门,没什么好慌的,倒是你要去哪儿?”
  “到偏院找大哥。”
  贤藏果真站在偏院侧廊,茫然望着天空,一见到秋子,便问道:“天气好像要变了……啊!这是给我的?”
  贤藏将纸条拿到电灯下展读。
  “秋子,这是谁送来的?”
  秋子正把装饰神龛的鲜花重新插妥,感觉到贤藏的语气不寻常,一回头,只见贤藏嗔目怒视地瞪着她。
  “这……是阿直婆婆从一个像流浪汉的人那儿转来的,叫我交给你。有什么不对劲吗?”
  贤藏瞪视了秋子好一会儿,才将脸转过去,再望了纸条一眼,登时将纸条撕成粉碎,看了看四周,好像要找个地方把它丢掉,却发现无处可扔,只好将碎纸片放进衣袖内。
  “大哥,婶婶要你赶快准备。”
  “喔,好,待会麻烦你将遮雨窗关上。” 贤藏说完便快步离开偏院。
  这是七点左右的事,大约过了一小时,新娘由媒人夫妇陪同前来,婚礼正式展开。
  刚才说过,参加婚礼的只有系子刀自、三郎和铃子兄妹、良介夫妻、川村的叔公伊兵卫(七十几岁的老人),以及新娘那边的叔叔久保银造等这些人。另外还有一位是村长,当然也只是名义上的媒人。
  一切仪式完成后,那张黑底绘金饰图案的古琴被搬出来,铃子在其他方面也许比同年龄的人略显迟钝,但在弹琴方面,她可称为天才。精致的琴和弹琴的人,在这场婚礼上真是相得益彰。
  琴与曲的典故
  在结婚仪式上弹琴终究是少见之事,而铃子所弹奏的曲目更是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因此,新娘克子觉得很不可思议,系子刀自便说出琴与曲的典故。
  “一柳家前几代有一位擅长弹琴的女主人。有一次,一位诸候的女儿要到西下这个地方去,投宿于本阵,当时,那位女主人弹奏自己作词作曲的‘鸳鸯歌’替她助兴,诸侯的女儿非常高兴,后来派人送来一张命名为‘鸳鸯’的琴。从此以后,一柳家继承家业的人结婚时,新娘必须在席上弹琴,刚才铃子弹的就是那首鸳鸯歌,琴当然就是‘鸳鸯’琴。”
  听完这条家规的由来,克子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么,刚才应该由我弹琴才对。”
  “不错,由于不知道你是否会弹琴,因此,在不为难你的情形下,才请铃子代弹。”
  这时,银造开口了:“如果亲家母事先说明,克子是能亲自弹琴的。”
  “啊,嫂嫂也会弹琴?” 铃子兴奋地说。
  “小姐,以后你嫂嫂就可以陪你一块弹琴了,她的程度可以当琴师的呢!” 银造和蔼地说。
  系子刀自和良介彼此意味深长地互望了一眼。
  这时,贤藏说:“那么,这张琴就交给克子吧!”
  系子刀自没有马上接腔,现场一片寂静,幸好村长出来打圆场。
  “如果新娘有那么好的才艺,是应该请她弹奏的,隐居老夫人,待会在偏院不是还有另一场酒宴吗?不妨请她弹奏吧!”
  “好,就这么决定,‘鸳鸯歌’铃子已经弹奏过了,接下来弹什么曲子都好,只要是你擅长、又有喜气的……毕竟婚礼之夜由新娘弹琴是我们的家规。”
  克子后来会再弹琴,就是因为有这段插曲。
  婚礼在九点过后顺利结束,紧接着在后院和厨房的另一场盛宴展开了。
  通常在婚礼之夜,新郎新娘必须轮流陪侍两组酒宴到午夜过后。这项传统习俗,在保守的乡下尤其严格。
  厨房这里,很快就酒酣耳热起来,有人开始唱起淫荡的歌曲。偏院那边虽然无人如此越轨,但伊兵卫叔公却早已烂醉如泥,说起醉话来了。
  他是贤藏和良介的祖父的弟弟,以斗嘴和酒品恶劣出名。两家很早就分家了,贤藏兄妹称他为川村新家的叔公。
  他也是始终不赞成这件婚事的人,这时籍着几分酒意,开始发牢骚。对新娘的家世唠叨了好一阵子之后,不顾众人的劝阻,在午夜十二点过后吵着要回家。
  “三郎,你送叔公回家好了。”
  贤藏对伊兵卫的唠叨并不在意,在他坚持要回去时,仍担心夜路危险,交代三郎陪他回去。
  “送我回去,如果时间太晚,你可以睡我家。” 伊兵卫对三郎说道。
  当大家送伊乒卫走出玄关时,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雪,个个都惊讶不已。
  这一带冬日很少下雪,但是当夜却有三寸左右的积雪,这当然令人感到惊讶,况且,事后回想起来,这场雪对那桩恐怖罪行产生相当微妙的作用。
  午夜一点左右,新郎和新娘返回偏院喝交杯酒。
  关于当时的情形,良介的妻子秋子说:“因为要在偏院喝交杯酒,我和女佣阿清把琴送过去。但是席上只有伯母和我们夫妻三人,三郎送新家的叔公回去,铃子也已经睡了。喝过酒之后,克子弹奏了千鸟曲,后来我把琴竖起来,放在神龛上,并将指套放在神龛角落,我不太清楚当时那把刀是不是放在刀架上。”
  凌晨两点左右,喝完了交杯酒,所有的人回主屋去了,偏院里只有新郎和新娘,当时仍然飘着大雪。
  两个小时之后,人们听到可怕的惨叫声,以及一阵难以言喻的奇妙、凌乱的琴声。
第四章 惨剧发生
  银造的心情
  久保银造在一柳家替他安排的房间躺下后,忽然感到非常疲惫。
  这也难怪,这桩婚事的确花了他太多的心力,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农村的封建思想和习惯。说实话,起初他也不同意这门婚事,他更担心佃农之女的克子,嫁到一柳家会幸福吗?
  但是克子对这门婚事很积极,同时,银造的妻子也说:“如果大哥还活着,看到克子成为一柳家当代家主的妻子,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结成这门亲事,也该算是很有成就的了。”
  银造比谁都清楚,克子的父亲生前就对日本的古老思想和门第观念充满强烈的憧憬,因此一听到“如果大哥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这样的说法,就只好答应这门婚事了。
  银造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会毫不犹豫实践到底的人。
  他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不能叫克子受到丝毫委屈,更不许有任何话柄让人捏住,让克子被一柳家的亲戚在背后指指点点。幸好,以他在美国的历练,学会了踏实并有效率地进行大小事情,这场婚礼总算风光体面地办完了。
  “哇!叔叔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该怎么办哪?”
  看到克子既惊讶又感激的样子,让银造觉得没有白疼她。
  当克子穿着新娘礼服从媒人的村长家出发,进入一柳家时,她的美丽吸引了所有人。那些罕见的奢华嫁妆,始终是村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银造一想起连高傲的一柳家人看到这样的排场,也忍不住目瞪口呆的样子,就深深感到心满意足起来。
  “哥哥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感到满意欣慰吧!”
  银造边想边喃喃自语,不觉眼眶发热,眼泪夺眶而出。
  厨房那边仍有人在继续畅饮,一阵阵猥亵的歌声,吵得银造无法入睡,在几番辗转反侧之后,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似睡似醒中,银造仿佛听到不寻常的惨叫声而吓醒过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确知这不是梦!
  分不清是男人或是女人的恐怖悲鸣声持续了一、两下,划破了深夜的沉寂。在这同时,他听到用力踩地板的脚步声。
  ——声音是从偏院传来的。
  惊觉到情况不妙的那一刹那,银造已经迅速穿好衬衫,又匆匆披上睡袍,顺手扭亮灯,看看表,指针正好指在凌晨四点十五分上。
  那阵琴声就在这时传来。
  叮叮咚咚——杂乱嘈切就好像十三条弦同时被拨动一般,紧接着是纸门倒下的声响,之后,一片死寂。
  银造不安地打开遮雨窗外外面看了看,大雪已经停了,月亮在天空中放出冷冷的寒光;庭院被积雪覆盖,看起来像棉花般轻柔、蓬松。四周静悄悄的,看样子,厨房那边的宴会也结束了。
  这时,他见到有个人影踏着积雪朝这边走来,他立刻大声问道:“是谁?”
  “老爷,您也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 源七立刻回声,并反问了一句。
  银造不认识这个佣人,仍唤住他:“喂,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他在睡袍外再加件大衣,踩着庭院用的木展走到雪地上。同时,有好几扇遮雨窗纷纷打开,系子刀自也探出头来。
  “是源七吗?还有谁在那边?刚刚是什么声音?”系子刀自连珠炮似地问着。
  “妈,是琴声。”
  铃子从母亲的衣袖底下探头出来向窗外偷窥。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恍惚中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源七边回答身体边不住地颤抖着。
  银造慢慢往柴门走去。良介一面系衣带,一面从南端二房的方向跑过来。
  “伯母,刚刚是什么声音?”
  “良介,你去偏院看看。”
  银造摇了摇柴门,但门锁从里面拴上了,怎么推都推不开;良介也用身体狠狠地撞了两、三下,看似脆弱的柴门,牢固得根本撞不开。
  “源七,你去拿斧头来。”银造对源七八命令道。
  “好。”
  正当源七转身之际,偏院那边又传出几声拨动琴弦的声音,接着像是琴弦断了般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那是……”
  在雪光反射下,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源七,你还拖拖拉拉地干什么?快去拿斧头来。”银造又大喝了一句。
  源七找来斧头时,系子刀自、铃子、女佣和男佣们都聚拢了过来,秋子也提着灯笼来了。
  一下、两下……源七挥动斧头,不久,门和柱子的搭链扣钮分开了,柴门向侧边倾斜。银造一把抓住正想率先冲入的良介的肩膀,将他往后拉回原地,然后,自己站在柴门前环视着偏院的庭院。
  “没看见脚印。”
  银造回头大声告诉在场的其他人。
  “请各位留在这里,你和这个人跟我来。”
  他指着良介和佣人源七。
  “小心,尽量别将积雪踩乱;太太,麻烦你把灯笼借给我。”
  在这样紧急时刻,大家都被银造那股不可摇撼的气势震慑住了,谁都不会在意身分和地位,只有良介觉得十分不是滋味。如果他当时知道银造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佃农,并且还拥有美国的学士文凭,也许心里的不平衡会稍微减轻些也说不定呢。
  三人进了柴门。左侧是一道往前延伸的矮墙,隔着墙可见到偏院庭院里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只有幽微的灯光从偏院的遮雨窗上的栏间流泻出来。
  偏院的玄关门朝东,三人向玄关跑了过去,发现玄关的红黄格子门和木板门都关得牢牢的,格子门自内上锁,不管推或拉都纹风不动。良介和源七一面敲打格子门,一面大声叫唤贤藏。但是里面一片死寂。
  密室的惨案
  银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离开玄关,翻过矮墙,进入南侧庭院,良介和源七也跟在他后面,这边的红黄色遮雨窗也紧闭着,良介和源七轮流敲窗叫唤贤藏,依然无人回应。
  三人一面走一面敲遮雨窗,终于绕至偏院西侧,突然,良介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愕然呆立在原处。
  “怎么回事?”
  “你们看那个……”
  良介吞吞吐吐地说着。
  随着良介手指的方向望去,银造和源七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从偏院向西距离约六尺左右,有座大型石灯笼,在石灯笼底下,插着一把亮晃晃的日本刀。
  源七急忙走过去,被银造立刻拉了回来。
  “不能触碰!”银造厉声斥道。
  他高举着灯笼,在黑暗的树丛下仔细检视,企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但是依旧是没有任何线索。
  “老爷,从栏间看看里面的样子吧!”源七说。
  “好,你看吧。”
  偏院西侧凸出来的地方是厕所,在厕所和藏放窗板的仓库之间的空地上有个大型的石制洗手台,源七站在洗手台上,从遮雨窗上的栏间往屋里看。
  这个栏间后来成为破案的关键。所谓的栏间就是在门槛上的横木上再加根粗梁,这根粗梁剥去树皮,保留了木材的自然形状,只在必要部份予以刨平,由于不是方形的,因而造成某些部份和横梁之间有相当宽的缝隙,又有些部份则和横梁完全密接,最宽处也只有五寸,一般人绝对不可能由此进出,因此,该部份并未嵌装遮雨窗或纸门。
  源七一边从栏间往里看一边说道:“靠这边有一扇纸门是敞开着的,铺盖旁书院窗的一扇纸门和屏风斜倒向这个方向……我看不见屏风后面。”
  三人站在栏间外继续叫唤藏贤和克子的名字,但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只好破坏遮雨窗了。”银造焦急地说。
  遮雨窗的窗板是一块叠一块钉起来的,必须一块块的敲下来。
  源七又跑去拿斧头,银造和良介留在原地等候。这时。由低崖上靠厕所方向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急忙冲了过去。
  “是谁?”良介急急问道。
  厕所前面有一棵大樟树,声音从树荫后传来。
  “是二房的老爷吗?”
  “哦,原来是周吉,你在那里干什么?”
  “刚才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就慌忙赶了过来,走近了才听出是老爷的声音,所以……”
  “周吉是谁?”银造问道。
  “是到水车小屋舂米的佣人。”
  先前说过,一柳家的西边有条小河,河边有一间已废弃的水车小屋,当时水车小屋尚未毁坏,周吉每天一大早就到这里舂米。案发后周吉的证供让整个事件更离奇。
  “周吉,你刚才说听到声音,马上冲出小屋,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没有,没见到任何人。我一听到声音,马上冲出小屋,在土桥上站了一会,这时又听到第二次叮咚叮咚的琴声,就匆忙爬到低崖上,结果还是没看到什么人影。”
  这时,源七已经把斧头拿来了,银造便吩咐周吉在四周警戒,三人转身回到遮雨窗前。
  在良介的命令下,源七用斧头猛砍最靠近藏放窗板仓库的遮雨窗,登时出现了一道大裂痕,良介伸手进去,拉开里面的栓锁,总算打开一扇遮雨窗。
  三人好不容易进了屋内,触目所及,那种无法形容的凄惨、恐怖的景象,登时让大家呆若木鸡!
  贤藏和克子都被砍了好几刀,浑身是血倒卧在房内,崭新的鸳鸯枕和被褥,以及刚换的新榻榻米与倒在枕畔的金屏风上,都溅满了鲜血。那原本该是快乐、欢愉的初夜,竟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
  源七吓得双腿发软,银造立即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出房间。
  “你快去找医师和警察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从柴门进来……”
  源七离去后,银造紧闭双唇望着两具尸体,随即转身检视整个房间。
  他最先看到那张黑底绘金色图案的琴,仿佛在凭吊死者似的放在克子的枕畔,琴上像是有人以沾了血的手指弹过一般,十三根琴弦里有十二根的弹奏部份都沾有血丝,最后的那根弦索断了被卷到最边边,奇怪的是这根琴弦的弦柱却不见了。
  琴弦断了,弦柱也不见了!
  银造又仔细检查了门窗,发现玄关和遮雨窗没有任何人进入的迹象,他甚至慎重到连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的壁橱,及厕所前的小储藏室都一一打开查看。屋外两侧走廊的转角处有一扇小窗,窗锁也没有丝毫异状。
  他再回到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望着愕然呆立在原处的良介,喃喃自语:
  “真不可思议,到处都找不到可疑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通路,说不定……”银造欲言又止。
  说不定……良介一定知道这句话的含意,他用力摇摇头。
  “不可能!你看那屏风!”
  金屏风上面留着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印,那指印看不出指纹,而且血迹还没干呢!在崭新的金屏风上,这样的血指印既突兀又可怕。
第五章 指套玄机
  雪地无痕
  在那样的年代,封闭的农村依然维持子承父业的传统,F君在案发时已经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开始行医救人的工作。
  F君对一柳家这桩古琴杀人案件相当感兴趣,曾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及其侦查过程仔细记录下来。
  我现在写的这个故事,主要就是根据他的记录。
  这份记录里面还夹着一张一柳家偏院的俯瞰图,在本文里具有相当重要的参考价值,因此我依原图描绘了一份。
  F君和派出所巡佐接获源七的报告赶到时,已是清晨六点左右。巡佐一到现场,感到事态严重,立刻打电话向总町的警察局报告,总町警察局又向县警局报告,案情层层上转,办案人员陆续赶来。
  这里毕竟是交通不便的乡下,等到全员到齐,已接近中午了。
  办案人员必定会进行现场搜证,侦讯有关人等,为了节省篇幅,这些冗赘内容此处不录。
  矶川探长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到达的,当时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根据银造、良介和源七的证词,可以确定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这一点令矶川探长深感困惑。但,若说完全没有任何脚印也不合理。
  请参看前面的俯瞰图,偏院北侧是低崖,低崖和偏院之间约有六尺宽的空地,因有崖上竹林的遮蔽,所以并未积雪,而这片空地上留有散落的鞋印。不仅是鞋印,背后的低崖上也有人滑下来的痕迹。由这些迹象看来,最近曾有人从后面的低崖跳到这片空地上。脚印如俯瞰图所示,是向东的,一直到玄关前面,才被雪掩盖。玄关上的水泥地面上也留有同样的鞋印,看来,自低崖跳下来的人很可能绕向东侧,由玄关进入偏院。
  而且,这些鞋印的前端内凹,鞋跟磨损,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是双破鞋所留下的痕迹。一柳家没有人有这样的鞋子,因此,可以判断是凶手留下的脚印。由此推论,凶手是从后面的低崖跳下来,再从玄关潜入屋内。至于凶手潜入的时间,那场雪具有关键性的作用。
  雪是昨天晚上九点前后开始下的,凌晨三点左右才停,因此,凶手进入偏院不是在九点以前,就是半夜两点左右。从玄关的水泥地面上残留的泥迹来看,不像是踏雪而来的样子。因此,可以判断凶手是九点之前潜入的。
  再根据秋子的证词,她是七点左右关闭偏院遮雨窗之后才离开的,当时玄关并没有那样的脚印,换句话说,也就是秋子离去之后七点至九点这段时间,主屋正在举行婚礼,凶手利用这个空档潜入偏院。
  凶手潜入偏院后,接下来做什么?请重新看一下俯瞰图。西侧厕所前有壁橱,那里面放着棉被及枕头等寝具,凶手可能藏身在壁橱内,这可从棉被上明显留着被人斜靠过的痕迹看出,甚至连作案的日本刀的刀鞘也掉在这里。
  这把日本刀是一柳家的传家之宝,当天晚上摆在偏院的刀架上,凶手可能在躲进壁橱时顺手带人的吧!刀架前有座金屏风,午夜过后喝交杯酒时,没有人发觉刀架上的刀已经不在那儿了。
  即使这样,新郎新娘午夜两点应已就寝,凶手为什么会在凌晨四点才行凶呢?关于这点,虽众说纷坛,比较合理的推测是新婚之夜,贤藏和克子可能都难以入睡,凶手必须要等两人完全睡着之后才采取行动。
  请各位再注意一下壁橱的位置。
  壁橱和新郎新娘就寝的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隔着一面墙,因此,凶手对二人的一举一动、亲昵交谈、急促呼吸等都一清二楚。
  半夜琴声
  这件事最叫人感到难过的就是这点,当银造听到这些推断时神色黯然。这暂且不提,凶手确定二人已熟睡之后,从壁橱爬出,打开西侧纸门,再拔出日本刀进入八个榻榻米的房间。在这之前,凶手还做了一件奇妙的事。
  卧铺旁是书院窗,凶手将书院窗最靠近神龛的纸门拉开一条缝隙。前面已经说过,二房的秋子把克子弹琴之后脱下的指套放在神龛边,指套放置的位置就在被拉开一条缝隙的纸门的正下方,凶手从缝隙中一伸手就能拿到指套,套进自己的手指。
  根据前面曾提到这些怪异的指痕是因为它们没有指纹,只留下指套的痕迹。因此,才判定凶手是先戴了指套再杀人的。
  请各位想一想,指套是套在指腹上,戴上指套后,指纹会被盖住,凶手似乎早就知道这点,才会在行凶前先戴上指套。在厕所的洗手台上发现三个沾满血迹的指套,因此更肯定了凶手行凶前的计划慎密精细!
  凶手戴着指套手握日本刀,偷偷潜入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先砍杀睡在下方的克子。从微弱的挣扎痕迹看来,三两下就被砍死了。
  一连串的声响使贤藏从梦中惊醒,他掀开棉被,奋身而起,却也在那一瞬间,凶手从贤藏左肩至臂膀一刀砍下,但贤藏仍跨站在克子身上奋力抵抗,不幸又被刺中心脏,终于倒卧在克子的身上死了。
  这是矶川探长根据现场状况所做的判断,至于凶手的杀人动机就无法推测了。
  比方说,凶手为什么要在尸体旁边弹琴?偏院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那断掉一根琴弦的弦柱究竟到哪里去了?
  偏院所有的门窗全部上锁,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让人爬出的空隙,叫人想不透的是,凶手从什么地方脱身?
  前面也说过,厕所内有三个沾满血迹的指套,良介和源七他们砍坏的遮雨窗内侧也有沾有血污、搓成一团的手巾,可以证实凶手在杀害贤藏夫妇又弹了琴之后,的确来过西侧回廊。而且,遮雨窗内侧还留下清楚的未戴指套的三只指头的手印。
  由这些蛛丝马迹看来,凶手不是打开这扇遮雨窗逃走,就是打开那扇遮雨窗逃走。问题是:良介和源七破坏这扇遮雨窗时,窗板的栓扣是否扣上?
  “栓扣确实是扣上的,源七用斧头砍开一个仅容单手伸进去的裂缝后,我才伸手把栓锁打开,我认为凶手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出去,否则为何没留下脚印?不仅我和源七没见到雪地上有脚印,银造先生也可以证明。”
  银造默默地点头,并深深地看了良介一眼,心里确实存有相当的疑惑。
  和良介四目相对,在尸体旁忍受寒冷到天亮的银造,在上午七点多之后,见到办案人员陆续赶到,才放心离开偏院。
  天气看起来似乎非常晴朗,一柳家主屋屋顶上的积雪,在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沿着屋檐滴落的融雪水声逐渐加大。
  银造从偏院回到主屋时,见到昨夜送川村叔公回家的三郎还带着一位令人意外的同伴一块儿回来。
  那人有着一张蓄着胡须的圆脸,外表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副绅士派头。系子刀自一见到他,立刻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隆二,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刚刚听源七说家里发生了大事。” 那人状似惊讶,语气却很镇定的回答说。
  “出了这样大的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刚到家。会议提早结束,就想早些回家向大哥祝贺,从福冈上车,一抵达清车站,就顺路转到川村叔公家,想问问婚礼的情形,没想到却听到源七……”
  银造原本在一旁默默注视着隆二,一听此话,陡然睁大眼睛瞪视着对方,由于此种举动太过于突兀,隆二似乎也警觉到了,神色不安地回头问系子刀自。
  “妈,这位是……”
  “这位是克子的叔叔,银造先生,他是我的二儿子隆二。”
  银造默默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房间中央站了很久,说了一句:“那个人说谎!”
  他从行李箱内取出信笺,沉思了一会,写下“克子死了,叫金田一来”一行文字,亲自到川村的邮局拍了一通电报给妻子。
第六章 棘手的命案
  警告信
  “这桩案件不但棘手难办,而且恐怖诡异极了。以我做这行业多年的经验,见识过不少残暴血腥命案,却很少有让我震惊的案子。但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恶心,甚至有点毛骨悚然。木村,整个案件有凶手潜入的脚印,却无离去的脚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矶川探长面对着偏院回廊的桌子,边小心翼翼地排列被撕裂的小纸片,边把心中的疑惑对木村刑警说。
  “探长,关于这点,难道没有更单纯的想法吗?”木村接着问。
  “怎么单纯?”
  “比方说,那个叫良介的人说谎,问题就单纯多了。只有他才知道木窗是否锁上栓扣,他若说谎,谁也没辙。”
  “你的想法虽然不错。但是,这么一来,脚印又无法解释了。”
  “探长,一心不可二用,脚印的事以后再仔细勘察庭院;问题是,良介说谎,他有什么企图?”
  “你有什么看法吗?”矶川探长意味深长的问。
  “我猜他可能知道某些内情,譬如凶手是谁,或行凶动机等等。”
  “知道凶手和挂扣是否锁上,本来就是不同的问题,不是吗?”矶川探长反问。
  “他要是存心撒谎,只会让案情更复杂。唉呀!反正我对那男人没有好感,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安什么心眼。”
  “喂,你不能凭印象论断别人,这样会误导侦查方向的。”
  矶川探长虽然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对良介也没有好感。
  一柳家的兄弟个性各异,即使是最不成材的三郎,虽然懒散,仍旧有公子哥儿的架式,就算报出本阵后裔之名,也不会让家世蒙羞。相形之下,良介就显得鄙俗多了,短小的身材,獐头鼠目,外形猥琐;咕噜噜的眼睛飘呀飘的,给人一种始终在窥视别人的感觉,乍看似乎很怯懦,其实却有着令人不得不防的阴险。
  “那家伙是二房的?”矶川探长随口问了一句。
  “对,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被杀的贤藏是学者,不擅理家。隐居老夫人叫良介管家,听说他暗中得到不少好处,真相如何就很难说了。”
  木村把心中的看法说了出来。
  “那隆二呢?据说他今天早上才回来,我觉得这里面很有问题。”
  “哦,他呀,村里的人对他的评语不错,他在大阪附设医院任职,这次是去九州大学参加会议,这种事一查即知,不可能说慌。”木村有把握地答。
  “哦,照你刚才的说法,要是良介庇护凶手,那他应该认识那个三指男人才对。可是照川田屋老板娘的说法,那男人看起来像流浪汉,既恶心又肮脏。”
  直到此刻,矶川探长已讯问过一柳家所有的人。三郎一听到偏院留有三只手指的血手印,立即想起前一天在理发店里听到的事情,便对矶川探长说明,因此认定那三只手指的怪异男子就是凶手。
  机川探长听了三郎的证词,马上派刑警到川田屋,从老板娘的口中详细问出那男人的长相、体态,同时还带来了三指男人当时喝水的杯子。
  前面说过,老板娘无意间瞥见三指男人的面貌感到很恶心,后来便不再使用这只杯子,所以杯上才留下三只明显的指印,因此,探长立即将杯子送往鉴定课。
  听到三郎的供述,二房的秋子也想起婚礼前不久来到厨房的那个怪异男人,于是阿直婆婆和当时在厨房工作的人都接受警方的讯问。
  依他们的说法,那男人和三指男人应是同一个人,当时他交给阿直婆婆一张从笔记本撕下来的纸条,贤藏着过之后,随手放入衣袖内。
  听秋子这么一说,探长马上找出贤藏当天穿的和服,在衣袖内搜寻,果然找到了碎纸片。此刻探长在木村刑警帮忙下努力拼凑纸片。
  “木村,再加把劲,就快完成了。这里缺了一块,我看看有没有可以拼在这里的?不,不是那片,那片好像应该放在这里……嗯,只剩下两个地方了……哈哈哈,完成咯!”
  幸好撕碎的纸片一片也没丢掉,才能拼凑完全。这时可以清楚看见上面有用铅笔写着歪七扭八的字迹。
  “这些字还真难认呢!木村,第一个字你看得出写的是什么吗?”
  “探长,那应该是岛字吧!”
  “岛……是吗?看起来是像岛。岛的承诺……不错,是岛的承诺,但接下来呢?”
  “好像是近日……”
  “哦,没错,是近日实现……下面又看不清了。”
  字迹实在太潦草、太拙劣了,再加上是被撕碎后再拼凑起来的,想要认清原貌,还真要费一番功夫。不过在木村刑警的协助下,终于看出全部内容:
  近日既将实现岛的承诺,请记住那是可以不择手段的承诺。
  你的“毕生仇敌”上
  读完之后,探长和木村刑警不由得对看了一眼。
  “探长,这简直就像杀人的警告信一般。”
  “不是像,根本就是真的,因为这张纸交给对方数小时之后,就发生了杀人案件。真可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探长拿起那张背面已经用一张纸贴起来的纸片,站起来:“我去主屋问问看,既然写着‘岛的承诺’,一柳家的人应该知道贤藏什么时候曾去过哪个岛。”
  发现弦柱
  探长穿上庭院用的木屐走下庭院时,一位在偏院西侧侦查的年轻刑警从背后叫住他。
  “探长,待会儿忙完了后,请来这里一下,有一件奇怪的东西要给你看。”
  “有什么新发现吗?”
  刑警把他带到偏院西侧的厕所前。
  “你看这个!”
  探长一看,不觉睁大眼睛。
  “啊!那不是弦柱吗?”
  “是,正是失踪的弦柱,在这里找到了。探长,由此可知凶手是从这边逃走的,我原来猜想,会不会是凶手从厕所窗户丢出来的?我仔细察看,发现厕所的窗户都围有细格铁丝网,弦柱不可能从这里丢出来。再说,从这个角度看也不可能由遮雨窗上的栏间丢出来。这个弦柱被埋在落叶堆里并不太久,所以仍可看出沾血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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