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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重解答》作者:[法]保罗·霍尔特

_2 保罗·霍尔特 (法)
  杰克用很夸张的谦恭语气提出了这个请求。而戈登爵士的回答同样恭敬而亲切。
  “您请便。”
  杰克抓起了钢球,走到了凸出的玻璃观景窗跟前,在阳光下仔细地检查那些钢球。
  “很奇怪。好像其中的一个钢球比其他钢球要新。这个钢球的色泽不像其他三个球那么暗淡……或者说是比其他三个球更光亮。米勒先生,您能否告诉我,您这样不断地在手上转钢球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不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对吧?”
  “我实在不明白您想要……”
  “安娜经常向我提到您的这个习惯。我还可以告诉您,这个习惯让她无法忍受——不过您肯定无法理解。我们先不说钢球的问题,而是考虑一下您的不在场证明。在八月二十三日的下午,您曾经和一位至关重要的比利时教授会面。查尔斯·杜佛尔教授是弹道学专家,对吗?我刚才说‘不在场证明’,其实这个说法不准确——因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是被您谋杀的。当然了,像您这样的谋杀专家是不会忽略任何细节的,所以您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工作。
  “米勒先生,我可以告诉您,在案件发生一个月之后,我去过布鲁塞尔……得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信息。首先,您以前和这位教授并不熟,至多见过两三次面。其次,我发现他的近视很厉害,跟瞎子差不多……我们再说说那天会面的情况。谈话的主题很自然地围绕着弹道学方面的知识——那位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您向他讨教了一些细节,想对这个领域加深了解,因为您可能会在犯罪情节中提及某些弹道学知识。您和查尔斯·杜佛尔教授在沙夫特斯波瑞街上的一家饭店里吃午饭,然后您送他去了帕丁顿火车站,因为他还要去牛津和其他朋友会面。根据教授的描述,在四小时的会面过程中,您在不停地提问题。但是当查尔斯·杜佛尔教授向您提出问题,或者要求您详细阐述问题的时候,您总是想方设法地回避。当然了,教授并没有直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我的启发和引导让他意识到你们的会谈有些古怪。总而言之,查尔斯·杜佛尔教授和您不熟,而且他的视力很糟糕,会谈的情况也不能证明在八月二十三日和他会面的人是一个对弹道学有所了解的人——一位著名的侦探剧本作者本应对一些基本概念了然于胸,但那天却不停地问浅显的问题。所以,和查尔斯·杜佛尔教授会面的人可能并不是您,而是您的一个同谋。我相信,由于您的职业便利,找一个演员来扮演这个角色并不是什么难事。总而言之,您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成立。”
  戈登爵士点了点头,就好像是一位舞台表演方面的专家在评价一位刚刚出色地完成大段独白的演员。
  “说真的,”戈登爵士说,“您的说法非常有趣。我完全可以反驳您的指责:我对于查尔斯·杜佛尔教授的态度非常自然,我们谈论的话题也无可非议,我约他见面就是要向他讨教一些弹道学上的细节,而查尔斯·杜佛尔教授也非常乐意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也承认,我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是‘无懈可击’。但是,如果您企图凭借这么一个论据来——怎么说昵,让我为您的绵羊操心——恐怕我无法对它们有所帮助。”
  杰克先生抚摸着胡须,无声地微笑着。
  “我现在要向您揭露一件事情——当然,这是您已经知道的事情——就是您谋杀妻子的时候使用的方法……从某种角度来看,您所犯下的谋杀确实非常出色,您当着几名证人的面犯下了谋杀罪行,但是他们都视而不见。我承认,您干得很漂亮。您肯定要求您的妻子予以协助——当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很简单,您要求她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躺在最远处的石头上,然后让她做几次跳水的练习。您编造了什么借口?我相信您找到了某个非常令人信服的借口……对您来说这并不困难,您有丰富的想象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位试图营救安娜的男人叫做皮埃尔·勒姆尼,是一名法国游客。我根本无法找到这个法国人的踪迹。我可以用……用我的最后一只绵羊打赌:绝对没有人能找到皮埃尔·勒姆尼。安娜刚刚消失在浪花里,这位热心而敏捷的救助者立刻就赶了过去……时机真是太巧了!在场的人看到他多次潜水……就好像他在不顾一切地试图营救遇到危险的女人……而实际上,他正在设法淹死那个女人。等‘营救行动’结束之后,他只需要把尸体运到沙滩上,然后凄惨地摇着头。在场的证人们向我描述了这位勒姆尼先生的外貌,奇怪的是他的特征和您很相近……我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戈登爵士似乎被说中了要害。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站在对面的人,然后脱口而出:
  “胡说八道,都是胡扯!全都是凭空猜测!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您的指控!”
  “您真的认为我没有证据?”
  杰克先生故意把话只说到一一半。他又点燃了一支雪茄,心满意足地吸了几口,然后接着说:
  “坦率地说,我并没有能够用来指控您的、非常直接的证据。然而,我的口袋里有一样物证,如果把这件物证和前面的分析结合起来,我有把握把您送上法庭。这件物证很特别,因为它可以说是无法毁坏的。”
  “无法毁坏的证据?”戈登爵士重复着,他的语气里混杂着惊讶和不安。
  “没错……既无法被破坏,也不可能消失。首先,这件物证的本性保证了它无法被破坏.其次,即使把它藏起来,我还是能够用它来指控您。
  “我们继续讨论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发生的事情。我在前一天的晚上见到了安娜,她告诉我说她第二天会去游泳,而且她不敢肯定您是否会一起去。她请求我不要冒险去找她,但是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还是决定去一趟赫尔湾。我在第二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到达了海滩,却听到了悲惨的消息。我不用再叙述那些细节了,总之我很快地得出了结论:安娜并不是死于意外。
  “海滩上还有几个人,我向他们询问了详细的情况……我偶然遇到了一个天赐良机,一个小孩子正在骄傲地向他的伙伴展示他在海滩上捡到的东西。我给了他丰厚的奖赏,换到了他手上的宝贝……他在那位自称皮埃尔·勒姆尼的法国人停留过的地方捡到了一件东西!
  “我还要特意提醒您,我和那个孩子进行交易的时候,孩子的父母也在场,我相信他们还记得这件事情。”
  杰克先生停了下来,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钢球——和摆在桌子上的四只钢球一模一样。他用手指捏着钢球,凝视了片刻。
  “米勒先生,您犯了一个错误,您那天不应该把钢球带到海滩上去。我知道您当时的神经非常紧张,您需要保持冷静——这些钢球必不可少,但是您失策了……老天爷要和您作对,让您丢失了一只钢球。您当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吗?我猜没有,您大概根本不记得在哪儿丢了一个钢球。
  “现在,请您仔细地检查一下这四只钢球,就像我刚才所做的那样。即使是肉眼也能看出区别:其中一只钢球的磨损程度比其他钢球要小;很显然,您在两年前买了一只新的钢球来替代丢失的钢球……也就是我手上这一只。
  “米勒先生,我知道您的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您直接冲上来,从我的手里抢过这个钢球岂不是很简单?我要提前警告您,我不会让您得逞的……我可是一个很难缠的人。其实,即使您成功地抢到了钢球,对您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好处。您先听我说,等我说完您就会明白的。我已经从各个角度研究了这个问题……请相信我,如果有失去关键物证的风险——哪怕是一丁点儿风险,我都不会把它带在身上……
  “首先,请允许我打消您对于这个物证的有效性的疑虑。这几只钢球的磨损程度看起来差别不大,但是如果用显微镜来观察,那就是铁证。其中三只钢球已经不像新的钢球那样富有光泽。您不断地用手把它们转来转去,应该有好几年了。我们可以把它们称为‘深度磨损’的钢球。我手上的这只钢球,您也曾经用过一段时间,但是这两年没有用过,所以这是‘中度磨损’的钢球。至于两年前,你为了替代丢失的钢球而新买的钢球,我们可以称为‘轻度磨损’的钢球。
  “如果明天我去找警察,向他们透露我的怀疑,同时让他们检查您手上的四只钢球,他们就会发现三只‘严重磨损’的钢球和一只‘轻度磨损’的钢球。这个情况将会证实我的怀疑,您也许会给出一些解释,但是不管您怎么说,警方都会产生怀疑。
  “您可以设法偷走我手上的这个钢球,替换那个最近买的钢球。那样的话,警方就会发现三只‘严重磨损’的钢球和一只‘中度磨损’的钢球,我会向警方提供相应的证词,证明您从我的手上抢走了一只钢球。您的处境还是一样……如果没有变得更糟的话。
  “您可以得到一个结论:不管怎么组合,您都无法向警方呈现出四只磨损程度相同的钢球。当然,您还有一个办法:把四个钢球都扔掉,然后再买四个新的……这样的话也有一个问题:您必须向警方解释这个惊人的巧合——在我提出指控的时候,您丢了钢球。您明白我的意思吗?警方会问:‘您在哪儿丢了四只钢球?’、‘您怎么会把四只钢球同时弄丢了?’还有其他的组合方式,比如说把两个‘严重磨损’的钢球换成个新的钢球,以便迷惑警方……或者声称您早就放弃了这种习惯,但是这只会让您的处境更糟糕——我可以找出很多证人来证明您一直保持着这个恶习……
  “我想您会同意我的说法,不管您采用何种应对手段,经过我的揭发之后,您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更不要说那个捡到钢球的孩子父母的证词。米勒先生,我觉得这些分析值得您认真考虑……”
  那四只钢球就放在打字机的旁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杰克先生指尖上捏着的钢球同样是闪闪发亮。但是戈登·米勒爵士的眼睛似乎比那些钢球更亮。他瞪着那个狠毒的对手,从他半闭着的眼皮里射出的光芒绝对没有善意。
  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舌战,这甚至比相互谩骂和威胁更加紧张激烈。明亮的玻璃观景台成了一个舞台背景,里面站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就像两个猛兽正准备开始撕咬。这个场景里充斥着凶残的、被强行克制着的仇恨。
  杰克先生的黄色围巾本来能够给这个画面带来一点儿欢快的色调,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条围巾、难看的帽子,还有长长的大衣,似乎都和那个怪异的人物融为一体了。
  到目前为止,戈登·米勒爵士所采取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妻子,从来没有想到死去的妻子曾经有一个情人。他用一个简短的问题打破了沉默。
  “多少钱?”
  “啊!您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么说您打算购买我的沉默了……米勒先生,在敲定具体的数额之前,我想要告诉您另外一些信息。肯特郡的警方也许不如苏格兰场那样出名,但是您不应该轻视他们。肯特郡警察局的一名侦探,约翰·斯特林,已经关注您很长时间了,实际上,自从那起谋杀之后,他就一直在盯着您。我和约翰·斯特林警官很熟……甚至交情很深。糟糕的是,他知道的和我一样多……我想您会明白的,如果约翰·斯特林警官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对您的罪行就不会再有丝毫的怀疑……因为您刚才实际上承认了罪行。”
  “我明白了……您在身上安装了录音机,您录下了我们的……私下谈话!我现在明白您为什么不肯脱下大衣了。”
  杰克先生做了一个怪样,然后扬起了双手。
  “来吧!您可以亲自脱下我的大衣和帽子!”
  戈登爵士犹豫了片刻,然后真的脱下了杰克先生的大衣和帽子。
  杰克先生穿着一套珍珠灰色的西服。他的气质完全变了——尽管脚上的破鞋子很不相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雇主,突然,他扯动胡须——那个胡须掉了下来。杰克先生大声地宣布:
  “我就是约翰·斯特林警官。我现在正式逮捕您,罪名是谋杀您的妻子安娜·米勒。”
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战
第07章 彼得·摩尔的叙述
  戈登爵士瞪圆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约翰·斯特林警官。”爵士结结巴巴地说,“原来是这样!……要知道我最近刚见到过您的上司——就是上个月,在我的朋友多纳德·闰桑姆的家里。您的上司还曾经提到过您的名字……对您赞誉有加。哈德卡斯特老头最近怎么样?”
  “他很好。如果您想用他的名头来吓唬我,那您可就想错了。要知道您所说的‘哈德卡斯特老头’了解所有的情况,而且我就是奉他的命令在这两年里进行调查。他当时立刻就判定您的妻子不是死于普通的意外溺水。至于您上个月和他见面的事情,这也不是巧合……请您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你们的对话内容。好了,现在请您准备一些私人用品,然后跟我走。”
  “什么……您真的认为我……”
  “戈登爵士,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您的记性这么糟糕吗?别忘了您刚才实际上已经承认了犯罪的事实。”
  我没有听到我的雇主的反驳,因为走廊尽头的后门被人推开了。我急忙钻进了充当衣帽间的大衣橱,险些被发现。
  进来的是施拉·弗瑞斯特,戈登爵士的女儿,确切地说是养女。施拉·弗瑞斯特是安娜·米勒夫人(她的父姓是让德克利夫)和第一任丈夫的骨肉,施拉的父亲就是那个‘只关心赚钱的美国人’——罗伊·弗瑞斯特。你们见过施拉·弗瑞斯特小姐吗?不会的,我想你们都没有见过,她很少陪同养父出席社交场合。不过,这并不表明两个人的关系冷淡。正相反,戈登·米勒爵士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他对施拉·弗瑞斯特的态度随和而殷勤——甚至胜过亲生父亲。
  安娜·米勒夫人和罗伊·弗瑞斯特分手之后,施拉·弗瑞斯特随同母亲来到了英国。但是她在一九三五年——也就是安娜·米勒夫人第二次结婚之后的第二年——回到了美国。据我所知她回到美国是为了求学。在一九三六年,也就是发生溺水事件的时候,她不在英国。施拉·弗瑞斯特在第二年初回到英国,也就是去年。
  施拉·弗瑞斯特有一种郁郁寡欢而且略带忧伤的气质。我以前不认识她,所以我无法确定她的这种性格是否与家庭变故和母亲的死亡有关。不过,我因此开始同情她的命运……我知道多数和她同龄的或者其他年纪的女孩子都愿意和施拉·弗瑞斯特掉换生活环境,她什么都不缺——他的养父在这方面毫不吝啬——而且她很漂亮。她就像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轻盈地搭在肩膀上,牛奶般柔顺的皮肤,还有鲜红的嘴唇——常常让别人错以为是涂过了口红……是的,她确实非常漂亮,就像是……漂亮的洋娃娃。她刚满二十岁。但是她的目光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东西,这种目光使得她的整个面容都黯淡了下来。也许是一种忧伤之情……她的眼睛庄重而纯洁,却闪烁着刻意表现出来的光芒,好像在说她厌倦了所有的东西。她并没有给人明显的遭受不幸的感觉,但是她也没有表现出非常幸福的迹象。她的话不多,至少在家里是这样的。她经常出门,尤其是晚上。在这个问题上,我当然没有发言权,也不应该随便发表评论,但是我觉得在涉及施拉·弗瑞斯特的问题上,我的雇主过于放纵了——尽管他在其他方面都是雷厉风行。
  不过,在最近的几个星期里,施拉·弗瑞斯特小姐的态度有明显的变化,因为她很快就会宣布和多纳德·闰桑姆订婚的消息。我无法判断我的雇主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不管是对他朋友的选择,还是对他养女的选择。我觉得他同时具有两种相互抵触的感情。他的“小施拉”并不是嫁给一个陌生人,但是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不安……他没有表达过任何反对这桩婚事的意见,但是他的态度又很矜持……也许是年龄差距的问题……
  我藏在衣柜里,看到施拉小姐进入了走廊,然后走上了楼梯。我需要说明一下:她从后门进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所有的家人,也就是说戈登爵士、她的养女,还有我自己都习惯于从后面进入房子。后门通向一条小路,最终连接到柯姆威尔街上,这条路比走正门要便捷得多。那天中午的时候,施拉小姐曾经说过她整个下午都不会在家。我猜想她只是临时回一趟家,而且很快还会出门。我怕她会再次出现,所以我不敢回到书房的门口继续观察那场离奇的舌战。我能够听到隐约的声音,但是声音太模糊了,我听不清内容。不过,我感觉对话的气氛并没有恶化。五分钟之后,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施拉小姐走出了后门,并关上了门。我没有耽搁,立刻回到了观察的岗位上。
  约翰·斯特林警官的傲慢架势好像完全消失了,他用目光追随着在书桌前走来走去的戈登爵士。
  “我再说一次,警官先生,我请求您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一下,请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您突然出现在我的家里,打扮成一个流浪汉,自称是我妻子的表兄,然后又声称是我妻子的情人,最后又指控我犯下了谋杀罪。您是一个敲诈者,想要敲诈我——戈登爵士——一个熟悉各种犯罪的专家!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我一直配合着您的表演,就是要看看‘杰克’先生的王牌!如果我真的是罪犯,当我受到您的恶意中伤和指控的时候,您真的认为我会像刚才那样平静?如果我有罪,我就会极度愤怒,我会气得发疯!我经常扮演这样的角色,经常面对这样的场景,不是吗?我不想冒犯您,但是您所扮演的敲诈者有几处明显的漏洞……我要承认您的表演很令人信服,我同样承认这个小小的对决很好玩。不过,老天,可不要告诉我说您没有注意到我的态度!”
  “我不明白……我糊涂了。是哈德卡斯特警官让我负责……”
  “我会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个老猫头鹰!我认为应该让他去隐居,去操心他的鸟类标本,而不是其他事情。算了……那句谚语没错,‘只有倒霉的时候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哈德卡斯特,他肯定是闲得发慌,非要在我的身上强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在沙滩上找到的这只钢球又怎么解释?……您打算否认这是属于您的钢球?”
  “我并不打算否认,但是……”
  戈登爵士突然停住了,然后缓缓地问道:
  “顺便问一句,警官先生,您是不是在这只钢球的问题上设了圈套?”
  “嗯,说起来……这只钢球的主意是我的上司想出来的……钢球确实是在沙滩上找到的,不过是在发生意外几天之后……”
  我的雇主露出了一个笑容,其中既有宽容也有嘲讽的味道。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您吗,在发生意外之后,我曾经去过出事地点……我当时心烦意乱,难道不合情理吗?我不记得丢失钢球的确切地点,也无法肯定是否就是那个海滩,但是我能够保证就是在那几天丢的……”
  “唉呀,这么说就都吻合了……”警官低下了头,表示赞同。
  “警官先生,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你们肯特郡警察局逮捕嫌疑犯的方法可真够特别的……另外,根据您的描述,这是针对故意谋杀罪的调查,似乎并不属于肯特郡警察局的管辖范围……”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的一件事情——比刚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更加惊人。警官突然转过身,他用两手捂着脸,似乎在尽力压抑住抽泣。
  “我的朋友,您怎么了?”我的雇主皱着眉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位警官并不是在哭泣,而是在狂笑——无法抑制地狂笑。戈登爵士一脸的困惑,然后他的表情慢慢地变成了恼怒。警官的笑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响亮了。然后他转过身,又变了一幅面孔——在今天下午已经是第三次变脸了!他扯掉了眼镜、假发和假山羊胡须。
  “多纳德……”戈登爵士艰难地说,因为他认出了他的朋友。
  “老天爷……”著名演员在狂笑的间隙里结结巴巴地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扮演过这么困难的角色……戈登,你承认了吧,我的这个闹剧,非常成功!”
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战
第08章 彼得·摩尔的叙述
  1
  现在回想起来,我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对那位访客的身份有所怀疑,而且在他和戈登爵士谈话的过程中,有很多迹象都表明他在恶作剧,而恶作剧的作者只可能是一个人:多纳德·闰桑姆。但是当时,我和戈登爵士一样瞠目结舌——我的雇主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我猜测在那一刻,罗纳德·闰桑姆的心中也感到惴惴不安:他的闹剧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会不会破坏两个人的友情?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的雇主也跟着大笑了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了。罗纳德自然也用笑声作为回应。两个人足足笑了好几分钟,他们都笑弯了腰,试着说话,但是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瞧瞧我,一直蒙在鼓里……”戈登爵士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边倒了两杯酒,“我经常在剧院里向你鼓掌致敬,多纳德,但是这一次……你超越了自我。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在营造神秘气氛的技巧上,我还有很多可学的东西……尽管我在这方面已经很出色了。”
  “我有一种感觉,我会遭到可怕的报复……”
  “让我想想……我很难想到比这个更加出色的戏法……而且很难找到像我那样天真的受害者!老天,我真想给自己一拳!一个神秘案件的大师居然被这样粗浅的戏法蒙骗了!”
  两个朋友无声地碰了一下酒杯,交换着默契的微笑,相互表达着赞许,一个人自称被了不起的骗局迷惑住了,另一个人则发现他精心设计的戏法得到了应有的好评。
  “请允许我再一次表示祝贺。”戈登爵士说,“在我们曾经搞过的闹剧当中,这一场无疑是最出色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和我的几个演员朋友串通好了,让我相信要进行一场演出……可是,等我登台的时候,发现剧院里空无一人!”
  “啊!没错,有这回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么就说说那次晚会的故事,在喝过我的波尔多葡萄酒之后,半数的客人都疼得弯着腰……”
  “嗯。”戈登爵士不无自满地承认说,“那一次的戏法也不错。最妙的是,你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不过,我说多纳德,你是怎么想到今天这个鬼主意的?”
  多纳德用手捋着棕色的头发,犹豫着说:
  “嗯,是这样……我当时很担心,害怕你会反感这个玩笑。把安娜悲惨的意外事故说成是谋杀,而且把你当做谋杀犯,我承认这个主意并不妥当……但是你也知道设计骗局时的金科玉律:选择最佳的方式来惹恼目标受害者,以便更好地迷惑受害者……”
  我的雇主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钢球,转动了起来。
  “具体到你的问题,”演员继续说道,“我是在一个月前想到这个主意的,也就是老哈德卡斯特来拜访我的那一天晚上。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在谈话的过程中,我们曾经提到了安娜……当时哈德卡斯特看着你的眼神有些怪异。我敢肯定,在那一瞬间,他在考虑你谋杀安娜的可能性。”
  “我没有注意到……不过,我要找个机会让他闭嘴。这个老猫头鹰太多疑了,根本算不上是诚实的人!”
  “他可能只是偶然的感觉,而且肯定没有当回事。而我,我在这个基础上添枝加叶。我记得你曾经丢过一个钢球,实际上是你自己向我提到了这件事情。你认为可能是丢在海滩上了,因为你在发生悲剧之后的几天里去过那个海滩——当然你并不肯定。”
  戈登爵士拍了一下脑门,喊了起来:
  “我真的老了,老家伙!我本该记得这些细节的!”
  “你瞧,这个主意就慢慢地成型了。剩下的部分是一点一点补充上去的,我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控告你谋杀妻子……其实,我并不是在沙滩上找到了这个钢球……行了,我用不着多说了。在编织故事情节方面,你是专家,用不着我班门弄斧了!”
  “那么杰克表兄和他的绵羊,是真的吗?”
  “施拉认为她父亲的兄弟至少有一个儿子。至于他是不是叫杰克,是不是在苏格兰乡间牧羊……这就不好说了。”
  随后两个朋友都大笑了起来,他们又一次举杯,祝愿杰克表兄身体健康,当然也没有忘了他重要的绵羊。
  这时候,我想起了清洗宾利轿车的任务。我准备要悄悄地离开——有些羞愧于不得体的偷听行为。不过我并不感到后悔,因为在刚才的半小时里,我目睹了令人称奇的,非常有趣的故事。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戈登爵士的脸色再一次引起了我的注意。多纳德·闰桑姆一边笑着一边抿着威士忌,但是戈登·米勒爵士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
  到目前为止,我所目睹的事件一直是带有悲喜剧的色彩——即便是在最紧张的时刻。但是故事的调子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戈登爵士的话,以及他说话的口气都和随后发生的事情一样可怕。
  “我亲爱的多纳德,最绝妙的就是,在无意间,你编造了一段和现实非常接近的剧情。确实是我谋杀了我的妻子。”
  2
  “多纳德,也许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但是我是认真的。现在,我请求你认真地听我解释,不要打断我。首先,你要知道,安娜有一个情人。”
  “安娜?一个情人?可是……”
  “是的,安娜有一个情人。”戈登爵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并不是假设或者猜测,我非常地肯定。你应该很了解我,你知道我是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我会在作出决断之前犹豫不决吗?那不是我的个性……她的行为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刚才指控我的时候,你提出了一个很巧妙的谋杀手法,但是如果寞的要按照你的方法作案,就会很危险——因为在你的方案中,需要依靠运气的成分太多了。其他证人的目光都在那个赶去救助的人身上……而且证人们很有可能看出破绽。因为要想控制住一个在水里挣扎的人是很困难的,更不要说把她淹死。
  “我是不会冒任何风险的。我的方案是这样的:我要求安娜躺在最远处的礁石上,然后我赶过去和她会合。我当然没有从海滩接近礁石,而是从礁石的外侧,从海面上游了过去。如果你熟悉那里的地形,你就会知道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港湾,满地的小石头,即便是最大胆的游泳者也不会光顾那里。简而言之,那个荒凉的地点非常合适,特别有利于……我的计划。我游到了最远处的礁石附近,向安娜打招呼,让她跳到水里和我会合……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浮出过水面——至少没有活着浮出水面。我随身带着一件游泳衣和游泳帽,和安娜穿着的那一套很相近。我把安娜的尸体藏到了礁石下面海浪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自己穿上了游泳衣,躺在了刚才安娜休息的地方。也许有人会注意到安娜消失了一小会儿,但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其实已经换了一个人。在那么远的距离上,人很难分辨躺着的人是否有什么变化,尤其是穿着同样颜色的游泳衣,戴着同样颜色的游泳帽。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只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当有入朝这个方向看的时候,我就跳进水里,故意隐藏起来。我把安娜的尸体找出来,沉到合适的地点,达样别人就会认为她是在那里淹死的。最后,我顺着礁石悄悄地溜走。说实话,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一阵沉寂。多纳德·闰桑姆呆立在那里,看着戈登爵士平静地倒满了两个酒杯。
  “那么说……”演员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真的淹死了安娜?”
  “哼!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安娜的游泳技术很差。给你,喝了这个……”
  “可是……你这是谋杀!”
  “没错,是谋杀,准确地说是完美的谋杀,简洁而绝妙。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情节却无法搬上舞台……最奇怪的就是,时至今日,我都没有一点儿负罪感。我说,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对吗?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我们无法信任施拉,而且这个故事绝对不会让她感到欣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戈登爵士瞥了一眼茫然失措的多纳德·闰桑姆。他微微耸了一下肩膀,然后走到了玻璃观景台前面。
  “没有人能够改变命运的轨迹。”戈登爵士用说教的语气感慨道,“我们每个人都承载着祖先所留下的遗产,我们的祖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浑身颤抖,就像是在抽筋。戈登爵士转过了身子,我看到他一脸的怪相。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这又是一个玩笑!这时候戈登爵士纵情地笑了起来,多纳德·闰桑姆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他很欣赏剧作家的反击,但是他也感到气恼,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中计了,而他的朋友还在狂笑不止。
  “多纳德,看看你的脸色,哈!哈!哈!你真应该看看自己的脸色!……你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是一个妖怪……是兰德鲁①,或者是克里平②。老天爷!这也太可笑了!……你居然相信了我的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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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兰德鲁(Landru,1869-1922),著名的连环杀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肢解了十多名妇女。
  ②克里平(Crippen,1862-1910),一名美国物理学家,一九一〇年在英国因为谋杀妻子被绞死。
  “戈登,你确实很有说服力。”
  “谢谢你的夸奖。我这辈子都是很蹩脚的演员,我简直要笑死了……你怎么会中了如此明显的圈套?”
  “戈登,你搞错了。中了圈套的并不是我。”
  “好了,多纳德。你尝试急中生智地找到反击的办法?别费力气了……我不会中计的。”
  “我坚持刚才的说法:中了圈套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哈!哈!哈!那么,老伙计,请你解释一下!”
  “其实很简单,当你叙述谋杀过程的时候,我假装感到震惊……”
  “我相信这一点。”我的雇主点着头,“我的故事确实有点儿夸张,很难让人相信!”
  “我认为你没有正确理解我的话。我说‘假装感到震惊’,其实是说我不可能感到震惊,原因很简单:安娜确实有一个情人……就是我。而且我一直确信是你谋杀了安娜……”
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战
第09章 彼得·摩尔的叙述
  1
  戈登爵士眯着眼睛,盯着多纳德·闰桑姆看了半天。然后他转身走向墙壁,摘下了一把东方样式的匕首,用食指轻轻地拂弄着刀刃。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但是刀刃反射出来的阳光照到了他的眼睛上,表现出了一种完全不同情绪。
  “我亲爱的多纳德,现在的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戈登·米勒爵士直截了当地说,“说真的,我要向你承认: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们的对抗非常有意思——确实如此。”
  “怎么,你还认为这是一场游戏?”多纳德·闰桑姆问道,他的眼神难以捉摸。
  戈登·米勒爵士小心地把匕首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过身说:
  “一场游戏的目的就是让参与者获得快乐,不管用何种方式……按照这个逻辑,我毫不犹豫地认为这确实是一场游戏。”
  名演员缓缓地点头,表示赞同。
  “我明白了……”
  “很好,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啊!对了!你自称是安娜的情人。我现在不作任何的评论,你可以尽情叙述……按照游戏的规则,每个人的论点都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或者是足够令人信服的事实。”
  “戈登,你很有说服力。”多纳德·闰桑姆缓缓地回答说,“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向你介绍所有的细节。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分析安娜,分析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确实没有必要。我相信我和你一样了解安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是我的妻子……”
  “在进行深入的分析之前,我觉得有必要作一点儿逆向思维。我想到了你的某些性格:你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你有病态的占有欲望,你总想引人注目——甚至成了一种强迫症,你不惜一切代价要赢得赞赏……”
  “真是太好笑了,这种话居然出自一个你这样的演员之口——不管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你最喜欢哗众取宠……你知道吗?我曾经遇到过你在波士顿的一个朋友,他了解你刚进入演艺圈时的情况。我记不清楚他的原话了,大意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多纳德·闰桑姆这样的野心家,也没有见过如此自负而虚伪的人……他的野心非常大……大到让人感到不安。我见过不少像他这样的人,但是把他们的野心都加起来也比不上多纳德·闰桑姆。’当然,这都是题外话。抱歉,我打断了你的话。”
  多纳德低头看着他的手,一动不动——至少表面上是一动不动。
  “戈登,我刚才花了一点儿时间讨论你的性格,是有用意的……我第一次遇到安娜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不错……那是在莫赫塔尼娅号邮轮上。一九三三年的时候,她刚刚和弗瑞斯特离婚,带着女儿返回故土,而我,我离开美国前往英国进行巡回演出……这场巡回演出持续的时间稍稍超出了我的预期——以至于我现在还在英国。你知道邮轮上的生活方式吗?非常舒适的生活,乘客非常放松,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和其他乘客聊天。聊天的内容也很广泛,会远远超出客套话的范围——因为大家都认为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在那次旅途上,我结识了安娜和施拉……”
  “多纳德,这些我都知道……”
  “……好吧。但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曾经在邮轮上深入讨论过关于你的话题。她一上来就把你说成是未来的丈夫,她说收到了你给他写的信,你在信上请求她嫁给你——她刚一离婚就收到了你的求婚信……”
  “多纳德,我猜测你施展了全部的魅力。安娜可不会轻易地向陌生人吐露心扉!不过这也很正常,你当时已经算是一个名人了……”
  “我还了解到,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多纳德的态度很镇定,他继续说道,“你们以前都住在布里斯托尔,在二十四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你们的交往很频繁……但是罗伊·弗瑞斯特突然出现了。尽管他没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尽管他只在英国做了短暂的停留——我相信只有一两个星期,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你非常眷念的女人——安娜。一个月之后,安娜成了弗瑞斯特太太,成了一名美国公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九一七年十月份的事情。”
  “没错,当时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我的雇主点燃丫一支雪茄,含含糊糊地说。
  “在邮轮上,安娜还向我透露过你的其他行为。在她第一段婚姻期间,你一直和安娜保持着联系。你经常给她写信,在困难的时候向她表示支持和安慰。这种坚实的‘友谊’对安娜很有影响。她做出和罗伊·弗瑞斯特离婚决定的时候,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你的影响。简而言之,安娜把你当成了一个中世纪的骑士,认为你全心全意地为了心爱的女人着想,她觉得你抱有纯洁的友谊,正直而忠诚——因为从表面上看,你并没有对安娜嫁给弗瑞斯特、离你而去的行为怀恨在心。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和你结婚几个月之后,她就改变了观点。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你想要得到她,完全是出于嫉妒,出于报复心态。你无法忍受青年时代恋情失利的痛苦,你决心要夺回安娜,就是为了治愈你自尊心上的伤口。在你们成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和安娜成了秘密的情人,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没有费多少力气。我们经历了很多……算了,没有必要细说了。戈登,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你从来都没有理解过安娜的感受……你……”
  “真的吗?如果你们真的感情融洽,她为什么没有提出离婚?”
  “戈登,她正准备这么做——你心里很清楚,而且你知道她害怕你将会作出的反应。”
  “我的朋友,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没关系,请继续说。”
  “我现在需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能够在很多方面启发你……你我之间的‘友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戈登爵士皱起了眉头。
  “当然是从我和安娜结婚开始,我们那时候就认识了,然后我们开始了合作!”
  “不对!在那个时期,我们之间只是友好的合作关系,我说的是真正的‘友谊’——请允许我这么说……”
  “嗯,如果这么说的话……应该是从……实际上,是从安娜去世之后。”
  多纳德·闰桑姆点了点头,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
  “没错,就是安娜死后。你还不明白吗?我成了你最好的朋友——自从安娜去世之后,或者说是自从你谋杀了安娜之后!”
  戈登爵士朝着对面的多纳德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雪茄的烟雾。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在伪装友谊,这只是一个幌子。你想要接近我,以便准备你的复仇计划……”
  多纳德·闰桑姆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他抓起了一把左轮手枪,朝着他的对手舞动着。
  “我等了两年——漫长的两年,我耐心地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戈登,你的末日到了,你必须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戈登爵士冷静地摇着头。
  “好了,多纳德,把左轮手枪放回原处。否则的话,我会不相信你刚才的话。说真的,这种结尾可不太好—一完全不符合你的风格。”
  在这一刻,我期待着两个人都开始狂笑不止,或者说是我希望他们能够大笑起来。其实,我开始担心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种可怕的念头:这两个人现在不是在开玩笑——我正在目睹无情的对决。我的期待最终落空了,两个人都没有发出笑声。
  “你会不相信我刚才的话。”多纳德·闰桑姆用尖刻的声音重复着戈登爵士的话,同时把左轮手枪放回了原处,“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我相信了你的话?当然了,我亲爱的多纳德!我早就知道你是安娜的秘密情人!我已经预料到了你的做法:你在这两年里处心积虑地要从背后捅刀子——我相信你做得出来。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同意见……就是谋杀安娜的凶手的真实身份。”
  “嗯,太妙了!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
  戈登爵士用怪异的笑容上下打量着他的客人,然后说:
  “会是谁?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你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多纳德,凶手就是你自己……”
  2
  “我?可是为什么是我?又怎么可能是我?”
  “好了,好了。多纳德,你的态度有点儿可笑,你很明白我的意思,我相信你的心里如明镜一样清楚。你谋杀了安娜,手法就如同我刚才叙述的那样。至于动机……我很荣幸地向你解释一下。首先,安娜并没有隐瞒她和你之间的情人关系,她老早就告诉我了。而我,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嫉妒成性的恶魔。我并不高兴,这是事实。其实你心知肚明:她很快就对你厌倦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让你明白过来,因为你死缠住她不放……真是可悲。到了最后,她已经无法忍受了,以至于她要求我作调解,让你清醒过来……嫉妒成性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多纳德,你无法忍受安娜回到我的身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透露一下我的个人意见:对于一个情人来说,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情人回到了丈夫的怀抱!这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失败。我知道你对女性很有吸引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你遭遇了滑铁卢,你没有办法挽留安娜,你更无法忍受看到她靠在别的男人的怀里。于是你谋杀了安娜。”
  “胡说八道。是你淹死了安娜——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戈登爵士无动于衷地说,“多纳德,用不着演戏——这里没有观众。”
  “我正要对你说同样的话……”
  “够了!我再重复一遍,我知道你是凶手!”
  “戈登·米勒,你把我当做傻瓜吗?你犯下了罪行之后,你真的指望说服我,让我相信自己才是凶手?”
  两个人用这样的语调争吵了好几分钟。他们的火气越来越大,语言越来越尖刻,彼此对望的眼神也越来越凶狠。令我稍稍安慰的是,他们没有动手。我认为如果真的打起来,倒是能够打破这种可怕的、充满仇恨的气氛。他们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都很有自制力。我无法判断到底谁在撒谎。
  “这样争吵没有意义。多纳德,我们必须想个办法了断……”
  多纳德·闰桑姆挺直了身子,似乎是察觉到了阴谋。
  “了断?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事实很清楚,我们当中的一个必须被消灭。”
  “我举双手赞同。”多纳德·闰桑姆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讨论安娜了……我们该考虑施拉。我绝不允许她嫁给一个凶……这么说吧,看到她嫁给你会超过我的承受能力。你现在打算娶她为妻,对吗?”
  “没错。而且和你猜测的正相反,我要娶施拉并不是什么阴谋,也不是要暗中报复你……我要娶施拉是因为我爱她。”
  “请允许我在这个问题上保留意见。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刚才说了,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必须消失,你同意吗?”
  “完全赞同。”多纳德·闰桑姆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微笑,“我说,你不会是在计划一场决斗吧?”
  “确实如此。不过,我在考虑一场非常特别的决斗——说句自夸的话——必须是符合我们身份的决斗。用左轮手枪或者利剑相互残杀?……这不合我们的口味。我在考虑略微高雅一些的决斗。当然了,这样的决斗要求我们两个人都绝对地诚实,必须要严格地遵守决斗的规则。我们相互都非常了解,尽管我们相互仇恨,但是在某些方面我们都相互尊重,或者说是职业上的惺惺相惜。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我们的‘艺术’:戏剧,演出,更确切地说是游戏和谋杀。”
  戈登爵士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一个小壁龛跟前,他从壁龛里拿出了一个三十多厘米高的玩偶。他审视着玩偶,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背后的多纳德·闰桑姆。那个玩偶非常特别,穿着一件长大衣,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的中央是一个长长的鼻子……就像是瘟疫时期的医生。
  戈登爵士放下了玩偶,然后转过身。
  “我向你作出如下的提议:我们抽签,选定的人必须实施一桩谋杀——当然必须是完美的谋杀——而这桩谋杀的特征又把怀疑指向另一个人。凶手可以采用各种方法,以便为自己准备无可挑剔的不在场的证明,还要留下各种线索,让‘另一个人’成为怀疑对象。而‘另一个人’也完全有权利用各种手段来为自己辩护,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指出‘凶手’,但是绝对不能提及这场决斗——永远不能;另一方面,当‘凶手’的处境不利的时候,他也不能泄漏这次决斗的秘密。”
  “嗯……非常新颖。”多纳德·闰桑姆表示赞赏,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满意的光芒。。很显然,‘凶手’的处境看起来比较有利,但是‘另一个人’已经有所防备了,也不乏撒手锏……如果他能够破坏‘凶手’的不在场证明……嗯,这个主意非常好,结局很明确:我们当中的一个注定会倒霉,也就是说会因为谋杀而被绞死。不过,有一个问题,受害者是谁?谁会被谋杀?你有什么意见?”
  “这不重要,我的朋友,谋杀对象可以是任何人!当然了,除了我们两个人!”
  “可以是任何人……”多纳德·闰桑姆沉吟着,“很好。那么我们的决斗期限?”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可以定在今年年底之前。你同意吗?”
  多纳德·闰桑姆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紧紧地握手,都发誓会严格遵守约定。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了:决定谁来当‘凶手’。你能允许我来操作吗?”多纳德·闰桑姆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零钱包,取出了一枚一先令的硬币。
  “请便。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允许我先来选择正反。如果是正面,我就会是一位杰出的作者,如果是反面,就由你来执行。”
  “很好,我同意。”
  多纳德·闰桑姆说完之后就把硬币抛了起来。硬币掉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两个人都俯身观察。
  您可以想象一下,在我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地上的硬币是正是反。更糟糕的是,两个人神秘莫测地相对微微一笑,我根本无法判断哪一个人中签——我不知道谁会去执行谋杀。
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战
第10章 七种解答
  彼得·摩尔带着歉意耸了一下肩膀,最后总结说: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手。然后多纳德·闰桑姆朝着房门走了过来。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观察岗。这些事情搞得我头晕脑涨……先生们,请理解我,我和戈登爵士没有仇怨,和闰桑姆先生也没有仇怨,但是我觉得我不应该独自保守秘密……”
  戈登爵士的秘书叙述这段离奇故事的过程中,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都专心地倾听着,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示,但是他们曾经多次交换眼神。
  “您来找我是很明智的。”侦探用安慰的口吻说,“别担心,这个故事不会被传出去——至少目前不会。我们很理解您的处境。但是,在作出任何假设之前,我想要问您几个问题。在您所听到的对话当中,有没有日期上的错误,或者其他异常之处?具体地说,他们是否在某些细节上撒谎了?”
  “没有。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他们应该没有撒谎。当然,我无法作出保证,比如说他们提到的日期。不过那些日期似乎都符合事实——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判断。至于米勒夫人是否有一个情人——不管是不是多纳德·闰桑姆——我没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他们偶尔会提到安娜·米勒,但是他们的对话当中没有什么信息能够帮助我作出判断。”
  “也许他们在排演或者练习一出戏剧,您想过这种可能性吗?”
  彼得·摩尔摇了摇头。
  “我当然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其实这是我想到的第一种可能性,但是我认为这种假设站不住脚——有很多因素都无法用这种假设来解释,比如说,他们一口气演到底,如果是在排演戏剧,为什么中间没有任何停顿?这种假设不成立!”
  两名侦探都频频点头,然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发问:
  “摩尔先生,您刚才告诉我们说多纳德·闰桑姆和施拉小姐交往的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星期……在这之前,施拉小姐有其他意中人吗?有没有什么恋情?”
  彼得·摩尔原本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少许血色,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略微窘迫的语气说:
  “是有个男朋友……但是不太……这么说吧,那个男孩子和施拉小姐不属于同一个阶层。实际上,我的雇主,还有多纳德·闰桑姆先生都不愿意有人提起这段已经过去的、一时冲动的恋情……”
  “您认识她的前男友?”
  “我对他了解很少。他曾经到戈登爵士的家里拜访过一两次。”
  “您能向我们描述一下她的男朋友吗?”
  “中等身材,很年轻,黑色卷发……”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姓氏,只知道他的名字是戴维德。”
  赫斯特警官宽阔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他又问道:
  “您能否告诉我们,施拉小姐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和戴维德交往?他们断绝来往的原因是什么?”
  彼得·摩尔被这种“盘问”的形式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过戴维德了,而且再也没有人提到他。我觉得这很正常,考虑到目前多纳德·闰桑姆和弗瑞斯特小姐之间的关系……”彼得·摩尔看了一眼座钟,“已经过了五点了,时间过得这么快,我都没有留意……我必须走了……”
  在临走的时候,彼得·摩尔向两位警官保证说会小心地留意戈登爵士家里的情况和事情的后续发展。图威斯特博士把他送到了门口,然后回到了客厅。他兴奋地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面前走来走去。
  “活见鬼,真是活见鬼!”赫斯特警官大声地说,“这肯定和八月三十一日晚上的离奇事件有联系,如果没有联系我就吃掉我的帽子!彼得·摩尔是如何形容施拉·弗瑞斯特小姐的? ‘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图威斯特,也许你不相信,我一听到这个描述就联想到了八月三十一日的事情。戴维德·柯亨的乐师朋友们描述他的女朋友的时候,他们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描述。至于另外一个‘玩偶’——就是站在戈登·米勒先生的客厅里的‘瘟疫医生’,彼得·摩尔的描述再一次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绝对不是巧合。我可以打包票,那个玩偶和戴维德·柯亨遇害的案子有联系……好了,我要先给局里打个电话,我能用一下您的电话吗?”
  几秒钟之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朝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嚷着:
  “……对,我要找布瑞格斯警官,别跟他说是我要找他,他总是躲着我……很好,我等着……布瑞格斯?您是不是在打盹儿?……是我,阿彻巴尔德……我需要您,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情报,请记下来……关于多纳德·闰桑姆的全部信息……没错,那个演员……关于戈登·米勒的全部信息,还有他的妻子死亡的信息……另外,请想办法弄一张他女儿的照片,施拉·弗瑞斯特……他的女儿还是继女,这都是一回事,不是吗?……什么意思,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对吗?……还有,去一趟柯亨演奏过的夜总会……戴维德·柯亨,就是我们在垃圾桶里找到的死者……他有一个女朋友,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查清她的身份……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认为他的女朋友就是剧作家的女儿……您今天的反应可有点儿慢……不过,要当心,必须绝对保守秘密……很好……就这样。”
  赫斯特警官带着满意的笑容放下了话筒,他走了回去,坐进了扶手椅里。
  “阿彻巴尔德,我洗耳恭听。”图威斯特博士笑嘻嘻地看着他的朋友,“在这个案子里,您似乎比我看得更清楚。”
  “呵呵。”警官谦逊地说,“现在只能说是看到了一丝隐约的希望。其实,仔细想一想,在八月三十一日前后所发生的‘假面舞会’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现出了那场戏剧作者的扭曲心态……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有所警觉。那个案子里散发着刻意表演的味道。那是一场宏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其实在整个伦敦,只有两个人能够实现这样的演出:戈登爵士和多纳德·闰桑姆。当戈登·米勒爵士盯着那个打扮成“瘟疫医生”玩偶的时候,他说:‘游戏和谋杀,就是我们的艺术。’……这还不够明确吗?还有,您记得吗,那位马库斯医生自称是‘犯罪学博士’……我可以打赌,这两人都和戴维德·柯亨遇害的案子有关系。马库斯医生,施尔顿医生,还有罗斯医生……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分配角色的,但是我们现在知道他们的真名实姓:米勒,闰桑姆,还有科斯闵斯基——最后一个人可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同谋。如果能够证实——在我看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戴维德·柯亨的女朋友就是弗瑞斯特小姐,他们就有了一个绝佳的动机。戈登·米勒认为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关系有辱他的名声,多纳德·闰桑姆又钟情于弗瑞斯特小姐,两个人都有理由去除掉那个卑贱的乐师。”
  图威斯特博士捻着他的胡须。
  “这说得通……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戏剧化?如果是要除掉一个碍事的人,他们用不着让受害者消失然后重现。如果动机真的是您刚才分析的那样,他们就会‘悄悄地’干掉戴维斯·柯亨,如果两人自以为是‘犯罪天才’——如同您猜测的那样,他们就会随意选择谋杀对象,并且把谋杀搞得惊天动地——纯粹是为了消遣……”
  “但是,这两种因素并不相互矛盾。他们要踢开一个绊脚石,在机会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不能‘稍稍娱乐一下’?”
  “我承认,由于职业的特性,他们的思维方式会有些不正常,但他们可不是疯子。如果他们为了不为人所知的动机杀人,他们就不会冒没有意义的风险。尽管如此,我承认他们肯定和戴维德·柯亨遇害的案子有某种联系——至少案子牵扯到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不过,我们可以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思考。目前,我们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我们要搞清楚,这场决斗只是一个玩笑,还是说真的会有一桩谋杀……正在准备中的谋杀。”
  “等布瑞格斯向我们汇报之后,我们可能会加深了解。”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瞥了一眼电话,“比如说,如果米勒夫人淹死在海滩的事件有可疑之处,我们就可以断定他们没有撒谎——至少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说了实话,由此可以证明他们确实相互仇视,他们的决斗就不是笑话,必须严肃对待。”
  “哎呀!您和我一样清楚,这种调查可能会花很长的时间,而且能否调查出结果也未可知。最好是利用我们现有的信息,尝试通过推理来找到答案。我们可以列举所有可能的假定,然后逐步消除不合理的假定。”
  “我正有此意。”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脸上挂着笑容,就如同一名赌徒(初级赌徒)翻开自己的牌,看到了四张A。“实际上,我想到了六种可能的假定……”
  “我的朋友,今天您脑子里的灰细胞①在全速运转!那么,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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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典出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侦探波洛,指其运用推理时使用的智慧。
  “如果您有不同意见,请随时打断我。好了,我开始了。
  “第一种可能性。戈登爵士和多纳德·闰桑姆在愚弄他的秘书,也就是说他们在表演一出小闹剧。”
  “等一下,我必须立刻打断您的分析。他们无法预见到彼得·摩尔会在门边偷听——至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很好,我们可以放弃这种假设。
  “第二种可能性。彼得·摩尔独自编造了整个故事。他可能有多种动机。我们可以考虑最可怕的一种动机:他自己准备要搞一桩谋杀。谋杀案中的线索会指向米勒,或者是闰桑姆;谋杀案可以证明他们的决斗计划,这样一来,彼得·摩尔自己就不会受到任何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我要向彼得·摩尔脱帽致敬了,多么出格的剧情!天啊!我真的不敢想象……这对他自己来说太危险了。我们今天听到他所叙述的离奇决斗的说法,明天就真的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我们假定谋杀案的线索都指向多纳德·闰桑姆,那么我们会认为戈登·米勒是真正的凶手。我们会向两个犯罪嫌疑人介绍彼得·摩尔所叙述的故事。两个人会使出浑身解数来辩解——而且他们确实是无辜的——我们会被迫考虑彼得·摩尔撒谎的可能性,然后就会怀疑他是凶手……我觉得我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了。”
  “第三种可能性。戈登·米勒、多纳德·闰桑姆和彼得·摩尔是同谋。为什么要搞这样的奇闻?也许他们准备要搞谋杀,想要预先搅乱警方的视线?……我认为这样做是弄巧成拙,而且非常危险。那么,可能是一出闹剧吗?也许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玩笑?”
  “我们可以排除您刚才提到的这种设想。我们确实认识戈登·米勒和多纳德·闰桑姆,但是我们并不是亲密的朋友,您也会同意我的说法,我们和这两个人的交情还没有达到能够开这种玩笑的程度。另外,在彼得·摩尔的叙述中有一个细节能够完全排除这种假设:他说戈登·米勒爵士拿起了一个‘瘟疫医生’。我们刚才已经分析过了,我们基本上断定戈登·米勒,或者是多纳德·闰桑姆,抑或两个人都和戴维德·柯亨遇害的案子有关系……由此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非常乐于向我们提供线索,以便让我们发现他们所犯下的谋杀罪行。这完全是疯狂之举。”
  “您说得不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带着遗憾说,“这是最让人安心的一种假设……不过,我完全赞同您的分析。
  “第四种可能性。彼得·摩尔和戈登·米勒是同谋。很自然,他们俩一起编造了整个故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用精心策划的闹剧来欺骗多纳德·闰桑姆?我觉得不可能。为了要让我们上当?我们刚才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那么,只剩下一种答案:谋杀。他们准备谋杀某一个人——也许是他们之中某人的仇敌。调查工作会证明戈登·米勒爵士有嫌疑,这又证实了彼得·摩尔的决斗故事……于是怀疑都转向了多纳德·闰桑姆。然后会出现几个巧妙地‘被延迟’的证据,多纳德·闰桑姆就会被认定是罪犯……”
  “也有可能……”图威斯特紧紧地咬着烟斗,犹豫不决地说,“但是这一次我还要表示反对。他们为什么要在故事当中添加‘瘟疫医生’的细节?”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如此说来,我就没有必要叙述第五种假设了。第五种假设和第四种假设类似,只不过这一次同谋犯变成了彼得·摩尔和多纳德·闰桑姆。
  “第六种,也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彼得·摩尔忠实地向我们叙述了他的所见所闻。也就是说,戈登·米勒爵士和多纳德·闰桑姆真的展开了一场殊死决斗。这种说法确实很荒唐可笑……但是,我觉得没有其他可能性了。图威斯特,你这次又有什么反对意见?”
  图威斯特博士陷入了静静的沉思,他的一只手挡在了眼前,另一只手握着烟斗——博士完全忘记了吸烟斗来保持燃烧。
  “阿彻巴尔德,还有第七种可能性。”过了一会儿,博士说道。
  “第七种假设?但是,我认为我已经列举了所有的可能性!”
  图威斯特博士的夹鼻眼镜后面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对……没错。您用数学的方法来分析问题。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我们总是用科学的方法来处理问题,严格遵循着定律。但是这些定律过于僵硬了,有时候对于调查工作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您尽管在公式里加上各种各样的变量,但是分析某些案件比解答最复杂的公式还要困难上百倍!因为在案件当中存在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任何科学都无法控制的因素:人的因素!
  “您声称已经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大错特错了。您的分析是建立在一条准则之上的,这条准则从某种程度上说很正确,但是它的局限性也很危险:一件事情要么是真实的,要么是虚假的——要么A在撒谎,要么A没有撒谎,诸如此类的分析……但是,请您注意,撒谎的是人,而不是机器。有时候,人只是偶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谎言,在某些情况下则会说很多谎话。所以说,在绝对诚实的人和谎话连篇的人之间,存在着不同级别的撒谎者。而每个人撒谎的方式和撒谎的性质都千差万别。有些人只在心神不宁的时候掩盖真相,另一些人撒谎纯粹是为了寻开心,还有人只在特定的问题上撒谎……这些不同的特点数不胜数,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如果没有人的因素,一切都很容易。但是我们手上的案子现在变得异常复杂了,因为我们面对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回答常常完全不合逻辑,他们叙述的事情荒谬绝伦,他们编造的故事没头没尾。”
  “简单地说,他们都是疯子!”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嚷了起来。
  “没错。如果他们的疯狂是显而易见的,那倒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很多情况下……”
  “您特别地强调了问题的这个方面,似乎是和我们的案子有很大关系。”赫斯特警官打断了博士的话,“请回想一下巡警爱德华·瓦特肯的证词,然后是敏登夫妇——也就是戴维德·柯亨的房东——的证词,现在又出现了戈登·米勒爵士的秘书,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我们听到的所有的故事,都像是疯子所叙述的荒诞故事。图威斯特,他们全都疯了,您听我说,他们都是变态,全都神志不清,都……”
  “好了,好了。我的朋友,别这么灰心丧气。您调查的大方向是正确的。我想要让您明白的是,事情并不总是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而且我们不可能永远面面俱到。另外,在我们以往的调查中,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个规律:我们没有考虑到的解答方法往往就是正确的答案。我说有第七种假设,就是这个意思。也许我们现在遗漏了某种可能性……”
  “我同意您的说法,但是这对于我们的调查毫无帮助。图威斯特,您的做法有时候很可笑,我提出了各种可能性,您逐一加以否定——我的假设基本上都被您否定了。您说了一些貌似深奥的大道理,把我搞得头晕脑涨,然后您得意扬扬地宣称有另一种可能性,但是最后您又说不知道这最后一种可能性是什么。我说,您还是给我倒点儿陈年白兰地吧,让我振作起来。”
  图威斯特博士笑着去执行了这个请求。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默默地品尝着“提神剂”,博士走到了窗户跟前,宣布说:
  “我觉得您的话有道理。阿彻巴尔德,我们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复杂。目前重要的任务是搞清楚戈登·米勒爵士和多纳德·闰桑姆是否真的在进行决斗。如果这是真的,某一个潜在的受害者正处于死亡威胁之下……我还要补充说他逃过一劫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但是我想不出应该用什么方法……直接了当地去质询他们?这么做等于是违背向彼得·摩尔作出的保证,而且我们也很难得到有价值的情报。”
  图威斯特博士把焦虑不安的脸贴到了窗玻璃上,似乎在专注地凝视伦敦城——黑暗和升起的烟雾正在缓慢地吞噬英国的首都。他又用沮丧的口气说: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阿彻巴尔德,也许一个公民的生命正受到威胁……而且,我嗅到了谋杀的味道。”
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战
第11章 初步调查
  周五晚上。
  大本钟敲响了二十一点。钟声在保尔摩尔街上回响着。但是在绿人酒吧里,正在进行各种游戏,台球在案子上相互碰撞的声音、骰子滚动的声音、纸牌被扔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飞镖射中靶子所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嘈杂的人声和游戏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完全掩盖住了钟声。就在离挂着飞镖靶子的柱子不远的地方,我们的两位侦探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面前的棋盘。酒吧的这个区域是专门留给玩飞镖的人的,而两位侦探选择这个位置也是为了飞镖。
  两小时之前,图威斯特博士灵光一现,他想起了戈登爵士和他的朋友多纳德·闰桑姆的嗜好:几乎每个星期五晚上,他们都会在这个酒吧里比试掷飞镖的本领。尽管博士已经想不起是谁提供了这个信息,但他相信这个情报是准确的。于是他们制定了一个应急的策略。
  两个侦探的眼睛盯着棋盘,但他们都不时地、小心地朝门口的方向张望。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在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一方面是棋盘上的较量——在这些年中,警官一直想要战胜图威斯特博士(他在期待着第一次胜利).另一方面是博士刚才的叮嘱——博士一直唠叨到绿人酒吧的门口,警官的耳朵都快磨出趼子了。这些不同性质的思绪在他可怜的脑子里乱撞,都想要获得优先权。
  “……阿彻巴尔德,如果决斗是彼得·摩尔编造出来的故事,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如果他没有撒谎……一点点小错误都会让我们陷入尴尬的处境,而且彼得·摩尔会丢掉工作——他重新回到职业介绍所的时候肯定不会开心的。所以,我再次提醒您,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而且只说我们已经商量好的话。我们的两个对手比一群猴子还精明——这您肯定很清楚,把福尔摩斯、菲尔博士和波洛①三个人的洞察力加起来可能也比不上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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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福尔摩斯是作家柯南·道尔笔下的侦探;菲尔博士是美国作家约翰·狄克森·卡尔笔下的侦探;波洛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侦探。
  “……想一个妙计,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恼人的、整天喋喋不休的阿兰·图威斯特……天杀的!真见鬼!我以为他被我吃掉了皇后是因为疏忽导致的失误……我早该想到他另有阴谋!阿彻巴尔德,保持冷静,形势还没有糟糕到令人绝望的地步……他现在只剩下一个象,一个车,还有……”
  “……注意,阿彻巴尔德,别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即使他们表现出最诚挚的友谊,也并不等于他们之间没有进行殊死的决斗……这两个人都是‘赌徒’,如果他们已经开始了决斗,他们就会把争斗坚持到底……什么样的结局都有可能!您还记得他们的恶作剧吗?媒体和公众都毫不犹豫地落入他们的陷阱!请您时时回想戈登·米勒爵士所设计的可怕剧情,还有多纳德·闰桑姆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即兴发挥能力……”
  “一个车和一个马……我把我的马放到这个位置上就能控制住他的棋子……没问题,没有看到什么陷阱……好了,就这么办……好了,图威斯特,你已经走投无路了,看您怎么办!……他在干什么?将我的军!他现在只剩下三个棋子,却能够……”
  “……所以要用最模棱两可的方式来暗示……绝不能让他们从我们的话语中猜到我们的底细。别让他们起疑心,要适可而止……最重要的是观察他们的反应,但是要用最谨慎的方式,要非常谨慎……我们必须表现得非常自然,您要表明我们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巧合,我们遇到他们也是巧合,我们……”
  “保持冷静,保持冷静……按照逻辑来分析棋局。有三种脱身的方法,而且只有三种。第一种……不行,我会输的。第二种方法也不可取。只剩下……这也不行,下一步他就会把我将死了!”
  一个庄重而响亮的声音把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从脑力对决中解放了出来。
  “晚上好,先生们。真巧啊!”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抬起了头。
  “戈登·米勒爵士……”警官结结巴巴地说,“确实够巧的……真是巧得难以置信!”
  著名的剧作家给人一种冷静而有力的感觉。戈登·米勒身材健壮,他的裁缝手艺很出色,穿着有一种年轻人的风度。他手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刻有姓氏首字母的金戒指,背心上挂着一条同样质地的怀表链子。他五官端正,既没有饱经风霜的痕迹,也不像经常熬夜的样子。他的脸上是一个诚挚的微笑,露出一口完美的牙齿。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里面找不到一根灰发。他的眼神活跃、带着笑意,像墨玉一样闪闪发亮,能够轻易地赢得对方的好感。
  “您到这里来肯定是要追捕罪犯……”他用知情人的口气开着玩笑。
  赫斯特警官立刻大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碰巧……(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准备……没什么大事。戈登爵士,您和我们喝一杯好吗?”警官猛地一挥手,把棋盘上的棋子都碰倒了。
  “荣幸之至。我很少有机会和如此杰出的侦探碰杯……在与您愉快共饮的同时,我也很想从中获益——您能够向我介绍一些关于案件的回忆。我现在正缺乏灵感……”
  “怎么可能?”图威斯特博士用调皮的语气说,“我想到了您的最后一个剧本……里面的素材足够写三本或者四本小说。”
  戈登·米勒打了一个响指,向酒吧的服务员示意。然后他说:
  “真的是这样,现在我的脑子里空空如也……”
  “顺便问一句,您的朋友多纳德·闰桑姆最近怎么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漫不经心地问,“我上次看到他还是……”
  “他很快就会出现的,我们有一笔账要算……”
  “一笔账要算?”警官吃惊地重复着。他立刻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踩他的脚。
  戈登·米勒爵士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香烟,慢悠悠地点燃香烟,然后回答说:
  “没错,我们每个星期都会进行决斗……他……警官先生?您不舒服吗?”
  “嗯?怎么了?没事,我很好……我正在想……别管我,戈登爵士,请继续说。”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我刚才在说掷飞镖的游戏。上个星期我惨败了一回,多纳德·闰桑姆必须给我报复的机会……正好,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进行竞赛!”
  “先生们,你们在举行关于犯罪的研讨会吗?晚上好,图威斯特博士,晚上好,警官先生……请允许我猜测一下您在这里出现的原因:戈登缺乏灵感了,所以他向您求援……”
  “说得对极了。”剧作家一边说一边转过身,看着刚刚走进来的多纳德·闰桑姆,“不过,如果是我,就不会满不在乎……因为在我的剧本当中,我亲爱的朋友,你会倒大霉的!”
  名演员笑了起来,然后也坐了下来。他有一头金发,棕色的皮肤,迷人的脸庞,而且笑起来就会出现酒窝。有些男人到了三十多岁就会停止衰老,多纳德·闰桑姆就是其中之一。当他微笑的时候,眼角也许会出现一些细微的皱纹,但是这些皱纹更强化了他的魅力。他和戈登·米勒一样,都是中等身材,但是多纳德·闰桑姆比较瘦,给人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他的活力不仅表现在他的体形和敏捷的回答上面,还表现在运动员一样的动作和优雅的衣着上。
  过了一会儿,四个人都站到了飞镖靶子的对面,戈登爵士和演员一组,挑战图威斯特博士和警官。这场比赛进行的时间不长——这让酒吧里的其他顾客松了一口气。首先上场的是两位侦探,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第一支飞镖就正中靶心。这不仅让戈登·米勒和多纳德·闰桑姆大惊失色,更让图威斯特博士感到万分惊诧。在警官开始投掷飞镖之前,博士作了相应的预防工作——在离靶子相当远的一张长凳上有一只猫在打盹,博士把猫抱走了。赫斯特警官摆足了架势,闭上一只眼睛,紧咬着牙关,在手上转动着飞镖,在一旁的图威斯特博士则因为担心而直冒汗。
  刚才漂亮的一击给警官先生赢得了一些赞赏的低语,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图威斯特博士除外——这完全是巧合,是撞大运蒙中的。他的第二只飞镖钉在了顶棚的木梁上。(赫斯特警官怒气冲冲地盯着刚才从他身后经过的酒吧服务员——其实那个服务员根本就没有碰到他。)第三只飞镖落到了汉尼拔——就是那只猫——的鼻子跟前;汉尼拔跳到吧台上,逃走了。(赫斯特警官又恼怒地挥舞着胳膊,要驱赶一只别人都看不见的苍蝇。)至于第四只飞镖……飞到了柱子右侧五六步远的地方,一位女顾客弯下腰捡地上的纸牌,露出了后背的底部……她尖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在随后的日子里,每当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回忆起这段插曲,他总是固执地声称他是故意表现出笨拙的投掷技巧的,是为了营造轻松和随和的气氛——以便“打消敌人的疑心”。图威斯特博士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他的朋友,他知道警官的说法有悖事实,但是从来没有向别人透露过他的感受:那只倒霉的飞镖落在了一个体面的人说不出口的地方。到底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投掷飞镖的技巧糟糕透顶,还是他在故意迷惑对手?这个故事里没有必要深究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不管怎么说,警官成功地让剧作家和演员都偷笑了起来,这确实有助于拉近关系。等四个人回到桌子边,剧作家和演员——甚至图威斯特博士——都无法抑制他们的狂笑,因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宽阔的脸颊上有两个火辣辣的巴掌印——来自那位女复仇者。晚上十点左右,戈登·米勒爵士和多纳德·闰桑姆兴致盎然地倾听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叙述一段案情,而警官脸颊上那些巴掌印的痕迹也渐渐淡去了。
  “这么说,警官先生,您打算写一本回忆录?”多纳德·闰桑姆说。
  “这个主意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是写回忆录太简单了。我想要说的是,我想要写一本小说,就是您所写的那种,戈登爵士……”
  “阿彻巴尔德,您准备写作一本侦探小说?”图威斯特博士惊讶得摘下了他的夹鼻眼镜,“可是,您从来没有向我提到过这个计划!”
  “嗯,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您知道吗?写一本侦探小说的难度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我有资格这么说,因为我自己就尝试过很多次,但是都失败了。不过,还是让戈登爵士来向您介绍经验吧。”
  剧作家用慈父一样的眼神看着警官,然后解释说:
  “设计一个剧情的方式千变万化……当然,也有不同的难度。这个话题太复杂了,即使是概括地介绍,我也不可能在几小时之内讲清楚。警官先生,我现在只能给您一条建议:在着手写作任何东西之前,您必须有一个非常可靠的故事骨架……”
  “又在吹嘘他超群的智力……”多纳德·闰桑姆扑哧地笑了一声,然后举起了酒杯。
  戈登·米勒爵士沉吟了片刻,没有做声。然后他慢慢地向他的朋友转过身,把那句话说完整了。
  “……但是和我认识的某个人比起来……”
  “非常正确。”演员回应说,“求人不如求己……哈!哈!哈!……(他晃动着空酒杯,向酒吧服务员示意。)喂!萨姆!给我们加满! (然后多纳德·闰桑姆闪闪发亮的目光又落到了警官身上。)尽管如此,我赞同戈登的说法,必须要有一个非常可靠的故事骨架,而且我要补充一条:必须有独创性!”
  “没错,没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神气活现地说,“我正好有几个主意,我认为都是与众不同的好点子……”
  “警官先生,要当心。我看到我的朋友已经竖起了耳朵……我要提醒您,他可是一个大骗子。如果他对您的主意感兴趣,他会毫不迟疑地据为已有……”
  戈登爵士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继续和一个整天说我坏话的人合作……”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找不到其他人来演绎你的恐怖故事当中同样恐怖的谋杀犯……但是,最让人不解的是,我每一次都屈从于你的决定……”
  “哈哈,我的朋友,这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你比我更加邪恶!”
  “我早就想对你说同样的话!”多纳德·闰桑姆立刻反驳,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酒吧的服务员萨姆走了过来,送上了四杯威士忌。等他走远之后,多纳德·闰桑姆低声说:
  “警官先生,您刚才说到的点子,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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