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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全集

_135 莎士比亚(英)
  腓力普王
  静下来,夫人!停止你的吵闹,安静点儿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尽是这样反复嚷叫,未免有失体统。吹起喇叭来,叫安及尔斯城里的人们出来讲话;让我们听听他们怎么说,究竟他们承认谁是他们合法的君王,亚瑟还是约翰。
  吹喇叭。市民若干人在城墙上出现。
  市民甲
  谁呼唤我们到城墙上来?
  腓力普王
  法兰西的国王,代表英格兰向你们说话。
  约翰王
  英格兰有她自己的代表。安及尔斯的人们,我的亲爱的臣民——
  腓力普王
  亲爱的安及尔斯的人们,亚瑟的臣民,我们的喇叭呼唤你们来作这次和平的谈判——
  约翰王
  为了英国的利益;所以先听我们说吧。这些招展在你们城市之前的法国的旌旗,原是到这里来害你们的;这些法国人的大炮里满装着愤怒,已经高高架起,要向你们的城墙喷出凶暴的铁弹。他们准备当着你们城市的眼睛,这些紧闭的城门之前,进行一场流血的围攻和残酷的屠杀;倘不是因为我们来到,这些像腰带一般围绕在你们四周的酣睡的石块,在他们炮火的威力之下,早已四散纷飞,脱离它们用泥灰胶固的眠床,凶恶的暴力早已破坏你们的和平,造成混乱的恐怖了。我们好容易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你们的城前,方才及时阻止了他们的暴行,保全了你们这一座受威胁的城市的完整;瞧,这些法国人看见了我,你们的合法的君王,就吓得愿意举行谈判了;现在他们不再用包裹在火焰中的弹丸使你们的城墙震颤,只是放射一些蒙蔽在烟雾里的和平的字句,迷惑你们的耳朵,使你们把没有信义的欺骗误认为真。所以,善良的市民们,不要相信那套话,让我,你们的君王,进来吧;我的劳苦的精神因为这次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而疲惫,要求在你们的城内暂息征骖。
  腓力普王
  等我说完以后,你们再答复我们两人吧。瞧!在这右边站着年轻的普兰塔琪纳特,保护他的权利是我对上天发下的神圣誓言,他就是这个人的长兄的儿子,按照名分,他应该是他和他所占有的一切的君王。为了伸张被蹂躏的正义,我们才整饬师旅,涉足在你们的郊野之上;除了被扶弱济困的热情所激动,使我们向这被迫害的孩子伸出援手以外,对你们绝对没有任何的敌意。所以,向这位少年王子致献你们的忠诚吧,这是你们对他应尽的天职。那时候我们的武器就像套上口罩的巨熊一样,只剩下一副狰狞的外形,它们的凶气将要收藏起来;我们的炮火将要向不可摧毁的天空的白云发出徒然的轰击;我们将要全师而退,刀剑无缺,盔甲完好,那准备向你们的城市溅洒的热血,依然保留在我们的胸腔里,无恙而归,让你们和妻子儿女安享和平。可是你们要是执迷不悟,轻视我们的提议,那么即使这些久经征战的英国人都在你们的围城之内,这些古老的城墙也不能保护你们避免战争的荼毒。所以告诉我们,你们愿不愿意接受你们合法的君王,向我们献城投降?还是我们必须发出愤怒的号令,踏着战死者的血迹把你们的城市占领?
  市民甲
  简单一句话,我们是英格兰国王的子民;为了他和他的权利,我们才坚守着这一座城市。
  约翰王
  那么承认你们的君王,让我进去吧。
  市民甲
  那我们可不能;谁能够证明他是真正的国王,我们愿意向他证明我们的忠诚;否则我们将要继续向全世界紧闭我们的门户。
  约翰王
  英格兰的王冠不能证明我是你们的国王吗?要是那还不足凭信,我给你们带来了见证,三万个生长在英国的壮士——
  庶子
  私生子也包括在内。
  约翰王
  可以用他们的生命证明我的权利。
  腓力普王
  同样多的出身高贵的健儿——
  庶子
  也有几个私生子在内。
  腓力普王
  可以站在他的面前驳斥他的僭妄。
  市民甲
  在你们还没有决定谁的权利更合法以前,为了保持合法者的权利,我们只好同时拒绝你们双方进入。
  约翰王
  那么在夕露未降以前,为了用残酷的手段判明谁是这王国的合法君主,许多人的灵魂将要奔向他们永久安息的所在,愿上帝宽恕他们的一切罪愆!
  腓力普王
  阿门,阿门!上马,骑士们!拿起武器来!
  庶子
  圣乔治④啊,你自从打死了那条恶龙以后,就一直骑在马背上,悬挂在酒店主妇的门前,现在快教给我们一些剑法吧!(向奥地利公爵)喂,要是我在你的窠里,跟你那头母狮在一起,我要在你的狮皮上安一个牛头,让你变成一头四不像的怪妖精。
  利摩琪斯
  住口!别胡说。
  庶子
  啊!发抖吧,你听狮子在怒吼了。
  约翰王
  到山上去,让我们好好地布置我们的阵容。
  庶子
  那么赶快吧,还是先下手为强。
  腓力普王
  就这样办;(向路易)你在另外一个山头指挥余众,叫他们坚守阵地。上帝和我们的权利保卫我们!(各下。)
  号角声两军交锋;随即退却,一名法国传令官率喇叭手至城门前。
  法传令官
  安及尔斯的人民,大开你们的城门,让布列塔尼公爵,少年的亚瑟进来吧;他今天借着法兰西的臂助,已经造成许多的惨剧,无数英国的母亲将要为她们僵毙在血泊中的儿子们哭泣,无数寡妇的丈夫倒卧地上,拥抱着变了色的冰冷的泥土。法兰西的飘扬的旗帜夸耀着他们损失轻微的胜利,在一片奏凯声中,他们就要到来,以战胜者的身分长驱直进,宣布布列塔尼的亚瑟为英格兰和你们的君王。
  英国传令官率喇叭手上。
  英传令官
  欢呼吧,安及尔斯的人们,敲起你们的钟来;约翰王,你们和英格兰的君王,今天这一场恶战中的胜利者,快要到来了。当他们从这儿出发的时候,他们的盔甲是那样闪耀着银光,现在他们整队而归,染满了法兰西人的鲜血;没有一片英国人盔上的羽毛被法国的枪尖挑下;高举着我们的旗帜出发的人们,依旧高举着我们的旗帜回来;像一队快乐的猎人,我们这些勇壮的英国人带着一双双殷红的血手,从战场上杀敌回来了。打开你们的城门,让胜利者进来。
  市民甲
  两位传令官,我们从城楼上,可以从头到尾很清楚地看到你们两军进退的情形;即使用我们最精密的眼光,也不能判断双方的优劣;流血交换流血,打击回答打击,实力对付实力,两边都是旗鼓相当,我们也不能对任何一方意存偏袒。必须有一方面证明它的势力是更强大的;既然你们不分胜败,我们就只好闭门固守,拒绝你们进来,同时也就是为你们双方守住这一座城市。
  二王各率军队重上。
  约翰王
  法兰西,你还有更多的血可以溅洒吗?说,我们合法的权利是否应该畅行无阻?像一道水流一样,因为横遭你的阻碍,我们的愤怒将要泛滥横决,淹没你的堤岸,除非你放任它的银色的波涛顺流直下,倾注在大洋之中。
  腓力普王
  英格兰,你在这一次激烈的比试里,并没有比我们法国人多保全一滴血;你们的损失比我们更大。我现在凭着我这一只统治这一方土地的手起誓,我们向你举起我们正义的武器,在我们放下武器之前,我们一定要使你屈服,或是在战死者的名单上多添一个国王的名字。
  庶子
  嘿,君主的威严!当国王们的高贵的血液燃烧起来的时候,那将是怎样的光芒万丈!啊!现在死神的嘴里满插着兵器,兵士们的刀剑便是他的利齿,他的毒牙;在两个国王未决胜负的争战中,他现在要撕碎人肉供他大嚼了。为什么你们两人相对,大家都这样呆呆地站着不动?高声喊杀吧,国王们!回到血染的战场上去,你们这些势均力敌、燃烧着怒火的勇士们!让一方的溃乱奠定另一方的和平;直到那时候,让刀剑、血肉和死亡决定一切吧!
  约翰王
  哪一方面是市民们所愿意接纳的?
  腓力普王
  说吧,市民们,为了英格兰的缘故:谁是你们的君王?
  市民甲
  英格兰的国王是我们的君王,可是我们必须知道谁是真正的国王。
  腓力普王
  我是他的代表,他的主权就是我现在所要支持的。
  约翰王
  我就是英王本人,亲自驾临你们的城前是唯我独尊的君主,也是你们安及尔斯城的主人。
  市民甲
  一种比我们伟大的力量否认这一切;在我们的怀疑没有消释以前,我们仍然要保持原来的审慎,紧锁我们坚强的城门,让疑虑作我们的君王;除非另有一个确凿的君王来到,这个疑虑的君王是不能被推翻废黜的。
  庶子
  天哪,这些安及尔斯的贱奴们在玩弄你们哩,两位王上;他们安安稳稳地站在城楼上,就像在戏园子里瞧热闹一般,指手划脚地看你们表演杀人流血的戏剧。请两位陛下听从我的计策,像耶路撒冷城里的暴动分子⑤一样,暂时化敌为友,用你们联合的力量,向这城市施行你们最严厉的惩罚。让东西两方同时架起英法两国满装着弹药的攻城巨炮,直到它们那使人心惊胆裂的吼声震碎了这傲慢的城市的坚硬的肋骨,把这些贱奴们所倚赖的垣墙摧为平地,使他们像在露天的空气中一般没有保障。这以后你们就可以分散你们联合的力量,举起各自的旗帜,脸对着脸,流血的剑锋对着剑锋,拚一个你死我活;那时候命运之神就可以在片刻之间选择她所宠爱的一方作为她施恩的对象,使他得到光荣的胜利。伟大的君王们,对于这一个狂妄的意见,你们觉得怎样?这不是一个很巧妙的策略吗?
  约翰王
  苍天在上,我很喜欢这一个计策。法兰西,我们要不要集合我们的力量,把这安及尔斯摧为平地,然后再用战争决定谁是它的君王?
  庶子
  你也像我们一样受到这愚蠢的城市的侮辱,要是你有一个国王的胆气,把你的炮口转过来对着这傲慢的城墙吧,我们也会和你们一致行动;等我们把它踏成平地以后,那时我们可以再来一决雌雄,杀它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腓力普王
  就这样吧。说,你们预备向什么地方进攻?
  约翰王
  我们从西方直捣这城市的心脏。
  利摩琪斯
  我从北方进攻。
  腓力普王
  我们将要从南方向这城市抛下我们火雷的弹丸。
  庶子
  啊,聪明的策略!从北方到南方,奥地利和法兰西彼此对准了各人发射;我要怂恿他们这样干。来,去吧,去吧!
  市民甲
  请听我们说,伟大的君王们;俯从我们的请求,暂驻片刻,我将要贡献你们一个和平合作的方策;不损一剑,不伤一卒,就可以使你们得到这一座城市,让这些准备捐躯在战场上的活跃的生命将来还能寿终正寝。不要固执,听我说,伟大的君王们。
  约翰王
  说吧,我们愿意听一听你的意见。
  市民甲
  那位西班牙的女儿,白兰绮郡主,是英王的近亲;瞧吧,路易太子和那位可爱的女郎正是年龄相当的一对。要是英勇的情郎想要物色一位美貌的佳人,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比白兰绮更娇艳的?要是忠诚的情郎想要访求一位贞淑的贤媛,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比白兰绮更纯洁的?要是野心的情郎想要匹配一位名门的贵女,谁的血管里包含着比白兰绮郡主更高贵的血液?正像她一样,这位少年的太子在容貌、德性和血统上,也都十全十美。要是他有缺陷的话,那就是缺少了这样一个她;她唯一的美中不足,也就是缺少了这样一个他。他只是半个幸福的人,需要她去把他补足;她是一个美妙的全体中的一部分,必须有了他方才完满。啊!像这样两道银色的水流,当它们合而为一的时候,是会使两旁的河岸倍添光彩的;两位国王,你们就是汇聚这两道水流的两道堤岸,要是你们促成了这位王子和这位郡主的良缘。这一个结合对于我们紧闭的城门将要成为比炮火更有力的武器;因为这段婚姻实现以后,无须弹药的威力,我们就会迅速大开我们的门户,欢迎你们进来。要是没有这一段婚姻,我们就要固守我们的城市;怒海不及我们顽强,雄狮不及我们自信,山岩不及我们坚定,不,残暴的死神也不及我们果决。
  庶子
  这是一个意外的打击,把死神腐烂的尸骸上披着的破碎的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说'下'载'站')都吓得掉下来了!好大的一张嘴;死、山岳、岩石、海水,都被它一口气喷了出来,它讲起怒吼的雄狮,就像十三岁的小姑娘谈到小狗一般熟悉。哪一个炮手生下这强壮的汉子?他的话简直就是冒着浓烟、威力惊人的炮火;他用舌头殴打我们,我们的耳朵都受到他的痛击;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比法国人的拳头更有力量。他妈的!自从我第一次叫我兄弟的父亲做爸爸以来,我从不曾给人家用话打得这样不能动弹过。
  艾莉诺
  (向约翰王旁白)我儿,听从这一个结合的建议,成全了这门婚事吧;给我的孙女一笔大大的嫁奁;因为凭着这次联姻,可以巩固你现在基础尚未稳定的王位,让那乳臭未干的小儿得不到阳光的照耀,像一朵富于希望的鲜花,结不出灿烂的果实。我看见法王的脸上好像有允从的意思;瞧他们在怎样交头接耳。趁他们心中活动的时候,竭力怂恿怂恿吧,免得一时被婉转的陈辞和天良的愧悔所感动的热诚,在瞬息之间又会冷淡下来,变得和从前一样。
  市民甲
  两位陛下为什么不答复我们这危城所提出的这一个善意的建议?
  腓力普王
  让英格兰先说吧,他是最先向这城市发言的。你怎么说?
  约翰王
  要是这位太子,你的尊贵的令郎,能够在这本美貌的书卷上读到“我爱”的字样,她的嫁奁的价值将要和一个女王相等;安佐和美好的妥伦、缅因、波亚叠以及为我们王冠的威权所及的大海这一边的全部领土,除了现在被我们所包围的这一个城市以外,将要成为她新床上的盛饰,使她拥有无限的尊荣富贵,正像她在美貌、教养和血统上,可以和世上任何一个公主相比一样。
  腓力普王
  你怎么说,孩子?瞧瞧这位郡主的脸吧。
  路易
  我在瞧着呢,父王;在她的眼睛里我发现一个奇迹,我看见她的一汪秋水之中,荡漾着我自己的影子,它不过是您儿子的影子,可是却化为一轮太阳,使您的儿子反倒成为它的影子。我平生从不曾爱过我自己,现在在她眼睛的美妙的画板上,看见我自己粉饰的肖像,却不禁顾影自怜了。(与白兰绮耳语。)
  庶子
  粉饰的肖像在她眼睛的美妙的画板上!悬挂在她眉梢的颦蹙的皱纹上!站守在她的心头!他等于供认自己是爱情的叛徒,因为他已经被“分尸”、“悬挂”和“斩首”了。可惜高谈着这样的爱情的,却是像他这么一个伧夫俗子。
  白兰琦
  在这件事上,我的叔父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要是他在您的身上发现有可以使他喜欢您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对他表示同意;更适当地说,我要全不费力地强迫我自己喜爱它们。我不愿恭维您,殿下,说我所看到的您的一切都是值得喜爱的;可是我可以这样说一句,即使让鄙俗的思想来评判您,我也找不出您身上有哪一点是值得憎恨的。
  约翰王
  这一对年轻人怎么说?你怎么说,我的侄女?
  白兰琦
  一切听凭叔父的高见;您怎么吩咐我,我就怎么做,这是我的本分。
  约翰王
  那么说吧,太子,你能够爱这个女郎吗?
  路易
  不,您还是问我能不能不去爱她吧;因为我是最真诚地爱着她的。
  约翰王
  那么我就给你伏尔克森、妥伦、缅因、波亚叠和安佐五州作为她的妆奁,另外再加增英国国币三万马克⑥。法兰西的腓力普,要是你满意这样的处置,命令你的佳儿佳妇互相握手吧。
  腓力普王
  我很满意。我儿和这位年轻的郡主,你们握手吧。
  利摩琪斯
  把你们的嘴唇也接合起来;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我订婚的时候,我也来过这么一下的。
  腓力普王
  现在,安及尔斯的市民们,打开你们的城门,你们已经促成我们的和好,让我们双方同时进来吧;因为我们就要在圣玛丽教堂举行婚礼。康斯丹丝夫人不在我们的队伍里吗?我知道她不在这里,因为否则她一定会多方阻挠这一段婚姻的成就。她和她的儿子在什么地方?有谁知道的,请告诉我。
  路易
  她在陛下的营帐里,非常悲哀愤激。
  腓力普王
  凭良心说,我们这次缔结的联盟,是不能疗治她的悲哀的。英格兰王兄,我们应该怎样安慰安慰这位寡居的夫人?我本来是为了争取她的权利而来,可是上帝知道,我却转换了方向,谋求我自身的利益了。
  约翰王
  我可以和解一切,因为我要封少年的亚瑟为布列塔尼公爵兼里士满伯爵,同时使他成为这一座富庶的城市的主人。请康斯丹丝夫人过来;差一个急足的使者去叫她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相信即使我们不能充分满足她的心愿,至少也可以使她感到相当的满意,停止她的不平的叫嚣。去吧,让我们尽快举行这一次出人意外的盛典。(除庶子外均下;市民们退下城内。)
  庶子
  疯狂的世界!疯狂的国王!疯狂的和解!约翰为了阻止亚瑟夺取他的全部的权利,甘心把他一部分的权利割舍放弃;法兰西,他是因为受到良心的驱策而披上盔甲的,义侠和仁勇的精神引导着他,使他以上帝的军人自命而踏上战场,却会勾搭上了那个惯会使人改变决心的狡猾的魔鬼,那个专事出卖信义的掮客,那个把国王、乞丐、老人、青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毁盟的能手,那个使可怜的姑娘们失去她们一身仅有的“处女”两字空衔的骗子,那个笑脸迎人的绅士,使人心痒骨酥的“利益”。“利益”,这颠倒乾坤的势力;这世界本来是安放得好好的,循着平稳的轨道平稳前进,都是这“利益”,这引人作恶的势力,这动摇不定的“利益”,使它脱离了不偏不颇的正道,迷失了它正当的方向、鹄的和途径;就是这颠倒乾坤的势力,这“利益”,这牵线的淫媒,这掮客,这变化无常的名词,蒙蔽了反复成性的法兰西的肉眼,使他放弃他的援助弱小的决心,从一场坚决的正义的战争,转向一场卑鄙恶劣的和平。为什么我要辱骂这“利益”呢?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垂青到我的身上。并不是当灿烂的金银引诱我的手掌的时候,我会有紧握拳头的力量;只是因为我的手还不曾受过引诱,所以才像一个穷苦的乞儿一般,向富人发出他的咒骂。好,当我是一个穷人的时候,我要信口谩骂,说只有富有是唯一的罪恶;要是有了钱,我就要说,只有贫穷才是最大的坏事。既然国王们也会因“利益”而背弃信义;“利益”,做我的君主吧,因为我要崇拜你!(下。)
  
  
  第三幕
  第一场 法国。法王营帐
  康斯丹丝、瑟及萨立斯伯雷上。
  康斯丹丝
  去结婚啦!去缔结和平的盟约啦!虚伪的血和虚伪的血结合,去做起朋友来啦!路易将要得到白兰绮,白兰绮将要得到这几州的领土吗?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说错了,听错了。想明白了,再把你的消息重新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你不过这样说说罢了。我想我不能信任你,因为你的话不过是一个庸人的妄语。相信我,家伙,我不相信你;我有的是一个国王的盟誓,那是恰恰和你的话相反的。你这样恐吓我,应该得到惩罚,因为我是个多病之人,受不起惊吓;我受尽人家的欺凌,所以我的心里是充满着惊恐的;一个没有丈夫的寡妇,时时刻刻害怕被人暗算;一个女人,天生的惊弓之鸟;即使你现在承认刚才不过向我开了个玩笑,我的受激动的心灵也不能就此安定下来,它将要整天惊惶而颤栗。你这样摇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用这样悲哀的神情瞧着我的儿子?你把你的手按在你的胸前,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噙着满眶的伤心之泪,就像一条水涨的河流,泛滥到它的堤岸之上?这些悲哀的表现果然可以证实你所说的话吗?那么你再说吧;我不要你把刚才所说的全部复述,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话,你的消息是不是确实的。
  萨立斯伯雷
  它是全然确实的,正像你说的那班人是全然虚伪的一样;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证明我的话全然确实。
  康斯丹丝
  啊!要是你让我相信这种悲哀的消息,还是让这种悲哀把我杀死了吧。让我这颗相信的心和生命,像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狭路相逢,在遭遇的片刻之间就同时倒地死去吧。路易要娶白兰绮!啊,孩子!什么地方还有你的立足之处呢?法兰西和英格兰做了朋友,那我可怎么好呢?家伙,去吧!我见了你的脸就生气;这消息已经使你变成一个最丑恶的人。
  萨立斯伯雷
  好夫人,我不过告诉您别人所干的坏事,我自己可没有干错什么呀。
  康斯丹丝
  那坏事的本身是那样罪大恶极,谁要是说起了它,也会变成一个坏人。
  亚瑟
  母亲,请您宽心点儿吧。
  康斯丹丝
  你还叫我宽心哩!要是你长得又粗恶,又难看,丢尽你母亲的脸;你的身上满是讨厌的斑点和丑陋的疤痕,跛脚、曲背、又黑、又笨,活像个妖怪,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些肮脏的黑痣和刺目的肉瘤,那我就可以用不着这样操心;因为我不会爱你,你也有忝你的高贵的身世,不配戴上一顶王冠。可是你长得这样俊美;在你出世的时候,亲爱的孩子,造化和命运协力使你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百合花和半开的玫瑰是造化给你的礼物;可是命运,啊!她却变了心肠,把你中途抛弃。她时时刻刻都在和你的叔父约翰卖弄风情;她还用她金色的手臂操纵着法兰西,使她蹂躏了君主的尊严,甘心替他们勾引成奸。法兰西是替命运女神和约翰王牵线的淫媒,那无耻的娼妇“命运”,那篡位的僭王约翰!告诉我,家伙,法兰西不是背弃了他的盟誓吗?用恶毒的话把他痛骂一顿,否则你还是去吧,让我一个人独自忍受着这些悲哀。
  萨立斯伯雷
  恕我,夫人,您要是不跟我同去,叫我怎么回复两位王上呢?
  康斯丹丝
  你可以一个人回去,你必须一个人回去;我是不愿跟你同去的。我要让我的悲哀骄傲起来;因为忧愁是骄傲成性的,它甚至能压倒它的主人。让国王们聚集到我的面前来吧,因为我的悲哀是如此沉重,除了坚实的大地以外,什么也不能把它载负起来。我在这儿和悲哀坐在一起;这便是我的宝座,叫国王们来向它敬礼吧。(坐于地上。)
  约翰王、腓力普王、路易、白兰绮、艾莉诺、庶子、奥地利公爵及侍从等上。
  腓力普王
  真的,贤媳;这一个幸福的日子将要在法兰西永远成为欢乐的节日。为了庆祝今天的喜事,光明的太阳也停留在半空之中,做起炼金的术士来,用他宝眼的灵光,把寒伧的土壤变成灿烂的黄金。年年岁岁,这一天永远是一个值得纪念的良辰。
  康斯丹丝
  (起立)一个邪恶的日子,说什么吉日良辰!这一个日子有些什么值得纪念的功德?它干了些什么好事,值得在日历上用金字标明,和四时的佳节并列?不,还是把这一天从一周之中除去了吧,这一个耻辱、迫害、背信的日子。要是它必须继续存在的话,让怀孕的妇人们祈祷她们腹中的一块肉不要在这一天呱呱坠地,免得她们的希望横遭摧残;除了这一天以外,让水手们不用担忧海上的风波;一切的交易只要不是在这一天缔结的,都可以顺利完成;无论什么事情,凡是在这一天开始的,都要得到不幸的结果,就是真理也会变成空虚的欺诳!
  腓力普王
  苍天在上,夫人,你没有理由咒诅我们今天美满的成就;我不是早就用我的君主的尊严向你担保过了吗?
  康斯丹丝
  你用虚有其表的尊严欺骗我,它在一经试验以后,就证明毫无价值。你已经背弃了盟誓,背弃了盟誓;你武装而来,为的是要溅洒我的仇人的血,可是现在你却用你自己的血增强我仇人的力量;战争的猛烈的铁掌和狰狞的怒容,已经在粉饰的和平和友好之下松懈消沉,我们所受的迫害,却促成了你们的联合。举起你们的武器来,诸天的神明啊,惩罚这些背信的国王们!一个寡妇在向你们呼吁;天啊,照顾我这没有丈夫的妇人吧!不要让这亵渎神明的日子在和平中安然度过;在日没以前,让这两个背信的国王发生争执而再动干戈吧!听我!啊,听我!
  利摩琪斯
  康斯丹丝夫人,安静点儿吧。
  康斯丹丝
  战争!战争!没有安静,没有和平!和平对于我也是战争。啊,利摩琪斯!啊,奥地利!你披着这一件战利品的血袍,不觉得惭愧吗?你这奴才,你这贱汉,你这懦夫!你这怯于明枪、勇于暗箭的奸贼!你这借他人声势,长自己威风的恶徒!你这投机取巧、助强凌弱的小人!你只知道趋炎附势,你也是个背信的家伙。好一个傻瓜,一个激昂慷慨的傻瓜,居然也会向我大言不惭,举手顿足,指天誓日地愿意为我尽力!你这冷血的奴才,你不是曾经用怒雷一般的音调慷慨声言,站在我这一方面吗?你不是发誓做我的兵士吗?你不是叫我信赖你的星宿,你的命运和你的力量吗?现在你却转到我的敌人那边去了?你披着雄狮的毛皮!羞啊!把它剥下来,套一张小牛皮在你那卑怯的肢体上吧!
  利摩琪斯
  啊!要是一个男人向我说这种话,我可是不答应的。
  庶子
  套一张小牛皮在你那卑怯的肢体上吧!
  利摩琪斯
  你敢这样说,混蛋,你不要命了吗?
  庶子
  套一张小牛皮在你那卑怯的肢体上吧!
  约翰王
  我不喜欢你这样胡说;你忘记你自己了。
  潘杜尔夫上。
  腓力普王
  教皇的圣使来了。
  潘杜尔夫
  祝福,你们这两位受命于天的人君!约翰王,我要向你传达我的神圣的使命。我,潘杜尔夫,米兰的主教,奉英诺森教皇的钦命来此,凭着他的名义,向你提出严正的质问,为什么你对教会,我们的圣母,这样存心藐视;为什么你要用威力压迫那被选为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史蒂芬·兰顿,阻止他就任圣职?凭着我们圣父英诺森教皇的名义,这就是我所要向你质问的。
  约翰王
  哪一个地上的名字可以向一个不受任何束缚的神圣的君王提出质难?主教,你不能提出一个比教皇更卑劣猥琐荒谬的名字来要求我答复他的讯问。你就这样回报他;从英格兰的嘴里,再告诉他这样一句话:没有一个意大利的教士可以在我们的领土之内抽取捐税;在上帝的监临之下,我是最高的元首,凭借主宰一切的上帝所给与我的权力,我可以独自统治我的国土,无须凡人的协助。你就把对教皇和他篡窃的权力的崇敬放在一边,这样告诉他吧!
  腓力普王
  英格兰王兄,你说这样的话是亵渎神圣的。
  约翰王
  虽然你和一切基督教国家的君主都被这好管闲事的教士所愚弄,害怕那可以用金钱赎回的咒诅,凭着那万恶的废物金钱的力量,向一个擅自出卖赦罪文书的凡人购买一纸豁免罪恶的左道的符箓;虽然你和一切被愚弄的君主不惜用捐税维持这一种欺人的巫术,可是我要用独自的力量反对教皇,把他的友人认为我的仇敌。
  潘杜尔夫
  那么,凭着我所有的合法的权力,你将要受到上天的咒诅,被摈于教门之外。凡是向异教徒背叛的人,上天将要赐福于他;不论何人,能够用任何秘密的手段取去你的可憎的生命的,将被称为圣教的功臣,死后将要升入圣徒之列。
  康斯丹丝
  啊!让我陪着罗马发出我的咒诅,让我的咒诅也成为合法吧。好主教神父,在我的刻毒的咒诅以后,请你高声回应阿门;因为没有受到像我所受这样的屈辱,谁也没有力量可以给他适当的咒诅。
  潘杜尔夫
  我的咒诅,夫人,是法律上所许可的。
  康斯丹丝
  让法律也许可我的咒诅吧;当法律不能主持正义的时候,至少应该让被害者有倾吐不平的合法权利。法律不能使我的孩子得到他的王国,因为占据着他的王国的人,同时也一手把持着法律。所以,法律的本身既然是完全错误,法律怎么能够禁止我的舌头咒诅呢?
  潘杜尔夫
  法兰西的腓力普,要是你不愿受咒诅,赶快放开那异教元凶的手,集合法国的军力向他讨伐,除非他向罗马降服。
  艾莉诺
  你脸色变了吗,法兰西?不要放开你的手。
  康斯丹丝
  留点儿神,魔鬼,要是法兰西悔恨了,缩回手去,地狱里就要失去一个灵魂。
  利摩琪斯
  腓力普王,听从主教的话。
  庶子
  套一张小牛皮在他那卑怯的肢体上。
  利摩琪斯
  好,恶贼,我必须暂时忍受这样的侮辱,因为——
  庶子
  你可以把这些侮辱藏在你的裤袋里。
  约翰王
  腓力普,你对这位主教怎么说?
  康斯丹丝
  他除了依从主教以外,还有什么话好说?
  路易
  想一想吧,父亲;我们现在所要抉择的,是从罗马取得一个重大的咒诅呢,还是失去英国的轻微的友谊。在这两者之间,我们应该舍轻就重。
  白兰琦
  轻的是罗马的咒诅,重的是英国的友谊。
  康斯丹丝
  啊,路易,抱定你的主见!魔鬼化成一个长发披肩的新娘的样子,在这儿诱惑你了。
  白兰琦
  康斯丹丝夫人所说的话,并不是从良心里发出来的,只是出于她自己的私怨。
  康斯丹丝
  啊,如果你承认我确有私怨,这种私怨的产生正是由于良心的死亡,因此你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我的私怨死去后,良心会重生;那么把我的私怨压下去,让良心振作起来吧;在我的私怨还在发作的时候,良心是受到践踏的。
  约翰王
  法王的心里有些动摇,他不回答这一个问题。
  康斯丹丝
  啊!离开他,给大家一个好好的答复。
  利摩琪斯
  决定吧,腓力普王,不要再犹疑不决了。
  庶子
  还是套上一张小牛皮吧,最可爱的蠢货。
  腓力普王
  我全然迷惑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潘杜尔夫
  要是你被逐出教,受到咒诅,那时才更要心慌意乱哩。
  腓力普王
  好神父,请你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告诉我要是你站在我的地位上,将要采取怎样的措置。这一只尊贵的手跟我的手是新近紧握在一起的,我们互相结合的灵魂,已经凭着神圣的盟誓的一切庄严的力量联系起来;我们最近所发表的言语,是我们两国之间和我们两王本人之间永矢不渝的忠诚、和平、友好和信爱;当这次和议成立不久以前,天知道,我们释嫌修好的手上还染着没有洗去的战血,无情的屠杀在我们手上留下了两个愤怒的国王的可怕的斗争的痕迹;难道这一双新近涤除血腥气、在友爱中连接的同样强壮的手,必须松开它们的紧握,放弃它们悔祸的诚意吗?难道我们必须以誓言为儿戏,欺罔上天,使自己成为反复其手、寒盟背信的小人,让和平的合欢的枕席为大军的铁蹄所蹂躏,使忠诚的和蔼的面容含羞掩泣?啊!圣师,我的神父,让我们不要有这样的事!求你大发慈悲,收回成命,考虑一个比较温和的办法,使我们乐于遵从你的命令,同时可以继续保持我们的友谊。
  潘杜尔夫
  除了和英国敌对以外,一切命令都是不存在的。所以拿起武器来吧!为保卫我们的教会而战,否则让教会,我们的母亲,向她叛逆的儿子吐出她的咒诅,一个母亲的咒诅。法兰西,你可以握住毒蛇的舌头,怒狮的脚掌,饿虎的牙齿,可是和这个人握手言欢,是比那一切更危险的。
  腓力普王
  我可以收回我的手,可是不能取消我的誓言。
  潘杜尔夫
  那你就是要使忠信成为忠信的敌人,使盟誓和盟誓自相争战,使你的舌头反对你的舌头。啊!你应该最先履行你最先向上天所发的誓,那就是做保卫我们教会的战士。你后来所发的盟誓是违反你的本心的,你没有履行它的义务;因为一个人发誓要干的假如是一件坏事,那么反过来作好事就不能算是罪恶;对一件作了会引起恶果的事情,不予以履行恰恰是忠信的表现。与其向着错误的目标前进,不如再把这目标认错了,也许可以从间接的途径达到正当的大道,欺诳可以医治欺诳,正像火焰可以使一个新患热病的人浑身的热气冷却。宗教的信心是使人遵守誓言的唯一的力量,可是你所发的誓言,却和宗教作对;你既然发誓反对你原来的信誓,现在竟还想以誓言作你忠信的保证吗?当你不能肯定所发的誓言是否和忠信有矛盾的时候,那么一切誓言就要以不背弃原来的信誓为前提!不然发誓岂不成了一桩儿戏?但你所发的誓却恰恰背弃了原来的信誓;要再遵守它就是进一步的背信弃义。那样自相矛盾的誓言,是对于你自身的叛变,你应该秉持你的忠贞正大的精神,征服这些轻率谬妄的诱惑,我们将要用祈祷为你的后援,如果你肯于听从。不然的话,我们沉重的咒诅将要降临在你身上,使你无法摆脱,在它们黑暗的重压下绝望而死。
  利摩琪斯
  叛变,全然的叛变!
  庶子
  怎么?一张小牛皮还堵不了你的嘴吗?
  路易
  父亲,作战吧!
  白兰琦
  在你结婚的日子,向你妻子的亲人作战吗?什么!我们的喜宴上将要充满被杀的战士吗?叫嚣的喇叭,粗暴的战鼓,这些地狱中的喧声,将要成为我们的婚乐吗?啊,丈夫,听我说!唉!这丈夫的称呼,在我的嘴里是多么新鲜,直到现在,我的舌头上还不曾发出过这两个字眼;即使为了这一个名义的缘故,我向你跪下哀求,不要向我的叔父作战吧。
  康斯丹丝
  啊!我屈下我那因久跪而僵硬的膝盖向你祈求,你贤明的太子啊,不要变更上天预定的判决。
  白兰琦
  现在我可以看出你的爱情来了;什么力量对于你比你妻子的名字更能左右你的行动?
  康斯丹丝
  那支持着他,也就是你所倚为支持的人的荣誉。啊!你的荣誉,路易,你的荣誉!
  路易
  陛下,这样有力的理由敦促着您,您还像是无动于衷,真叫我奇怪。
  潘杜尔夫
  我要向他宣告一个咒诅。
  腓力普王
  你没有这样的必要。英格兰,我决定和你绝交了。
  康斯丹丝
  啊,已失的尊严光荣地挽回了!
  艾莉诺
  啊,反复无常的法兰西的卑劣的叛变!
  约翰王
  法兰西,你将要在这个时辰内悔恨你这时所造成的错误。
  庶子
  时间老人啊,你这钟匠,你这秃顶的掘墓人,你真能随心所欲地摆弄一切吗?那么好,法兰西将要悔恨自己的错误。
  白兰琦
  太阳为一片血光所笼罩,美好的白昼,再会吧!我应该跟着哪一边走呢?我是两方面的人,两方的军队各自握着我的一只手;任何一方我都不能释手,在他们的暴怒之中,像旋风一般,他们南北分驰,肢裂了我的身体。丈夫,我不能为你祈祷胜利;叔父,我必须祈祷你的失败;公公,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希望你得到幸运;祖母,我不希望你的愿望得到满足。无论是谁得胜,我将要在得胜的那一方失败;决战还没有开始,早已注定了我的不幸的命运。
  路易
  妻子,跟我去;你的命运是寄托在我的身上的。
  白兰琦
  我的命运存在之处,也就是我的生命沦亡的所在。
  约翰王
  侄儿,你去把我们的军队集合起来。(庶子下)法兰西,我的胸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除了血,法兰西的最贵重的血以外,什么也不能平息它的烈焰。
  腓力普王
  在我们的血还没有把你的火浇灭以前,你自己的怒气将要把你烧成灰烬。小心点儿,你的末日就在眼前了。
  约翰王
  说这样的话恫吓人,他自己的死期怕也不远了。让我们各自去准备厮杀吧!(各下。)
  第二场 同前。安及尔斯附近平原
  号角声;两军交锋。庶子提奥地利公爵首级上。
  庶子
  嗳哟,今天热得好厉害!天空中一定有什么魔鬼在跟我们故意捣乱。奥地利的头在这儿,腓力普却还好好地活着。
  约翰王、亚瑟及赫伯特上。
  约翰王
  赫伯特,把这孩子看守好了。腓力普,快去,我的母亲在我们营帐里被敌人攻袭,我怕她已经给他们掳去了。
  庶子
  陛下,我已经把太后救出;她老人家安全无恙,您放心吧。可是冲上去,陛下;不用再费多大力气,我们就可以胜利完成我们今天的战果。(同下。)
  第三场 同 前
  号角声;两军交锋;吹号归队。约翰王、艾莉诺、亚瑟、庶子、赫伯特及群臣等上。
  约翰王
  (向艾莉诺)就这样吧;请母后暂时留守,坚强的兵力可以保卫您的安全。(向亚瑟)侄儿,不要满脸不高兴,你的祖母疼你,你的叔父将要像你的父亲一样爱护你。
  亚瑟
  啊!我的母亲一定要伤心死了。
  约翰王
  (向庶子)侄儿,你先走一步,赶快到英国去吧!在我们没有到来以前,你要把那些聚敛的僧正们的肥满的私囊一起倒空,让被幽囚的财神重见天日;他们靠着国家升平的福,养得肠肥脑满,现在可得把他们的肉拿出来给饥饿的人们吃了。全力执行我的命令,不要宽纵了他们。
  庶子
  当金子银子招手叫我上前的时候,铃铎、《圣经》和蜡烛都不能把我赶退。陛下,我去了。祖母,要是我有时也会想起上帝,我会祈祷您的平安的;让我向您吻手辞别。
  艾莉诺
  再会,贤孙。
  约翰王
  侄儿,再会。(庶子下。)
  艾莉诺
  过来,小亲人,听我说句话。(携亚瑟至一旁。)
  约翰王
  过来,赫伯特。啊,我的好赫伯特,我受你的好处太多啦;在这肉体的围墙之内,有一个灵魂是把你当作他的债主的,他预备用加倍的利息报偿你的忠心。我的好朋友,你的发自衷诚的誓言,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胸头。把你的手给我。我有一件事要说,可是等适当的时候再说吧。苍天在上,赫伯特,我简直不好意思说我是多么看重你。
  赫伯特
  我的一切都是陛下的恩赐。
  约翰王
  好朋友,你现在还没有理由说这样的话,可是有一天你将会有充分的理由这样说;不论时间爬行得多么迂缓,总有一天我要大大地照顾你。我有一件事情要说,可是让它去吧。太阳高悬在天空,骄傲的白昼耽于世间的欢娱,正在嬉戏酣游,不会听我的说话;要是午夜的寒钟启动它的铜唇铁舌,向昏睡的深宵发出一响嘹亮的鸣声;要是我们所站的这一块土地是一块墓地;要是你的心头藏着一千种的冤屈,或者那阴沉的忧郁凝结了你的血液,使它停止轻快的跳动,使你的脸上收敛了笑容,而那痴愚无聊的笑容,对于我是可憎而不相宜的;或者,要是你能够不用眼睛看我,不用耳朵听我,不用舌头回答我,除了用心灵的冥会传达我们的思想以外,全然不凭借眼睛、耳朵和有害的言语的力量;那么,即使在众目昭彰的白昼,我也要向你的心中倾吐我的衷肠;可是,啊!我不愿。然而我是很喜欢你的;凭良心说,我想你对我也很忠爱。
  赫伯特
  苍天在上,陛下无论吩咐我干什么事,即使因此而不免一死,我也决不推辞。
  约翰王
  我难道不知道你会这样吗?好赫伯特!赫伯特,赫伯特,转过你的眼去,瞧瞧那个孩子。我告诉你,我的朋友,他是挡在我路上的一条蛇;无论我的脚踏到什么地方,他总是横卧在我的前面。你懂得我的意思吗?你是他的监守人。
  赫伯特
  我一定尽力监守他,不让他得罪陛下。
  约翰王
  死。
  赫伯特
  陛下?
  约翰王
  一个坟墓。
  赫伯特
  他不会留着活命。
  约翰王
  够了。我现在可以快乐起来了。赫伯特,我喜欢你;好,我不愿说我将要给你怎样的重赏;记着吧。母后,再会;我就去召集那些军队来听候您的支配。
  艾莉诺
  我的祝福一路跟随着你!
  约翰王
  到英国去,侄儿,去吧。赫伯特将要侍候你,他会尽力照料你的一切。喂!传令向卡莱进发!(同下。)
  第四场 同前。法王营帐
  腓力普王、路易、潘杜尔夫及侍从等上。
  腓力普王
  海上掀起一阵飓风,一整队失利的战舰就这样被吹得四散溃乱了。
  潘杜尔夫
  不要灰心!一切还可以有转机。
  腓力普王
  我们失利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转机?我们不是打败了吗?安及尔斯不是失去了吗?亚瑟不是给掳去了吗?好多亲爱的朋友不是战死了吗?凶恶的约翰王不是冲破了法军的阻碍,回到英国去了吗?
  路易
  凡是他所克服的土地,他都设下坚强的防御;行动那么迅速,布置又那么周密,在这样激烈的鏖战之中,能够有这样镇静的调度,真是极少前例的。谁曾经从书本上读到过,或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与此类似的行动?
  腓力普王
  我可以容忍英格兰得到这样的赞美,只要我们也能够替我们的耻辱找到一些前例。
  康斯丹丝上。
  腓力普王
  瞧,谁来啦!一个灵魂的坟墓;虽然她已厌弃生命,却不能不把那永生的精神锁闭在痛苦喘息的牢狱之中。夫人,请你跟我去吧。
  康斯丹丝
  瞧!现在瞧你们和平的结果。
  腓力普王
  忍耐,好夫人!安心,温柔的康斯丹丝!
  康斯丹丝
  不,我蔑视一切的劝告,一切的援助;我只欢迎那终结一切劝告的真正的援助者,死,死。啊,和蔼可爱的死!你芬芳的恶臭!健全的腐败!从那永恒之夜的卧榻上起来吧,你幸运者的憎恨和恐怖!就要吻你丑恶的尸骨,把我的眼球嵌在你那空洞的眼眶里,让蛆虫绕在我的手指上,用污秽的泥土塞住这呼吸的门户,使我自己成为一个和你同样腐臭的怪物。来,向我狞笑吧;我要认为你在微笑,像你的妻子一样吻你!受难者的爱人,啊!到我身边来!
  腓力普王
  啊,苦恼的好人儿,安静点吧!
  康斯丹丝
  不,不,只要有一口气可以呼喊,我是不愿意安静下来的。啊!但愿我的舌头装在雷霆的嘴里!那时我就要用巨声震惊世界;把那听不见一个女人的微弱的声音,不受凡人召唤的狰狞的枯骨从睡梦中唤醒。
  潘杜尔夫
  夫人,你的话全然是疯狂,不是悲哀。
  康斯丹丝
  你是一位神圣的教士,不该这样冤枉我;我没有疯。我扯下的这绺头发是我的;我的名字叫做康斯丹丝;我是吉弗雷的妻子;小亚瑟是我的儿子,他已经失去了!我没有疯;我巴不得祈祷上天,让我真的疯了!因为那时候我多半会忘了我自己;啊!要是我能够忘了我自己,我将要忘记多少悲哀!教诲我一些使我疯狂的哲理,主教,你将因此而被封为圣徒;因为我现在还没有疯,还有悲哀的感觉,我的理智会劝告我怎样可以解除这些悲哀,教我或是自杀,或是上吊。假如我疯了,我就会忘记我的儿子,或是疯狂地把一个布片缝成的娃娃当作是他。我没有疯。每一次灾祸的不同的痛苦,我都感觉得太清楚、太清楚了。
  腓力普王
  把你的头发束起来。啊!在她这一根根美好的头发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友爱!只要偶然有一颗银色的泪点落在它们上面,一万缕亲密的金丝就会胶合在一起,表示它们共同的悲哀;正像忠实而不可分的恋人们一样,在患难之中也不相遗弃。康斯丹丝 杀到英国去吧,要是你愿意的话。
  腓力普王
  把你的头发束起来。
  康斯丹丝
  是的,我要把它们束起来。为什么我要把它们束起来呢?当我扯去它们的束缚的时候,我曾经高声呼喊,“啊!但愿我这一双手也能够救出我的儿子,正像它们使这些头发得到自由一样!”可是现在我却妒恨它们的自由,我要把它们重新束缚起来,因为我那可怜的孩子是一个囚人。主教神父,我曾经听见你说,我们将要在天堂里会见我们的亲友。假如那句话是真的,那么我将会重新看见我的儿子;因为自从第一个男孩子该隐的诞生起,直到在昨天夭亡的小儿为止,世上从来不曾生下过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物。可是现在悲哀的蛀虫将要侵蚀我的娇蕊,逐去他脸上天然的美丽;他将要形销骨立,像一个幽魂或是一个患虐病的人;他将要这样死去;当他从坟墓中起来,我在天堂里会见他的时候,我再也不会认识他;所以我永远、永远不能再看见我的可爱的亚瑟了!
  潘杜尔夫
  你把悲哀过分重视了。
  康斯丹丝
  从来不曾生过儿子的人,才会向我说这样的话。
  腓力普王
  你喜欢悲哀,就像喜欢你的孩子一样。
  康斯丹丝
  悲哀代替了不在我眼前的我的孩子的地位;它躺在他的床上,陪着我到东到西,装扮出他的美妙的神情,复述他的言语,提醒我他一切可爱的美点,使我看见他的遗蜕的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说'下'载'站'),就像看见他的形体一样,所以我是有理由喜欢悲哀的。再会吧;要是你们也遭到像我这样的损失,我可以用更动听的言语安慰你们。我不愿梳理我头上的乱发,因为我的脑海里是这样紊乱混杂。主啊!我的孩子,我的亚瑟,我的可爱的儿!我的生命,我的欢乐,我的粮食,我的整个的世界!我的寡居的安慰,我的销愁的药饵!(下。)
  腓力普王
  我怕她会干出些什么意外的事情来,我要跟上去瞧瞧她。(下。)
  路易
  这世上什么也不能使我快乐。人生就像一段重复叙述的故事一般可厌,扰乱一个倦怠者的懒洋洋的耳朵;辛酸的耻辱已经损害了人世的美味,除了耻辱和辛酸以外,它便一无所有。
  潘杜尔夫
  在一场大病痊愈以前,就在开始复元的时候,那症状是最凶险的;灾祸临去之时,它的毒焰也最为可怕。你们今天战败了,有些什么损失呢?
  路易
  一切光荣、快乐和幸福的日子。
  潘杜尔夫
  要是你们这次得到胜利,这样的损失倒是免不了的。不,不,当命运有心眷顾世人的时候,她会故意向他们怒目而视。约翰王在这次他所自以为大获全胜的战争中,已经遭到了多大的损失,恐怕谁也意想不到。你不是因为亚瑟做了他的俘虏而伤心吗?
  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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