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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饱食(全三卷)

_5 森村诚一(日)
  “可是,10亿只马上就能使用的活蹦乱跳的跳蚤,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深感在这些跳蚤中撒上鼠疫菌,然后都放到苏军中去,放到苏联的城市中去……那将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啊……”原部队人员回忆说道。
  但是,席卷731部队的“增产细菌、老鼠、跳蚤狂想曲”至1945年8月9日宣告结束。
  8月9日拂晓,苏军宣布开始对日作战。
“731可以独断专行”
  1945年8月9日凌晨0时至1时,苏军开始进攻满洲和朝鲜。在远东军总司令华西列夫斯基元帅的指挥下,梅列柯夫元帅统率的第一方面军从满洲东部和北朝鲜,布尔柯耶夫大将率领的第二方面军从北部正面,马利诺夫斯基元帅统率的第三方面军从西部边境,约150万名苏军怒涛般地全线发起进攻。
  1945年4月5日,苏联政府废除了和日本签订的中立条约。在此之前,于同年2月,美、苏、英三巨头在克里米亚半岛举行的会谈(雅尔塔会议)确认:“苏军在德国投降后三个月内参加对日作战。”不久后的5月,德军宣布无条件投降,只剩下日军以盟军为对手还在进行作战。
  另方面“苏军在苏满边界集结了异常大的兵力”的情报,不断地送到了大本营参谋总部,日本政府认为,苏联宣布对日作战已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了。
  关东军总司令部也估计苏军将要大规模进攻,把迎击敌人的主力部署在牡丹江一线;从前一年底起,便在吉林省的通化地区修建了大规模的兵站基地,以“6号作战”为名,把战略器材和秘密文件等都转移到了通化。随之,731部队的部分器材也转移到了通化,什么情况也不了解的只是一般官兵和住在中国东北地区的日本市民,而军队的上级机关是深知苏联即将参战的形势的。
  “苏军开始进攻”的消息,使整个中国东北地区陷入了大混乱之中。
  8月9日苏军轰炸机出现在长春上空,并进行空袭。当时很多人都误认为是美军飞机,这个笑话广为人们所知晓。由于市民一点也不知道苏满边界的紧张局势,所以,苏军进攻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苏联采取的战术是建立在事先透彻研究和周密准备的基础上的。空军炸毁了铁路、军事设施和机场,尔后,从8月9日半夜到10日拂晓,在坦克的引导下,装甲部队怒涛般地向前推进,虽说因地形而有所不同,他们自豪地说,以每天50公里的速度向前推进。
  8月10日午夜1时,苏军第一远东方面军先遣支队从滨海省地区跨越边界,开始向哈尔滨——吉林一线发起进攻。根据原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元帅的回忆,上午8时30分,从边界进入纵深20公里,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日军防守阵地,当时几乎连炮兵的支援射击都不需要。
  在苏军进攻的当天,731部队是处于何种状态呢?据许多原部队人员做出的一致的供词,8月9日那一天,石井四郎部队长不在平房。部队像平时一样地执行任务。苏联空军飞机已在中国东北各地开始轰炸,而731部队全体人员还很平静,这是一件怪事。但是,有一种说法是:731部队的干部都飞往各支队,正在指挥向通化转移,石井部队长从长春的关东军司令部发给731部队的密码电报由于无人译码而原封不动地放在部队里,这就是8月9日“731部队保持平静”的原因。
  731部队人员从8月9日夜里开始为之骚动。这一天夜晚,出现在哈尔滨上空的几架战斗机投掷了照明弹。这些都是苏联空军的飞机。
  哈尔滨被照得满天通亮,市民吓得目瞪口呆,街上乱成一团,甚至连空袭警报器都没有响。
  731部队人员和他们的家属在防空洞里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晚,因为有的情报说:“苏军已逼近哈尔滨。”
  10日清晨,收到关东军司令部致石井部队长的一份电报:“立即前来接受命令。”
  但是,石井部队长不在部队,他的行迹是秘密的,谁也不知道。部队干部慌忙利用飞机把N副官送往长春。
  N副官到关东军司令部一看,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以及各位参谋都巳飞往各地,那里没有一个负责干部。不断收到来自中国全国各地的紧急电报,询问有关陆军参谋本部指示的电报……关东军司令部像发生火灾的现场那样骚动起来。
  N副官报告说前来领受命令,关东军司令的命令是:“苏军的进攻速度极为迅速,关东军各部队也都开始转战南下,731部队可以独断专行。”
  独断专行是关东军的“绝招”,制造诺门坎事件,从柳条湖事件到进攻奉天,关东军一直无视本国政府的训令,一口气扩大了对中国的侵略。
  但是,8月10日凌晨,731部队接到的可以“独断专行”的方针是尽快“转战”,所谓“转战”就是逃跑、撤退的代名词。
  N副官8月10日中午回到731部队,接到“独断专行”、“转战”的命令以后,731部队高层机关骤然间紧张起来。
  如果平房落到苏军手中,恶魔对3000多名“马鲁太”进行活体实验的所作所为就完全暴露出来,731部队全体人员将被追究战争罪犯的责任。
  “即使不出现这种局面,最终全体人员也免不了遭到枪杀……”
  他们围着副官举行了紧急会议。
残杀“马鲁太”的真相
  领受关东军司令部可以“独断专行”的命令之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准确地忆起从N副官8月10日中午回到731部队起至8月15日期间的严重混乱的情况了。
  据认为,实际的撤退工作是从10日晚上开始的,但是,关于作业内容、程序、时间和地点等的记忆因人而有所不同。“总之,象做恶梦似地过着混乱的日子”。只有这一点是一致的。
  据说,石井四郎是8月10日夜回到731部队的,关于这一点,也不了解确切的情况。
  再次召开关于撤退作战的干部会议,会上,石井部队长和菊地少将(第一部长)等人的意见严重分岐,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石井部队长的撤退方案:(一)保守“731的机密是最大的问题;(二)为此,已派西中佐(教育部长)前往地处苏军进攻线上的海拉尔、林口、孙吴和牡丹江支队,命令部队人员销毁证据,全体自杀;(三)同样,也命令住在东乡村宿舍的部队人员家属和全体人员自杀;(四)一个也不留地杀掉目前关押中的”马鲁太“,同时”彻底“毁掉”口“字楼,部队设施由工兵负责进行爆破;(五)尔后,包括少年兵在内,整个部队在严密的统率下南下至通化。
  石井部队长和菊地部长进行激烈争论的原因,在于石井方案中的(二)和(三)。菊地少将认为:“731部队内有许多有才能的研究人员,与其强迫他们白白自杀,不如想出一个拯救支队的方法,这才是先决条件。”他气愤地说:“部队长应努力率领部队人员的家属先回国。”对石井部队长平日沉迷于酒色、工作放荡的态度,许多干部一直是很不满的。
  结果,石井部队长做出让步,得出结论是“马上开始撤走家属,部队长前往各处,找火车,指挥各支队撤退。”石井部队长再次从731部队中消失。
  其间,石井四郎干了三件事:第一,把731部队为进行细菌战准备而积存的各种资料和庞大的实验资料、菌株等送回日本进行准备;第二,安排731部队撤退列车优先通过,以免被苏军逮捕。为此,石井四郎充分利用731部队航空班的军用飞机,飞往长春、沈阳等城市。
  石井四郎干的第三件事是:特别班人员的紧急避难。千代田村里有一个叫做加茂的小村落,特别班人员多是这个村落人,就是今天千叶县芝山町加茂地方。石井四郎于1933年创建细菌战部队时,把部队起名为“加茂部队”。这一名称的由来就是这一村落,特别班名副其实地是731部队的核心骨干。
  “处理‘马鲁太’以后,全体人员立即紧急撤退……”,这是石井部队长对特别班人员下达的手谕。即在731部队中优先安排同乡出身的特别班人员逃跑。
  来自平房站的货车已有三列进入了731部队的专用铁路线,这些满载特别班人员和贵重资料的货车11日从平房发车。
  据说,至8月10日,被关押的“马鲁太”总人数已不到40人,关于如何处置掉“马鲁太”的问题,有关人员过去有种种说法,如“用氰酸化钾毒死”、“全部枪毙”等等,其中有的说法还印成文字。真相究竟如何呢?
  据我的调查,“马鲁太”是用毒瓦斯杀害的。据说,犯人发生暴动以后,特设牢房换气系统很快把毒瓦斯注入了毒气管道。
  “简直像观看大猩猩在善栏里发狂一般……”,这是一个亲眼看见残杀全体“马鲁太”情景的部队人员说的。
  在“马鲁太”中,有几个人未被毒瓦斯杀死,他们敲打着铁门,发出令人恐惧的吼声,乱挠着喉咙,无比的痛苦。特别班人员慢慢地走近不胜痛苦的“马鲁太”跟前,对准他们的脑门扳动了毛瑟枪扳机。“不断地拖着杀掉了的‘马鲁太’”的腿,扔到7号楼旁的一个大坑里,浇上汽油和重油,点了火……我记得,那是11日下午的事。为了进行烧毁,731部队的焚尸炉里塞满人头标本、培养细菌用的琼脂、大量的文件和器具等。……‘马魯太’的尸体不太容易烧掉,可是撤退工作正在争分夺秒,慌忙逃跑的特别班人员们把尸体烧了一半就埋上土逃之夭夭……因此,有的尸体手脚从土中露了出来,难以发挥掩盖罪行的作用。部队干部看到这种情况后命令说:‘再把尸体挖出来彻底烧掉……’负责挖掘瞠目硬挺的‘马鲁太’尸体的部队人员边恶心边进行挖掘“,一个部队人员回忆道。
单人牢房墙上的血书
  731部队急于处理的不仅仅是“马魯太”,还有1号楼二层“陈列室”以及第一部各课研究班里的许多人体标本。泡在大小容器内福尔马林溶液中的人头、手腕、躯体、腿以及各种内脏标本都是按传染病的种类、病情等制成的成套标本。
  标本大约有1000多个,都是731部队进行残酷活体实猃的证据。
  绝不能让一个标本落到进攻的苏军手中……根据上级的命令,10日深夜出动了卡车。
  “从10日傍晚到深夜,哈尔滨市一带下雨,冒着雨把装有福尔马林溶液的器皿装上了卡车。运载着几十几百个的人体标本的卡车,从731部队出发,深夜中驶抵松花江岸,利用黑夜将标本都扔进了松花江。由于撒退仓促,未能把全部标本都装上卡车”,原部队人员这样回忆道。
  “处理”一再增产而库存的各种细菌、大量老鼠和几亿只跳圣也是紧迫的大事。此外还有731部队各研究班保存的庞大的实验资料。其中,在中国各地进行细菌战的详细记录、解剖记录、病理记录、各种实验记录和培养细菌的记录等堆积如山。在10、11日两天内,他们在部队驻地内匆忙地挖了许多坑,把这些资料放进去,浇上重油加以烧毁。在从大学研究室抽调到731部队的学者中,有的人对于烧毁这些难得的研究资料感到可惜,想悄悄地把它带回国内;也有的人把这种人体实验记录往皮包里塞,准备带回去,以便将来在学会里出名。这种情景被发现后,有的学者挨了上司的严厉呵斥。不过,那时谁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怎样,他们的真正动机只是不忍心让贵重的纯学术资料化成灰烬。
  当务之急是毁灭器材等,为数甚多的细菌培养器、冷冻设备、显微镜、化学天平和陶器炸弹等等。这些东西都要全部毁掉。
  最困难的是破坏建筑设施。尤其是那座利用特殊钢材和近50公分厚的水泥墙盖起来的特设牢房,十分牢固,必须出动工兵队,在牢狱里的十几个地方放上炸药,进行爆破。
  为了进行爆破,就要在特设牢房的地面和楼梯下挖很深的洞,教育部下属的人员奉命执行这项任务。
  部队人员拿着铁镐和铁锨走进特设监狱单人牢房的一剎那,都吓得呆立不动了。
  “马鲁太”的尸体已经运走,空荡荡的牢房里,充满消毒用的石碳酸味,直到昨天为止还紧闭的“马鲁太”地狱还留有痕迹,潮湿的冷风穿过了7号楼二层单人牢房前宽敞的走廊。他们之所以吓得呆立不动是因为他们发现在单人牢房墙上写满了大字。在不少地方已经剥落的水泥墙上闪耀着黑紫色的大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
  每个字约为20厘米见方。监狱里根本无法搞到笔墨,一看便知道那是用鲜血写成的。这恐怕是他们用满是鲜血的手掌,含着无比仇恨,躲开看守的监视写成的吧!这些一笔一划写成的大字,具有一种威力无边的力量,能够很自然地触动站在墙前人们的灵魂。个个黑紫色的字迹,像高压电流般地冲击着这些慌忙进行战败处理的731部队人员的大脑,使他们麻木了。
  “我看到墙上的字时,受到了冲击,也许是在通过实验被杀害之前,他们竭尽全力写成的吧!我不懂得什么是共产党、什么是‘主义思想’,但是,却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击。我直感到,世界上竟还有在最后时刻仍保持着如此信念的人,他们不是‘马鲁太’,而是勇敢的人”,当时曾经在牢房墙壁血书前站立过的一个部队人员这样追忆道。
  墙上的血书是书写者为继续鼓舞后来不断关押进来的犯人为民族解放和维护人类的尊严坚持到最后而留下的。部队人员停下了挖爆破坑的作业,在墙壁前面默默地呆了一会儿。
  由于苏军进攻迅速,哈尔滨市内陆军医院挤满了从前线撤下来的日本伤兵,火车站前的广场上,逃难的人也拥挤得混乱不堪。
  已经一刻也不能再迟疑下去,“口”字楼内的各个房间和走廊里都巳浇上了重油并巳点了火。在滚滚的黑烟中,发出一声震撼整个建筑的巨响,特设监狱的墙由于工兵的爆破而倒塌了。
恶魔城的崩溃
  到了8月11日夜晚,731部队的内部陷入了极大的混乱。撤退用的专用列车开进了来自平房的货车专线,开始撒退兵员。
  “全体人员立刻上车!每人只许带两件手提行李,不许提取存款。”
  11日下午,东乡村宿舍贴出了这样的“通知”。“苏军已进入哈尔滨市内,好像开始了巷战。”谣传四起,整个宿舍内为之骚然。各家都开始准备路上吃的东西和捆行李。虽说是捆行李,但家具什物几乎都不得不扔下不管。为了争分夺秒地撤走,许多家属顾不得烧水洗澡,柜子的抽屉也敞开着,就领着孩子徒步走到平房车站,挤上了货车。
  听说撤退回国,少年兵营里响起了欢呼声。对少年兵来说,回到在梦中见到的父母身边,是和战况推移无关的好消息。731部队里的零售商店开门了,少年们推着满载准备带回家的土特产的手推车回到了少年兵营,
  衣服和甜食是少年们最欢迎的东西。从器材部仓库运来了大米、小麦、酱油和砂糖等,把这些东西铺在开入专线的货车车厢底上,作为撤退途中部队人员和家属的食物。从宿舍搬来榻榻米铺在粮食上。虽说是货车,但却改造成了铺有榻榻米的临时客车了。往撤退专列上装的粮食和物资是不均衡的,有的车箱满载物资,有的车箱则空空无物,乘坐这类车箱的人苦于粮食不足。车辆和人混乱不堪,到处散乱地放着文件和物资。这个超过2500多人的大家族慌张撤退的同时,731部队的各幢建筑物设备都起了火。火药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滚滚浓烟布满天空。
  “毗邻的8372航空部队大吃一惊,赶紧派出消防车。我们的上司推却说:‘请不必担心,这是作战处理的需要,请回去吧!’……731的机密和开始撤退的情况连友军也不能告诉”,一个原部队人员提供证词说道。
  除石井部队长等干部搭乘的几架专用飞机外,航空班的飞机全都被炸毁。随着一阵轰隆的爆炸声,设有3台塔库马式锅炉的发电站化为乌有。东乡村的宿舍也一间间地放火燃烧起来,许多老鼠都从动物房里逃窜到周围平原上,从着了火的田中班所在楼里逃出了几百万只跳蚤。谁也不知谁在干什么,正在奉命干活的部队人员本身也陷入混乱和一心想逃跑的漩涡之中。
  白金制的医疗器皿和蒸发器皿悄悄地从实验室的一角“失踪”了,部队保险柜里的几十万日元纸币被缝入了部队人员的随身钱兜中了。在混乱中,凡是值钱的东西都一个不漏地捆包起来放进了火车里,也有人在战后以它作为资本开办医院。但是许多部队人员却是只穿着一身衣服别无他物地挤上了火车。列车都是有篷或无篷的货车,没有一辆客车。
  “苏军巳逼近眼前,一旦被俘,就把这个吞下……”他们把装有药草班研制的氰酸化合物(毒药)的小瓶分给部分部队人员家属。这是自杀用的毒药。由于妇女被捕后很容易供出731部队的秘密,所以应该封住她们的嘴。按照石井四郎部队长提出的“家属自杀”的方案,曾在部分人中分发了毒药。这是后来产生许多悲剧的原因。虽然都巳乘上了火车,可是,火车就是不启动。“哈尔滨巳经陷落”,“听说苏军也已进了我们即将去的长春”,部队人员和家属中传闻着许多疑神疑鬼的谣言,促使了人们的混乱和不安。
  8月12日,从听到风声的三屯、四屯等村子来了许多中国农民。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731部队设施。过去,这块宽阔的土地用土墙围着,还立有“未经关东军司令许可,严禁入内”的高牌子,一直是危险地区,如今,专制暴君731部队一下子土崩瓦解,这里正在回到原来的有权者中国人的手中。
  中国农民们确认安全之后首先进入东乡村宿舍,开始抢家具等什物。如果在几天前发现这种行为,马上就会被枪杀,可是,现在在败退中的部队人员眼里巳激怒不起来了。部队人员在撤退作业中满脸是汗水和煤灰,望着这座正在烧毁中的恶魔之城,身心都巳疲惫不堪。
  在烈火中,工兵队员费了很大劲才彻底炸毁了“马鲁太”特设监狱,有的人头部由于火药爆炸时飞散的混凝土块受了重伤。
“要严守部队的秘密!”
  在8月11日至15日期间,溃退中的731部队人员和家属乘坐的专用货车,实际上共有15列(每列由20节编成)。
  从731部队专用铁路线直接出发的列车,先抵达平房火车站,尔后又同后发列车联接在一起。列车的编组和出发日期多种多样。前边的列车通过沈阳时,后发的列车还停在平房火车站。因此,在原部队人员的记忆中,“退败时的体验”各不相同,很难统一起来。从平房火车站先沿拉宾线北上,在滨江火车站增加第三部诊疗部有关人员乘坐的货车,并在列车最前头、中间和末尾加上三个火车头,专用货车像大黑蛇似地不断地从哈尔滨火车站蜿蜒曲折地向南驶去。关东军总司令部把这一列火车作为带有特别机密的军用列车来对待,在经过的主要车站,都配置了许多宪兵,保证这些列车优先通过。离开火烧得如同白昼般的平房设施,这条大蛇群缓慢地南下了。8月15日傍晚,许多731部队人员和家属在抵达沈阳和长春前就听说战争结束了。“听说美军巳在日本登陆,妇女都被强奸”,“整个日本国土到处都遭到轰炸,家属们四处逃散”,“长春已被苏军占领,开始打巷战了”等等,在天皇发表宣告战争结束的诏书的同时,各种小道消息在火车中传开了。由于驾驶专用列车的中国司机很快逃走,后发的货车在长春附近停了一整天,一动也没有动,部队人员把堆在车厢里的大米、大酱、酱油等拿到铁路一旁,并偷偷地潜入中国人的村落,袭击鸡窝偷鸡,赶做饭菜。
  但是,在以妇女为主的家属专用货车中,听到战争结束的消息,在家属中间发生了悲剧。她们感到前途悲观,在小道消息的恐吓下,女文职人员和部队人员的妻子们吃了发给她们的小瓶氰酸化合物而自尽了。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8月16日晚,“装满”家属的货车在长春车站停车时,副官通知各节车厢说:“现在,石井四郎部队长阁下要向大家讲话。”家属们走下车站,在月台上,石井四郎站在他们前面,跟随拿着蜡烛的副官走动着,分别向各节货车的家属们大声讲话。
  “……日本战败了,现在即将让你们回国……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们都要严守731部队的秘密。如果有人泄露了军事机密,无论讲到什么程度,我石井可要追查泄露机密的人,记住了吧!”在烛光照耀下,石井四郎的表情笼罩着一层奇怪的阴影。在家属们看来,简直是一副阴气逼人的形象。抱着幼儿的母亲由于魔鬼的突然出现,吓得颤抖起来。
  败退的列车群,从安东经新义州,于8月中下旬抵达朝鲜半岛南端的釜山。每到一个车站都遭到中国人和朝鲜人的袭击和掠夺。有的列车上的全体人员是忍受着饥饿和疲劳的折磨抵达釜山的。许多人在列车上丧了命。有的部队人员说:“回到日本也没啥用,不如留在这儿当土匪。”于是就途中下了车。有的人逃得慢,成了苏军或中国八路军的俘虏。随列车的不同撤退时间,各人的体验也不相同。如果把731部队人员和家属撤退回国和在收容所经历的苦难生活都写出来,仅这一部分就可以写成一部厚厚的纪实。运输731部队人员回国的轮船,在1945年8月18日至25日期间,先后抵达佐世保、博多、舞鹤、敦贺、门司、仙崎(山口县)和萩等港口。
  “告全体部队人员:……希望诸位严守以下三条:(一)回到故乡后,也要隐瞒曾参加过731部队的事实,要隐瞒部队的经历;(二)不就任一切公职;(三)严禁部队人员之间相互进行联系。”
  这是回国轮船抵达码头时向731部队人员下达的命令。那时下达的这条命令,在战后十多年中间一直束缚着原部队人员。在原部队文职人员中,有的人由于隐瞒部队经历,不能申请旧军人抚恤金,在贫穷的生活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少年兵们等待着接受严峻的人生航道。撤退时他们只有14岁到18岁,但是不承认他们具备国民学校高等科毕业以上的学历,利用掌握的临床检查技术谋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战败的混乱时期内,少年兵作为日本陆军的私生子尝尽了一切辛酸。
  在原少年兵中,掀起了要求承认他们的见习技术员学历资格的运动。但是,以石井四郎为首的731部队的干部们害怕涉及自己的战争犯罪,对于原少年兵们战后的困境釆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在731部队内接受高深教育的实际状况向文部省人士进行说明。少年兵成了连在731部队中呆过都得不到“承认”的私生子。尽管在动员时宣传过,但是在石井四郎的脑海里根本没有让少年兵获取正式资格的想法。
  据传,石井四郎战后初期一直在东京新宿区若松町利用未烧毁的一幢与陆军有关的建筑经营旅馆,当时美国占领军曾传询过他,那是1945年冬天的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开庭时,苏联要求审问和惩办满洲731部队石井四郎部队长等领导人。但是,石井四郎立即向“盟军”总司令部献媚,把秘密带回国内的731部队的有关资料提供给美军,以图保全自己。
  美军当局得到大量当时世界上最新的细菌战资料狂喜万分,把一直关押在中国上海俘虏收容所中的北野政次(1942-1945年期间曾任731部队部队长)悄悄地放回了日本。“盟军”总司令部审讯石井四郎前,石井和北野在日本某地进行了秘密会谈。这是美军当局给予的一种旨在掩盖罪行的“温情”,使石井和北野获得了利用一整天的时间交换情报和进行商谈的机会。统一口径,严守应该保密的事项,为即将进行的审讯做了准备。结果,“盟军”总司令部当局的审讯仅仅是一个形式,“石井四郎等人下落不明,731部队不足成为战犯”。他们将这一见解转告苏联方面。731部队进行过世界史上前所未有的细菌战,并杀害、“消费”了3000多人,但却几乎丝毫无损地继续生存于战后的日本。此后,石井四郎在东京四谷地区从美军手中弄到一间与原海军有关的宿舍,把它改造成为美国兵的慰安设施(妓院),一边让女人们卖淫,一边整理从平房带回来的有关731部队的资料。
  此外,关于731部队领导干部与美国占领军之间的关系,还有不少相当于战后秘史的事实,如731部队储备了大量的贵重金属,战后秘密拿回国内。也有人说,战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以这些贵重金属为基础,曾向部分部队人员支付过“津贴”。由于版面所限,我将利用别的机会说明战后的轨迹。
  在731部队溃败、战争结束以后,翌年即1946年6月底至9月底期间,在平房附近地区发生了严重的鼠疫,在义发源、东井子和二道村等村子发生鼠疫,造成103名村民死亡。这是从731部队逃出来的老鼠和跳蚤引起的鼠疫流行病。
第12章 绝不能让军神复活
  1981年9月5日刚过中午,入秋后的天气还很炎热。在国营铁路篠之井线松本车站的月台上,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下了车。
  这个人走出检票口,看了一下表,从站前广场向左拐,一直在寻找饭铺。不一会儿,他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写有“生马肉片”的招牌。于是,他掀起布门帘走了进去。生马肉片是信州①的名产。
  ①信州:今日本长野县。——译者注
  他要了生马肉片、荞麦面和滑子蘑菇汤。这些都是当地有名的饭菜,也是这家店铺引以自豪的菜肴。女掌拒听完他订的菜以后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这里的生马肉片净选用最好吃的部位……在别的店很难吃到,大家都订这个菜。”
  在饭菜送上来之前,这个人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信封来,坐卧不安地打开了一张请帖。
  “值此残署季节,谨祝安康。光阴似箭,激荡漩流,约四十载岁月流逝。今留心中者,对为祖国日本献青春大义实践之行动,联想当时绝对效忠于祖国之情,感慨无量。当年离乡关,我等名实均乃731部队者,立足北满旷野,坚守皇国生命线,恰边境风云告急……”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张请帖,连端来的茶也没有喝。
  “……我石井部队精兵出动或上诺门坎或赴决一命运的南方作战,立下功绩极其显著。然而,冠居世界的帝国陆海军,在长期战中武运拙劣,充满泪水命运之八十年历史永终矣。日本人有史以来污辱性之悲伤,今巳成为过去,国民致力于重建,建成今日之经济日本,然而,综观国际形势,不得不深感面临极其严重之秋……”
  请帖上印有“关东军731部队战友会第一次全国大会”。读到“立足北满旷野……”,“上诺门坎或赴决一命运的南方作战”段落时,他面部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活动。
  “……开会日期:1981年9月5日(星期六)下午三时(准时)。地点:信州松本里山边美原温泉旅馆。参加费用:8000日元。由松本车站下车,乘出租车前往山边美原温泉旅馆。”
  吃过饭后,他在车站前乘上了一辆出租车。
  “关东军满洲731部队第一次战友会各位”——旅馆的大门口挂起了一块写有大字的导向牌子。下午3时,人们准时都集中到了旅馆二层楼的宴会厅。据旅馆有关人员做出的证词,出席这一天聚会的原731部队人员共有19人,除长野县外,还有从东京、千叶、神奈川、群马等各地赶来参加的人。
  这些人聚集的宴会厅正面的壁龛挂起了一面大太阳旗,墙上贴着一张写有“关东军731部队第一次战友会”毛笔字的纸。
  宣布开会后,全体起立,在门窗紧闭的宴会厅里,“向战死者和死亡者默哀”,甚至宴会厅外面也能听到司会人的喊声。
  “向军神石井四郎中将阁下以及关东军731部队全体官兵在天之灵默哀……默哀!”
  旅馆里的年轻服务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接着,做经过报告,进行自我介绍,继续进行议事。在731部队有关人员之间,巳经建立了“精魂会”、“房友会”和“波空会”等三个战友会,各地方也有件多战友会。但是,像这次这样,堂堂正正地使用“关东军731部队”的名称召开战友会,战后还是首次,如果新闻界获悉这一消息,马上就会成为新闻。转入议事以后,与会人谈到这一点时都说“这是一件有勇气的事情”。赞扬发起人“出了力”。
  对此,发起人回答说:“哪里,即使知道我们是731部队的人员,也不必提心吊胆,我们只不过为了国家进行了作战而已。”
  终于也冒出了这样的发言:“我想,谁都不太知道平房的731部队设施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建筑由于爆炸和火药爆破全都破坏了。‘马鲁太’怎么样呢?最后撤离时,有人主张用毒瓦斯毒死,也有人主张放水淹死等,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意见,结果,还是用手枪一个个地枪毙,彻底地消灭了证据……”
  在战友会大会上,有人建议新建一座颂扬已故石井四郎部队长“威德”的纪念碑,原第四部部长川岛少将给大会发了贺电,会场内一片沸腾。
  这种战友会带有复古调、赞美军国主义并不稀罕。但是,出席人员在发言中说“731部队的建筑物全都炸毁了”、“用手枪枪毙”等等,都是不准确的。关于屠杀犯人一事,在第11章中,我已谈到。
  宴会结束后,还请当地的摄影师专程赶到旅馆来为全体与会人员摄影留念。
结束语
731部队意味着什么
  写《恶魔的饱食》最后一章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在写作过程中,由于事实过于残酷,握笔的手多次停下来,不禁为“马鲁太”的悲惨遭遇流下了眼泪。从《赤旗》报开始连载这部纪实以来,我的心里燃起了火焰,直到写完最后的部分。原稿,仍留有燃烧的余热,那一定是精神和肉体上的热度尚未恢复正常的缘故。
  正如序言中所说,这部纪实是作为小说《死器》的副产品而诞生的。由于在《死器》中谈到了731部队,所以作者得以接触该部队的生存者。从那时以来,逐步扩大了接触,搜集到包括照片在内的大量资料。
  为了进行采访,我们去过的地方,除东京外,还有北海道、岩手、山形、宫城、福岛、茨城、千叶、埼玉、神奈川、山梨、长野、新潟、静冈、爱知、三重、滋贺、京都、大阪、冈山、广岛、山口、德岛、爱嫒、高知、香川、福冈、大分、鹿儿岛等地;接触过的原731部队人员达三十余人。此外,还有许多协助采访的人。其间读者也向我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意见和启示。之所以能够把这些一直隐藏多年的真实情况挖出来,写成这部有分量的纪实,是由于得到了该部队人员的合作和许多有关人员支持的缘故。
在战争这个“集体发狂”的行动中
  在结束这部纪实时,让我们来研究一下,对日本人来说,731部队究竟是什么呢?
  读者对不断揭露出来的731恶魔的所作所为抱有怀疑,说究竟是否人所能够干得出来的,人会变得如此残酷吗?许多人无法再读下去,不知不觉地放下了书本。
  但是,在这里我敢说的是一旦人被战争的疯狂性所缠住,即使有些残酷,也会变得不感到异常。
  毋宁说,那些拒绝执行残酷命令、保持着正常状态的人反而被视为“违反命令者”、“非国民”而受到惩罚。国民并非怕受惩罚,出于无奈而服从“异常残酷的命令”,而是在战争这个国家“集体发狂”的行动中,在坚信自己的行为“对国家有益”的情况下,毫不踌踏地干出了恶魔的行径。
  真正可怕的是,犯下这种残酷罪行的人和我们一样并非另一种人这一事实。绝对不能忘记:我们也是在731部队延长线上的人。万一再次发生战争,处于同样条件下,我们也会不断地干出同样残酷的恶魔行径来。
成为发狂行动的刹车器
  对日本来说,太平洋战争是一场侵略战争。目前全国各地都在开展把战争体验传下去,防止忘记战争记忆的运动。尽管这是一场侵略战争,但是,在(日本)国民中间,“尝到过苦头”这种受害的记忆和记录却占据了绝对优势,而《恶魔的饱食》是日本人“加害的记录”,加害的记忆容易淡化,也难以记录下来。
  但是,我们觉得无论他是多么令人讨厌,也应首先作为战争体验的核心传下去。
  和平时,提倡反战比较容易。但是,在整个国民被战争的疯狂性所缠住时,使他们成为冷静的刹车者,那就要靠过去的准确记录。它会把战争的本来面目告诉没有战争体验的人。
  这是一部真实的记录,既不是731部队的赎罪记,也并非追究部队人员个人责任的一本书。在这支部队的人员中,有的人在战争结束30多年以后依然是终身负罪,隐瞒着战时经历,从社会上沉沦下去;也有人以该部队的活体实验为基础在学术界或实业界成为名利双收的人。虽说同样都是人,但是,731部队既是束缚他们人生的一副沉重的枷锁,也是他们取得功名地位的土壤和跳板。
为了不让《恶魔的饱食》重演
  民主主义这个东西,从本质上来说是脆弱的,它本身又包含有违反民主主义的主义思想。如果不承认破坏和颠覆自己的敌对思想的存在,民主主义也就不能存在。在这里,它存在着体制上的脆弱性和注定的命运。
  历史证明:存在着民主的敌人,一旦成了敌人(法西斯主义=独裁主义)的天下,再次收复民主主义就不得不付出大量流血的代价。在对敌人持续不断抱有怀疑和警惕的基础上,好不容易才能维持住民主主义。
  为了不让《恶魔的饱食》重演,对于有可能威胁民主主义的东西,无论多么小的迹象,也都不能忽视。我们对民主主义的敌人怎样警惕都不会过分的。如果通过这本纪实能够重申这一点的话,那么,笔者将会感到再幸福不过了。
作者、采访和作品……
  对于完成这本纪实作出最大贡献的是我最好的一位朋友下里正树。他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大量的资料在我身边堆积如山。
  以往的纯文学性的私小说①,作家把题材置于自己身边封闭性的日常生活琐事中,脱离同社会的瓜葛,描写封闭的隐士世界,几乎不需要有采访能力。
  ①日本文学中自然主义发展起来的文学形式,多以第一人称,写生活琐事的小说。——译者注
  但是,作家的关心一旦在时间和空间上扩大开来,作品世界加深了同社会之间的联系,那么,作家就不得不从日常身边琐事中跳出来。
  伴随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信息日益泛滥,它在时间和空间上开放了读者和作者的关心。
  对于描写再现开放了的世界,作者的经验是不足的。在描绘作者未经历过的世界时,送来现实之风的则是采访活动。在这里,作家的采访能力同作品的成功与否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是,作家并不一定具备采访能力,作者个人的釆访也是有限度的。我多次亲身体会到:我自己去直接采访,对方反而不愿意谈情况。再者,作者直接进行采访,把感情过分转入对象,笔下往往就会缺乏冷静,也就难以做到同对象保持一定距离进行仔细的观察。
  在写社会影响较大的作品时,作家往往有进行合作的支持者,但合作者通常得不到赞扬,而仅仅是一个在背后卖力气的人,也就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由于这一缘故,一部难得的作品,理应开拓出更大的空间,取得更多延伸的收获。仅停留于一部作品,会以一种不明朗的形式而告
我们两人的协作
  使《恶魔的饱食》结出丰硕果实的是我们两人的协作(同心同德的共同作业)。重要的是为读者提供了“好的作品”。在序言中写的“我们”,就是包含这个意思。
  在这一工作中,我们是同心同德的。两个人之间经常保持着联系,一边就采访对象以及搜集到的资料进行热烈的研究讨论,一边写《恶魔的饱食》。现在该是请读者对这一成果发表意见的时候了。
  我在写《恶魔的饱食》的同时,还根据从731部队获得的主题和材料为《野性时代》月刊写连载小说《新人证》,采取齐头并进的办法。《恶魔的饱食》是一部纪实,《新人证》是作为小说而加以升华。把一个主题同时写成纪实和小说,对我来说,也是初次尝试。
向许多协助者深表谢意
  最后,我要向自始至终给予协助的户上健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向多次接受我们采访要求的许多原731部队人员以及有关人员深表谢意。我很想把他们的姓名一一列出来表示感谢,但是尊重原部队人员至今仍顾忌出头露面的意向,和在纪实中一样,全部都隐匿了他们的姓名。
  再重复一遍,写这部纪实的目的并非追究个人的责任,而是填补历史上一段空白,记录真实的战争体验,在抑制重演战争蠢事上发挥一臂之力。
  在原部队人员中,自然有不少人对我们的采访采取拒绝态度,抱有反感。估计许多人对于我们把他们叫做“恶魔”会感到愤慨。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事情不是个人而是根据国家的命令,“为了国家”而干出来的。
  对于那些理解这部纪实的意义,并对我们予以协助的各位原部队人员,我们要表示深切的感谢,这些协助过我们的各位的处境也许会变得更加困难。我怀着谢意把这纪实献给他们。
  终身负罪重,
  病毒跳蚤袭人伤,
  吸血把病造。
  这虽然是原部队人员作的一首俳句,但是原731部队人员终身负罪是沉重的,恐怕在今后的人生中,是无法把它卸下来的。731部队提出的理由和说明的意义都是无用的。重要的是真实,是这部记录,终身负罪的分量也就是真实的重量。虽说是为了国家,但是犯下的罪行还是罪行,刑法上的责任另当别论,应该正视在战争中犯下的罪行。
  《恶魔的饱食》是绝对不能重演的错误,人类有睿智使它不再重蹈覆辙。我是坚信这种睿智的,就此结束这部纪实吧!
附记一 “历史上被隐瞒了的一章”
(摘要)
——战后美军和石井部队的交易
  出生于中国的美国记者约翰·W·鲍威尔,在同一时期,以“历史上被隐瞒了的一章”为题,利用根据美国的情报公开法获得的最高机密资料,公布了战后“盟军”总司令同该部队人员暗地进行交易的详情:该部队向美国全面提供他们的研究成果,而美国赦免了他们,不把他们判为战犯。笔者和他取得联系,找到了刊载鲍威尔论文的杂志《原子能科学公报》,获得了翻译权。鲍威尔论文的要点如下:
  在日军细菌战部队用来进行各种活体实验的俘虏中有人数不明的美国人,华盛顿明明知道这一事实,但是为了确保独占该部队的资料就诡辨说,“手头的资料……在目前情况下,尚不能够认为已经有了充分证据可以证实石井及其合作者的战犯嫌疑”,阻挠揭发日军的细菌战部队。
  美国陆军细菌化学战基地福德·迪特立克堡研究所的埃德温·希尔和约瑟夫·维克多两位博士为石井部队等人员请求免罪,他们说:“石井部队的资料是出资数百万美元和长期进行研究的成果,这种资料是附着于活体实验的,受到良心的责备,我们在实验室里是无法取得的,我们为了取得这些资料仅仅花费了25万日元(当时约700美元)的很少一点钱而已,是廉价品。”
  在美国军部和国务院限定分发份数的备忘录中刊栽的学者劝告说:“日军细菌战部队的技术情报几乎全部都没有落入苏联手中,如果公审战犯,这种技术秘密就会全部公布给苏联,所以,从美国的防卫和安全来看,应避免进行公审。石井集团正在全面协助美国准备大部头的报告,同意提供8000张‘进行过细菌实验的人和动物的幻灯片’,远远超过了通过揭发战犯所获得的好处。这对国家的安全来说是极其重要的。”结果,决定:“由于日军细菌战情报的重要性,美国政府决定不揭发日本细菌战集团中的任何一个人员为战犯。”
  在免罪问题上,石井要求用文件做出免罪的保证,但是,美国国务院担心日后发生麻烦,坚持说只要通知日方作为特殊谍报部的机密事项来对待,就是可靠的保证。
  目前,美国和其他大国是否真的放弃了细菌战呢?关于这一问题,在有识之士中,意见有分歧。有人认为:“这是已经过去了的问题。”有人说:“历史经常是伪造的,不能相信那是准确的事情。但是,不能将日本对中国进行细菌战看做是结束。这一点似乎是确实的。细菌战还应有新写的一章。”据已获悉的文件……
  数千名中国人、蒙古人、俄国人、美国人和混血人种的俘虏被感染上了鼠疫、斑疹伤寒、赤痢、瓦斯坏疽、伤寒、出血性败血热、霍乱、炭疽热、野兔病、天花、恙虫病、马鼻疽和梅毒等疾病,还向他们注入马血,或通过长时间的X射线照射,破坏他们的肝脏,或进行冷冻实验,活体解剖等,过了半辈子的人被迫强制死亡,等等,相反石井(四郎)将军和731部队的领导成员却尽享天年。再者,包括北野(政次)将军在内的若干人身体非凡的健康,我在执笔写这篇论文的时刻,他们正在安度晚年。
  以上是鲍威尔论文的要点,“还应有新写的一章”那句话是意味深长的。
  不论怎么说,《恶魔的饱食》从美国方面得到了证实。在“尚未结束”的现代,它是在可怕阴影下的战争犯罪。
  鲍威尔目前正在写一本关于细菌战的书。我一方面向他提供有关《恶魔的饱食》的资料,另一方面也打算今后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还要追踪一下战后以731部队的研究为基础的美国陆军细菌化学战部队这个恶魔成长的足迹。
  那将是恐怖的新篇章,它也将证实“正义”的战争是不可能存在的。
附记二 细菌战部队沿革史
  1931年9月18日:发生柳条湖事件,发动满洲事变(即“九一八事变”)。日军占领沈阳。石井四郎倡议创建细菌战部队。
  1932年5月15日:发生“五一五”事件,刺杀犬养首相。
  1932年8月:陆军军医学校内设置防疫研究室。
  1933年:在背阴河创建关东军防疫班,代号为“加茂部队”。
  1935年8月:相泽中佐在陆军省内刺杀军务局长永田。
  1936年2月:发生“二二六”事件。
  1936年8月:关东军防疫班改组为关东军防疫部。
  1937年7月7日:发生卢沟桥事变,日中战争扩大。
  1938年5月:日本国内禁止庆祝五一劳动节。颁布国家总动员法。
  1938年6月13日:在平房附近地区划定军事特区。
  1938-1939年:关东军防疫部进驻滨江省平房附近进行建设(以距哈尔滨市约20公里的三屯、四屯、五屯为中心)。在滨江留下第三部和诊疗部的设施,作为“南楼”,进驻完毕,代号改为东乡部队。
  1939年5月:发生诺门坎事件。
  1939年6-10月(上旬):在诺门坎事件过程中,在黑河附近进行细菌战。碇常重少佐等22人污染该河。
  1939年9月1日:德国开始进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1940年5月-6月:在中国东部的宁波地区进行细菌战。
  1940年6月:意大利对英、法宣战。
  1940年7月26日:发布关东军作战命令丙第659号命令。
  1940年8月:改组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
  1940年9月:日、德、意三国签订同盟条约。
  1940年I2月2日:创设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支队,平房地区设施成为总部。牡丹江支队(海林)林口支队(林口)孙吴支队(孙吴)海拉尔支队(海拉尔)
  1941年4月:日、苏两国在莫斯科签订中立条约。
  1941年7月:举行关东军特别大演习,在满洲(中国东北)地区集结了70万兵力。
  1941年夏:根据关东军作战命令丙第659号命令,太田澄大佐派四五十人在中国中部常德地区进行细菌战。
  1941年8月:代号改为:本部为满洲731部队;牡丹江支队为满洲643部队;林口支队为满洲162部队;孙吴支队为满洲673部队;海拉尔支队为满洲543部队
  1941年12月8日:日本对美、英两国宣战,发动太平洋战争。
  1942年7月:北野政次接替石井,任731部队长。
  1942年8月13日:在浙赣作战中日军退却时石井中将等50~100人实施细菌战。
  1943年9月:意大利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3年10月:日本731创建安达特设实验场。
  1945年2月11日:签署《雅尔塔协定》。
  1945年3月:石井四郎归任731部队长。
  1945年5月:番号改名为满洲25202部队。
  1945年5月:德国无条件投降。
  1945年7月1日:731部队的重要设备开始向通化疏散。
  1945年8月9日:苏联向日宣战,部队下达解散令。
  1945年8月2日-5日:部队总部和支部自我破坏,深夜留下部分要员,总部全体人员乘有篷货车逃跑。
  1945年8月15日:战争结束。
  战争结束时的部队实力分布:本部:石井四郎中将等1300人;牡丹江:尾上正男少佐等200人;林口:榊原秀史少佐等226人;孙吴:西俊英中佐等136人;海拉尔:加藤恒则少佐等226人。
附图一 伪"满洲国"略图
                          (1944年当时)
附图二 关东军防御给水部本部满洲731部队要图
(点击图片看大图)
序:越洋渡海的细菌战部队
——对法西斯主义要不断质疑和保持警惕
  为了使初读这本纪实的年轻读者了解有关731部队当时的情况,首先作一概述。当时的中国,由于欧洲列强的侵略,一直处于被“蚕食状态”。日本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连续获胜之后,增强了军事力量,提高了国际地位,以搭乘欧美侵略公交车的形式挤进中国,巩固了其在中国东北的优势地位,由此加深了同不愿意日本独霸中国东北地区的美英之间的对立,从而引发了太平洋战争。
  1931年9月18日,在沈阳近郊的柳条湖,当时处于日本经营下的南满铁路被炸毁,这是日军为占领整个东北地区而策划的谋略。但是,(日本)关东军却说这是中国军队有计划的行动,并以此为借口,把战争扩大到整个东北地区。这就是“满洲亊变”。
  关东军于1932年3月1日制造了日本的傀儡国家“满洲国”。“满洲国”事实上是关东军制造的,其实际效果和实力使关东军越来越强硬,它甚至无视中央政府的意向而独断专行起来。
  翌年的1933年,在哈尔滨市内诞生了731部队的前身关东军防疫给水班,其秘密代号为“加茂部队”。关于731部队机构的全貌,笔者已在第一集中作了详述。为了弄清731部队的性质,必须知道的是,这支部队在当时被视为“日本的生命线”,是在别国领土上任意圈出一片土地,作为军事特区而建立起来的。它所用做根据地的土地以及“马鲁太”,全都是利用别国的领土和国民。
  修订版《恶魔的饱食》(第一集)写到1945年8月太平洋战争的结束而告一段落。继第一集之后,第二集是追踪战后731部队的足迹,内容更加准确,增加了尔后查明的新事实而做的修改版。
  本书的后半部分,几乎全文以报告书的形式发表。它是根据战后美国审讯石井部队长等731部队领导人时的供词编写而成的。这就是被通称为“汤普森报告”的美国档案资料。战后它一直保存在美国国防部。
  战后,这一报告毫无遗漏地记录了731部队领导人对盟军总司令部调查官的供词以及他们之间复杂的争吵,清楚地记录了731部队研究成果的全貌以及美军吸收这些成果的经过。迄今,人们一直对它的存在持怀疑态度。
  执笔写这一集的动机和第一集一样,都是揭露日本军国主义所犯下的过错,把事实和真相告诉下一代人,以免重蹈覆辙。
  731部队的成员所走过的道路,也就是37年前全日本民族所经历过的疯狂的轨迹,也是当前的危险。我们为什么要顽强地反对扩充军备呢?
  那是因为不想失去用太平洋战争的牺牲换取到的和平。因为我们估计,失去了宪法第九条的制约,军备就会无限地升级。
  这并不单纯是一个只要修改宪法第九条就行了的问题。我们不能忘记这样一个事实:即历史上所有的侵略战争几乎都是在“保卫祖国”的名义下进行的。
  其次,军备如果不是一流的,就毫无意义,这也是促使军备无限地升级的原因。当日本拥有世界一流的军备时,实力就成了法律,由于这种噩梦的重现,民主就会彻底地遭到践踏。
  违反宪法的军备是日本军备的特色。过去关东军把自己视为法律而独断专行,(和平)宪法是限制这种军队的本质——侵略性的铁栏杆。
  现在为什么要重提731部队问题呢?那是因为日益不了解战争的一代人,正成长到即将进入壮年期,通过再次注视战争的实质和军队的本质,有益于重新认识和平与民主的脆弱性。
  和平与民主,像飞在天上的滑翔机一样,要维持飞行就必须付出努力,否则就会自然下降,它具有“自动下降的倾向”。反之,法西斯主义如果放置不理,则会出现自动上升的势头。
  我们为了取得今天的和平与民主,洒下了大量的鲜血,通过对法西斯主义的不断质疑和警惕,好不容易才把它维持下来。
  失去和平与民主比较容易,要是再次获得它,却要日积月累地付出无数的牺牲,还得忍受漫长的黑暗。
  通过追踪731部队的历史轨迹,我们才知道过去日本民族所经历过的黑暗是多么深重,希望它能成为维持民主主义的一块基石。
  《恶魔的饱食》(第二集)从1945年8月10日上午10时位于哈尔滨市以南20公里平房的731部队的设立开始记述。
                 1983年
731部队全貌
建成以后的731部队全景
第01章 日本帝国主义的崩溃与731部队的撒退
恶魔的善后处理
  这天的清晨,从邻近731部队专用机场的一角,一辆涂着军用色的卡车,缓慢地驶抵731部队总部大楼的正门。
  卡车的车厢里坐着一个30多岁的高个子军人和一个军队的文职人员。估计事先已有联系,卫兵敬礼相迎之后,卡车就直驶被称作1号楼的总务部、诊疗部大楼,在门前停了下来。
  “大尉,怎么处理啊?”
  “只有我们两个人进行作业,巳经没有充裕的时间使用喷射器了,得快干……屋顶上该有个高压气瓶。”
  两个人简短地交谈着下了车,快步从大门走进了口字楼,接着乘上走廊左角的手控电梯。
  电梯一直开到大楼的屋顶,两人打开屋顶的小门,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顶的一角果然放着一个类似大型液化气罐的钢瓶。
  两人走近钢瓶前,举目巡视了一下被口字楼环抱的院子。那里有两栋左右对称的用铁丝网围着的建筑物。这里就是731部队的特设监狱——通称“马鲁太小屋”。
  “你目测一下,算算建筑物的容积有多大,然后用房间数除一下,看看得出的商数是多少?氰酸的有效浓度是多少?”
  从大尉的嘴里突然冒出了氰酸这个词。
  1945年8月10日上午10时,出现在731部队总部楼顶上的军人和军队文职人员口中突然出现的“氰酸”这个词,预告以部队为舞台,即将展开一场惨剧。
  1945年3月,石井四郎中将取代北野政次军医中将再次担任了731部队的部队长,他把部队的秘密代号由731改称为25202部队。这在第一集中已经提到。
  石井中将复职两个月以后,有一天曾召集731部队的军官和军队文职人员开会,作了“增产训示”,向全部队发出了号令,他说:“日苏开战巳成为必然的趋势……今后要集中部队的全力投入增产武器……”
  石井中将所谓的“武器”,就是鼠疫菌、霍乱菌、炭疽菌、赤痢菌、伤寒菌等病源菌,作为细菌媒介的昆虫(跳蚤、虱子、臭虫)以及繁殖昆虫的“营养源”——老鼠。
  跳蚤吸吮了带有鼠疫菌老鼠的血液之后,鼠疫菌在体内生存繁殖起来,然后,跳蚤又转移到人体上,并传染给人。石井中将着眼于自然产生的这种传播性,创建了这支细菌部队。
  在731部队内的口字楼一层设有一座由该部队第四部柄泽班管辖的大规模的细菌制造工厂。在培养室内设有1台巨大的蒸汽锅和4台培养器。此外,在那里还设有彻底灭菌用的高压锅和冷冻室。面积约为30张草席大,四壁都镶有铜板的培养室则设在口字楼一层“工厂”走廊的周围。
  剧毒性的细菌菌种,被抹在琼胶上,然后送进温度适宜的漆黑的培养室里进行繁殖。在菌种涂抹之前,琼胶或蛋白胨必须进行彻底杀菌,因此,设置了高压锅和冷冻室。但是,使用处于无菌状态的琼胶的操作者如果带有杂菌的话,立即就会污染琼胶。
  柄泽班人员在消毒室里,一定时间内全身处于消毒液雾的包围之中,变成无菌状态,然后才开始从事制造细菌的作业。
  由于这是部队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柄泽班增加了人员,利用24小时三班倒的办法紧急制造细菌。结果,“仅鼠疫菌在一个生产周期内就增产约20公斤”,“如果加上原来储存的以及干燥的鼠疫菌的话,这时保存的细菌巳达到100公斤之多”。原731部队人员作了这样的证词。
  所谓干燥菌是731部队费尽苦心研究开发出来的一种新式武器。这种细菌的毒性超出一般鼠疫菌的60倍。它把变性鼠疫菌冻结起来,可以在干燥状态下保存。按照现在的说法,应叫“速溶鼠疫菌”。
  这种细菌可以放进玻璃等轻便的容器里,带进敌方纵深地带,使用时,只要加上少许水或培养液就可恢复原状。
  为了把这些大量生产的细菌分撒到居住在农村和城市的人群中去,为了使之成为大规模流行的传染病,就需要大量作为媒介用的跳蚤、虱子以及繁殖跳蚤用的老鼠。也就是说,如果把鼠疫菌比喻作弹药的话,那么,跳蚤、老鼠就是发射弹药用的枪炮。
  到1945年夏天,731部队巳储备了100公斤的鼠疫菌以及大量的伤寒菌、霍乱菌、赤痢菌和炭疽菌等多种细菌。如果把731部队储备的细菌和多达数吨的老鼠、跳蚤等散布到苏联的大城市去的话,那么,剧烈的传染病立即会在欧洲大陆蔓延开来。单纯从理论上来说,这些细菌量足够毁灭全人类还有余。
  石井四郎军医中将于1945年5月分析“日苏开战是必然的趋势”,提出增产“武器”,是有着明确的根据的。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已被逼到悬崖绝壁,处于崩溃的边缘。同时,苏军在苏满边境巳跃跃欲试。
  1945年2月4日至11日,美、英、苏三国首脑在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举行会晤,三方就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战后处理问题签订了秘密协定。
  这个协议在关于苏联对日参战的秘密协定中约定:作为苏联参战条件:维持外蒙古的现状,将库页岛归还苏联。
  在石井四郎军医中将号召增产细菌武器的1945年5月,德国向盟军签订了无条件投降的文件,部署在苏满边境的苏军突然加紧了调动,苏联对日作战已迫在眉睫。
  号称“精兵70万”的关东军虽然已察知苏军活跃的动向,但是手中巳无兵可用了。
  关东军的精锐主力已转战频频告急的南方海洋,主力飞机和舰船、燃料、大炮、弹药,最后甚至连御寒用品都调往南太平洋岛屿和冲绳岛去了。一度被誉为日军最精锐部队的关东军巳失去了实力,变成了一只纸老虎。
  一位原731部队航空班的人员叙述说:“有一次,石井阁下大发雷霆时表示,关东军除了打一场细菌战之外,是毫无取胜的希望了。……关东军现有的飞机少得可怜,只能采用把今天配置在长春机场的编队明天迁移至大连的方法,显示自己还拥有许多飞机,费尽心机进行着伪装演出……不利用细菌同苏联打仗,是打不赢的。”
三起佯动作战
  在731部队全力动员制造细菌武器的六七月间,在部队内接连发生了三起奇怪的“骚动”,即“挖坑骚动”、“宪兵骚动”和“特攻队骚动”。
  第一起“骚动”是:在口字楼的院子里,开始进行大规楔的挖坑作业。指使几十名“马鲁太”挖了一个深约1米、宽2米、长约10米的大坑,筒直像个大蓄水池似的。
  烈日炎炎,“马鲁太”默默地挥动着铁锹,汗水湿透了全身的囚服。
  看到挖坑作业的这番情景,有些下级队员便想到,“看样子,731部队可能要以苏联为对手进行彻底抗战了……。”
  因为从部队高级官员中早就听说,“即使周围布满敌人,731部队在平房也可以利用细菌开展游击战”。
  不过,有的高级官员看到挖出来的坑,心里就明白了它的用途。
  一位原摄影班的人员作证说:“部队领导们一方面高喊增产细菌……多养老鼠啊,但另一方面也在急忙进行撤退的准备……传闻这个坑肯定是用作处理‘马鲁太’尸体的。”
  不久,发生了731部队附属宪兵队一名宪兵突然失踪的事件。有人认为:“此人觉得战争快要结束,害怕被追查战争罪责就匆忙逃跑了。”也有人推测说:“不,为了准备同苏联进行决战,肯定是潜到敌人遥远的后方地区去了。”围绕着宪兵失踪的原因,队员中悄悄地进行议论,众说纷纭。
  接着,部队在各部募集“特攻队”,要求建立一支由每班6人组成的、执行特殊任务的“特攻队”。这和“马鲁太”挖坑、宪兵失踪是在同时进行的。
  “立即前往哈尔滨市内,动员各学校的儿童和市民大力开展捕鼠作战。在作战期间鼓励进入道外等地区。”这就是赋予“特攻队”的特殊任务的全部内容。特攻队员一听就泄气了。虽说是“作战”,原来只不过是抓老鼠而巳。一个大男人手拎着装老鼠的笼子跑到学校和居民区内,低头哈腰地说:“部队要用耗子皮做帽子,务必请多多帮忙。”
  这么一来,在很多哈尔滨市居民中出现了一种瑶传:平房地区有一支奇怪的日军部队,可能要打细菌战。那支部队来了数十名人员,要求大家努力协助捕捉老鼠。
  “他们口口声声地说,要用毛皮做帽子,完全是扯谎……很可能是用老鼠打细菌战。”充满疑惑的揣测迅速扩散到以俄籍市民为中心的市区内。
  但是,这些“特攻队”队员们再次泄了气。当他们把连日来千辛万苦地从哈尔滨市内各区捉来的老鼠装上卡车送回731部队总部之后,他们打电话询问同事说:“老鼠怎么处理了?”对方回答说:“噢,你们收集回来的老鼠吗……全部浇上汽油都烧掉了。”
  “让我们到处去收集老鼠,难道只是为了烧掉它们吗?……派我们‘特攻队’到哈尔滨市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特攻队”队员们对于自己的行动产生了疑惑。
  另一方面,“特攻队”的各班长们,对于“鼓励进入道外”的命令也产生了疑问。
  所谓道外,是哈尔滨市区的一个“吃喝玩乐的地区”。这里到处是酒吧和小酒店,有不少低级趣味的表演场、鸦片馆、妓院,是一个很大的寻欢作乐的地区。
  当他们从731部队平房驻地出发时,班长们在领到作战经费的同时,还收到部队发给的绝妙用具。所谓绝妙用具,就是大量的避孕用品。它们不仅仅是一打两打,而是每班每周可以领到六七打。
  与作战经费同时领到这些东西,被理解为这样一种暗示:即让班长带领部下到道外地区去痛快地玩乐。这种破格的优待,过去在731部队是连做梦也想象不到的。
  “哈哈,明白了……所谓‘特攻队’就是在夜间潜入到敌方间谍活动的花街柳巷去的意思。”
  班长们突然“领悟”了这一精神。于是,每天一到入夜时分,这些“特攻队”队员们不是去串酒吧,就是在朝鲜女招待或白俄舞女的陪伴下去寻欢作乐。真可谓白天逮老鼠,晚上搞女人。
  班长们的“领悟”是正确的。731部队一向隐身匿迹,秘密地保持作战行动,只有这次故意让人看到它的行踪。731部队领导决定往哈尔滨市内派遣“特攻队”的真实企图,也就在这里。队员们捉老鼠、搞女人日夜往来的行动,肯定会被苏方察觉,证实“关东军似乎正准备进行大规模的细菌战”,并将这一情况报回苏联国内……这样,正在苏联边境集结兵力的苏军当局就会警惕起来,推迟参加对日作战的日期,同时,日军通过示威,争取到了时间……
  关东军731部队领导下命令增加细菌与派出“特攻队”是相互联动的一种恐吓战术的佯动作战。
  “争取时间,迅速做好撤退准备”——三个骚动,都是根据731部队全面撤退这一基本指导思想进行的。
令人恐怖的本性
  在战争结束前的1945年夏天,疯狂地增产细菌武器的气氛笼罩着731部队,首先冷静地察觉出部队正在做撤退准备的是第三部运输班所属的队员们。为了使新读者了解,再次概述一下731部队的组织机构情况。
  部队长:石井中将(1936年-1942年、1945年3月到战争结束),1942年-1945年期间为北野少将
  总务部部长:中留中佐(任期中曾一度由太田大佐接替)
  第一部 研究细菌 部长菊地少将
  第二部 研究实战 部长太田大佐(兼任)
  第三部 制造滤水器 部长江口中佐
  第四部 制造细菌 部长川岛少将
  教育部 队员训练 部长园田大佐(任职中曾由西中佐接替)
  器材部 实验用器材 部长大谷少将
  诊疗部 附属医院 部长永山大佐
  在第一、二、四部内分别设有下述专题研究组(班):
  第一部:
  笠田班 研究病毒
  田中班 研究昆虫
  吉村班 研究冻伤
  高桥班 研究鼠疫
  秋贞班 研究赤痢
  太田班 研究炭疽
  凑 班 研究霍乱
  冈本班 研究病理
  石川班 研究病理 姊妹班
  内海班 研究血清
  田部班 研究伤寒
  二木班 研究结核
  草味班 研究药理
  野口班 研究立克次氏体跳蚤
  在田班 研究X光线
  有田班 研究血液
  门马班 研究血液
  第二部:
  八木泽班 研究植物
  烧成班 制造炸弹
  第四部:
  柄泽班 制造细菌
  朝比奈班 制造斑疹伤寒和疫苗
  队长直辖:
  特别班 负责管理“马鲁太”
  让我根据写完第一集之后又查明的新事实来说明一下专题研究组的性质。
  高桥、秋贞、太田、凑、田部和二木等各班,通过使用“马鲁太”进行活体实验搜集细菌战的资料,并研制出剧毒性的细菌;笠原班和野口班用同样的方法研究中国东北地区流行的地方病(如流行性出血热等);八木泽班研究植物(粮食作物)传染病(如黑穗病等)和对症的农药。
  田中班研究的主题是哪一种跳蚤最适于传播鼠疫,同时研究这类跳蚤的繁殖方法以及撒布的方法;吉村班主要是利用“马鲁太”研究寒冬条件下的细菌战以及有效地医治冻伤的方法;冈本和石川两个班负责解剖“马鲁太”的活体和解剖尸体,制作各种组织的标本。
  内海班和草味班的研究目的则同上述几个班不同。内海班专门研究实施细菌战时,日方官兵受到传染病后的对症疗法以及疫苗的研制等项目;草味班以“马鲁太”为对象实验各种速效性、迟效性的毒物和化学药品,并研制暗杀敌方要人用的特种武器。
  特别班的任务是补充和管理731部队内按两天三名的进度所屠杀的“马鲁太”,也就是731特设监狱的看守。
“马鲁太”的供给途径
  再回到本节一开始时谈到的运输班上来。运输班总部设在第三部。所谓第三部设在哈尔滨市内拉宾线滨江站附近通称作“南楼”的楼房里。这是731部队内一支负责制造滤水器的731防疫给水分队。
  第三部管理的这个运输班的任务大致有三项:首要任务是接送石井四郎军医中将上下班。这在第一集中我曾谈到。731部队总部(第一个楼)二层,靠右头的房间是部队长办公室,可是石井部队长的宿舍却在哈尔滨市内吉林街36号。从部队长的宿舍到平房的731本部约有20公里的距离。运输班的司机几乎每天都要驾驶石井的专车往返于两处之间。
  原运输班的一位司机回忆说:“部队长阁下有两辆专车:一辆是1934年型的西伯莱;另一辆是1938年型的福特。为了掩护部队长的专车,躲避潜伏在哈尔滨市内的苏联和中国特工的监视,在专车后尾挂车牌的框架上造了假。每逢在市内停车时,都巧妙地更换车牌——今天伪装成滨江省的,明天又变成吉林省的……但是,前往平房上班时,车的前方挂起黄色的三角形的将军旗,高速飞驰,只用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可开到本部。”
  运输班的第二项任务是驾驶消防车。该班的指挥中心设在滨江站附近的“南楼”。在平房731部队本部常驻一个运输派遣班,还设有运输班的车库和调度室。作为731部队本部的防火设备,平时一直备有两辆消防车,车身全都涂成军用色(当时军服的统一颜色,接近茶褐色,也叫土黄色)。
  运输班的第三项任务是领受和护送“马鲁太”以及迎送特别班人员和宪兵等。这位运输班的人员继续说道:“‘马鲁太’主要是通过两条路线送往731部队的;一条是在哈尔滨站的一端设有一个宪兵队分室,装有‘马鲁太’的货车开到值勤室门前,停车……运到车站宪兵值勤室的‘马鲁太’都穿上日军文职人员的服装,把戴着手铐的双手藏在衣服里面。如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他们是‘马鲁太’……另一条路线的起点设于哈尔滨市内,是一幢用石头墙围着的二层欧式楼房,地下室关押着‘马鲁太’。”
  那幢奶黄色欧式二层楼大致位于哈尔滨车站与中央寺院之间那个地方……在哈尔滨神社附近。这幢楼实际上……是日本驻哈尔滨的领事馆。它的地下室就是“马鲁太”的关押处。
  哈尔滨日本领事馆的地下室就是用于把“马鲁太”送往731部队的关押处。
  原关东军宪兵队司令部副官吉房中住在谈及“马鲁太”供应问题时,作了如下证词:在东北,以“严重处分”的名义公然允许仅根据当地部队的判断,就可以随便杀死中国人,但是由于抗日运动日益激烈,1937年表面上不得不禁止这种做法。后来,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参谋长东条英机、军医石井四郎、参谋山冈道武及关东军宪兵队司令田中静童、警务部长梶荣次郎、部员松浦克己等人又秘密制定了一项代替“严重处分”而屠杀中国人的计划,以保证无限制地获取中国人作为培养细菌的活体材料。
  吉房中佐在其手记中写道:“1937年底,关东军司令官下达了‘特别转送处理’规定的密令。所谓‘特别转送处理’就是:将日本宪兵队和满洲国警察非法逮捕的中国人,定为‘相当于重罪者’,无须进行审判即可由宪兵队转送石井部队作为细菌实验用材料而处死。”
  1941年8月,吉房中佐新任关东军宪兵队司令部第三课课长。为了排除晋升大佐的障碍,他一直想拼命“做出点成绩”来。参观石井部队后,他想尽可能地增加“特别转送处理”的人数,于是,下达了加强“边境防谍”和无线电侦察等一系列命令,督催各宪兵队,而且还通过发奖金、奖状等各种办法,以增加“特别转送处理”的数量。
  对于吉房课长下达的命令,其属下的宪兵队长们像觅食的虎豹一般,紧紧地跟了上来。宪兵们更是红了眼,争取“立功”、“受奖”、“晋级”、“荣升”……
  后来,例如鸡宁宪兵队长堀口正雄、奉天宪兵队特高课长小林喜一、牡丹江宪兵队长平木武、佳木斯宪兵队长桔武夫等人都由于“特别转送处理”工作而晋升。于是,要做“特别转送处理”的宪兵队就以“送几根‘马鲁太’”、“运去几件货物”等暗语,同哈尔滨宪兵队进行联系。
  相当于暗语中所报数量的爱国者在哈尔滨站被抓进了哈尔滨宪兵队,又被送到哈尔滨特务机关,在拘留所里受到残酷的拷打,然后,于夜深人静之际,又被特殊运输汽车送到最终的地狱——石井部队。
  被宪兵们作为“特别转送处理”的中国爱国者,仅1942年一年内,至少达到了150多名。加上其他特务机关和伪保安局送去的爱国者,1937年以来,约9年期间,石井部队杀害的爱国者人数至少达4000人之多(引自新读书社出版的日本战犯在中国的自白——《侵略》一书)。
消毒后杀掉
  运输班人员在拉运“马鲁太”的任务过程中,明显地觉察到731部队快要撤退了。1945年8月1日下午,运输班人员前往哈尔滨日本领事馆地下室,开车领收和拉运“马鲁太”。拉运“马鲁太”的汽车叫作“特殊汽车”,样子很像一般的客车,是美国制造的道吉33型,有85马力,竖排6汽缸的引擎,总载重为4吨。
  “特殊汽车”覆盖有赛璐珞窗户的军用色的苫布作为伪装,如果揭下苫布,就是一辆没有窗户的用铁板做成的像装甲车一般的普通运输车。车内约有4米×2.5米宽,没有车座,代替车座的是地上铺着的木板和草席。
  木板底下设有一个长长的消音器,据说冬天行车时还可起到使车内加温的作用。
  “特殊汽车”一次可装载四五十名“马鲁太”……其车尾车牌和部队长专车一样,可以自由更换,以预防敌方游击队的袭击和探知……这种汽车起初只有两辆,后来,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年又增加了一辆,它是在大连用福特牌汽车改装的,总共算起来就有三辆。
  有一天,开往哈尔滨的那辆道吉牌33年型特殊汽车,一直开到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口。一会儿,从地下室走出40名“马鲁太”(原运输班人员的证词),全都是俄国男子。
  他们都被剃光了头,身着白色的夏季服装,每个人背上都用油漆写着一个很大的号码。他们都戴着脚镣和手铐。在押送宪兵的催促声中,这些“马鲁太”上了特殊汽车,行走间脚镣发出泠泠的金属碰撞声。
  日本领事馆周围砌着一道很高的石头墙,所以这些“马鲁太”默默地乘车的情景,墙外是一点也觉察不到的。
  装满“40根圆木(‘马鲁太’)”的特殊汽车,30分钟之后就开到了平房731部队本部的驻地。汽车经过一个岗哨,往右拐去,沿着发电站后面的水池(食用鱼池),左右摇晃着车身缓缓地绕到口字楼的后面,就停在口字楼的跟前。
  8月的一个下午,酷热的阳光笼罩着口字楼,四周一片寂静。
  车刚停下,6名731部队人员便来到特殊汽车门前,指挥“马鲁太”下车。这6个人以731部队诊疗部技术员矢吹为首,全都是军队文职人员,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注射器。大家十分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事。
  一个担任翻译的队员,站在特殊汽车门外,用生硬的俄语对“马鲁太”们喊道:“现在要注射预防针,一个个地下车。”
  首先走下车来的是一个俄国青年,他的手提着脚镣上的锁。当他走下了车,身后特殊汽车的车门随即关上了。
  这是一位满面红光的大个子。一个队员在他扣着手铐的手腕上敏捷地消了毒。接着另一名队员拿着注射器走过来扎了一针。转眼间,这位俄国“马鲁太”就倒下了,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断气了。
  原来注射器里装的是氰酸化合物溶液。一位在旁目睹这一情景的运输班人员回忆道:“了结一个人之后,两个队员就抓住这个‘马鲁太’的脚镣,把他拖到汽车后边,将尸体藏起来……其间,特殊汽车的引擎一直开动着,发出轰响,使‘马鲁太’们觉察不到外边的动静……‘好啦,下一个快下车’,车外的队员边喊边打开车门,‘马鲁太’一下车,照样是先在他手腕上消毒,然后注射不到一毫升的氰酸化合物……一声不响地转身就倒下,然后被抓住脚镣从地面拖走……就这样,连续反复进行了40次,在特殊汽车的后面,眼看着尸体堆成了山……他们以打预防针为名,把‘马鲁太’逐个骗害了。他们既然要用注射毒品的办法杀人,还特意进行消毒。对被杀者故意进行消毒,这只有731部队才干得出来。
  “我们知道用‘马鲁太’做实验,但是,8月1日下午见到的情景却不是实验,而是连续的屠杀。残忍的情况我见过不少,但是,当时的情景实在令我大吃一惊。……唉,战争是如此残酷无情啊!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杀害了。一种空虚和无名的情绪不由得涌上心头……”
  运来的40名“马鲁太”都被杀害之后,运输班人员才明白其中的全部道理。
  731部队如今已失去把“马鲁太”作为实验材料使用的必要了……新运来的“马鲁太”,“不用做实验”而全部屠杀的事件,清楚地表明,以往731部队一直作为“消费”用的实验材料,现在,对731部队来说,已成为累赘。他们已不需要“马鲁太”了。
  通过从连续屠杀的现场看到的情景,运输班的人员已经预感到“战争即将以日本的失败而告终……不久,731部队将开始撤退”。
通往地狱的路标
  运送“马鲁太”的任务,不只是往返于哈尔滨车站和平房之间,或者是哈尔滨日本领事馆地下室和平房之间。731部队运输班人员最辛苦的事,是押送“马鲁太”去安达特设实验场的远程运输。
  安达,今天是大庆油田的所在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关东军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很大的飞机场。同它相毗邻的就是731部队特设实验场。从731部队本部平房往西北走,要途经大约260公里的荒野地区。
  往安达护送“马鲁太”还有一条道路。叫护送只是好听,实际上是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作人,而是作为实验材料运输的。地面运输使用特殊汽车。
  原731部队运输班的一名队员作证说:“从平房装上‘马鲁太’,穿过哈尔滨市区,沿着荒野的一条道路往齐齐哈尔方向跑10小时……在周围没有围墙的一片广阔的割了野草的荒地上搭起了几顶帐篷,这里就是安达特设实验场。
  “每次拉运三四十个‘马鲁太’……在特殊汽车驾驶室和运输‘马鲁太’的车厢之间有一个窥视窗,武装宪兵和特别班人员从驾驶室里用警惕的目光窥视着‘马鲁太’。……‘马鲁太’全都带着手铐。为了防止他们在途中逃跑,在脚镣上再挂上一个像掷铅球时的铁坠子,还用很长的钉子固定起来,使它无法拿掉。”
  运输班人员最大的忧虑是在去安达途中迷路。当时这里尚未铺路,只能在光秃秃的荒野上行驶,几乎连可以当作路标用的东西都没有。
  尤其是到了冬天,大雪把车道也覆盖了,特殊汽车不仅无法判明自己的位置,甚至会失去前进的方向,搞不好就会同“马魯太”一起,在茫茫的雪地里变成迷路的孤儿,全体人员都会落个冻死的下场。为此,731部队要求运输班人员带上一瓶高锰酸钾。它是用作漂白杀菌剂的锰化合物,其溶液俗称“变色龙”。
  高锰酸钾水溶液遇碱性物质会变成绿色;遇到酸性物质则变成紫红色;而遇到有机物质则会变成无色。因为它能够不断改变颜色,所以,人们就给它起了个“变色龙”的名字。
  运输班人员在雪地运送“马鲁太”时,途中常常要停下车来,往雪地上撒些“变色龙”,作为返程时的路标。万一在回来时迷了路,沿着紫红色的痕迹走,就可以返回。
  运输班人员拿着小瓶在原地旋转一下,立即在雪白的地上浇出一个紫红色的圈。对于运输班人员和宪兵来说,它是保证安全返回的路标。然而,对于那些等待凄惨实验的“马鲁太”来说,却是下地狱的里程碑。
  一位原运输班人员说:“从平房出发时是活生生的‘马鲁太’,等从安达返回时,几乎都变得死气沉沉的……不是死气沉沉的,就是濒临死亡的危急状态。这些濒临死亡的‘马鲁太’因到平房以后,等待他们的是马上进行活体解剖……因此,凡是送往安达的‘马鲁太’,他们的命运就是不能再活下去。”
“马鲁太”的大逃亡
  事件的梗概是这样的:
  “战争结束前的二三月间,准确的日期已记不得了。”(原运输队员的因忆)
  那一天,在安达特设实验场进行鼠疫弹的感染实验。从平房拉来的40名“马鲁太”都戴着棉帽,穿着防寒服、防寒鞋。每隔30米埋有一根十字架形的柱子,围成圈,他们分别被绑在上面。
  埋设十字架柱子并不复杂。先挖开实验场的积雪,埋上十字架形的柱子,然后用水浇在根部就行了。安达地区冬季白天气温超过零下25度,浇上的水马上就会冻结起来,光靠人力是无法摇动的。
  在实验场的一角,立有一面风幡,随时指示着风向。在离绑着“马鲁太”的十字架柱子约3公里的上风处,约有20名731部队人员正准备用双简望远镜进行观察。他们置身于上风的地方,是为了避免自己也感染上细菌。
  开始实验之前,他们让全体“马鲁太”、都戴上铁帽,穿上用铁板制成的胸挡。这是为了避免在鼠疫弹爆炸时弹片直接穿透“马鲁太”的胸部和头部而又能够使“马鲁太”感染上鼠疫菌的一种办法。
  所谓鼠疫弹是731部队研制的一种开花弹。是把一根细长的圆铁棒扭成麻花状,再切成一公分长的大小,然后在其表面涂上鼠疫菌。由于扭成的麻花状小铁块表面凹凸不平,可以让许多细菌附着在上面。他们把这种开花弹放进一个稍大一点的炮弹里,利用烈性火药使它爆炸,开花弹就会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命中人体。这和美军在越南战争中使用过的“球型炸弹”相似。往弹芯上抹的鼠疫菌,是一种毒性比一般细菌高60倍的变性菌。
  装上炸药的鼠疫弹,放在绑在十字架上的“马鲁太”们的中央。731部队人员在等待着起爆的瞬间。就在这个时刻,发生了异常变化。只见一个中国“马鲁太”,突然大声喊着,挣脱了十字架就往外跑。他似乎经过了百般的努力,解开了绑在手脚上的绳索。这个“马鲁太”接着又到就近的一个十字架旁,给另一个“马鲁太”也松了绑。
  这两个获得了自由的“马鲁太”又分别向前后左右跑,给就近绑在十字架上的“马鲁太”解开绳索。从两个增加到4个,再从4个增加到8个人……呈几何级数地增加着。转眼之间,他们搞掉铁帽和胸挡,像小蜘蛛似的迅速向四面八方逃跑。
  731部队人员开始没有弄清楚望远镜里出现的这种情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目瞪口呆。眼看着获得自由的“马鲁太”人数愈来愈多,才醒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就是发生在实验场里的前所未有的“马鲁太”逃亡事件。
  为了防止细菌污染,“马鲁太”和部队人员之间保持着3公里的距离。
  “不得了啦,快抓人……”他们虽然吓得惊慌失措,但是由于是正在进行实验,所以随身都没有带武器,一时狼狈不堪,有的人想回帐篷去拿武器,有的人光是站在一旁大声喊叫:“别让他们跑掉,逃掉了问题就严重啦!”有的人徒劳地举起双手朝着“马鲁太”高喊“站住!站住!”这20多名731部队人员完全陷入混乱状态。
  正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一个人动作敏捷地往前跑去。这个人就是731部队的宪兵S。S径直跑到运输“马鲁太”的特殊汽车跟前,抓住驾驶室的门把大声喝道:“运输班的人在吗?”
  看到往汽车飞跑的S宪兵样子,在听到喊声之前,运输班的人巳经明白了他的来意。S宪兵坐进助手席,几乎同时,司机打开车钥匙,把车发动起来。S宪兵乘坐的特殊汽车发出轰鸣声向“马鲁太”追去。
  “‘马鲁太’在雪地里东奔西跑,一个劲地往实验场外跑。等事过以后回想起来,令人感动的是‘马鲁太’所要得到的绝不是一个人的自由,无论哪个人松了绑,都跑到仍被绑着的同伴那里去帮忙,直到40个人全部松了绑,才一块儿开始往外跑……但是,汽车一开动也就没有工夫想这些事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把‘马鲁太’截住,于是一个劲地用力踩着加速踏板。”
践踏生命的囚车
  原运输班人员继续回忆道:“实验场周围没有任何围墙,在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方圆10公里的大地上,连一草一木的遮掩也没有,‘马鲁太’怎么使劲跑,也跑不过汽车的速度。开始时,想追上去抓活的,但是,当他们追上时,其中有人进行反抗……看来,逮捕巳不可能了。”于是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场面:“马鲁太”踢起白雪,张着大嘴,上气不接下气地猛跑着,汽车跟在他们的身后,用最猛的速度向前冲去……
  “他妈的,轧死他!一个也不要漏掉!”S宪兵坐在助手席上叫喊着。为了防止“马鲁太”跑掉,他们要用汽车把“马鲁太”全部轧死。汽车以前方左右逃跑的“马鲁太”当作目标,飞速冲去。
  汽车的保险杠震动一下,车头上保温棉罩掀起了一层雪花,还带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接着又是一个。这次轮胎下发出像轧断了一根干木头似的声音,接着,车后甩出一个人,倒在雪地上。
  “行,干掉了三个……快开!就这样下去,统统地干掉!”
  正当S宪兵不断喊叫的当儿,道吉牌33型特殊汽车的85马力发动机像发疯似的狂吼一声,司机把方向盘向左一转,朝着前边约20米远的一群“马鲁太”直冲过去。在一声巨响中,刚刚获得自由的这群“马鲁太”发出了刺人心肺的嚎叫声。
  “在‘马鲁太’中,有的人实在跑不动了,坐在雪地里按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动弹不了……特殊汽车不管这些人,继续朝着正在奔跑的‘马鲁太’一个一个地冲过去、轧上去……40名‘马鲁太’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有的被轧死,有的被活活地抓住带上汽车拉回去。特殊汽车的保险杠和轮胎上,牢牢地粘住‘马鲁太’的血迹、头发和衣服碎片,汽油味中混杂着血腥味,车厢内充溢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氛……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一位运输班人员回忆当时情景时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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