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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父 - 宫部美雪

_5 宫部美雪(日)
“不写板书,将壁报纸贴在黑板,都是为了避免被认出来笔迹不一样吧?”
小哲点头道:“其实她们的笔迹很像。老师的字体很特殊也很容易模仿,但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其实这把戏说穿了也没什么。我的出席、小直和小哲交换的恶作剧、滩尾老师和妹妹的身份对调,都是谨此一场的演出。
“你们知道老师为什么非得出庭?”小哲和小直沉默地点点头。所以我也跟着沉默不语。
在老大给我的调查资料里,写着不堪入目的字眼,“强暴”。没错,老师并非只是以证人身份出庭而已,而是以当事人的身份接受询问,因为这是一椿刑事案件的“公诉官司”。
“她很难过,根本不想出庭……”小哲说道:
“老师过去三个月里已经两次将出庭时间延后了。所以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得出庭。”
柳濑老大说这种公诉官司要被害人亲自出庭的状况算是特例。大概是犯案的男人对于检察官提出的控诉全面否定的关系,所以才必须要被害人到法庭上出面作证。
而被害人不断地延后出庭时间,对检察官而言是不利的。因为法官可能会认为被害人可能说谎心虚,所以才不敢出庭。
“校长不是硬要将教学观摩改在非假日举行吗?不巧的是刚好和这一次开庭日撞期了。其他日子还可以请假,这种对外活动就不行了。而且万一说要上法院的话,恐怕校长也不会放过滩尾老师。”
“卷入这种犯罪时间,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当老师!”小直模仿校长独善其身的口吻说道。
“一定会被马上开除的。而且老师还担心其他事情,爸爸你知道有个胁坂医生吗?”
“嗯,我知道,就是那个外科医院的医生嘛。”
小哲皱着眉头:“听说他将来似乎想参加乡镇议员的竞选,我们校长好像也有意思参选。所以他们两人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如果校长以‘行为不检’的理由开除滩尾老师,胁坂医生肯定会利用滩尾老师的事件召所有反对校长的人起来抗争。这是滩尾老师所不愿意见到的。”
“这样的话她的一生就会被毁了。所以她绝对不希望被外人知道出庭的事。”
然而一开始老师并不愿意进行“角色交换”的计划。
“因为太麻烦了,又很危险。所以我们才会寄出威胁信。如果因为这样教学参观的日期延后一个礼拜,那就毫无问题了。”
“可惜没有那么顺利!”
“没错。所以我们只好放手一搏。反正地方法院离隔壁镇不过一个小时的距离,而且开庭时间是上午十点,就算拖了点时间,下午三点半之前,滩尾老师应该能赶回来。”
我沉默地点点头,并喝了一口红酒。双胞胎也拿起酒杯把玩。
“最后再告诉我一件事,只有这一点我搞不懂。你们怎么会知道老师陷入那种困扰呢?”
小哲故意吞了一下口水后才回答:
“客厅墙上不是挂了一幅车站的夜景照片吗?”
“嗯。”
“那天晚上拍完之后,我们在车站附近发现了倒在花田里的老师。”
点了一下头后,小直补充说明:“她的呼吸很奇怪,因为她吃了很多的安眠药。”
“原来她是打算在一片荒凉的花田里自杀。”
“起初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负责的刑警出现了,他说如果不跟我们说清楚,我们也会很烦恼吧……”
“然后向我们说明了整个经过。”
“不过没有直接说的很清楚。”
“所以我们全部都知道了。”
“那是案发之后的一个礼拜的事。因为被逮捕的犯人主张‘都是女方勾引他的’……害得老师想寻死……”
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可恶的家伙!
小哲眼光低垂地说:
“在那之后我只要坐在教室里,就会觉得老师很可怜。但是如果因此更换导师的话,岂不是更引人注意吗?刑警先生也如此说服老师,所以老师很努力地完成了交换计划喔。”
刑警吗?我想起了那个混在家长之中眼光锐利的中年男子。原来不是因为威胁信而前来戒备的警察,可能是负责滩尾老师案件的刑警。既然是滩尾老师很信赖的刑警,很可能老师也已经向他说明过这次角色交换的计划了。
他大概是有些担心而前来探望一下,不过那当然应是负责刑警的私人行动吧。
而且……
我再次看着双胞胎的脸。小哲拍那张车站夜景的照片时,曾经说过:“简直快冻僵了”,又提到是在“一片荒凉的花田里”。换句话说,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今年的一、二月,就是去年的十二月喽?
我和双胞胎是在春雷初响的三月初认识的,两个人尽管嘴里喊着我“爸爸”,却绝口不提这么大的秘密!
这就叫是所谓的“守口如瓶”吧。
“我说爸爸……”
“因为你动了我们的旧报纸,”
“托你的福让我们找到了漏看的彩票券兑奖号码。”
“结果我们中了一万元!”
“我们该怎么用奖金呢?”
我回答:“爱买什么就去买什么吧。”
毕竟你们值得奖励嘛。
然后我开始认真地考虑,看来应该先找到这两兄弟的父母,再想办法叫他们回家。
如果他们的亲生父母不回来,我就得一直扮演假父亲的角色。如此一来我就不能追求儿子的导师了。
滩尾礼子老师真的很漂亮,而且个性坚强,是个完美的女性。
她是我喜欢的类型。
“爸爸!”
“你一个人在傻笑什么?”
没什么啦,小鬼!
第四章 狼狈不堪 (Helter-Skelter)

命运之神前来敲门——这是贝多芬的台词。我的意思是传说他曾经说过这句名言,这是我小学六年级时听音乐老师说的。
我可不是要向大家上什么高尚的音乐课。大约从半年前起,我三十五岁的时候,被迫当上了一对十三岁双胞胎兄弟的代理父亲,结果常常让我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那天夜里,当《命运交响曲》以意外的形式传进我耳朵时,也让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学习经验——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记得那是几点的事了,因为我已经睡了。那种时间一般人应该都已经睡了,我当然也已经睡死了。然而硬把我从床上吵醒的,是从我住的那栋已经十分老旧的中古公寓的楼上住户,传来的音量极大的《命运交响曲》!
那晚我开着窗户睡觉。我之所以租五楼建筑中的四楼,就是因为能够随心所欲地开窗睡觉。下面的几层楼为了避免有人闯入,都得紧闭门窗。
或许你会觉得我太过小心,不过我倒不是害怕有色狼入侵。毕竟这个东京的治安还没坏到我一个大男人会被色狼欺负。我是堤防小偷,但也不是因为我有钱,而是因为闯空门进来的人将是我的同业。
没错,我是个职业小偷,技术不错,可说是一流的。因此我才会这么小心门户,总不能在这个业界里闹出“小偷被偷”的笑话吧,同业之间互咬,实在太丢人了。
我的说明有些冗长了,总之就是这样,我都开着窗户睡觉。九月中旬到十月底之间,即使是都会之中,依然适合晚上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所以我真的睡得很舒服。而且老实说,之前一个礼拜我有一件棘手的工作上门,因此实在是身心俱疲。我已经好久没有能够睡得这么久了,却半途杀出个贝多芬!
眼睛睁开的同时,耳边也嗡嗡作响,我心想到底怎么回事?正要站起来时,在那一瞬间悲剧发生了。
先让我换个话题,究竟有什么必要得长指甲这玩意儿呢?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我觉得根本没必要。手指甲就算了,就算没有脚指甲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啊。
所以我才会常常忘记剪指甲,尤其是脚指甲。往往留到指甲前端碰断了才想到要剪,这是第一个问题。
接着再换个话题,提到床单这玩意儿。你用哪一种呢?是光滑柔顺的棉织品?还是毛巾布的那一种?
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劝你可得小心点。新的毛巾布床单还好,用旧之后便开始松垮,毛巾布也开始起毛球,那就不能用了,丢掉比较安全。因为我就是用了起毛球的毛巾布床单,才会碰到这椿倒霉事。
先是我睡觉的时候,右脚小指头有些断裂的指甲勾到了旧床单的毛球——请自行想象那种状况。敏感一点的人说不定已经皱起了眉头。
我在这种状况下睡死了。这可不是电视连续剧的画面,我真的睡死了,所以我不是四平八稳地仰躺着,而是侧睡或怕睡,总之睡姿相当自由。
那时被突如其来的噪音惊醒,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脚的动作当然很激烈。可是毛巾布的毛球拥有不容小觑的拉力,加上缠住的是小指头的指甲。对,问题就在于是小指头,结果你说呢?
脚指甲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剥了下来!
  
毕竟我是吃这行饭的,绝对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但还是受不了这种痛楚。跳起来的下一个瞬间,我像满月之夜的狼人一样狂叫出声。一掀开棉被,我便看见摇摇晃晃挂在右脚小指头上的指甲和喷出来的——我一点都不夸张,当时真的是那样。看到狂喷的鲜血,我又大叫了起来。
基本上男人很怕血,因为不习惯。看见自己的指甲不断流出鲜血,逐渐染红了毛巾布的床单,我真的快要昏倒了。虽然痛是很痛,但是内心的惊吓已经超越了肉体的疼痛。我发现这种时候人反而容易大笑,我一边笑到一边想吐。而这时《命运交响曲》还不停地以巨大的音量攻击我。
果真是“命运之神前来敲门”。真是有够可恶,搞什么嘛!

电话打来时,我好不容易已经从惊吓中恢复平静,止住了指头的鲜血狂喷并包扎好,正窝在床上动弹不得。床单上还留着一大片血迹。哪个邻居不知道大吼一声“混账家伙,你以为现在是几点钟?!”,托他的福《命运交响曲》便顿时停止。
我奋力地爬去接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是柳濑老大。
“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语气有些奇怪:“你睡了吧?”
“不,我差点死了。”
“什么?”
“我的指甲被剥下来了。”
老大没有作声,停顿了一下才接口:“最近刑警来逮捕人时还顺便严刑拷打吗?动作还真快嘛。”
“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向他说明事情经过,他听了大笑道:
“还好你是一个人,要是跟女人在一起就糗大了。”真是幸灾乐祸。
“总之我现在很忙,你打电话来干嘛?”
老大又恢复严肃地有点诡异的语气:“那些孩子打电话来了。”
“那些孩子?”
“装什么蒜,就是你的双胞胎呀。打电话来的是小哲,他说小直因为盲肠炎紧急住院了。想当然,医院里的人自然起疑为何家长不见踪影?小哲已经向对方说明,因为爸妈都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除了周末以外都住在东京的家里。可是哪有家长听到小孩生病了不马上赶回来呢?因此他们希望你明天早上之前能过去一趟。所以喽,你当然得以爸爸的身份去解决一些事情吧。”
“我不是他们的爸爸。”我大吼一声:“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就在前不久。现在小直正在动手术。”
又是一场灾难,只是我有一点纳闷。
柳濑老大是个停业的律师,和我之间有契约关系。老大利用他的身份收集咨讯,我根据他的咨讯工作,两人均分所获得的报酬,这就是我们的契约内容。表面上我在老大经营的事务所里担任调查员,以这个职衔在社会上混日子。
因此我将老大事务所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和我有“类似”父子关系得双胞胎兄弟。可是老大人在位于神田多町旧办公大楼的事务所的时间,通常是非假日的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之后他便回到松户的家里。平常这个时间——这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半夜三点四十分——他如果还在事务所里未免太奇怪了。
“老大,为什么这个时间你还会在事务所呢?”
老大很干脆地回答:“谁说我在事务所里。”
“你说什么?”
“我是从家里打电话的,小哲也是打来家里呀。”
我吃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近老大和双胞胎打得火热,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一点都不像老大的作风,那么随便就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们。”
老大冷笑地哼了一声,开始对我说教:
“这一点你最好学着点。小孩子什么时候会生病、受伤,谁都不知道。尤其是三更半夜,更是放心不得。既然你要扮演人家的爸爸,就应该做好应对这些突发状况的准备措施,不然他们太可怜了。所以我才会居中当你们的总机,居然还不知道要感恩!”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感恩的。
“我没有义务做到那种地步。”
“你有什么立场说那种话?”老大不高兴地质问,“总之你给我赶紧去医院,地点是……”
“我的脚动不了呀。”
“搭计程车去不就得了。我会叫车过去接你,就算你不想去也必须赶去。别跟我说你没有钱,你不是最近才赚了一票吗?”
“可是……”
“当人家爸爸,就算爬也要爬过去才对。”
“我又不是真的爸爸,你是不是忘了这一点呀?”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已经答应那两个孩子了。有什么关系呢,你还可以顺便在医院看脚。别忘了把剥下来的指甲带去,现在医学很进步,说不定还能帮你装回去。”
“开什么玩笑。”想到被床单缠住的小指头指甲,我又开始恶心了。
既然都那么说了,老大大概真的会帮我叫车来。没办法我只好起床准备出门。虽然我已不想再看到了,但是总不能留下一张满是血迹的床单出门,于是别过头去将床单卷起来拿到放垃圾袋的地方。明天正好是收生鲜垃圾的日子。
可是毛巾布的床单卷成一团却塞不进垃圾袋里,真是令人觉得不快。
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反过来处理不就结了。我将有血迹的部分朝外,用床单包住垃圾袋,然后像包巾一样绑好。这么一来也方便提着走了。
我一边拖着脚一边搭电梯下楼,将捆成一团的床单提到垃圾堆积的电线杆前。正在心想这段路还真长呀,计程车便来了。
“要到今出新町是吗?”因为车程很远,计程车司机满脸笑容问我:“你的脚怎么了?”
“是盲肠呀。”我不高兴地回答,之后不管对方说什么我都懒得理睬。
小直被送到的医院,从他们家所在的山坡上向下看,正好就位于民营铁路车站所在的小镇中央不远的位置。反正镇上就这么一间综合医院,所以不可能搞错。
我经过明亮的急诊室入口,到夜间柜台询问后,才知道手术室在二楼。当我左脚穿着皮鞋、右脚缠着绷带穿着拖鞋,一跛一跛地好不容易爬上楼梯后,看见了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前,小哲一脸痛苦地坐在长椅上。
“啊,爸爸。”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小哲抬起了头。开刀动手术的人是小直,小哲却好像身体也有病痛似地铁青着脸。
“你的脚怎么了?”
我终于走到长椅上坐下来喘口气。
“贝多芬披着长牙齿的床单攻击我。”小哲睁大眼睛看着我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是呀。所以不用听我鬼扯。我说的都是梦话。”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了火。
“小直怎么样了?”
小哲就像在地毯上撒尿之后受责骂的小狗一样,缩着身体说道:
“如果我早一点送他来医院就好了。”
“不要那种表情。”
“可是他三天前就在喊肚子痛了,而且他还说晚上睡不好、觉得好冷……”
三天前吗?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如果只是盲肠就还好,万一引起腹膜炎就遭了。因为我十四岁时差点因为这问题死掉,想起来不禁会打哆嗦。
或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小哲整个人缩成一团。我连忙安慰他:
“不要瞎操心,你又不知道小直的肚子有什么问题。”
但是突然间我心想,说不定他还真知道。他们是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只有笑的时候,脸颊上的酒窝位置不一样。就我所见,连他们的亲生父母似乎都不太容易分辨清楚,所以才会在他们大部分的衣服上面绣上名字缩写的英文字母。
我还听说过双胞胎之间会有心电感应。
我们两个人就像被弃置在菜园里的茄子一样,萎靡地窝在椅子上。直到载着小直的担架床推出手术室为止,我们大概等了有三十分钟左右。
小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奔过去。老实说,我也很想这么做,还好我办不到。看见脸色苍白如纸的小直躺在担架上时,我的心脏就像被人揪了一下地很难受。
“因为麻醉药还没退。”穿着淡蓝色手术衣的医生一边轻轻推开小哲的肩膀一边解释。当他看到我时,便问:
“你是孩子们的父亲吗?”
“是的,没错。”
医生亲切地拍拍小哲的肩膀道:“放心吧,虽然已经化脓了,但没有破裂。所以呢,应该一个礼拜后就能恢复健康。”小哲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医生微笑着。看起来还很年轻,脸型狭长,但额头已经秃得一干二净了。我觉得好象什么东西?对了,像花生,原来是个花生大夫!
“住院手续等明天再办理就好了……”花生大夫说到一半,眼光注意到我脚上随便乱缠的绷带。
“哎呀,怎么了?”
我说明了整个经过,医生一脸平静地听着(这也是应该吧),但小哲又开始铁青着一张脸问:“爸爸,你还好吧?”
“没问题啦。”花生大夫说:“我来帮你看看吧。”
在一楼的急诊室里,他帮我治疗。看见流出新的血,我又稍微地、真的只是稍微地叫了一下。当值班的护士帮我包扎新的绷带时,又听见救护车的警笛声。
“今晚生意还真是兴隆呀。”花生大夫对着护士苦笑,并站了起来。
看着他就要走出急诊室,我赶紧开口问:“我这样子不用输血吗?”
花生大夫对着天花板的方向笑道:“你要不要去喝点番茄汁?”

隔天中午过后,小直总算体力恢复到了能与我和小哲像平常一样的交谈。
“让你们紧张了。”小直一脸歉意。
“也让小哲辛苦了。”
“彼此彼此啦。”小哲显得很轻松,“说不定最近我也会得盲肠炎。”
“谁让我们的,”
“生活方式,”
“是同步进行的。”
“不过……”
“让你当我们的爸爸,”
“真的让我们觉得很安心。”
“不要刚治好病,就又用这种方式说话!”
“是。”双胞胎异口同声答应后,又开始窃笑不已。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小直睡在靠窗的床位,中间是张空床,旁边则是躺着一个受伤的患者正在睡觉,是昨天晚上救护车送来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听说是发生车祸,真是可怜。
我让因为又可以成双成对而高兴的双胞胎留在病房里,独自一人下楼去,因为医生交代我今天下午去看门诊更换脚上的绷带。
医院事务局方面,我们三人登记为父子——原则上,对方大概也觉得我们一家三口很奇怪。这也难怪,因为我拒绝健保治疗,要求所有的费用自付。
“我是不用健保主义。”我强调。
当然没有这种主义,我在老大那里也有加入健保。但我总不能用我的健保吧?谁叫我现在的身份是“住在今出新町,和自己的情妇兼秘书私奔的双胞胎的父亲宗野正雄。”
而且没有一份健保是以宗野正雄的名义投保的。不,也许现实生活中有。因为他私奔找到地方落脚后,应该有找到新的工作又投保了。但是我手边没有宗野正雄名义的健保卡就什么都别谈。
小哲和小直的父母都拥有不错的职业,但是在各自私奔前都辞掉了工作。现在既没办法找到他们的住处,也不能跑去找他们公司的总务部或人事部哭诉要他们帮忙吧。
坐在门庭若市的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这是我和双胞胎兄弟认识以来,头一次如此不高兴甚至快要发火了。
双胞胎的父母各自与人私奔时,据说都表示说:“人生只有一次,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两人为了爱情而抛弃了家庭。
可是当我突然之间成为两个十三岁小孩的父亲时,我才深深感受到,人生并非都是由戏剧化的爱情与激情所组成,而是由还没到期的健保卡、这个月已全额从账户扣除的房屋贷款通知书等细节所拼凑而成的。
“宗野同学的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叫我,我抬起头一看。滩尾礼子老师就站在离我不到一公尺远的地方。
她是小哲的导师。学校并不在这个镇上,而是隔壁镇。双胞胎为了避免让学校产生不必要的混乱,于是分别就读不同的中学。
就在两个月前,我到小哲学校参加教学观摩,第一次和老师碰面。然后我开始希望早点找到双胞胎的父母,带他们回家,让我能从代理父亲的角色中解脱。毕竟我总不能以学生家长的立场追求女导师吧。
换句话说,滩尾礼子老师就是如此充满魅力的女性。
“是呀……可是老师你又怎么了呢?”
会上医院肯定是身体不适喽,所以我才会这么问她。结果老师竟然嗤嗤一笑。
“我是来探病的,小直他还好吧?”
礼子老师因为某些因素也认识了小直,难怪她会专程赶来。
“是小哲通知你的吗?”
“是的,因为他说病情稳定之前他很担心弟弟,今天要请一天的假。听说他们的母亲到纽约出差,一时之间无法回家,是吗?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吗?”
因为我已经很习惯这种场面,所以演技也进步许多,脸上没有露出马脚,内心却十分佩服。小哲这家伙真会盖,什么到纽约出差!我们这种年纪的人哪能一下子想出这种借口呢?顶多说“到大阪出差”就很厉害了。
“反正这家医院是全天看护制,也没什么不方便。”我很感激她的心意,赶紧又说:“请去看看他们吧,两兄弟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的也是,可是……宗野先生……”
她话说到一半,广播却已经唱出了我的名字。礼子老师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发现我脚上的绷带和拖鞋。
“你受伤了吗?”
“是……是呀。”我总不能说我被床单咬了吧。“因为出了一点意外。”
“那真糟糕,请多保重呀。那我先去病房看看好了。”
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有些依依不舍。
“滩尾老师说宗野同学的爸爸年轻得令人大吃一惊耶。”在回去双胞胎家的计程车上,小哲说。语气很开朗,眼神却很认真。
“是吗?”我稍微瞄了一下小哲的脸问:“她起了疑心吗?”
“不是,老师好像很喜欢爸爸。”
“怎么可能,哪有这种事?”
礼子老师是位有道德良知的好老师。她不是那种会爱慕学生父亲的女性——虽然我不是真的。
但是小哲却一脸正经地表示:
“是吗?可是如果喜欢上了,对方是不是结过婚、有没有小孩,根本就不重要了,不是吗?”说完便闭上了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很清楚地表达出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我不赞同这种想法。
因此我对他这么说:
“怎么会不重要?至少我就很讨厌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观念。”
何况车上还有计程车司机的耳朵在,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我心中有个想法,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和小哲在家中、和小直在医院,好好地促膝长谈。他们应该也很清楚不可能永远和我这个代理父亲生活下去吧。我必须确认清楚他们今后的打算,他们是否期待自己的父母回来呢?
然而就在我们下车时,脑海中完美的建设性想法煞时烟消云散。因为双胞胎家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刑警。一个上了年纪,一个是年轻人。
“请问是宗野正雄先生吗?”年纪大的刑警先上前开口,同时闪了一下黑色的警察手册。我的耳畔似乎响起手铐碰撞作响的声音。小哲紧紧抓着我的手臂。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来是想麻烦腻协助我们的调查工作。”刑警边收好证件边问我:“你知道昨天深夜在今出湖畔发生一起自用车相撞的车祸吗?”
我心想,喔,就是那个送进医院,因为车祸受伤的人吧?因此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我并不知道详情。”
“是吗?不过其实那个车祸本身没什么问题。一群喝醉酒的年轻人分坐两台车去兜风,结果在那个要命的地点发生了车祸。其中一台车倒栽葱跌进了今出湖里,死了两个人。”
今出湖距离今出新町中心点二十公里处,一个位于北部山中的人造湖。听说是十年前,随着水坝建设而挖的,是这附近的水源地。据说秋天时的枫叶很漂亮,小哲和小直的小学远足也去过。
因为是被水坝塞住而造成的人造湖,因此湖水很深。加上又是位在山里,周遭的山坡十分陡斜,掉下去的话,根本没得救。
“真是遗憾,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刑警抓了一下鼻翼,露出困惑的表情。“其实昨天晚上的车祸之后,我们开始进行打捞车子和死者尸体的作业。结果发现湖里还沉了另一辆车子。”
由于小哲发出一声惊叫,我不禁看着他的脸,他紧盯着刑警的脸看。
“然后我们将那辆车也捞起来后,发现车身毁损的程度非常夸张。如果只是因为滑落的速度太快,也可能会有这种情况的,没什么好怀疑。”
“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其实是从车里面找出了两句尸骨。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因为这是个小镇,所以我们便一家一家地走访询问,看看有没有谁家里有行踪不明的家人。”

从今出湖捞上来的两具尸骨的身份,始终没有下文。那也难怪,因为只剩下白骨嘛,加上车子又是赃车,十一年前从东京到今出新町前两站的风间町停车场所偷的。
就骨架——尤其是骨盘的形状来判断,立刻就知道其中一具尸体是成年男子,另一具是成年女子。只不过两人的估计年龄,约是二十来岁到四十五岁,范围很广。刑警表示如果继续检验牙齿的耗损度,还能够锁定更多的咨讯,但这项检验很花时间。
“不过我们认为两具尸体都是死了一年后。从车子被偷的时间来判断,这个说法是合理的。”
两名刑警虽然也说过“看起来真是个年轻的爸爸呀”的感想,但似乎没有怀疑我和小哲的关系。好像在之前探访的人家之中有小直的同学,他们已经事先听说小直因为盲肠炎开刀住院的消息。年纪大的刑警还向我诉苦,“夫妻都上班很辛苦呀。老实说我们家也是夫妻都有工作……”
这时年轻的刑警则是一脸不感兴趣地在一旁发呆。说不定他心里在想,与其在这种偏僻的小镇当警察,还不如进自卫队当军官比较好……
其实不单这两名刑警,好像连管辖今出新町的今出警察局对这辆沉车和两具尸骨,也都没当成重大案件。据说因为今出湖挖好不到半年,就已经连续发生两起汽车翻落的车祸,还死了五个人。有关当局看不过去,便加强护栏设施,到处树立警告标志。但是到目前为止每年还是会发生一件左右的车祸。
“以前的居民之中还有人说就是因为在那种地方挖湖,惹火了山神,所以每年都要有人牺牲。”
换句话说,昨天晚上的车祸表示今年今出湖的祭祀品已经够用了!不,我这样子乱说,真是太随便了,真抱歉。
“我们的交通课还沾沾自喜,去年没有发生车祸。结果居然是根本没发现有车祸。真是败给他们了。”
发现得太迟,只会徒增身份确认作业的困难。两名刑警似乎只觉得这一点很麻烦地告辞而去,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可疑,完全认为那是个不幸的意外。
但我就不一样了,而且用我身上所有的钱来打赌,我猜小哲的想法也不一样。
因为喜欢做菜的小直不在家,我们只好跟半个月前才在车站前面开店,服务态度恶劣的外送批萨店订了独家口味的批萨。就营养学的观点来看,内容是在无法恭维,而我和小哲的表情就像参加守灵一样,彼此沉默地吃完自己的分量。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累,所以我要去睡了。爸爸,我已经铺好你的床了。”
小哲说完准备回到自己房间,时间不过才晚上十点。平常这时候他精神还好得很,尤其是我在的时候。双胞胎这么早上床,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嗯,你辛苦了。明天起我会去医院,所以你去上学吧。”
“嗯。”小哲点过头后转身上楼。
我不可能这么早就睡着,然后为了不然小哲知道我在想事情,我故意打开电视转到无聊的节目频道,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
我在想今出湖的尸骨,那不是意外,说不定是杀人事件。
而且……我干脆明说吧,我在想那一男一女的两具尸骨,会不会是小哲和小直的父母!
我可以举出许多证据。第一,当刑警告诉我们从湖里捞出另一辆车时,小哲那副惊讶的表情。我所知道的双胞胎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遇到任何状况总是一笑置之的大胆到可怕的好孩子。我头一次看他脸上出现近乎恐惧的神情。
第二,那两具尸骨的估计年龄,也和双胞胎的父母颇为吻合。而且他们分别和爱人私奔、遗弃家庭时,我便很自然地接受了。我心想,这社会都是些自私的家伙,甚至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父母。
但是冷静地想一想,当出现另外一种说法时,我也没办法继续点头称是了。
如果是你,会觉得哪一种说法“比较可能”呢?因为父母两人同时跟自己的爱人手牵手离家出走,孩子难以忍受如此自私、不负责任的父母,因此将他们“解决”了。
两者听起来都很不寻常,但是现实生活中双胞胎的父母行踪不明,一开始便相信前者说法的我,有义务要公平检讨后者说法的可能性。
另外我很在意的是,过去双胞胎曾经几次向我报告“我爸打电话回来”或是“我们跟妈通过电话”,却从来没有让我看过他们父母依然健在的证据。
他们已经离家出走一年了,就算是私奔,新生活应该也已经稳定下来了吧。总会有一两次想回家看看孩子的近况吧,关于这点双胞胎给我的说明是,“他们两人都自以为对方和我们一起生活。”仔细想想,这真是令人费解。
难道不是吗?要演变成这种劳燕分飞的状况,首先必须有“丈夫和妻子各自有外遇,在决定私奔之前,彼此都小心行事不让对方发现”的前提。
但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中可行吗?
我虽然还没有结过婚,但是有与女人同居的经验。就这点经验来推测,我想一起生活的男女应该不至于会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外遇吧。尤其是女人的直觉一向敏感。我通常都是直接拿起罐装啤酒喝,只有一次改用杯子盛出来喝,就被女人看穿有外遇。那一次真是凄惨,女人敏感起来实在只能举手投降。
如果双胞胎的父母真如他们说的,能够毫无顾忌地离家出走,那表示他们十分迟钝,甚至两人之间极为冷淡,都把对方当成大门口的擦脚布,无足轻重!不对,我要收回刚刚说的这句话。就算夫妻好几年来都把对方当做大门口的擦脚布一样看待,一旦发现对方有其他异性存在,马上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开始妒火中烧。这就是人性,真是悲哀。
双胞胎的父母,不管哪一方先,甚至是双方同时有了外遇时,想必他们会在家里面针对这一点丑态毕露地争吵不休。
而双胞胎也一定从头到尾地仔细观察。
一边看着老是报道景气变坏的新闻节目,我的脑海里千回百转。
小直和小哲头脑都很好,而且聪明地令人害怕,甚至像个无底洞般地高深莫测。我想象,两人受不了看着父母成天争吵不休,只想自己过平静幸福的日子的他们,凑在一起商量。
“怎么办?”
“干脆一次把他们解决掉吧?”
“只要连车带人开进今出湖里,就万事OK了。”
“嗯,而且还不容易被发现。”
“可是如果用家里的车不太好吧?”
“对呀,一旦车子被捞起来时,马上就会暴露身份了。”
“我们将家里的车开到镇外,找个地方丢了吧。”
“反正到处都有适合的湖嘛。”
“那爸妈的话,”
“我们就随便偷个车,将他们放进车子后丢进湖里。”
“开车这种事,”
“再简单不过了。”
“没错。”
“就是说嘛。”
“可是……”
他们怎么杀人呢?
我颤抖着抓着椅子的扶手想重新坐好时,听见了小哲在叫我:“爸爸?”
我吃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我随时想准备逃跑,竟忘了小指头受伤而用力踩下去,结果当然是很丢脸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真是的,你还好吧?”小哲冲过来扶起我,一脸担心地凑近我问道:“看你一脸苍白,是不是有点贫血呢?”
“是吗……”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我打从心里感谢,还好从外表分辨不出冷汗和普通汗水的不同。
“我因为睡不着,想喝杯热牛奶才下楼的。爸爸要不要也来一杯呢?”
“嘎?噢,好呀。”
我有些讨好地对他一笑,小哲便笑着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手上端着两个马克杯回来客厅。
“好了,请用。”
他将杯子递给我后,自己坐在电视旁边的沙发椅上。嘴里喊着“好烫”,一边开始喝起热牛奶。
我看着他,心里又开始有了不好的联想。
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小孩如何能一次杀死两个大人呢?最容易选择的方法是什么呢?
应该就是下毒吧。
结果我没有喝那杯牛奶。我不敢喝。

该如何收集那对尸骨的咨讯呢?对于不愿意靠近警察的我而言,这真是个难题。可是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这个问题居然轻易解决了。
感谢花生大夫,因为负责验尸的大学是他的母校,里面有他很熟的学弟。
“我以前曾经想过要当法医。但是我父亲说当法医不赚钱阻止了我,所以我不得已放弃。不过我到现在都还很有兴趣。”
因此我从他嘴里听到了不少咨讯,他总是在帮我检查剥落的指甲时告诉我新的消息。
“因为尸体已经化成白骨了,死因还查不出来,让警方很困扰。”
“还不知道尸骨的身份吗?”
“这很困难呀,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还会痛吗?”
“还好,只要不用力的话就不会痛。对了……车里的两个人,是活生生地掉进湖里?还是死了之后才掉下去呢?”
花生大夫惊讶地抬起了眉毛,宽广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
“对、对,这是个好问题。但麻烦的是,只剩下一堆白骨,根本无从判断。”
“不过呢,”他笑道:“理论上是可以有很多假设啦,但这应该是个车祸吧。”
“可是难道不会有可能是有人将尸体放进车里,然后连车一起推进了湖里吗?”
“哈哈。”花生大夫笑了。“原来如此。”
“就算是活着,也可能被绑着而不能自由行动……”
“可是这么一来,应该会留下一些东西吧?例如绳子、胶带之类的。因为最近这种东西也变得难以腐蚀。只是泡一年的水,还不至于溶化不见。可是并没有找到这些线索呀。”
那如果是让他们吃药睡着了呢?
“医生……”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安眠药这种东西好买吗?”
花生大夫侧着头想了一下反问我:
“你睡不着吗?”
“我有朋友有失眠的问题。”
“请医生开个处方就行了,很简单呀。”
“那药局呢?”
“没有卖,因为出过太多的意外。”说完后,他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很危险,但是也有人拿市面上的头痛药配酒喝,当作安眠药的代替品,喝了之后很可能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上去病房时,看见小直坐在床上与前来量体温的护士聊天。
“啊,爸爸。”他露出笑容:“护士小姐说我的恢复情况很好,可以放心了。”
我赶紧向护士道谢,等她离开病房后才坐在小直的旁边。
那个因为车祸住院的年轻人睡得正熟。我压低声音和小直说话:
“你知道隔壁患者为什么住院吗?”
小直点头道:“听说是车祸,我听护士小姐说的。”
“在捞起那辆车子时,据说还发现了另一辆汽车。”
“嗯,我也听说了,而且已经沉在湖底一年了。”
小直的眼睛清澈明亮,我决定套他的话。
“我听了吓了一跳呢。”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坐在那辆车子里面的尸骨,该不会是你们的爸爸和妈妈吧?”
小直脸上白皙透亮的肌肤,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我觉得甚至能听见他的血管中血液倒流的声音。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是吗?”
“是呀,爸和妈都好好的。”
“他们最近有和你们联络吗?”
“有呀,他们打电话回家过。”
“是吗?”我点头:“是吗?”
小直盯着我看,就像在细数我的睫毛根数一样,紧盯着我。
“爸爸,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粗鲁地揉了一下眼睛回答道:“我没在想什么。”
之后过了十天,我都住在今出新町双胞胎的家里。因为我想获得新的咨讯,所以勉强自己住了下来。
住院后的第八天,小直便出院回家。因为他的盲肠炎十分严重,医生交代回家后还得安静修养四、五天,我一天的大半时间都陪着他,小哲则是高高兴兴地去上学。
由于小直不能随意活动,我们吃得很差。我和小哲都没有小直做菜的本领,但小哲还经常花很长的时间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做出的成果却让我们难以下咽。
“那是天分的问题。”小直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笑着说道。
关于那一对尸骨,我没有得到任何新的咨讯。加上脚伤也好多了,我没办法常常去找医生,因此很心浮气躁。
或许是这个关系吧,双胞胎似乎也故意躲着我。有时候两人还会说悄悄话,同时偷偷瞄着我,让我很不舒服。
会发生那场骚动,也是在这种紧绷的情况之下,我心中堆积的郁闷终于爆发了出来。
那是吃晚餐时的事情。小哲人在厨房,小直躺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我心想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没有打声招呼便自然地走进了厨房。
记不得那是浓汤还是别的,当时我眼中只看到小哲弯腰对着桌上排列的盘子,拼命从手中的小瓶子里撒出东西,我只看到这一幕。
“喂!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我怒吼的声音太大了,小哲手上的小瓶子滑落,掉在地上碎了。里面的粉末散落在整个地板。我穿过厨房一把抓住小哲的手臂,以我事后想起来就觉得丢脸的凶神恶煞般的模样质问他:
“你说,里面装的是什么?说呀,你在吃的东西里掺了什么?”
听见厨房里的骚动,小直赶紧从客厅冲过来,闯入我和小哲之间,拼命想把我们拉开。
“不要这样。你们不要这样。”
我气喘吁吁地放开小哲。因为太过兴奋,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双胞胎紧紧靠在一起,一脸苍白地凝视着我。我就那样夺门而出,那一晚再也没有回去。就算是今出新町,晚上也有一两间通宵达旦的小酒馆。
于是我开始思考……
双胞胎是不是已经发觉我对他们起疑心了呢?所以下一个就轮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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